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跑上前去,将他给扶起来。
白起言躺在她怀中,脸苍白如纸,唇色则青到不似活人,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他的嘴角,肆无忌惮地流着。
孟玥看着他这幅虚弱的模样,一下子慌神,她想去找人求救,但却被白起言拉住手腕。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之前在沧浪城的时候受伤了,”孟玥见他睁开眸子,急忙说着:“我去请宗主给你看看!”
“别......别去。”白起言说话间便又有血色浮现,将他唇瓣染得嫣红。
“可是你都——”孟玥被这幅模样吓得有些结巴。
白起言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回到房中,可是刚走没几步,他就又重心不稳地倒下。
孟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抬头去看白起言的情况,这一看,便看到他喉头处,有只绯红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她惊呼:“合欢蛊!”
白起言呼吸一滞,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孟玥话里的把握多了几分:“是不是合欢蛊致你如此虚弱的?”
白起言不回话,只垂着眸子,不知在看什么。
孟玥着急,便捏了捏他的手臂,继续问着:“你不说,我怎么救你,你快说,是不是?”
这话不知道触碰到了白起言心中的哪根弦,他凝眸望着孟玥,突然扯着唇角,露出一个昳丽凄艳的笑来。
他一字一句,肯定又确切:“孟玥,你不能救我,也救不了。”
孟玥被这话整的迷惘,然白起言却已将笑收起,突然抽手将她推开,冷着一张脸:“我的事,无须你过问。”
这冷淡的样子,与他们初相识时一样。
白起言说完,便一步一停顿,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回到房中将门关上,隔绝孟玥的视线。
孟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冷风吹得眼睛干涩,她才意识到已看了那紧阖的门许久。
门内安静十分,也不知道主人现在如何。
孟玥虽对白起言冷漠的态度感到奇怪,可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怨怼。
毕竟如果当初不是他的化形术,如今身受合欢蛊濒死的人就是她,白起言给她换了一条命,就算他再怎么冷漠,孟玥也没办法生出怨言。
她不知道合欢蛊的威力会这么厉害,能让修为高深的白起言虚弱至此。
难道就没法治吗。
孟玥想到了灵清宗的藏书阁,那里一定有记载合欢蛊功效的书,她要找到那本书,治好白起言!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她很快就跑出了天流阁。
而在她走后,一直紧闭房门的白起言,却推开门,如她方才一般,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白起言缓缓抬起手,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下好若脂玉一般清透,他尝试着捏拳,但手上的力气却已经微弱到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了了。
一只纸做的鸟,从浩荡的天际飞来,落在白起言的手背,化为一张纸条。
他收手将纸条慢慢展开,上头被人用隽秀的小楷写着一行字:印真,法器为假。
白起言看完,原本写着字的纸条就在顷刻间化为灰烬,融入庭院内深黄的土壤里,不见痕迹。
他抬眼,看着天流阁朱红的大门,看着孟玥离去的方向,狭长的凤眸里涌现出纷杂多样的情绪。
挣扎、痛苦、悲哀......
太多太多,叫人看不分明。
到最后,那些情绪,全都变为他唇边一抹自嘲的笑。
白起言重又回到房中,关上那道门。
......
孟玥按着记忆,跑到了高耸入云的藏书阁,她径直从大门走进去,里头只有个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人,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本不想打搅这人的美梦,蹑手蹑脚地进阁找想要的书籍。
但孟玥步子才刚迈两步,打着盹的男人就立即睁开眼,用锐利的眼神看向她,但那眼神只出现一瞬,他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懒怠的模样.
男人慢悠悠地问着话:“你,来这做什么?”
孟玥没说实话:“我想找有益于修炼的书,弟子愚钝,总是听不懂师尊教诲。”
男人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上下打量她一遍,说道:“哦,是你,我知道。”
孟玥不解地指了指她,说:“您认识我?”
“不算认识,只是知道。”男人开始摇着背后的躺椅,圆圆的身子像是球一般,他说:“孟玥嘛,那个有剑骨的弟子。”
剑骨一事,灵清宗内甚少有人知道,孟玥仅凭他这一句话,就能明白男人的身份定不简单。
她笑的很甜,甜到快跟狗腿子一样:“能让前辈知晓,是晚辈的福气。”
男人却懒得搭理她,只伸出胖手,一指左后方,说:“功法书籍都在那边,自个儿去找。”
“多谢前辈指点。”
孟玥说完,就假模假样地奔着放功法书的架子走,边走,她边观察着四周架子上摆着的书。
等眼尖地看到魔界俩字后,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男人,见他在打盹,孟玥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书架旁,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
第一本把魔界近些年发生的大事儿都列在上头,比如魔尊身陨、太子失踪......
第二本则是讲了魔界为众人所熟知的东西,比如八洲五林的地界,魔后的人选得是某族圣女......
第三本才隐隐约约有几句提到合欢蛊。
孟玥仔细将那几句话反复看了无数遍,知道合欢蛊在魔界其实是一种调·情的东西。
只有种蛊当日不行敦伦之礼,才会致中蛊者身死,往后的日子只要两月一次,合欢蛊便会在一年后彻底失去作用。
孟玥看完更感糊涂。
照这么说,白起言应该没什么事才对,怎么会变得那么虚弱。
她摆着手指,开始算自竹屋那日起过了多久,但怎么算,都算不到两月。
难不成幻境的时间流速与外头不一样?
孟玥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但要是这么想的话,白起言那么虚弱岂不是因为没和她睡——
想到这儿,她感到脸一热,立马打住。
孟玥把书重又放回书架,走到了功法区,打算挑几本装装样子,她的手在一本又一本书的封皮上划过,却始终没找到合心意的。
她转而又看向另一边的书架,看的时候,瞥见二楼楼梯处,有道白光闪过。
一本发着光的剑谱,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楼梯口朝着她不停地左右摆动。
孟玥凝眸仔细看,发现那剑谱上写着‘倾雪剑法’四个大字。
藏书阁高耸入云,她才只看了第一层,孟玥觉得二楼的东西应该比一楼的好些,比如眼前这个看了就不一般的剑谱,所以她便迈上那台阶,准备去找合心意的功法。
只是这台阶,她才刚走一步,脚下就涌出一道金色的圆印,将孟玥整个人给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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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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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阁的男人听见这动静,飞快从椅子上起身,他手掌轻舞,就有苍绿的树枝瞬间从地面伸展出来,稳稳地将孟玥接住。
孟玥被树枝放到地上,男人便劈头盖脸一顿骂:“好端端的去二楼做什么,不知道那是禁地吗?!今日若我不在,只怕你现在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
其实孟玥真不知道藏书阁的二楼不能去,但男人正在气头上,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弟子知错,还望前辈原谅。”孟玥努力把肩膀缩起来,装出一幅害怕极了的模样。
男人见她被吓得魂不守舍,深深喘两口气,胸腔中郁结的怒气渐渐散去,他冷哼一声,重又躺回椅子上,阖眼开始假寐。
孟玥经过此事,没了继续找功法书的心思,打算离开,但她对楼梯口出现的剑谱很好奇,所以临走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前辈知道什么是倾雪剑法吗?”
摇椅停滞一瞬,就继续随着男人的动作晃着,他闭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入流的功法罢了,从未听说过。”
那剑谱都能自己飞出来,肯定不会是不入流的功法,只是这男人不愿说,孟玥也不好强求,只行了一礼,说道:“既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了。”
在她离去后,原本阖眸的男人,却是慢慢睁开眼,一脸复杂地看向二楼楼梯,嘴里喃喃道:“一个小弟子,怎么会知道简辛筠的剑法,他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招人惦念。”
男人活的太久,许多事儿都记得模糊不全,但他对简辛筠的印象却很深刻,即便只年少时远远看了一眼,到现在都不曾忘。
他记得那年刚修仙,连剑都拿不稳,就跟着宗内的师兄弟去守山门。山下,有个提剑的清瘦少年,一步一步走来,无数弟子怒喝着要将其斩杀,他们举着剑,如潮水一般朝少年涌去,但没来得及动手,就已败于他的剑下。
少年其实什么都没做,没伤人,也没杀人,他只是举起剑,动用灵力,刹那间,就有无数冷白的光点纷纷而落,浩瀚的天地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而近距离观赏雪景的弟子们,则看清雪其实不是雪,而是一道又一道,锐利到能将人的头颅瞬间砍断的剑气。
倾雪剑法,剑气冷厉无数若霜雪纷落,只是瞬息间,所有守山弟子的命门就被一把剑紧逼。
在极度的恐惧里,男人听见师兄颤巍又惊恐地说。
少年是拥有天生剑骨,最有望得道成仙的修真奇才——简辛筠。
“可惜啊。”男人叹口气,想起什么,很是惋惜:“再厉害的剑修,到底还是输给自己的心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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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书里得知了合欢蛊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但孟玥依然觉得白起言的虚弱奇怪。
她在心里问着系统:‘补元草能治白起言吗?’
系统说:【补元草只能治普通的伤,他中的是死契,补元草治标不治本。】
‘死契?’孟玥还是头回听说这个词,‘什么是死契?’
系统跟她解释:【以性命作为条件,必须履行的契约。】
孟玥是这么理解的:‘你的意思是只要中了死契的人,没有按着契约的要求做事,就会死吗?’
【对。】
‘谁这么狠心,对他下这种东西?’
系统不说话。
孟玥觉得白起言现在应该是违背了死契的内容,所以才会变得虚弱,她问:‘我没办法救他吗?’
系统沉默一会儿说:【有,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孟玥有点不解:‘草不是能源值够就可以种吗,难道我几千的能源值花完了,不可能吧。’
她到现在就只换了个剑修草而已。
系统说:【不是能源值的问题,是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
‘种这玩意儿要什么资格?’
系统又不说话。
孟玥算是发现了,这个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想知道的东西全都问不出来,无语一阵子后,她兑换了两棵补元草,打算去给白起言吃。
但再一次到天流阁的时候,阁门却被人紧紧关闭着,她连白起言的面都见不到。孟玥有点丧气地回到听风苑,坐在房中拿起一本功法书,开始看。
原身虽然是个废物,但是看样子很憧憬修炼,她房内的功法书小至引气入体,大至阵法道谱,全都有,而且书本的页脚泛着浅黄,一看就是上年头的老东西。
孟玥拿起一本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开始看,边看她边伸出右手,指引着空气内的灵力,向她体内涌入。慢慢的,体内空虚的经脉,开始充斥着饱满的灵力。
一瞬间,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疲惫一扫而空,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轻盈,似乎只要她愿意,就能在浩荡无所依的空中任意徜徉。
孟玥觉得这可能是突破的征兆,她继续指引着灵力入体,但这一次,原本乖顺的灵气却变得不听话起来,不再顺着心意流动,而是莽撞的四处乱闯。
她意识到不能让这样的灵气入体,但书上只记载了如何引导灵气入体,却并没有说如何消散灵气。
孟玥只能心一横,干脆把手中积蓄的灵气朝窗子打,轰隆的一声巨响,窗户立马碎裂开来,纸片和木头碎屑飞了满房。
她咳嗽着跑出去,只见房间原本的窗户处,俨然出现一个大洞,正庆幸还好没人看见时,裴双却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了。
他本就清隽挺拔,如今穿着一身黑衣更有股漫不经心的沉稳,远远望去,倒是有些让人不敢接近的气势。
不过这气势大概对孟玥无效,因为裴双在看到她的那一秒,就已经一脸惊愕地走到她身边,眉眼间充满温润的喜色,他一把握住孟玥的双臂,问道:“你怎会在此?”
孟玥觉得这话应该由她来说,但她还是很老实地回答道:“这不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
裴霜眼眸微张,有些许困惑:“可你已经被宗主收为弟子,按理你该在他的问天山住下的。”
孟玥跟他把薛寒淞还有韩青的事儿,又具体说了一遍。
“你要住在何处,我无权过问,只是——”裴霜告诉她:“宗主每日寅时在问天山授课,听风苑与问天山相隔甚远,你难道要每日起早赶过去吗?”
这事儿孟玥不知道,现在听裴双这么一说,她倒是真的有去问天山住的心思了。
“那我明日便搬过去。”孟玥想睡个好觉,不想跟上班似的起早通勤。
闻言,裴双握住她双臂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垂下眼,有些失落,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孟玥,还是在劝他自己。
孟玥动动身子,就从他手里挣脱开,问着近在咫尺的裴双:“师兄在沧浪城与我分离后,发生了什么?”
她其实更想问,他知不知道带她去的沧浪城是假的,他有没有被幻境骗到,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想杀她。
裴双摇摇头,跟孟玥说:“与你分别后的事,我记不太清,等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在师尊房中了。”
这实在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但正因漏洞百出,所以才更像事实。
裴双蹙眉望着孟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显而易见的自责与歉疚,“还好你无事,不然我——”
孟玥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情,平心而论,装是装不出的。
“你呢,你在与我分别后可有碰上危险?”裴双满脸担忧,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孟玥轻描淡写将那些事儿略过去,只说:“我后来碰上大师兄白起言了,他修为高深,我跟在他后头,没遇见什么危险。”
“那就好。”裴双松了口气。
孟玥简单地‘嗯’一声,算是回应。
这之后便是寂静,裴双想说不能说,孟玥则是不想说,但他炙热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让人浑身不自在,她只好转移话题道:“我去修窗子,窗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