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做不做月光族天天请女孩吃饭?你妈的电话好几次打到我这,说我带你不务正业。”他这话是对张彡说的。
他又说:“你呢?还要不要天天跑商务,次次翘专业课?”这话,是对叶斌说的。
他对他们绝对了解,都是不服输的人,怎么可能到这里就放弃。
张彡缓慢地从位置上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这个一米八的东北大汉除了小时候被老妈追着几条街抽鞭子哭过外,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落泪。
“不请了。不请了。”
周廷闭上眼,再睁开,看着叶斌:“你呢?”
叶斌红着眼睛站直,拧着眉:“我不拉商演,寒暑假的乐队团建怎么办?”
“取消。”周廷答。
“那咱的写歌经费呢?”
“......这件事,我来解决。”
“你有办法?”
“嗯。”
“那好啊。我乐得自在。”叶斌松松垮垮向后跳进沙发里,手指分别点周廷张彡和问小云,“这学期上专业课,老子卷死你们。”
“笑鼠,来,等卷死我。”
张彡和叶斌又开始互怼了,闻小云依旧像以前一样微笑看着不说话。
叶斌:“呵,那是,我可不像某人,回去还要挑灯夜读补考英语。”
“老叶!你丫的!”
“呵呵呵。”陈最最看着他们两个笑,下意识扭头对靠她最近的周廷说:“你看他们。”
“......”
才想起来,她现在跟他生着气呢。
脸上的笑立即收了回去。
周廷朝她靠近:“你。”
他们这点微弱的、别扭又矫情的互动,没人注意到。
“小廷?”
一个十分悦耳的女人声音打断了这边欢乐又别扭的氛围。
周廷的动作停下来,话也全堵在嗓子眼儿。
他僵硬地回身。
“真的是你?”
说话的是一个高挑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不过她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眼睛藏在帽子下,看不清面容。
可即便是这样,周廷还是认出了她。
“在盛安楼下我就认出了你,跟Mia姐打听才知道你住在这儿。怎么说?是不是决定要签盛安了?我就说,你肯定可以。”
-
周廷把秦卿带到了酒店附近的湿地公园,刚才下了场雨,地面湿答答的,路上没什么人。
周廷不回她,她笑了声,语气冷了下来:“有烟吗?”
“没有。”
她勾唇,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一包大红色的百乐香烟,“打火机总有吧?”
周廷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银色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在潮湿又黑暗的风中,火苗被打燃。
秦卿挽手护着火苗点燃红唇间的烟。她吸了一口,又吐出来,把烟包朝周廷递了递。
周廷没接。
秦卿稀奇地笑眸盯着他:“你戒烟了?”
周廷还是没回她,他的耐心耗尽了,“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淡漠的黑眸闪了闪,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秦卿还是注意到了他脸上这点微妙的变化。
秦卿笑了。扭身手肘撑上湿漉的护栏。
“怪不得,如今对我都没什么耐心了。”
是,不光秦卿没想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淡然地站在这个曾经视为救星的女人面前。可想起酒店里等着他的人,他居然觉得,此刻秦卿,碍眼极了。
他转身就要走。
“小廷。”
秦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姿态懒散,只是头转过来望着他的背影。
“别签盛安,盛安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知道。”他答。
“我听Mia说,你要卖歌了?最近很缺钱吗?”
“......”
“歌先别卖了,需要多少我给你。”
周廷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黑暗中他勾唇呵笑道:“放心,就算我现在卖歌,也没人听得出来。”
似乎听到自己想要的,秦卿这次没有再叫住他,在原地抽完剩下的半只烟才挺身离开。
公园里的桃树冒出翠绿的新叶,雨水垂在叶尖摇摇欲坠。石板小道旁边有条小河,大约是春天来了,居然能听见青蛙的叫声。
周廷插着兜在小道上走,路灯顺着小道一路绵延,尽头最后一盏灯被雨水淋湿坏掉了,时明时灭。
嗡嗡嗡。
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他顺手掏出来。
白天,他自己吃完所以烤肉后,又回到了盛安。他之前朝上海的皇冠影音投过demo,隔了快半个月也没有回音。
她最近正生他的气,周廷等不了了,哪怕盛安次于皇冠,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手机里面有一条陌生的短信和邮件。
【周廷,我是Mia,你的demo盛安决定买了,至于价格你明天过来我们详谈。最后再问一句,你真的不想签盛安,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条件可以再加。】
【周廷先生您好。
您投递我司的歌曲小样已经通过。现邀请您来到我司上海总部详谈并签署合同。请您尽快确定时间,四十八小时内务必以邮件形式给予我司答复。
——皇冠影音】
皇冠是业内顶尖做音乐的公司,通常只要他们通过的作品,成交率是百分百。毕竟没有哪个作曲人拒绝得了在自己的歌的后边加上一个皇冠影音的logo的诱惑。
周廷也不能免俗。只是,他现在来不及高兴,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赶回去。
他想见她。
“周廷?”
熟悉的声音拉拽着他急迫的脚步,老天真是眷顾他,想什么来什么。
转身,陈最最就站在面前。
为了今天的面试,她穿着很正式,修身的白色衬衣,紧身的灰色包臀裙。她有些局促,小手一会儿摸头发一会儿摸衣服,不知道往哪放。
“那个,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叶斌他们说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总不能不去看升国旗吧。叫你赶紧回去睡觉,凌晨三点到天安门去抢位置。”
她粉嫩的小唇吧啦吧啦,他还记得那感觉,像最纯洁无害的毒药,沾上了会上瘾。
“陈最最。”
“嗯?”
“我喜欢你。”
“......”陈最最呆住了,心猛地绞成团。本来她是不放心跟来的,想问清楚周廷和那个神秘女人的关系。
可现在,组织好的那些话,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跟我在一起吧。”
此时,周围除了风声一切都很静谧,因此,他说的话比任何时刻都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
“可以吗?”明明知道答案,他还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跟喜欢的人告白一样紧张。
“……”
良久,久到周廷已经焦地朝她靠近。
“嗯!”终于她重重点头,眼睛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红了,“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多久?”
周廷靠过来,抬手珍视地抹掉她眼角的晶莹。
他温热的手指摩挲她的眼角,语气温柔,“我也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那昨天为什么拒绝我?”她疑惑。
周廷笑着,用另一只手把手机伸到她眼前,是皇冠给他发的邮件。陈最最不明白。
“什么意思啊?”
“你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笑笑摇头放下手机,眼角直直看着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情,“你只需要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终于有资格来爱你了。”
她还是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就是止不住的心疼。爱一个人,哪里需要获得什么资格?
“别哭。”在眼泪刚溢出眼眶,就被他细长的手捻走,“每次你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碎了。”
她哭着哭着笑了,“去哪学的土味情话,你可冷漠得很,那心跟面墙似的怎么撬都撬不开。”
“......”
她抱怨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唇不说话,她问:“怎么了?”
他嗓音变得沙哑低沉:“......我想亲你,可以吗?”
他们总共接过两次吻,每一次都是她主动亲上去的,原以为女生当中她胆子已经够大了,但现在别他这么一问,话说不出来半个字,脸也爬上浅淡的红晕。
她点点头。
得到允许,他缓慢地靠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她睁开眼。
就这么完啦?
可就在她以为就这样的时候,下一秒,柔软的唇瓣被更柔软的东西压了过来。
他指腹揉捏着她的耳根,舌尖撬动她的牙齿,寸寸搅进去,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落下。
就像处在风平浪静后的骤雨飓风和火山喷发时的滚烫熔岩之中,两种剧烈的感觉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比洱海边那一次还要猛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不觉她跟周廷之间的距离已经身体贴着身体。
嘴唇发疼,舌头发麻,额头浸出细汗,脑袋也嗡嗡的。
周廷把她搂在怀里,等她缓过来。
揉揉地靠着,她问:“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味道的糖啊?”
“橙子味的。喜欢?”
她点点头:“嗯,喜欢。回去给我买。”
寂静的路灯下,他闷闷笑了,胸膛上下起伏。
“好。”
“我的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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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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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
正是她熟睡的时间。
可此刻,她却坐在前往天安门的出租车里。北京的街头车水马龙,充满故事感的店铺,挂着红红绿绿灯牌的夜市小摊,路边高杆的路灯整夜都会长明。
从没见过升国旗,不知道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他们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可这个时间,天安门外的检身份证通道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通道路边的铁栏坐靠着长排端着小板凳的人。花园的台阶上,有很多年轻人在吃烧烤夜宵。
似乎也没猜到是这样的盛况。
叶斌懊悔地说:“啧,大意了,还是晚了!”
看样子,他是想第一个进去。
陈最最看着眼前超长的队伍,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挤出疲惫的生理性泪水。
“困了?”周廷温润的声线紧挨着她身后响起。
她也不撒谎,老实说:“嗯。”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周廷垂眼沉思,看了眼身边的护栏,做势要坐下。
“嗯?地上脏。”陈最最瞧见叫停。
他直起腰,笑着温柔摸她的头。
“那你等等我。”
说完,他离开队伍,跟后方的一个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跑走没影了。
过了十多分钟,周廷才回来,手上拿着四个收缩式的硬板凳。
他先把三个拿给前面隔他们好几个人的叶斌三人拿去,才走回来。
看见他手里只拿了一个凳子,陈最最理所当然认为:“你不坐吗?”
他不会让她站着的。
“要坐。”
嗯?那就是让她站着咯?
陈最最拧眉。
周廷回到他的位置,弯腰把收缩凳紧靠着护栏摆。抬头,望见她脸上的表情,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没忍住笑了一声。
然后,他扭身坐在凳子上,仰头静静地看着她笑。
她生气扭过头不看他。
有这么对女朋友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没确定关系呢。
“过来。”
他轻喊她,声音不大,但他们身后正在说话的一对小情侣正好听到了,好奇朝他们看来。
过来什么?不就在这,离那么近。
她没回头,看都没看他。
实在太困,生物钟使然,她再生气也打了哈欠。
周廷无奈叹气。
没确定关系之前,是那么懂事的姑娘,怎么确认关系后脾气见长了?
他伸手勾她的小手指,渐渐缠绕握住整只手,用着适当的力度把她拉进怀里。
脑袋昏昏沉沉正在跟睡魔作斗争呢,忽然就跌进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
周廷今天穿了一件大衣,刚才每一颗纽扣都牢牢嵌扣在口子里,现在却打开了,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衫。
她是以抱小孩的姿势躺在他怀里的,细白的腿被他用大衣摆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干嘛?”
她察觉到身边人投来的目光,把头埋进他的脖间,闻着淡淡的肥皂香气,脸悄悄红了。
“睡觉。”
他边说,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她的肩膀。
“你这让我怎么睡啊。”
“不舒服?”
倒也不是,很舒服,可是。
陈最最抬起一点头,小心看叶斌他们在的方向。他们仨正围城圈坐在周廷买的凳子上,一门心思地打游戏完全察觉不到周围的情况。
一只大手把她的脑袋按回去,他动了动腰,陈最最又往怀里落了落。
“他们不会看的。睡吧。乖。”
可能学音乐的就是不一样,他十分熟练地有节奏轻拍她的肩膀。渐渐的,终究还是抵不住困意,她睡着了。
在他怀里,恬静地熟睡了。
夜幕越来越沉,花台旁边吃烧烤的那群人离开了,排队的队伍也越来越长,一眼根本望不见头。
周廷靠着护栏,他一点都不困,低头看怀里的熟睡的人儿,她乖巧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子。
她长得那么好看,在布勒山的时候,第一次见她,那时他就觉得这个长得像亚裔的女孩很漂亮,在寒冷的滑冰场里,笑起来像个活泼的小太阳。
他在雪上的小酒馆里悄悄帮她付了钱,算是报答她莽撞的‘解救’。
回国的那一个月,奶奶出门买菜摔落楼梯,冠心病爆发,他开始到处兼职,昂贵的医药费压在他二十岁出头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时怎么度过的,每天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想睡觉。
开学了,奶奶的病情也稳定下来。
当他认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乐队出现了变故,毛米洁要出国。那时他意外地平静,从同意毛米洁,安抚叶斌张彡,再到找新的主唱,整个过程,都很平静。
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更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他清晰的记得,陷入那种状态后,第一次产生情感波动,是在叶斌给他的录像里,电脑上,看见她试唱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