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信封里的那六千块。
想到之前自己因为嗓子问题没有按时参加比赛,黎初跟她说过叶斌怒气冲冲的模样。恐怕钱没拿出来,她就已经被唾沫星子喷飞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陈最最缓慢抬头再次看进那双让人着迷的如耀石般闪烁的黑瞳中。
她不希望看见这双眼里流露出失望,至少那不能是对着她的。
“不继续什么?”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望去。
橙色的黄昏照进稀疏的松林里,影影绰绰。
闻小云的爷爷不知何时站在树下,此时他布满皱纹的的脸上满是怒意。
“不继续什么?”
爷爷佝偻着背大步到闻小云身前又问。
“爷爷......你别管了。”闻小云眼神闪避,不敢直视他爷爷。
“我不管你谁管你?指望你几年不回家一次,有娃跟没娃一样的爹妈吗?!”爷爷的声音颤抖,土黄色的面容下胀开深红色,他粗粝的手抬起来想要打闻小云,闻小云闭上眼。
可爷爷的手恰举到半空,陈最最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却又仓忙落下。
半晌。
爷爷平静下来了。
他心平气和地问闻小云:“你跟爷爷说,你不打算继续什么了?”
闻小云:“我......我不打算继续学音乐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闻小云情绪起伏这么大。
陈最最叶斌他们都怔住了。
爷爷望着闻小云,良久,他叹了口气。
“没事儿,不学音乐也好,学点其他的也好。我不懂这些,你自己决定就好。”
爷爷笑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块像太阳。
“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学校了?钱我给你准备好了,放在......”
“不用了!!”闻小云突然打算爷爷的话。
陈最最他们送来温暖的时候闻小云没哭,爷爷要打他的时候也没哭,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股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不遵从他的大脑溢出眼眶。
隔了两秒,他赌气似地大吼:“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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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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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陈最最在酒店内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
大理的二月底是万物复苏的暖天,酒店防盗窗外的三角梅已经绽放,紫红连片,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纱帘照了进来,整个屋子蒙上了一层头透明的纱。
咚咚咚——
有人敲门。
陈最最走过去打开,门外是叶斌和张彡,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望着她淡笑的周廷。
叶斌吊儿郎当:“走啊,先去吃饭。”
路上,叶斌和张彡勾肩搭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路过馄饨店和便利店的时候,周廷停了一会,顺手买了两份清水馄饨两盒纯牛奶。
到达目的地后,叶斌仰头激动地望着店名道:“就是这了!”
陈最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小店,店名叫“曹氏鸭脖”。
牌匾上红艳艳的底色和推荐语旁的几个火红的辣椒刺痛她的眼。
“说好了,”叶斌扭头目光炯炯看张彡:“吃不完的包一星期袜子,带一个月的饭。”
张彡冷笑一声:“who怕who!”
二人走进店点菜了。
陈最最眨了眨眼,曹氏鸭脖的盛名她有所耳闻,它家还上过新闻,说有人因为吃了它家的卤菜,被辣的进了医院。
陈最最眉头紧蹙。
......她不能吃辣,真的半点都吃不了。
眼前有个模糊的东西晃了两下,她才抬头正对上周廷眉眼带笑的帅气脸庞。
他歪着头看她,长长的手指勾着路边买来的两碗馄饨。
“我们吃这个。”
陈最最:“这是......我们的?”
周廷点头:“嗯。虽然味道可能没有古镇的那家味道好,但好在不辣。还是你想吃点别的?你进去等我我买了再过来。”
他语气柔和,眼神温柔,体贴得像田螺姑娘。
陈最最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脸颊泛起抹红:“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四人桌上,两碗红得发黑的卤菜和两碗白哗哗点缀葱花绿意的馄饨,从中间隔开彼此泾渭分明。
陈最最用木筷搅动碗里的汤,拧着眉头一脸嫌弃又害怕看着叶斌和张彡面前的菜。
他们居然点了特辣,真是勇气可嘉的战士。
叶斌和张彡互相对视了眼,视死如归般同时架起一片挂满红油的娃娃菜。
叶斌吞咽,菜进嘴味都没舔到立马飞似地拽出来,他深吸两口气,满脸绝望抬头看坐在对面的陈最最。
陈最最斜着头想看叶斌的反应,虽然她吃不来辣,但还是很好奇能让人进医院的辣椒有多辣。
“味儿都没尝就放弃了?”周廷坐在陈最最身边,他低笑出声。
“我操,你懂什么?!”叶斌说,“刚碰到这气味,我的舌头都开始抖了。”
周廷点点头,“嗯......”他向已经吃了好几口的张彡的方向抬颚调侃道,“那你输了。”
闻言,陈最最抬目看张彡,他正往血盆大口里放一块午餐肉,脸紧紧贴碗口看不见他的表情。
叶斌沉默了两秒。
“呵!输?!”他哼笑,死死盯着筷尖的娃娃菜,心一狠塞进嘴里快速咀两下囫囵进肚。
“怎么样?”陈最最好奇问:“辣吗?”
陈最最话刚落,叶斌突然唰地从位置上跳起来。
“辣辣辣辣辣辣辣!!!!”
脸瞬间从脖子红上脸。
“呼哈呼哈——,嗷嗷嗷——,有坏东西!有坏东西!它们在我的嘴里边打架!”
此时,张彡也终于从碗里抬头,眼眶里闪着盈盈泪珠。
陈最最:“......”
陈最最沉默着,沉默着,忽然笑了。
叶斌:“最最你还笑!”他边说边伸手打算拿周廷的牛奶喝。
“放回来。”
叶斌手才收回一半,周廷冷冷开口,见叶斌好像要直接送嘴里,周廷更快一步地抢了回来,无情道:“自己去买。”
“等不到了我的哥!”叶斌狂吼,渴求的目光转移到陈最最脸上。
她尴尬地笑摇晃手中的牛奶盒。
“我喝完了......”
一旁的张彡流泪咔咔猛吃,叶斌边讨要牛奶边追赶的可怜样子,她实在不忍心。
“我去旁边帮你们买点小蛋糕吧。”
陈最最小跑离开,期间叶斌几次尝试抢周廷的牛奶均以失败告终。
陈最最回来的时候,四只手同时伸过来抢,她买了几个雪媚娘、一个巧克力和两个草莓味蛋糕,本来打算草莓味的她跟周廷一人一个,但匆忙之中叶斌拿走了一个草莓味的并且他一口咬掉了半个。
没办法,她只能把剩下的草莓蛋糕推到周廷桌前。
“我不吃甜的。”周廷似乎看出她眼底的不舍,笑着说。
“你不用找借口,你不吃甜的那为什么吃薄荷糖。你吃吧,不用客气,我吃雪媚娘。”
“我没有客气......”周廷笑:“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它。”
“......”陈最最低头沉思两秒,又抬头:“那我们一人一半?”
周廷的眼中闪过什么,最后竟然破天荒妥协了。
“好。”
说是一人一半,但他只吃了一口,她自己也没吃多少,蛋糕就被叶斌抢走了,雪媚娘也不能幸免。
菜没吃多少只下去三分之一,两个人光吃蛋糕就已经饱了。
叶斌擦额汗:“不行了,吃不下了,再吃就真的要120了。”
张彡也妥协地放下筷往嘴里塞雪媚娘支支吾吾:“呜也不行了。”
“有那么辣吗?”陈最最怀疑。
叶斌眯眼把落满红油的碗朝她推了推,“你尝尝?”
陈最最吐了口口水。
吃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想着,她接过新的木筷,挑挑拣拣夹了一丝娃娃菜,小心翼翼放进嘴里。
!
像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像容嬷嬷拿着无数根针往她舌头上扎。
“咳咳咳咳咳咳咳!”
顷刻间,陈最最的脸色涨红,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
嗓子很辣很痛!
她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捞过靠近自己的牛奶就咕噜咕噜喝了大半。
牛奶和奶油果然是解辣神器,冰凉凉的奶液流过喉咙,疼痛瞬间少了大半。
“呼——”陈最最长舒气,抬头吃笑:“真的太辣.......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叶斌和张彡手中各自拿着咬了一半的雪媚娘,此刻都停住动作呆滞看她。
陈最最心里疑惑,直到她的目光落到左手的牛奶盒上。
“......”
她的牛奶不是喝完了?那这个是谁的?
啊——
啊———
啊——————
!
捏着牛奶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红。
她缓慢转动眼球去瞥周廷,他此时也看着她目光有些浑浊,不过好在脸上没看出多大反应。
“......嗯,我去下洗手间。”说完,陈最最将牛奶放回原位起身朝店后边走。
遇事不要慌,假装不知道走开就好了。
她站在仪容镜前,冷水打湿手心,她轻拍脸颊,直到脸没有那么红了才掀开帘子走出去。
厕所外的过道窄小堪堪只能一人走过。
她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有工作人员端着盘子要去收外面的碗筷。
“不好意思。”陈最最打算推回厕所让他先过,可掀眼的瞬间,她怔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这人怔怔地望着陈最最,半晌他逃似地端着空盘子快步走回店后。陈最最本来想追上去,但老板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她便不方便了。
来收他们碗筷的是老板本人,还跟他们唠了几句话,说最近洱海附近开花了,旅客少,这时候去看正正好。
叶斌欢喜应下,几个人就要走出店门。
“等一下。”
陈最最纠结半天,还是决定说出口。
从放寒假回到老家之后,闻小云就找了一份兼职洗碗工,包吃一个月能拿四千二。
老板人好有热情,直到他家住得远,就在劈了店里的杂物房屋子给他住。
老板跟他开玩笑似的说过很多次,“小云啊,干事儿麻利人也老实,不是兼职就好了。”
闻小云总是笑笑,但最近他主动跟老板提了,想要做全职。
有人帮忙,老板自然开心,还说了以后店里的外卖他来送,每个月多六百块钱。
退学的事情他还没敢跟老班和辅导员提,打算开学他们主动问的时候再说。
可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开学时间越近,他的内心更多的不是解脱而是惶恐。
跟廷哥他们知道他要退学的时候感觉一样。
老板说前桌的客人吃完了叫他去收碗,闻小云抖了抖手上的洗洁精泡泡,拿着盘子朝店前走。
狭窄的通道里,他没想到居然遇见了最最。
他慌乱地跑了。
闻小云不知道她会不会跟周廷他们说他在这的事情。
一方面他觉得知道了也好这样就不会再劝他,另一方面他心里又极其地害怕他们知道。
闻小云重复机械地刷着同一个碗。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小云。”
熟悉的曲调在身后响起,藏在硅胶手套中的手微微颤抖。
他缓慢转身,手套尖的水滴落进地上的污水里。
“......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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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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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西边落下,远方的云只剩下稀薄的淡淡微光。
大理他们才来了两天,叶斌他们明显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但乐队经费不够了,于是他们几个人AA凑了三千块钱打算去洱海边开个日出再走。
周廷的那份钱是跟叶斌借的,陈最最考虑后悄咪咪地又多给叶多塞了俩千块。
傍晚七点的时候他们从龙龛码头出发到了坐落在洱海西边的半岛——三圣岛。
叶斌在网上订了三个帐篷,他带着张彡一起去找老板商量建帐篷的地点。
海边的栈道上,只余下陈最最跟周廷两个人。
海水卷起波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水草,月亮从乌云的叠层中探出头来。
刚入春昼夜温差大,白天她穿着吊带裙和一件防嗮服不觉得冷,但到了晚上,尤其是在海边,风裹挟海水吹身上的时候,却冰冷刺骨。
陈最最上下牙止不住打颤,可难得周廷就在身边,她舍不得现在离开。
似乎是注意到她小幅度搓手的动作,周廷侧眸看来,一言不发解开棒球外套的拉链就要脱给她。
周廷里面还是跟以前一样只穿了件纯白短T恤。
他又要脱衣服,这么冷的天不要命啦?!
陈最最冻得发红的指尖抓住他的衣服,阻止他脱衣的动作。
“你疯啦?这么冷的天?”
“没关系。”周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外服又向外扯了扯。
“不行!”陈最最把衣服拉回来。
她沉默了片刻,好似下定某种决心,她猛地抬头拉开衣服,小手像泥鳅一样滑进周廷的后腰死死扣紧,连同她的整个身体都藏进了他的大衣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周廷愣在原地,身前的小人贴在他的胸前,仅仅隔着薄薄单衣,呼吸之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
周廷彻底失神了。
身体很温暖,腰上的肌肉线条也十分流畅,陈最最脸蛋贴着炽热的脖子,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拜托拜托,不要推开,不然就真的丢脸丟大了。
半晌,陈最最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周廷没有推开她,反而贴心地收拢大衣替她挡住身后的冷风。
陈最最心里的忐忑渐渐消散,莞尔而笑。
她暖和了,不光是身体......
第二日,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陈最最揉着眼睛直起身,穿好衣服后她用老板送来的保温壶的热水刷牙。
她刚把牙刷放好从帐篷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抬头视线聚焦后,笑道:“小云?”
闻小云低头看她,额前的碎发被露水打湿,看样子是风尘仆仆才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