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林荞半信半疑。
“真的。”他说。
这是实话,因为这场视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表演,他是想借这次动作告诉所有人,佰天即将获得与东山相同甚至更精进的技术,以此追平与明宏在绿色家园项目上的差距。
既然是表演,自然要等着观众来看,之所以只带了林荞一个人且行程还是半保密状态,为的就是引有心人自己去发现。
对于大张旗鼓的宣扬,人们往往会怀疑,可越是小心谨慎的行动人们越会忍不住去探究,没有人会不相信自己费尽心思苦寻出的答案。
虽然他本人都说了哪怕不学也没有关系,但林荞最终还是没有真的摆烂。
说到底她是来出差的,对接工作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由助理完成,只是苏正行念在她英语差的份上才好心亲自上阵,她不能把这种关照当作理所当然。
不管她当初来佰天是出于什么目的,职场毕竟是职场,基本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乎,林荞咬牙苦学了六个小时,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停下来。
伦敦时间早上八点,林荞顶着俩黑眼圈坐上了事先安排好的去往实验室的车,从酒店到实验室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赶紧趁机会眯了一会。
见她一上车就哈欠连连,眼睛还红彤彤的样子,苏正行坐在后排,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狗男人还好意思问!
说话间的功夫,前排副驾驶的林荞又打了个哈欠,“我还行,还能坚持。”
“昨晚给你的资料看得怎么样了?”他随口问。
苏正行有些担心,她该不会是因为看资料所以才没睡好?
“没看完,后面有一部分技术原理我实在没看懂,专有名字太多了,中文我都看不明白,但是其他的应该……”林荞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面直接靠着座椅睡了过去。
苏正行还在等着她的“但是”,停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再有声音,身子离开椅背朝前看过去。
副驾驶上,林荞仰着头,嘴巴微微张开,均匀的呼吸声完全是陷入沉睡的节奏。
话说到一半都能睡着,看来是真的很困了,苏正行看她小狗一样的睡姿,略有些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
恰好此时车子掉头转过一个路口,在惯性的作用下,林荞的脑袋无意识地往一侧偏去,眼见着马上就要从椅背上滑落,苏正行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脸颊。
柔软的触感汇聚在掌心,苏正行不自觉用手指摩梭了下,她的脸滑滑的,带着些许保湿霜的湿润。
女孩额前的发丝滑落,不听话的发梢随着车内微弱的气流轻轻摆动,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腕处撩拨,不自知间扰得人心痒痒的。
苏正行有些后悔接住她了,他想抽手,又怕她被惊醒,最后只好轻叹一口气。
早知如此,昨晚就不让她看那些资料了。
就这样,苏正行托着她的脸让她安心睡了一路。
林荞醒来的时候发现苏正行给她当了一路的枕头,吓得一个激灵从座位上弹起来。
“苏总……我没睡太久吧?”她满脸心虚。
“不久,刚好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已。”他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姿势把那只手平移到身边。
林荞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正行停下看她,她立马低头,像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抓住。
“笑什么?”他问。
林荞不说话,头直摇。
他盯着她,林荞没办法,只好说:“像跳机械舞……”然后又没忍住抿着嘴抖得像筛糠。
苏正行:“……”早知道半路就应该给她丢下去。
到达实验室后,实验室负责人热情接待了他们。
苏正行之前在车上听林荞说她没看完资料,便准备到了现场后亲自沟通,不料下车以后,林荞流利地与对方交流起来,还将此次考察的几项重点内容明确告知了负责人。
虽然听得出口语发音还是很稚嫩,但能在短时间内记住这些专有名词并流利表达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正行饶有趣味地发现,她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但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第42章 攻略第42天
因为在来英国之前佰天就已经跟实验室做过沟通, 所以即便林荞有些地方说得不那么准确实验室负责人也能大概明白,考察活动一直进行到当天下午,快四点钟的时候, 他们才从实验室离开。
从实验室往外走的路上,林荞一直在东张西望,苏正行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 问:“你在找什么?”
“我听说剑桥的游船很有名, 徐志摩更是有感而发写下了《再别康桥》这样优美的诗篇, 我这辈子可能就来这么一次, 要是能乘船看看徐志摩诗里的康桥就好了。”
林荞公费旅游心不死,满脸憧憬地朝他眨眼。
“康桥石碑在国王学院,游船起终点离这里至少二十分钟脚程, 你知道我们的飞机是几点吗?”他反问。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走到游船起点加划船要花将近一个半小时,从剑桥回伦敦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万一路上要是再堵车,出点意外情况,七七八八加起来他们很可能赶不上飞机。
林荞失望地低头,“七点半。”
“没错,七点半。”他说着, 话锋一转, 唇角牵出笑意,“所以还来得及。”
林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有些沮丧, 在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后希冀地抬起头, 眼睛里闪出光来,“真的?!”
苏正行揉揉她的脑袋, 双手插在毛呢大衣口袋里朝前走去,“这辈子只来一次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要是不让你去你肯定要在心里记恨我吧。”
林荞喜悦地快步跟上去,凑在他身边,“怎么会呢?苏总您心怀员工,体恤下属,我尊敬您还来不及呢!”
林荞在佰天这小半年时间别的没学会,拍起马屁来是一套一套的。
都说别的学校是城镇里的大学而剑桥是大学里的城镇,这话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一路上,林荞看着异国他乡的街景风貌,半点不觉得自己是走在校园里,更像是在一个古朴的小镇里漫步。
这里有市集,有商店,还有轻轻弹唱的街头艺人,擦肩而过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身上都有一种令人舒适的松弛。
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他们不像去往某个目的地的过客,而像是生活本身,平静,安逸。
“真好啊!”
林荞由衷地发出感慨,她问一旁的苏正行,“你以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吗?”
“什么样子?”苏正行脚步不停,侧目问道。
“走路的时候就只是走路,而不是为了去别的什么地方。”林荞的视线处经过一个又一个行人。
“好像从一出生开始,我们每个人就有了要去的地方,不会说话的时候要学说话,会说话了要去上学,上过学后要找工作,找完工作就要结婚,结完婚后又要生孩子,然后让孩子周而复始,直至死亡。”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就不能停下来吗,停在自己想停的地方,仔细地,认真地想一想我们究竟是谁,是我们自己,还是一个代号为姓名的人。”
其实这些话她本不该跟苏正行说的,毕竟对方是她的攻略对象,她应该尽可能地去选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而不是自顾自地说一些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
可能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林荞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了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吧,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说出这种内心深处的想法。
巧的是,这个的问题苏正行也曾问过自己,自他有记忆起,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前进。
在孤儿院时,为了获得园长老师的青睐以便优先被推荐给有收养意向的家庭,他有意在人前显露自己在学习上的天赋,以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被秦董收养后,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秦家的作用,所以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拼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为的就是让秦董看到他的价值,以守住自己的容身之所。
而现在他还在向前走,只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停下……”他呢喃,思绪变得渺远,“真的停得下来吗?”
“到了!”
雀跃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游船的起点。
因为是热门景点,排队等着坐船的人很多,林荞正发愁等不能赶上趟的时候,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林小姐,苏先生!”
前面排队坐船的队伍里,沈如星向他们招手。
林荞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又在这儿?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我告诉过你,她是他注定会爱上的人。”意识里的苏正行提醒她。
“命定爱人是吧,这偶遇的概率我算是见识到了。”林荞在心里吐槽。
“好巧啊,你们也来坐船?”在陌生的地方看见熟人,沈如星欣喜地从队伍里撤出来走到他们身边,“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坐船需要提前预约,我也是刚才来了才知道。”
沈如星今天穿了一件浅米色大衣,克莱茵蓝的高领毛衣与同色的贝雷帽搭配在一起,极具艺术气质。
她似乎很失望,微低下头,漂亮的桃花眼垂下来,河风吹过,拂动她肩上的长发,动人的姿态就像诗里写的那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情此景,连林荞看了都忍不住要沦陷,更别提被剧情和人设控制的苏正行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苏正行一秒进入剧情。
“没关系,跟我来。”
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温和声音,苏正行知道,又开始了!
乘坐有船夫的船确实需要提前预约,但自己租船划是不需要的,随租随走。
好巧不巧,苏正行刚好会划船,还拿过校际比赛的冠军,这个项目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的。
“苏总,你……撑船吗?”领导给她撑船,林荞就算脸皮再厚也多少有点心理压力,站在船上想坐不敢坐,“要不还是不坐了吧?”
“可以,那你下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嘴巴就替他做了答复。
“苏先生,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你了?”沈如星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苏正行一反常态地轻声细语,还朝沈如星“温柔一笑”。
林荞尬在一旁,无语凝噎。
这就是命定爱人的待遇吗?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船底。
撑船沿着水道顺流而下的这一路,林荞第一次知道原来苏正行能这么热情,不仅详细介绍了沿路的景点,还对经过的每一座桥的历史如数家珍,隔壁船的专业船工都没他会说。
林荞在心里吐槽:“你以后就算不干总裁,干导游肯定也有一口饭吃。”
意识里的苏正行:“……”
“苏先生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沈如星回头看向船尾撑篙的苏正行。
“我在剑桥待过几年。”苏正行一边撑船一边向沈如星解释。
眼见他俩要聊起来,林荞赶紧插话,“沈姐姐,你昨天不是说你要来见David吗?见到了吗?”
一提起David,沈如星的注意力立马被她吸引过去。
“见到了!我见到了David以后才深深体会到,艺术品是艺术家与世界之间的连接,那些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不仅仅是艺术品,还是艺术家的生命!”
沈如星很激动,“David说他看过我的作品,觉得很有想法,还说要在他的亚洲首展上给我留一个位置跟他的作品一同展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光是成为他的策展人就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了,我竟然能有机会跟他的作品摆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好像这辈子都值了,就算以后死掉都没有遗憾了!”沈如星满脸憧憬。
之前设这个局时,苏正行猜想沈如星作为一个刚出社会不久,梦想成为David这样的艺术家的行业从业者应该会很看重这个机会,但他没想到沈如星竟然珍视到如此地步。
这样看来,他拿捏顾既白的筹码好像又重了一些。
“沈小姐这么一说我这个外行都有些期待了。”跟沈如星说话时,苏正行的唇角永远是上扬的。
“苏先生要是有空的话到时候欢迎来看啊!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次,我可以行使我策展人的小小权利,给你们留票!”沈如星扬着脸,弯弯的笑眼透出活泼与娇俏。
“好。”苏正行满脸“宠溺”。
林荞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腮,一整个无语地在心里吐槽:“啧啧啧,你还有这副面孔呢。”
意识里的苏正行喉头哽住。
冬日的傍晚天暗得很快,因为温差,河道上氤氲起雾气,视线比刚上船时差了许多,气温也开始下降,很多游客想要尽快上岸便请船夫加快了行船的速度。
周遭的行船不约而同地开始加速,河道本就不宽,稍有不慎便会发生碰撞。
沈如星坐在船侧,本来正在举着相机拍摄沿途的风景,忽听“嘭”得一声重响,整艘船为之一震,高举在空中的相机不受控制地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