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那端又发来一条消息:【我是周苡洁。】
第85章
秋疏桐微微蹙眉,她仍旧觉得这是个骗局,没有回复。
谁知,她才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见一面吧。”连招呼都没打。
秋疏桐并不认为她俩的交情好到可以私下会面,警觉地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周苡洁道:“手机里说不方便,我们见面聊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端安静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手里有你想要的证据,一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来不来随你。”
秋疏桐思考了一下,不能确定周苡洁是否在撒谎,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证据,关于什么的证据,为何突然这般好心,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从卧室走到客厅,温砚岭听闻动静,正在揉捏Autumn后脖子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感惊讶:“起这么早?”
秋疏桐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要出趟门。”
他抬了抬眉:“需要我送你过去吗?我一会儿也要出门。”
“不用,待会儿司机会来接我。”
温砚岭就没再坚持,笑着看她,起身将她拉到跟前,用那只刚刚揉捏过Autumn的手掐着她的后颈,淡淡开口:“去做什么?”
秋疏桐发现,他似乎很喜欢按揉她的后颈,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如果没有看到他刚刚摸Autumn,她并不会往这方面想,但偏偏被她瞧见了。因此,秋疏桐对他的这种行为颇为不满,不过她没有挣扎,只说:“去见一位朋友。”
温砚岭倒是没有问是什么朋友,得到回答后点点头:“那我跟你一块儿等车吧,等你出门了,我也正好走。”
“你去做什么?”秋疏桐好奇地问他。
温砚岭却没有告诉她,只是淡淡回了两个字:“秘密。”
秋疏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扬手拍了拍置于她后颈的手指,出声道:“温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这种行为有一点儿不尊重长辈?”
“长辈?”他的手指蓦地一顿,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看她,目光中的情绪难以形容,足足过去好几秒,他才问她,“你现在多大?怎么能算是我的长辈?”
秋疏桐认真地想了想:“按正常算法,我现在已经109岁了,比你大了整整81岁。”
“......”温砚岭没想到她会这么算,深吸了一口气,问她,“生理年龄呢?”
“24岁。”
“我28岁。”温砚岭说,手指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力道,“比你大4岁。”
“没有这种算法。”秋疏桐轻蹙眉,同他说。
“现在是21世纪,得按21世纪的算法来。”
秋疏桐斟酌了一下,没再反驳。
司机很快就把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同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楚恬。
她比先前瘦了一些,不过还不至于瘦到脱相。看到秋疏桐,楚恬整双眼睛都亮起来,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喊她:“露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秋疏桐道,回头跟温砚岭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好。”
约定的地方是一家茶馆,位于商业区,但它闹中取静,位置选得极为隐蔽。门口栽着一排齐整的银杏,这个时节满树翠绿。因为是大清早,这会儿馆内的客人寥寥,几乎没有。
秋疏桐依照门口服务员的指引走到了最里间的一个包厢,只见周苡洁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秋疏桐关上包厢的门,坐到她对面,同她打了声招呼。
周苡洁将茶饮单推给她,问她要喝什么。
秋疏桐摇头拒绝:“我一会儿要去体检,就不喝了。”
闻言,周苡洁顿了顿,她收回单子,道:“是吗?那我就不给你点了。”她将茶饮单交给包厢门外的服务员,重新回到座位。
池零露或许同周苡洁有过许多交集,清楚她的为人,知晓她的性格,但秋疏桐跟她并不怎么熟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周苡洁打破的僵局,她将手搭在桌沿,问她:“你最近有联系过钱迪吗?”
秋疏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没有否认。
“没关系,我已经不介意了。”周苡洁忽然表现得极为洒脱,朝她笑了笑,“他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秋疏桐没有吱声。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那个药的事?”
秋疏桐“嗯”了声。
“你果然知道。”周苡洁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细看又有几分伤感,“但我其实并不清楚,在他打电话告诉我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给他的是正常的止痛药。”
说完这句,她就不再说话了,偏头看向窗外,明明窗外并无任何景色,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过了好久,周苡洁才转过身,从她的托特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对象,像一支钢笔。她把那支笔推过来,推到秋疏桐面前,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她点开来。但是秋疏桐并不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于是没有接。
周苡洁见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她将那支笔拿了起来,拿到自己眼前,翻找到某个按钮,当着秋疏桐的面按了下去,重又向她递了过来。
这次秋疏桐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放在耳边细细地听。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也有椅子滚轮滑动的声响,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秋疏桐听到这支笔里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这个声音她只听过几次,并不怎么耳熟,但是秋疏桐还是认出了这是池于礼的音色。
她又将笔挪了挪,贴近耳畔,接着秋疏桐听到录音笔里头传来:“两次了,两次爆破你都没成功,你怎么回事啊?”
池于礼指责的语气又急又躁:“上次你说你让孙辰往她的水里加了大量的安.眠.酮,再托人喊她去拍摄现场,确保结果万无一失。结果呢?人非但没出事,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甚至打起了失忆的幌子。你信吗?别告诉我你信!这次你也答应得好好的,说油罐车指定会爆炸,而且在荒郊野岭的,四处连个监控都没有。最近的警察局离那开车都得四十分钟,她必死无疑,结果呢?”
池于礼明明没有指名道姓,但秋疏桐还是在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就听出了他在说谁。她握着录音笔,眼睫微颤,手指也跟着抖了抖。
“现在她的热度越来越高,指不定哪天就把证据给我抖落出去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录音到这结束,秋疏桐却好似陷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中,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包厢骤然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打破这阵寂静的仍是周苡洁,她又翻了翻她的托特包,从里头取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交给秋疏桐。
秋疏桐稍稍愣了愣,接了过来。
只见照片上,彼时的池于礼还很年轻,侧脸对着镜头,一手抵着桌上的一份文件,一手接过旁人递给他的一袋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秋疏桐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静默不语。
良久,她听到周苡洁开口道:“这就是我当时偷偷拿你相机拍下来的。”
秋疏桐抬眸看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周苡洁就帮她回忆了一番:“小时候,池于礼经常趁你妈不在,带我去你家。那时候,你并不认识我,只当我是一个同龄的朋友,什么都愿意与我分享。”
池零露自小家境就十分优渥,在别的孩子还在为一台游戏机争抢的时候,她早就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计算机和相机。那会儿刚同周苡洁认识,她和她一块儿研究相机的使用方法,研究的不耐烦了,干脆放下,自己跑去玩计算机去了。
于是周苡洁独自坐在那儿研究,捣鼓了半天,终于搞明白该如何操作,她兴奋地拿着池零露的相机,到处晃悠,四处乱拍。晃悠着,晃悠着,就晃到了池于礼的书房前。
周苡洁对着里头猛摁了一下快门,“咔擦”一声,便准确无误地将里头正在进行的某项事务历史记录了下来。
她原是没多想的,只是在她拍完的一瞬间,门内忽然响起抽屉阖上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忽然朝她这边传来,又重又急。
周苡洁当即慌了,脸色惨白,慌不择路地往池零露的房间跑。
池零露并未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自顾自地打着游戏,没打多久,就被池于礼喊了出去。
池于礼问她刚刚在干嘛,池零露坦言自己在打游戏。池于礼又问了一遍,她还是这么回答。池于礼见她不像是在撒谎,索性放弃。
只是没想到这之后没过多久,他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某份资料突然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周苡洁从包里掏出一份看起来有十来页纸厚度的文件,放到桌上,朝秋疏桐这个方向推了一把。
资料很快落到秋疏桐面前。
文件明显带着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似乎被人保存得很好,纸张并无特别明显的折痕。
秋疏桐翻开来,一眼看到纸张上面印有无数的“6-羟基喹诺酮”字样,顺着这些字样往下看,她还看到了关于它的生产流程、技术、原料和价格。
文件的最后一页,甲方那栏签着池于礼的名字。
第86章
秋疏桐看着文件最末端的签名,心下一动,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撞了一下。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开口问对面的人:“为什么要把这些证据给我?”
“因为我感觉你会需要。”
“仅仅是因为我需要吗?那以前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我?”
“因为以前我……特别恨你。”
“什么?”秋疏桐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我恨你。”
周遭立时陷入寂静,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持续了十多年的恨意,穿过经年岁月,穿过漫长光阴,最后落在秋疏桐这个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面前。
“恨”这个字太重了,中间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恩怨情仇,叫她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打破沉默的仍旧是周苡洁,她苦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个人深陷过去、自作自受?可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事,你又怎么能懂我呢?”
秋疏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妈妈因为我是个女孩,让她没能靠我拴住我爸,一辈子都在恨我。从小她就在给我灌输她满腔的恨意,所以那时候,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每个月能够见到我爸。可后来爸爸不怎么来我家看我了,不过他会经常带我去你家。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你的存在,突然发现,原来爸爸并不是没时间来看我,他只是拥有了另一个家庭,所以我开始恨你。”周苡洁平静地叙述着过往,很难形容自己年少时那脆弱不堪的心灵在遇到池零露的瞬间有多溃败,有多无力,“但你偏偏什么事都不懂,还对我特别好。让我觉得你是故意的,因为只有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那般天真。”
秋疏桐很难理解她的心情,自小在恨意里长大,拼命地抓取生命当中的那一丁点儿爱。突然某一天,她发现这份爱也被别人瓜分而去,那股绝望感,或许并不是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对他来说特别重要。至于有多重要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我必须把它们藏起来。结果真的不出我所料,在我藏起来没多久,他就发现了,并且去找你了。”说到这,周苡洁顿了顿,注意观察池零露的表情,见她面色无波无澜,继续说,“他那天特别生气,想要教训你,我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在旁边围观,结果没等那巴掌落到你脸上,你妈妈就赶回来了。她满脸惊恐地看着池于礼,快步冲到客厅,一把将你拉过去,挡在身后,开始同池于礼争论。我才发现,原来一个母亲是可以那般维护自己的孩子的,我开始嫉妒你。但是好在,没多久,他俩就离婚了,池于礼重新回到了我妈妈身边,你也被你妈妈送去了国外。”
“可你偏偏又回来了,还跟钱迪暧昧不清。”
秋疏桐忍不住出声打断她:“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你自己心里清楚。”
“嗯,我现在清楚了,钱迪都跟我说了。”周苡洁慢慢道,“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究竟有多离谱,又给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过这么多事,所以我打算帮帮你。”
她说的是帮,说明她并没有切身地感到抱歉,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天将事情说出来,也仅仅是因为钱迪给她打了个电话,告知了她真相,令她觉得自己在无形中做了伤害他的事。她选择把证据交给池零露,也是想要向他赎罪。
秋疏桐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手里捏着文件纸,心里有股没来由的气,不知道该对谁发,只是紧紧地盯着周苡洁,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沉默对视的时间里,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秋疏桐掏出来看了眼,发件人是陈焱,问她:【露露啊,你今天去医院了吗?】
秋疏桐的眸光闪了闪。
没有多做思考,秋疏桐很快地给她回了:【一会儿去。】
手机不再响起,周苡洁也不再多言。秋疏桐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什么话要说,倏地站了起来,抓起那迭数据走出了包厢。
门口的服务员礼貌对她说:“欢迎下次再来。”秋疏桐向其点头致意,加快步伐往外走。
从茶馆出来,秋疏桐感觉心情格外沉重。明明室外光线大亮,她却感觉自己看到了昏昧的黄。她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天边的太阳,总觉得内心复杂难言。
楚恬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同朋友吵了一架,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真相如何,楚恬也没有细问。
周苡洁的证据给秋疏桐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可真相摆在面前,她却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她一直都以为池零露和周苡洁的关系不好,是因为池零露发现周苡洁是她爸爸婚外情的孩子,是他偏心的根源。她不明白一个父亲的心为什么可以偏得那般毫无理由。后来听陈焱提起池于礼并不是池零露的亲生父亲,她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的行为。毕竟对于别人的孩子,莫名冠有自己的姓氏,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内心舒适。
如今得知事实真相,回想过往种种,她又觉得特别得荒诞,特别得无力。就因为周苡洁的嫉妒,池零露被池于礼记恨了这么多年。他不断地想要从她嘴里套话,生怕她在媒体镜头前公开他们的事迹,联合孙宇等人,设计各种场景试图害她。
秋疏桐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池零露当时莫名被人喊去拍摄现场的画面,又因为对助理的信任,喝下了那瓶足以令她沉睡不醒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