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玥小跑到那破了的大洞前,蹲下来试图在那一地碎屑里找到还能用的木条。
裴双跟着她走过去,指着这处残缺的地方问着:“你怎会将窗户弄破。”
孟玥用食指勾了勾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引气入体,察觉到灵力有异样,不知如何将其消散,索性就将它打到窗子上头了。”
“灵力怎会有异样?”裴双接着问:“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孟玥隔着破窗,指指桌上摆着的书,说:“就是那本啊。”
她看着裴双又重新出现担忧的神色,问道:“那书有问题吗?”
裴双告诉她真相:“那是你未入宗前从山下带来的书,你忘了吗?那些书全是凡间百姓随意杜撰的,你拿那书修习,不死都是好事。”
他也跟着蹲下来,摸上孟玥瘦弱的背,问着:“你现在感觉如何?丹田可痛,灵力可有在你体内横冲乱撞?”
孟玥被他这话激出一身冷汗,得亏她突破完,灵力就开始出现异常,不然要是按着这书上写的方法修炼,有十个剑骨也不够造,她说:“我无碍的,师兄不必担心。”
裴双拉着她站起,侧身微看了一眼破窗,说道:“我替你修,你去歇着便是。”
孟玥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裴双按着在房内的椅子上坐下,她隔着老远跟他说:“师兄其实不必帮我补窗,我明日便搬走了,这房间空着,补了也是白补。”
裴双手上的动作一顿,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说着:“还是要补的。”
外门弟子穷,即便他们有薛寒淞这个师尊,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孟玥从裴双熟练砍木头糊窗纸的动作就能看出,这样的活儿他之前没少做。
裴双没花多久就把窗子给补好,孟玥给他倒了杯热茶,说:“谢谢师兄。”
他接过茶,轻轻地温柔一笑,然后说:“你要功法书的话,我房中有,我去给你取。”
“不用了。”孟玥说。
虽然裴双现在的表现看上去很正常,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失忆这件事即便是真的,也让人怀疑,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会失忆。
况且明日就要搬去问天山,孟玥觉得他们俩现在的牵扯还是少点为好,引气入体这种简单的功法书,宗内应该很多,明日找到再修炼,她不差这一天两天。
裴双的笑僵在脸上,握着杯子的手指也不自知地收紧,他看着与他生分的孟玥,苦涩地问:“你还是在怪我,对不对?”
孟玥不想跟他就这个话题有过多的交谈,只说:“师兄,我累了。明日我还要起早去问天山,你走吧。”
裴双将饮过的茶杯慢慢放在桌上,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孟玥一眼,但孟玥阖眸养神,根本不看他,他蹙眉,露出一个苦笑,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去。
裴双走后,孟玥是真的如她话中所说的那样,早早休息了。依今天去找白起言花的时间来看,从听风苑到问天山得花一个半时辰,要是不早点睡,她怕她明天第一天练功就要猝死。
早上一醒,孟玥简单洗漱两下,便马不停蹄地朝着问天山赶,因而也就没看见裴双在她出苑的那刻,也推开门走了出来,他身着中衣,脸有半边隐在月色中。
裴双默默地走到孟玥的房间前,大手抚上那刚修没多久的窗户,喃喃道:“若不修好,你更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孟玥去问天山后,行事多半与白起言一行人结伴,作为薛寒淞的弟子,裴双除了在听风苑默默等着她某一天归来,基本上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裴双的手在窗户上游移,动作温柔小心,然而没过多久,原本温柔的手就突然顿住,手背青筋虬结宛若游龙,显然是加重了力度。
补好的窗棂陷下去一角,裴双弯着唇,露出一个轻蔑又自傲的笑,点评道:“还真是——兄弟情深。”
他毫不留情地将补好的窗户一掌击碎,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见犹豫,但下一秒就弯着腰,有些脆弱地捂住心口,他忍着痛苦,哑着嗓子强硬地说:“我不是你,我下得去手。”
心脏传来的钝痛,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消失,裴双抬手,房中的黑色长衫就飞来披在身上,他从容立在银色月华之下,周身充斥着令人不敢接近的气场,那是久居上位者,在权势血腥下被浸染出的威势。
裴双将黑沉的眸子转向听风苑门口,脸上毫无意外:“你来了。”
......
等孟玥到问天山的时候,江憬已经在山下等着了,见她来,他便主动开口说:“师兄你昨夜睡的好吗,我心里紧张,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岂止是好,简直比猪睡的都沉。孟玥咧嘴笑了笑,谦虚地说:“还好,还好。”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在山下等着?”
江憬说:“师尊特地让我在山下等的。”
孟玥:“哦,这样。”
想想也是,江憬现在是内门弟子,肯定在山上有地方住,若不是韩青授意,他本就在山上,何必下来。
他们二人又等了一会儿,韩青才过来。
江憬和孟玥齐声喊了一句:“见过师尊。”
韩青点点头,稍一挥手,孟玥就发现原本高耸入云的山,换成了看不到头的台阶,白玉造就的阶梯宛若一条直通天际的白色玉柱。
“这是攀云梯,”韩青跟他们说,“内门弟子,皆要在这梯子上走一回。”
说完,他便看着站在身边的江憬和孟玥二人,问着:“你们谁先来?”
孟玥伸手,说:“我先来吧。”
她作为大人,得给江憬做个榜样。
韩青让出身边的位置,让孟玥过去,她迈着步子,想要走上第一级台阶,但脚底还没碰到台阶,就有道金色光将她打了出去。
孟玥在空中宛若飞箭一般快速移动,幸而韩青及时揪住衣领,将她飘出去的身子给定住。
“师尊,这台阶我为何迈不上去?”孟玥跟个鸡仔似的被拎着。
韩青皱眉将她放下,凝眸看着近在眼前的台阶,说道:“这是灵清宗第二任宗主设置的阵法,我无法解开。”
他又回头打量着孟玥,喃喃道:“奇怪,你为什么会上不去......”
韩青想了一阵子,才说:“攀云梯是用来检验弟子灵根与耐力的,你没有灵根,攀云梯许是将你认成凡人了,所以才不让你上去。”
他指着江憬说:“你,过来。”
江憬虽然年纪小,倒是没露怯,只捏捏拳,就迈上了攀云梯的第一级台阶。
和孟玥相比,他爬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江憬轻轻松松地就爬到了数十层,小小的身子随着他的移动,渐渐变成像蚂蚁一样的黑点。
“师尊,那我——”孟玥虽然爬不了攀云梯,但也不想闲着。
韩青要时刻关注江憬的情况,分不开神教导孟玥,沉思片刻后,他说:“你去找起言,让他教你清阳剑法。”
“找白起言?”
韩青见她说话的声音陡然加大,不由得问道:“怎么,难道起言与你有过节?”
门内其他弟子能得白起言教导早就高兴的不知南北,但孟玥却反而满脸惊恐,她摆摆手,否认道:“不、不是过节。”
“既无过节,你去找他就是。”韩青说完就背过身,分出一缕神识关注江憬的情况。
孟玥见状,心里再无奈,也只能爬上问天山去找白起言,她想起之前找他时受到的冷遇,觉得白起言定不会教。
怀着这样的想法,孟玥一步又一步,不情不愿地走到天流阁,这次阁门开了,不像上次来时紧闭,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到院正中有抹身影。
日光从阁楼合围的缝隙中倾泻,白起言的侧颜在一片璀璨中,像一条朦胧清朗的雪线,他修长的手握着截细长的树枝,身子微微晃动着,平直的肩头与窄瘦的腰身在贴合的衣衫下清晰可见。
满头黑发不似平时只用玉簪固定,他今日破天荒地扎了高高的马尾,如雪的面容在浩荡长空下,不输分毫。
孟玥突然意识到白起言的年纪其实并不大,与她相差的年岁也不多,只是平日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以至于人根本不敢多看。
如今他扎着马尾舞剑,身上冰冷的疏离感褪去,她才发觉原来那样谪仙般的人,也会有鲜活的少年气。
只是褪去的疏离感,在白起言看到孟玥的那一秒,又卷土重来了,他将纤长的树枝毫不犹豫地朝着孟玥扔去,脆弱的枝子破空而来,速度过快,以至于裹挟的风声都呜呜作响。
孟玥甚至都没意识到躲这件事,树枝就已经牢牢地插在离她脚两寸的地面。
一折就断的树枝似乎比刀剑都锐利,坚硬的地面从它插着的地方劈开一条缝来,可见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这么凶干嘛,我哪里惹你了!”孟玥都不敢想,要是她刚刚再往前走两步,这树枝会不会直接洞穿小腿。
院内植着的寒梅,偶有几片花瓣垂落,便会随着风调皮地飘远,白起言站在树旁,却丝毫不受花树影响,灼灼的眼睛里只有冷淡。
他对着孟玥说:“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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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男主冷淡不了多久就会发疯强制爱(不是)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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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一句很伤人的话,何况孟玥还根本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只觉得从见到白起言吐血那天开始,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沧浪城初遇时,白起言的冷淡是陌生人之间的疏离,但现在不是。
孟玥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两者之间的差异。
白起言如今虽然依旧冷淡,但却有些过火,以至于到了刻意的程度,就跟躲着她一样。
真是莫名其妙,孟玥在心里默默骂着,她实在想不通她有哪种神通,值得灵清宗的大弟子这般避之不及。
白起言听不到孟玥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只是轻屈手指,毫不犹豫地再折下梅花树的一截枝干,然后抬头,用极为疏冷的黑眸盯着孟玥所在的方向。
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他的戒备与冷漠。
孟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被无缘无故这么冷待,肯定不会再舔着脸皮待在天流阁。
她狠狠地用眼刀剜了一眼白起言,扔下一句像小孩子之间赌气的话:“你不想看见我,我还不想看见你呢!这破地方,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说完,她转身撒腿就跑,连头也不回,就跟身后有千万头猛兽在追一样。
而成功赶走孟玥的白起言,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花树旁,保持着原来的神情,丝毫不见喜色。
天流阁檐角间垂悬的金铃,被风裹挟得琳琅作响,白起言捏着手中细弱的枝子,高颀的身影远远观去,却有超脱时间的无边孤寂寥远。
明明他才是驱逐闯入者的主人,看上去却像被抛弃的那个。
......
孟玥气鼓鼓的从天流阁离开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走着走着才发现,虽然刚才放狠话的时候很爽,但除了天流阁,她现在其实是没处去的。
韩青让去找白起言学剑,现在她不仅剑法没学到还被赶走,看着长大的弟子肯定比刚收进门的新弟子亲,韩青肯定会觉得是她哪里招白起言不痛快了,说不定不仅不帮她说话,还要指责不是呢,所以韩青那儿不能回。
至于听风苑,她现在来问天山还没多久,要是回去被裴双师兄看见了,他肯定要问怎么这么早回来,她没脸说是被人赶回来的。
孟玥踢着山路上的小石子,把它们当成讨厌的白起言,不停地用脚踹,试图发泄不满,偶尔遇到特别大的,她就能踢飞出去老远。
她渐渐玩儿的起劲,就索性把刚才的烦心事儿暂且忘记,专心致志地踢着小石子,等看到一个形状圆满,一看就好踢的石子后,孟玥想也不想,当即就把力气都集中在脚尖,奋力一踢。
她仰着头,看着石子在天空中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稳稳地砸在一个姑娘瘦弱的后背。
孟玥见状,意识闯祸了,连忙转过身,吸口气就准备跑路,但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那姑娘的声音给吸引住。
“哪儿来的石头,砸的本姑娘疼死了。”姑娘娇声娇气地埋怨起来。
孟玥转头,看向不远处大石上,坐着的纤细人影,她怎么忘了,灵清宗如今明面上唯一的女子,就只有一个人。
沈世情摸着后背被砸疼的地方,眉毛拧的紧紧,小脸蛋也皱在一起,俨然像刚出炉的包子。
她四处张望,试图找着元凶,但一看到孟玥,便什么都忘了,连痛似乎都减轻许多,沈世情三下五除二地从石头上跳下来,高高兴兴跑过去。
孟玥甚至都没来得及挡脸,沈世情就已经完完全全站在跟前,所以她只能收回手,很难为情地说:“刚刚......没砸疼你吧?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有人。”
“小石子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沈世情眉眼弯弯,看不出半点生气的痕迹,“而且我是木灵根啊,这点小伤,我一下子便能治好。”
语气里全不见埋怨,只有体贴和懂事,若是不知道的人来了,只以为沈世情是多么温柔守礼的好姑娘,然而事实是,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孟玥,高低是要被沈世情扒下来一层皮的。
孟玥不知道这些个真相,只以为她是真的不计较了,松口气说道:“对不起,没有下次。”
沈世情忸怩地抿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一副女儿家含羞带怯的模样。
孟玥不知道她怎么好端端的又害羞起来,只好尴尬地到处乱看,当看到沈世情手上拿着的纸鸟时,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听了这话,沈世情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手背到身后,十分欲盖弥彰地说:“没、没什么,就是我随便拿来的一个小玩意儿而已。”
“哦,这样,我看着挺像真鸟的。”孟玥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也不打算拆穿。
沈世情尝试转移孟玥的注意力,开始瞎找着话茬:“对了孟玥,你怎么一人出现在这里,宗主今日不是该给你和江憬授课吗?”
孟玥耸耸肩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地描述白起言的冷血和不通人情。
在这方面,沈世情显然与她感同身受,直说道:“起言师兄一直如此,我早就习惯了,不过他这个性子,真要说起来,我觉得还是宗主一手养成的。”
孟玥好奇了,问道:“宗主对他做了什么吗?”
“也不算做什么,”沈世情摇摇头否认后,才说:“只是宗主从小便不让他与女子过度接触。”
说到这儿,她又将说出口的话改了一下:“不对,不是过度接触,宗主是根本就不让他见女人。”
“那你又是怎么待在他身边的?”孟玥问。
“因为我爹娘对宗主有恩啊,”沈世情语气里带了点小小的得意,“当初宗主不也死活不肯我跟在起言师兄后头,不过谁让我爹娘有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