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方乍一瞬间没认出来陈最最,脑子转了圈才记起来,“我妈给我的东西我想扔就扔,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那钥匙本来是周廷的!”她铿锵,挺起胸膛面对一个高出她一个头的中年男人半点不输气场。
“嗤,”王平方耻笑,“那你让他别给我啊,本来也没啥用,老婆子压箱底的东西我早就砸开大家分了。”
陈最最藏在袖口的手紧紧握成拳,她怒斥:“你们怎么能这样!王奶奶可是你们的亲妈妈,她生病你们不照顾她全是周廷在照顾,你们不感谢就算了,态度居然这么差!”
她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谢谢他?那个白眼狼吗?!”人群里冲出来一个身着花袄的女人,正是殡仪馆门前用长指甲指周廷的那个女人。
“我妈给他饭吃养活他,捡破烂也要给他钱花,可到头来我妈死了他有流过一滴眼泪吗?!我们没让他付钱已经是发善心了妹妹。”
她说着,忽然扭头看向陈最最身后,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呵呵,好在我妈看清了白眼狼的本性,一分钱也没留给他,活该他克死了他爸,他妈改嫁了也不要他!”
陈最最怔在原地,公交车也在这时候进站了,眼前变空荡,站牌内忽闪着五颜六色的广告,于喧嚣的街道中她清晰听闻身后的脚步在一点点靠近。
转回头的时候,却瞧见周廷不知何时已经安然地在空椅上坐下,实时公交的信息在他身后的小型灯牌上滚动。
陈最最走过去放低声音:“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周廷的手撑在长椅上微微蜷缩着,泛白的双唇翕动,片刻喉咙才挤出一个“嗯”。
瞧见他的模样,陈最最急了,她冲过去坐下,忙道:“别听他们的,他们净瞎说,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陈最最。”一片静谧中他倏然开口唤她全名。
“嗯?”
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就那么用深邃像溪水退去黑色大理石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你想了解我吗?”
“......”
心跳骤然加快。
“想。”她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为什么?”他还是就这那样的眼神看她,语气加快:“为什么想了解我?”
“......”
“你就不怕我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我的真面目就是个垃圾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呢!”陈最最眼瞳泛酸,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继续开口反驳。
周廷却出言打断她:“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写不出歌患抑郁症自杀,我爸死后我妈抛下我改嫁。我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乞丐,饿了我就偷村口的小卖部,小卖部不能偷了我就抢同村小孩的零食,最后被人打得差点残废。”
他问:“就算这样你也还觉得我好吗?”
“对,还是好。”她答。
周廷讥讽地笑了一声:“08年的时候苏海下了一场大雪,那年我睡在天桥底下快要冻死,是奶奶把我带回家,给我吃的住的捡塑料瓶废纸壳供我上学。奶奶对我有大恩,可在她死的时候我却一点都不难过。”
他又问:“你不觉得我冷血没有感情吗?”
“撒谎。”陈最最屁股不自觉朝周廷坐近,眼中满满都是心疼:“你明明很难过。”
“呵呵。”
“是啊,我很难过。”他仰头眺一望无际的黑色深空,“可我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从宽敞的柏油路上疾驰而过,闷而响的油门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慢慢消散。
油门声似乎惊醒了什么,陈最最打开双手伸长腰肢勾上周廷的脖子大力地按向自己。
霎时熟悉的薄荷味溢满鼻尖。
她小心翼翼:“我小时候难过的时候最喜欢扑到我哥哥的怀里哭,我爷爷奶奶去世得早,虽然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我想如果他们活到现在又突然去世,我一定会比你还要难过。”
他可是她喜欢的男生,看他这么难过她又怎么不心疼。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抱着我。”陈最最柔声说。
保持这样的姿势良久,陈最最以为周廷不会回抱,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又自作多情了......
她打算松手,可下一瞬感觉细腰上有什么东西缓缓绕过来,将她的白羽绒服捻出凹陷。
周廷的头陷进她的肩头,与她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毛尼围巾。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里头沉淀着浓烈的情愫。
“陈最最......”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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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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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后来也没有哭,只是眼睛红了一下,很快收拾好情绪把陈最最送回了家。
陈最最原本并不放心周廷一个人,可她没有什么理由呆在周廷身边。
她其实可以厚着脸皮赖在他身边的,可人就是那么矛盾,似乎永远也无法舍弃不了心中的那点点尊严。
她是喜欢周廷,但她更爱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从王桂花去世那日过后,她几乎都赖在家里没有出过门,直到三省音乐联赛决赛五天,叶斌他们回苏海,陈最最才出门同大家聚集开始赛前的磨合练习。
时间在忙碌的缝隙中悄然而过。
大年十三,到了决赛日当天。
比赛场地安排在苏海市中心的奥克体育场。
十二进八的比赛并不是什么重头戏,主办方不做宣传因而台下走动的大部分都是工作人员或者乐队成员的朋友家人,真正的观众寥寥无几。
“比赛马上开始,请大家保持安静,谢谢。”
主持人沉稳内敛的声音从舞台旁的四个半人高的黑色音响传出,哄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
两分钟后主持人上台,开始诵读开场白介绍比赛流程。
参与决赛的是来自大溪、晋城、苏海各四只总计十二支乐队,第一轮比赛分两组决出八强,第二轮八进四最后决出前三名。
第一轮嗨乐队的抽签运气不错,他们在的这组水平跟他们差不多。
另一组则不同是神仙打架,其中有的乐队都是已经在网络平台发布了自己的歌曲有一定名气的。
第一天比赛结果出来了,不出意外嗨乐队顺利进入前八。
比赛结束,陈最最为了保持状态吃沙拉当做晚饭便早早回酒店休息养足精神。
翌日。
早上八点半。
陈最最下楼到酒店大堂集合点,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只有周廷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里,他身前的玻璃桌面上放着一盒未开封的纯牛奶和一个火腿馅的三明治。
晚冬初晨的天微凉,巨大的落地窗上凝结着一层薄雾。
陈最最缓缓停住脚步,她站在周廷身后十米的距离不敢再往前。
跨年夜接吻乌龙过后,明明见过,还说了那么多话甚至抱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好尴尬啊。
双脚拢在原地,黑色的小皮鞋跟黑色雪花纹的大理石地板轻轻撞在一块,发出啪啪的声响。
她并不打算上前,她觉得跟周廷都各自呆着挺好的。
可意外总会发生,事物的发展往往会偏离预设的轨道。
周廷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阵怪异的声音,循着声音源头向后扫,他看见了身着粉衣的女孩乖巧地站在原地,小嘴嘟囔着,麋鹿般水润的大眼睛幽怨地盯着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眼睛立马瞪大,红润光泽的小嘴微张,一副‘你怎么转头了’的吃惊模样。
……她怎么会
这么可爱。
周廷的一颗心扑通扑通酥酥麻麻的。
陈最最没想到周廷会转头,当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等人下意识会做出踩地的动作暴露了自己时,她想砍了自己双腿的心都有了。
“呵呵呵呵呵。”她打哈哈笑像招财猫一样边挥手边迈步朝前:“你到这么早啊。”
“嗯。”周廷回。
她僵直背坐下,周廷声音低,她脑袋嗡嗡的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问什么问题,潜意识就道:“呵呵,对,我也才到呢。”
“......”
话刚落,她就后悔了。
“......”
“呃......嗯......我。呵呵。”
瞧见她这般无地自容的模样,周廷颔首笑出了声。
陈最最整张脸瞬间红了。
周廷眯眼倾身过来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我也是”。
然后,不光脸,她的耳朵脖子全红了。
终是不忍再逗她,周廷收回身子,他伸手把桌上的牛奶和面包推到陈最最前面。
“早餐还没吃呢吧,给。”
陈最最看了一眼面包,认为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这是她的那一份,笑着拿过面包:“谢谢。”
咬了一口,面包是热的,伸手拿过牛奶,牛奶也是热的。
陈最最抬眼瞟去,周廷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二郎腿正撑着下巴眸中含笑看她。
四目相对,陈最最心猛的一紧立马收回视线。
“好吃吗?”独属于周廷温润的声线响起。
陈最最点头如捣蒜:“嗯嗯,好吃。”她抬头问:“这是哪家的啊?”
“18℃c。”
“嗯。”她再次点头,“我记住了。”
“啊——”
长长的一声哈欠,叶斌穿这一件连帽克莱因蓝羽绒服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不停抹脸的张彡和一言不发的闻小云。
“早啊。”
叶斌又打了个哈欠,他走到周廷身边撑着沙发背,低眼瞧见陈最最正喝牛奶时,挑眉道:“最最,你起那么早啊。”
陈最最眨眼:“啊。我没有啊,我才刚到的。”
“嗯?那你这牛奶面包哪来的?”叶斌问。
“这不是......”陈最最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看了周廷一眼,嗫嚅:“每个人都有的吗?”
她以为叶斌他们的周廷已经送进房间了,这是她的那一份。
“什么意思?”叶斌将眼睛挤成大小眼,小的眼睛盯着周廷,“什么意思老廷,给妹妹不给兄弟是吧?”
张彡凑上来,“啥情况?”
“饿点好。”周廷放下二郎腿撑沙发扶手站起来,“饿着容易激发潜力。”
他按叶斌的肩膀:“走吧,车到了。”
叶斌:......
张彡:???
周廷步伐迈得大,叶斌拉着张彡追他理论去了。
陈最最双手拿着牛奶盒与透明纸袋,一股暖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上,烘得人暖洋洋。
她微微一笑,转身准备往门外走,余光里注意到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她抬眼瞧见闻小云站在原地,一双手紧紧握着贝斯盒的背带。
她走过去,小声呼唤:“小云?”
闻小云蓦地回神,“最,最最。”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陈最最关心道。
“没,没有。”闻小云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心事。
半个小时后,七座商务车到达奥克体育场外。
今天的观众比昨天多了好几倍,正在检票口检票进场。
陈最最他们从员工通道进入体育场。
比赛很快开始了,八进四不分组,直接由八支队伍按照抽签顺序演唱,评选出前四名进入决赛。
嗨乐队抽中四号,第四个上场。
“我靠,我什么手气啊草!”叶斌坐在台下,手中拿着号码球忿忿这轮的抽签是他抽的。
“四四四,死死死,这不是暗示着我们要完了吗?虽然我也不指着我们一定能进,但这手气也忒差了吧。”
“呸呸呸。”陈最最无比自信:“我们乐队一定会进四强的!”
叶斌幽怨掀开眼乜着她,“呵呵......接你吉言哦。”
“自信点儿老斌,”张彡勾住叶斌的脖子,“第四就第四,这不前四前四!咱努努力。”张彡拍手,“诶,这说不定就进了呢!”
叶斌翻了个大白眼,连连点头:“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嗯啥呢你?”张彡身体朝后仰。
叶斌皱眉奇怪看了他一眼:“我嗯嗯还不行?”
“行啊,当然行,发情的狗才一天嗯嗯个不停。”
“......老彡你丫欠揍。”
张彡跟叶斌斗嘴让他们乐队的氛围轻松起来。
其实叶斌的焦虑陈最最也能理解,毕竟对手的能力他们昨天也亲眼见过了,很强,别说冠军了他们连进前四都很难。
陈最最侧头,一双眸子亮闪闪的,似乎察觉她的目光,他歪头靠过来,“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乐队能进前四吗?”
“你想进?”他抬眉。
“嗯嗯,”她目光炽热:“能吗?”
周廷吸了口气敛下眼睑,良久,他重新抬眸用那双深邃的眼回望着她。
“你相信我吗?”
陈最最眨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信。”
周廷笑着温柔展眼:“好。那我们可以搏一搏。”
话落,周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旁还在斗嘴的叶斌和张彡停手,默契地同时抬头。
周廷居高临下睥他们两个,朝叶斌伸手:“申请表。”
“啥申请表?”
“......”
他一字一句:“换曲申请表。”
周廷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表演前临时换曲。
如果说换曲前嗨乐队进前四的概率一半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而一半要则看对手的发挥状态。那换曲后能不能进前四便全部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简单来说就是,发挥好了进前四,发挥不好成为笑柄。
放着好好的表演曲目不唱非要换,换就换了却搞得一塌糊涂,不笑你笑谁?
叶斌张彡和闻小云都无条件支持周廷,似乎在他们心中周廷说的话就是圣旨。
而陈最最也是信任他的,所有的一切他总能给她一种哪怕世界在即将坍塌也能处变不惊寻找生机的感觉。
尤其在涉及音乐的领域,不管他的想法多猎奇,也总能另辟蹊径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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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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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像一个发白的蛋黄焉巴巴挂在灰白色的天空中,南飞的大雁排成五线谱从头顶飞过。
体育场的绿色草坪上摆着一张张空的白塑料椅,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铺着灰黑色的软地毯。
一双黑色镶钻的小皮鞋脚尖翘起拍飞毯内的泥灰。
粉色的定制麦前,陈最最红唇微张,徐徐小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