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玥还是怀有一丝希冀:“那我们就没有办法逃出去了吗?”
白起言望着她面上的焦急与不情愿,抿唇说:“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那你倒是说啊,什么办法?”
“找到幻境境心。”
孟玥来了精神,眉毛都不自觉地扬起来,“就是你我初遇时碰见的那个?”
上一次幻境的镜心,在江憬挨打的地方。
白起言颔首承认:“不错,幻境境心乃是制境者内心最恐惧与害怕之物,只要破坏那个,我们便能逃出去。”
江憬挨打是聂秋最害怕的,但聂秋已经被魔物炼化,如今使这镜子的是那魔物,魔物所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孟玥虽然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但好歹前途不是那么渺茫,还能看得见出路,她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但心放到一半,她就又提起来,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白起言看着一动不动的何香凤,薄唇轻启:“只能按着她的说法,先、先......”
话到这里,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孟玥听懂了他的意思,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颇有些为大局牺牲的意味,她开口对着何香凤试探地说了句:“娘,我愿成亲。”
本石化般静止的何香凤听了这回答,立马有如活水入死潭,立刻精神起来:
“娘就知道秋儿是小孩子心性,总是爱说些气话,但你可得记着改改脾性,嫁了人之后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孟玥虽然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但面上却装的很乖,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娘说的对,女儿全都记下了。”
何香凤终于是满意了,笑的眼角皱纹都深了几分,她握住孟玥的手,又像不舍又像疼爱地继续说着:“那成亲的日子,你打算如何?”
孟玥倒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个,只说了个含糊不清的话:“等我身子好些再说。”
何香凤却道:“还是早些为好,省的娘日夜为你担心。”
“那、那半年后?”孟玥提议道。
“这怎么行,太晚!”何香凤一口否决。
“那三个月?”
“也不行。”
这亲事哪是这么好成的,嫁衣、嫁妆、喜被等等各式各样都是要人亲手缝制的,此外其他要准备的东西也多了去。
莫说半年,就是一年也不够,眼下何香凤却连三个月都嫌多,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孟玥意识到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在这幻境中处事,心一横,干脆说了个她都觉得离谱的时间:“七天,就七天。”
可何香凤又不动了。
“五天?”
还是不动。
“明天?”
依旧不动。
孟玥眉头紧锁,就差没骂出声了,知道离谱,但也没这么离谱的,她将那个正确回答说出来:“今天?”
何香凤这才又笑出声,“那娘这就为我的秋儿着手置办嫁妆,等着见女儿变成这世上最为漂亮的新娘子。”
她又交代几句,才缓缓离去,这一离去,房间内便又只剩下孟玥与白起言,两人都不说话,房间内一时寂静的厉害。
“你不走吗?”虽然率先砸碎寂静的是孟玥,但她说的却是逐客令。
白起言神思游离着,听了她这提醒才反应过来,留下一句‘那你照顾好自己’转身离去。
孟玥坐在床畔,回味着他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古怪。
明明进幻境前,他还不是这么个会体贴人的性子,怎么进来之后倒有了人情味?难不成是受了影响?
她不解地看着白起言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揉揉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我看错了吗,刚刚他怎么一头白发了......”
不知是幻境古怪,还是何香凤办事效率太快,没多会儿,便有好几队的丫鬟捧着东西来装点孟玥的房间了。
桌子最正中摆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件正红色广袖喜服,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件,其下却还有着禅衣、中衣、深衣好些层。
衣服层层都华美精贵,绣样动人,便是用到的各色丝线都有不下十二种。
孟玥被丫鬟们搀扶着去试衣服,她身上还痛着,因而试衣服的过程便也成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试完衣服又戴了些金钗步摇,丫鬟们给她上了妆,才将红纱盖头用一柄玉如意挑在她头上。
盖头一落,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孟玥看什么都变成了红色。
丫鬟们领着她出门,门刚被打开,她还没来得及走两步,便有一双黑色锦履入了她的眼。
“姑爷好。”托着她的丫鬟屈膝行了个礼,便将孟玥送到了白起言手上。
他身量高,手自然也比她大上许多,孟玥的手小小一只,安安稳稳地被他握住。
白起言领着孟玥往外走,她感受着从他手上不断传来的热度,竟又想起了那些个荒唐事,好在有红纱遮面,没人瞧得出她的异样。
“小心,有台阶。”男人的声音厮磨般于她耳畔响起。
孟玥慌了心神,却也不忘抬着腿小心迈过那台阶去。
何香凤早就坐在厅里守着他们二人了,她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只不过式样比起孟玥要稍微逊色几分,但也是难得的珍品。
“好好好,快,快到我这儿来。”何香凤笑着朝他们二人招手。
孟玥迈着步子,稳稳当当地跪到了供案前头。
上了年纪的管家,按着礼数用沧桑的声音说着晦涩难懂的话,孟玥和白起言再跟着他的话走枯燥无味的流程,她又痛又累,头上戴着的凤冠几乎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还好仪式进行到了尾声,何香凤喝过二人递来的酒,语气温和却也暗含着些严肃,她认真地问着白起言:“你可是当真爱着我的秋儿,愿以命相护,一辈子守着她,爱着她,永不分离吗?”
孟玥跪在地上膝盖发麻,虽然是这场亲事的主角之一,可她却清楚这些说到底不过都是假的,衣服、身份、情意,所有的一切都是镜中花,根本无须放在心上。
但跪在她身旁的白起言却似乎并不这么想,孟玥觉得他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她被牢牢地禁锢在他手心,无法挣脱。
厅堂内寂静极了,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孟玥处在这样安静的地方,能分外感受到左胸膛内那颗不安分的心好像疯了似的跳动,她不受控制地捏住那处的衣摆,试图以此来平静,但却是徒劳。
为什么,心会跳得这样快,是聂秋的身份影响了她的情绪吗?
供案上点着的香默默地燃着,矗在顶头的香灰颤颤巍巍地倒下,掉进香炉里。
与此同时,白起言的回答在她耳边兀地响起——
孟玥感受到头一阵眩晕,有些零零散散的场面强硬地闯入了她的脑海,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
是什么话。
到底是什么话。
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却怎么也没法想起。
“心为鉴,命做保,愿与妻白首不离,生生世世,爱之珍之,直至身陨形销。”
孟玥愣愣的抬起头,看着红纱遮掩下,白起言疏冷隽秀的侧颜。
这些话是说给何香凤的女儿聂秋听的,还是......
说给她?
许是道喜之人恭维词太盛,亦或者是受了幻境影响心绪不宁,平日里冷淡的语气,如今在她听来,竟也变得那般缱绻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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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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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玥和白起言在众人的欢呼与簇拥下,被送进喜房。
这喜房就是她原先休息的那处,只不过旧的东西都被撤下去,丫鬟们布置的喜气洋洋,刚进门扑面而来就是一片浓艳的大红色。
燃着的龙凤花烛火光摇曳,不断摆动身体的火焰,像是热情好客的主人。
离了幻境npc的监视,孟玥便不顾礼数直接自个儿伸手将盖头掀了,然后再三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就开始拆自己头上装点着的凤冠珠饰。
这些昂贵的稀世珍品,别人只怕做梦都得不来,但孟玥却不喜欢,只因它们太过繁多,架在头上有如枷锁,不仅限制行动,还把人脖子压得酸痛。
将最为沉重的凤冠摘下后,孟玥当即觉得身子一轻,她伸手摸摸脖子稍微放松两下,才继续对着镜子拆发簪。
前头的凤冠她能看清,簪在后头发髻上的簪子她却看不到,只能用两只手摸索着位置,不清不楚地拿。
碰巧她现在卸的这根簪子,外头被丫鬟用头发缠了一圈以求稳当,孟玥只顾着拔,却看不到那缠着的头发。
因而这一用力,她就觉得头皮被扯得快掉下来,连忙停止拔簪子的动作,揉着疼的地方,希望能缓解痛楚。
她按着按着,觉得手背覆上一层温软。
白起言站于她身后,默默地先将她头上缠结在一起的头发散开,再将发簪取下。
孟玥没回头,只看着他映在铜镜里头的身影,房内烛火并不明亮,白起言身躯一半陷于昏沉一半陷于光亮,在不甚清透的铜镜里显得影影绰绰。
他眼眸微动,长睫便如蝴蝶展翅,孟玥连忙低头生怕与他对视。
等白起言将她头上最后一根珠钗取下,孟玥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她拿着湿着的布巾将脸上的脂粉都一一擦净,才缓缓起身。
房内只有一张喜床,远远地摆在一角,似乎是打算看他们二人的笑话。
孟玥面皮泛着热意,她指尖摩挲着袖口,很是局促的不知该往哪里看。
白起言看出了她的窘迫,说:“幻境似乎并未强制我们行敦伦之礼,你可放心,今夜我不与你同住。”
说完,他就抬步朝着外头走。
孟玥见他彻底离开,门也被紧紧阖上,才脱下身上层层堆叠的衣服,四肢岔开仰躺在床,准备休息,但床单下头有东西硌的她难受。
所以她一把掀开被子,见到原本平整的床面上铺满了桂圆、花生和红枣。
她毫不心疼地用手将这些象征美好寓意的东西全都拂下地,圆的整齐的桂圆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直朝外头连蹦带滚,滚得近的在床脚就停下,远的直到门口都没有歇的迹象。
孟玥看着那球似的桂圆,想着等待会儿撞到门,它就会停下了,但桂圆没碰到门,因为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又被人从外头打开了,本该离去的白起言再次出现在眼前。
孟玥警觉,揪着被子就往身上盖,用防淫·贼的眼神盯着他,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与我同住吗,怎么又回来了?”
白起言没急着回答,只是先将门反手阖上,然后才缓缓朝孟玥说着原因:“院子里有仆役看守,我、我出不去。”
“当真?”孟玥怀疑地问道。
白起言说:“一戳就破的谎我没必要说,你若不信,大可去院门处查验。”
孟玥好不容易脱了衣服休息,怎么可能再起身,而且她想了想,觉得白起言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她只顾着思虑逻辑是否合理,却忘了,白起言作为修士,怎么可能被区区几个家仆拦住。
白起言见她面上怀疑褪去,半垂着眼,敛去眸中情绪。
“你出不去的话,那你、你晚上睡哪儿?”孟玥摸着柔软舒适的床,说:“我不可能与你睡一起的。”
她视线于房内四扫,却发现除了喜床外,根本没有能睡的地方。
白起言食指微勾在桌面敲着,似在思考。
他默了好一阵子,才红唇微动,吐出一句稍带可怜意味的语句:“知你厌我至极,不愿与我同睡,我今夜不休息便是了,左右不过一晚,想来也无大碍。”
孟玥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白起言安分地凝着桌面,斜逸长眉微蹙,白皙的容颜透着股我见犹怜。
见状,孟玥竟是破天荒地开始想,她是不是太过于咄咄逼人。
合欢蛊是幻境所制,她与他同是受害者,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而且当初是她主动凑过去,真要算起来,这事儿其实还是由她牵动的。
白起言只是被蛊毒迷了神智,再加上这些年沉心苦修,不曾溺于情爱,所以才一时有些过分。
之前没入幻境时,他对她的触碰那样抵触,怎么可能会是好·色·重·欲之徒,这全都是那合欢蛊的错才对,她何必怨怼白起言。
孟玥觉得心结稍微解开些了,对白起言的埋怨也减淡,她拿捏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着:“其实,一起睡,也没什么......”
白起言慢慢抬头,墨色浓稠的双目里倒映着她斟酌的模样。
孟玥也分不清是他眼神澄澈,还是烛光衬托,那双眼看着竟然像小狗一样湿润。
“但男女有别,我到底做不到心无芥蒂,”孟玥爬起来,用手十分不精确地丈量了一下床的大小,将一层喜被叠成瘦瘦的长条,把它放在床正中,犹如城墙将楚河汉界划的清清楚楚。
“里边是我睡的地方,外头是你的,说好,谁都不许跨线。”孟玥说完就盖着被子干脆躺下,也不管白起言是何反应,跟鸵鸟似的将脑袋埋起来。
虽然孟玥努力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但身边躺了个人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她感到了旁边的塌陷。
第一次与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孟玥就算竭力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也不由得神经紧张、心跳加速,她维持了这状态好些时间,才耐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直到她呼吸变得平稳,房内才有男人略显无奈的浅淡叹息。
半夜时雷声惊响,孟玥被响动吵醒,有些不高兴地轻哼了声。
外头夜雨萧瑟,泥土混杂着水汽的腥味渗透纸窗,孟玥迷迷糊糊闻着这味,喉头涌上一股并不浓郁的反胃感。
翌日天亮,她睁着惺忪的眼,看着床幔发了一会儿呆,才睁大眼睛,连忙坐起。
孟玥先是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并无散乱后,才僵硬地意识到白起言要是看到她这幅提防的模样,不知会怎么想。
检查衣服的手顿住一动不动,她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尴尬地转身,准备直面惨淡的现实。
幸而,身边的床榻是空的。
孟玥伸手摸了摸那些褶皱的地方,发现冷意分明,这代表白起言早就起了。
她这才松口气。
孟玥从起城墙作用的被子上跨过去,也不知道幻境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与外头不一样,明明昨日还酸软难耐的胯,今日竟然好全了,没有一点不适。
这让孟玥的心情稍微高兴了点,她脚踩着鞋,还没站起来,外头守门的丫鬟听到她的动静,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
孟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