“这边的医疗设备没有国内先进,检查的仪器很多数据也不够准确,还有很多东西与国内不同,譬如气候之类的,或许你们已经感觉出来了。”
秋疏桐静静地站在诊室门边,看着病床旁认真解释的温砚岭。温砚岭正同其中一名演员沟通,偶尔低头听对方询问,秋疏桐能感觉出来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非常有耐心。
温砚岭身上有一种令人不易亲近的气质,初识秋疏桐只觉得他冷漠至极,如今却觉得自己莫名想要向他靠近。也不知究竟是她变了,还是温砚岭变了。
明明他看起来跟当初并没什么不同,眼窝深邃,瞳色很深,眉眼间的疏离感还是特别明显,可这双眼如今给她的感觉却带着温柔的情绪。
秋疏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察着温砚岭,温砚岭忽然朝她这边看过来。
秋疏桐稍稍愣了愣,她直视着温砚岭,他的表情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
可秋疏桐却觉得喉咙微微发紧,有一种偷窥被人察觉的窘迫。她又想到在安城的那天晚上,她偷偷亲吻温砚岭,然后被抓包的一幕。
人往往越心虚,越鬼迷心窍,就越容易漏洞百出。
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刚打算往里边走,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人抓住,秋疏桐下意识地往回看,才发现抓住她的人是游涵。
她刚刚光顾着打量温砚岭,听他说话、看他做事,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同自己说话。游涵大概也是说了几句之后,发现身前站着的人毫无反应,才一把抓住她的。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飞快地松开了手,朝外头走了两步。
秋疏桐朝他看过去,思考了两秒,往那个方向走去。她猜游涵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否则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突然伸手抓住他。
她走到游涵面前,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游涵点点头:“刚刚在和你聊戏,我说了一堆自己的想法,没有听见你的意见,我以为你不太满意。”
这话说得让秋疏桐感到惊讶,事实上,她刚刚压根没认真听,只能抱歉地笑了声:“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游涵沉默地看着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没忍住说:“其实刚刚诊室的人并不多,我就站在你身后,同你说了半天话。我想,那么近的距离,应该不至于听不见吧?你……是不是还在为热搜上的事生气?”
“抱歉,我刚刚是真没注意听。”秋疏桐解释道。她刚刚只顾着看温砚岭,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其他人。
游涵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其他人也不清楚,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种隐瞒所有人的感觉,让她陡然生出一种奇妙的禁忌感。
她以为游涵有要事要说,但貌似并没有。他似乎只是担心池零露在意热搜的事,解释那并不是他们经纪公司有意为之,真的是不小心被人拍到的。他联系过公司,但他们都认为是剧方炒作,配合一下就行,不必太过在意。
如果池零露介意的话,他表示自己可以在微博上发个声明解释。
秋疏桐余光瞥见温砚岭从诊室里出来,应该是讲完了,他朝楼梯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回二楼的办公室了,她同游涵说:“没有介意,我们这边也会配合剧方宣传,你不用担心。”
她以为游涵在听她讲话,抬头朝他看过去时,却发现他在盯着温砚岭离开的方向,然后笑了一下:“说真的,你其实很喜欢那个医生吧?”
秋疏桐怔了一下,尽量保持平静地看着对方:“何以见得?”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无聊到去把你的消息发给狗仔。只是刚刚看你瞧他的眼神,让我忍不住这样想,我并没有恶意。”
“我刚刚什么眼神?”秋疏桐蹙眉问他,她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料想久别重逢,喜悦的情绪大抵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怎么形容呢?就……像看初恋的眼神吧,很单纯,很真挚,也很痴迷。”游涵说。
其实刚开始他没这样想,只是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要接下这部剧时,经纪人让他看看池零露的过往作品,了解了解合作对象。
游涵随意地点开了《不一样的人生》这个综艺,随便选了一集,碰巧看到的就是池零露强吻一个男人的片段。
起初他并不能将眼前的医生同节目里的那个人对上号,因着刚刚池零露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痴迷,瞬间让他确定了下来。
秋疏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视线所及范围内早已没有温砚岭的身影,她朝那个方向看了眼,轻轻地叹了一声。
游涵忍不住笑出声:“其实跟圈外人谈恋爱也不错,不过你还是得注意点儿。在国外可能还好些,要是在国内,你肯定会被狗仔拍。就你刚刚那眼神,被人拍了发到网上,我认为是没有人可以解释得清的。”
温砚岭回到自己办公室,正准备录一下病历记录,看到厉词安优哉游哉地朝他这边走来,他几乎一瞬间想站起来,将办公室的门给阖上,不过他到底是忍住了。
厉词安一看就很闲,本身就爱八卦,加上刚从楼上下来,一看就是来找他闲扯的。
温砚岭几乎能猜到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因此他决定假装没看到他。
厉词安大剌剌地走了进来,靠在他的办公桌旁,笑道:“我刚刚看到温夫人了。”
温砚岭紧盯屏幕,没有搭理他。
“我看到她和一个男演员在拐角那里说话。”
他大概是想挑起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吧,但实际上,温砚岭也看到了,而且他注意到池零露同那名男演员保持了距离。
温砚岭从屏幕上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问厉词安:“哦,怎么了?”
厉词安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他:“你都不怕她故态复萌?毕竟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长得都非同一般,跟她传出绯闻的男演员个个都颜值爆表,你不害怕吗?”
温砚岭不知道厉词安的工作为什么这么闲,每天都有这么多的时间在意娱乐圈的新闻八卦,不过他也不太想知道,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多把心思用于工作,少在意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合着是嫌自己多管闲事了?
厉词安在他面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温砚岭啊,你这人是真的嘴硬,明明在意,还非得假装不在乎。”
温砚岭无语,并不打算搭理他。
过了几分钟,又听他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我发现机场路那边有个跑马场,里头的马匹还挺多的,要不我们改天去试试?”
“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周末也没事干,怪无聊的,就选个周末好了。正好池零露也在温得和克,可以带上她。”
温砚岭没立即回话,只是直直盯着键盘,半晌,才说:“她不一定有时间。”
“那就挑她有空的时候过去呗,你先问问她啥时候有空吧。”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了,Katutura医院却是灯火通明。
温砚岭加完班从办公室出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秋疏桐刚下了戏,正从楼梯上下来,打算往剧组的大巴车走。
楼上还有夜戏要拍,群演和男主角都在三楼等着,灯光师在调试设备,站在楼底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温砚岭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看到池零露朝这边走来。天寒地冻的日子,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温砚岭朝周围看了眼,没有看到其他人,他朝她招了招手。
秋疏桐注意到了,慌忙朝他跑去。
“不冷吗?”温砚岭问她,伸手拉过她的手,塞入自己的衣服口袋,“先去我车里待会儿,车里暖和些。”
接着又问她:“你是准备去哪儿?”
“坐大巴车回酒店。”
温砚岭:“住哪个酒店?”
“希尔顿。”
温砚岭“嗯”了一声,道:“那我先送你过去。”
秋疏桐下意识地问他:“顺路吗?”已经很晚了,他明天还要上班,她怕他送自己回酒店后再回家,会很晚。
温砚岭点点头:“顺路的。”
“那就行,不然我担心你到家会很晚,影响你休息。”
池零露轻轻松松地提起“家”这个字,温砚岭知道她指的是55号别墅,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住那边了。
“我搬回56号别墅了。”片刻后,温砚岭说。
“啊?”秋疏桐有些惊讶,又问他,“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和人同床共枕,蓦地分开,在那张床上,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吧。可温砚岭不会告诉她,只说:“56号也不错。”
听他这么说,秋疏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或许是没料到他并不住在家里吧,也或许是忽然发现异地其实发生了许多她并不知道的事。
她感觉自己没办法不在意这件事,担心距离产生隔阂,也担心二人变得生疏。
秋疏桐想了想,同驾驶座上的人说:“那我休假的话,你会搬过来的吧?”
温砚岭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什么时候休假?”
“下下周的周日吧。”
“厉词安说,附近有一家跑马场,等你哪天有时间,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好。”
察觉出她的失落,温砚岭又补了一句:“等你休假,我会回55号别墅的。”
第65章
第二天,孙宇带领A摄制组去拍摄下乡义诊的戏份,副导演则留在Katutura医院拍摄支线部分。
这一天女主独自带队,遇到了一位带着突发急诊的孩子来医院救治的母亲。她其实已经有了不少工作经验,独自面对患者时也能够做到临危不乱。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患者母亲也十分配合,可当女主同她聊起手术费用时,患者母亲便犹豫了。
国外看病很贵,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没有医保的家庭来说。给小孩看病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她连饭都吃不起了,更别提再掏出更多的钱来给孩子动手术。
女主站在病床旁边,看了眼床上的孩子,瘦小、脆弱,紧闭着眼,无力地蜷缩在病床上。
她帮他调了一下点滴的流速,等待孩子的母亲做决定。
孩子的母亲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双手紧紧绞着衣服的下摆,满眼通红,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指,重新抬头看向医生。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孩子母亲问她,试图寻找一个稳妥些的诊疗手段,“你知道的,医生,这费用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目前来说,手术治疗是最为稳妥的方式。”医生看向孩子的母亲,“其他方法都不能根本性解决问题,治好这一次,但他下一次还是会发病。”
孩子的母亲偏开目光,眼神空茫茫的。她注视着孩子病床旁的点滴,不知道这一小瓶药水能帮她多久,能给她带来多久的希望。
孩子的母亲约摸20出头,在国内这个年纪还是青春洋溢、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学生。但她因为操劳过度,或许是为了工作,也或许是为了孩子,看起来已经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
她走到孩子身旁,指了指药瓶:“我等这药水挂完。”
有一瞬间,医生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待点滴流完,孩子的母亲抱着小孩一步一步地走出病房,她才回过神来,这个母亲已经下定决心,放弃给孩子继续治疗了。
这场戏很考验演员的情绪,因此他们拍了许多遍。
饰演孩子母亲的非洲籍演员因为是第一次拍戏,一开始很难入戏,拍了好几次才找到状态。然而因为不怎么熟悉中国电视剧的拍摄模式,加之又分不清各类机子的作用,往往情绪到了却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
副导演从监视器后头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同她说:“你只需要专注于自己,不用在意镜头。”
回头又对秋疏桐说:“虽然剧本里并没有详写这段女主角的心路历程,但这会儿你还是一个刚工作没几年的医生,也是第一次脱离老师工作,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案例,面对一个放弃治疗的母亲。你的情绪不该是这样平静的,为什么呢?这么平静的状态只能出现在工作多年、出入手术台无数次、看淡生死的有经验的医生面前,譬如男主那里。所以这里你的情绪还要再调整一下。”
秋疏桐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副导演重新走回监视器后面,给了她们调整的时间,然后才喊:“Action!”
秋疏桐重新酝酿情绪,面对患者的母亲。温砚岭刚下班,同别的医生交接完,从办公室走出来,来到三楼暂时作为拍摄现场的诊室,看到了正在同群演搭戏的池零露。
池零露的演技很好,这是他从前从未意识到的事。如今看来,她似乎可以消化任何角色,演什么都像什么。
譬如现在,看着她穿着白大褂同别人沟通,一脸专注的表情,看起来与真实的援非医生无异。
最近相处下来,温砚岭开始慢慢理解为什么网上总能看见网友夸赞池零露演技的了,他从前是不信的,总觉得是她自己买的水军。现在看来,池零露的演技是浑然天成的,很自然,也很贴合角色。
温砚岭在外头看了两眼,怕影响到她的情绪,就往走廊的另一头走了几步。
碰巧手机铃声响起,温砚岭以为是外卖电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却发现是朱婉微的电话。
国内已是凌晨,他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接起来。
由于白天午睡时间过长,晚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朱婉微便起来给温砚岭打了一个电话。她先是在那头问了一下他的近况,然后聊了聊家里人的现状,问他池零露最近在哪儿拍戏,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她在温得和克。”温砚岭朝片场方向看了眼,将手搭在了面前的栏杆上,继续说,“前几天过来的,来我们医院这边取景拍电视剧。”
“又跑非洲去了啊?”隔着听筒,温砚岭都能听到她在那边长叹了一声,“露露也好忙啊,我感觉她一直在不停地进组,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你这么忙,她也这么忙,你们将来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孩子?”温砚岭没料到朱婉微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微微愣了愣,然后才回她,“我们暂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毕竟,她还太年轻。”
年龄只是一方面的考虑因素,还有工作、职业规划之类的,他们都没详细聊过。二人的生活都未过好,实在不好再插一个人进来。
“当然,这些都看你们自己,你们商量着来就行,妈妈不会干涉你们的。”朱婉微说,又叮嘱了他几句,要他好好照顾池零露,方才挂断电话。
天彻底黑下来,温砚岭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又看了眼片场,貌似还有一会儿才能结束,他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知过了多久,温砚岭听到有人敲门,他没有问是谁,直接说:“请进。”
温砚岭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她,给她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接着倚在办公桌前问她:“今天的戏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