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林荞把头垂得更低了，诚恳道歉。
苏正行忍着唇角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解释，“笨蛋，我没有要去找沈如星。”
林荞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眼问号，“可是你不是说你看见了重要的人？”
苏正行轻笑，“嗯，谭思明，谭家和主推绿色家园的领导关系很好，所以他很重要。”
“啊？”林荞的小脸当场垮下来，合着她闹了个乌龙啊！
“早知道就不听你的去阻止了。”她在心里碎碎念。
意识里的苏正行：“？”
这也怪我？我可没让你给他下泻药。
苏正行起身坐到林荞身旁的椅子上，他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抬手摸了摸她热热的脸颊，幽深如井的眸子凝着她，嗓音温润，“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我之间不必有猜疑。”
林荞很清楚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绝对坦诚的，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眼下的情动只是暂时的，它注定会随着真相和结果的到来而消散。
“好。”
林荞嘴上虽应着，目光却诚实地偏开了，苏正行捕捉到她细微的动作，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微痒中带着些疼。
许是他灼灼的目光太过刺人，林荞的心虚像滴在岩浆上的水，顷刻间蒸发成水汽飘散，发出“滋滋”难耐的声响。
她赶紧起身，微磕巴道：“时、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飞机，我先回去了。”
林荞作势就要逃跑，却被苏正行轻轻拉住，“我有点事需要在向海待一段时间，明天可能没法送你去机场了，你到了记得给我报平安。”
“这么突然？”林荞问。
他没有避讳，耸耸肩，“你知道的，绿色家园很快就要公开招标了，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是了，今天在订婚现场她好像是听见有人在议论这个项目，只是她当时忙着处理自己捅下的篓子没仔细听。
意识里的苏正行本人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佰天得到这个项目，现在项目出了问题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林荞听完十分“敬业”地坐回来打听，因为她怕现实里这个苏正行力挽狂澜后，意识里那个又吩咐她搞破坏，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步到位，知己知彼。
苏正行明知林荞关心得不正常，却依旧没有拆穿，反而给出了她需要的回答，“我和秦深打算去见谭老爷子。”
林荞不知道，意识里的苏正行本人却很清楚，穹宇会与实润明宏合作，其背后必然是谭老爷子默许的，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让谭老爷子转而偏向谭思宇，但今天订婚宴上一公布，绿色家园这艘贼船，谭家再想下来就难免伤筋动骨了。
明知去见谭老爷子多半也无用，可即便再渺茫的希望苏正行还是会去试试，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轻言放弃，这是他自己，他很清楚。
“会有用吗？”林荞担忧地问。
“你希望有用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眼睛闪烁着细微的光，似乎在期待什么。
“我希望你得偿所愿。”林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话语含糊，神情却很认真。
苏正行笑笑，没有再说话。
离开苏正行的房间后，林荞百思不得其解，问出了那个她一直都很困惑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佰天拿到绿色家园？”
而今佰天失去绿色家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一切都将结束，苏正行也没必要再瞒着她，淡淡说：“绿色家园就是那艘裹挟着佰天在激流中沉没的腐朽的船，上一次佰天的基业就毁在绿色家园里。”
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的佰天未来会破产的事，林荞反应过来，“所以现在算是安全了吗？”
苏正行默了默，“也有可能是风险被转嫁了。”
“什么意思？”林荞不明白。
苏正行将江芜开发区那块毒土地的事情告诉她，穹宇、实润、明宏三家都公开下场了，这背后的水有多深不言而喻，他们绝不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那个被掩埋在地下的秘密很有可能被永远尘封，有绿色家园的招牌在，一无所知的受害者说不定还会对他们感恩戴德。
一直以来，林荞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看到的听到的都是阳光下的，她从没想过原来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竟然大张旗鼓地上演着这样的罪恶。
她顿时如坠冰窟，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毁掉绿色家园。”以及它背后的人。
苏正行喃喃。
“要怎么毁掉？”林荞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问这种问题，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是跟谭思明有关吗？要告诉小秦总？”
“不能告诉秦深！”苏正行突然打断她。
之前他让林荞发邮件告诉秦深谭思明在查绿色家园是为了要把佰天摘出来，现在佰天已经确定不会受到威胁，秦深就绝不能卷进去。
以秦深的性格若是知晓了这件事，哪怕是螳臂当车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不能把他至于危险之中。
但顾既白就不一样了，他是这个荒唐小说世界的主角，世界的运转都围绕着他展开，他所到之处必定逢凶化吉，虽然不确定当前剧情的具体走向，但他有预感，正义也会在他手中被声张。
“不能告诉小秦总的话……可以告诉你吗？”林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告诉他自己？
苏正行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更清楚，告诉他自己于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从一开始就选择瞒着现实中的自己来解决绿色家园，怕的就是当自己得知真相后会像上一次一样被剧情和人设裹挟着成为共谋。
而今如果他得知此事不会损害佰天的利益，利害相权衡，他大概也不会冒这个险。
“他不会管的。”苏正行沉声。
“可我觉得你会。”也不知是那里来的底气，林荞很坚定地说。
苏正行带些苦涩地轻笑，“难道你会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吗？”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自己做决定？”林荞坚持。
苏正行最终还是没有阻止林荞把邮件发给现实中的自己，不过他让她用了一个虚拟邮箱，把痕迹处理干净，这样现实中的自己查不到线索，他离开后她也不必接受他的猜疑和盘问。
对于这场赌局的结果，苏正行也不知该希望自己赢还是输。
第60章 攻略第60天
两周后, 原定的绿色家园招标会被紧急叫停，负责相应项目的领导被停职调查，绿色家园宣告胎死腹中。
很快, 穹宇地产因涉嫌多项违法违规行为被立案侦查，谭思宇被捕，谭思明成为尚诚新一代话事人, 实润与明宏股价大跌, 顾既白借机拨乱反正, 真正主导了明宏, 绿色家园与背后的罪恶终于被暴露在阳光下。
一时间，舆论哗然。
林荞看着手机上一条条被很快刷新的新闻，虽然佰天在这场风波里也遭到了波及, 但比起实润的元气大伤和明宏的翻天覆地, 佰天那点皮外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就说吧，你不会坐视不管的。”
时至孟夏, 大地回暖，和煦的风吹在校园里，拂过满树杏花，落在林荞肩头。
“嗯，你赌赢了。”
苏正行的声音很轻很浅, 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他这些天的精神好像越来越差, 经常有气无力的，好几次林荞喊他他都没有反应。
林荞虽然嘴上没说, 但她心里有预感, 她知道,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就会离开，回到自己的身体, 结束这个短暂而虚幻的梦。
“就是可惜当时没约定好赌注，要不然我指定要再赚你个几千万！”林荞故作轻松。
苏正行不置可否地笑笑，“有展愿那1%的原始股在，无论有没有那一个亿，你都会过得很好……”
“我希望你过得好。”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告别。
“那怎么能一样？一个是劳动报酬，一个是投资回报，我们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林荞没有听出苏正行的弦外之音，依旧在他面前保持着应有的轻松和欢快。
“我都已经想好等你那一个亿到账要怎么花了，我要买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房子，谁也别想把我赶出去，我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谁也不告诉！”
“我要去旅游，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把足迹从东海岸踏到西海岸，从南极到北极！”
“我要把我没吃过的东西都去吃一遍，去尝所有的风味，鲍鱼海参顶级和牛，什么贵吃什么，天天帝王蟹，顿顿大青龙！”
“我还要跟小白一起投资一个出版社，让纪念不用听她爸妈的考什么教师编，直接让她当主编，选她喜欢的小说出版！还有小羽，她想读书我就一直供着她，供到博士后，让她不用再向家里伸手被指指点点读书无用！”
“还有还有，我还要支持我担，她的所有代言我都要买，她的每一场活动我都要参加……”
苏正行静静地听着林荞对于未来的畅想，她的未来有大千世界，有自己的小窝，有山南海北，有美食佳肴，有同学朋友，有明星偶像，有一切的一切，却唯独没有他。
要说心里一点都不失落大概是假的，不过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不在她未来的规划里，这样至少自己离开后，她不会伤心难过。
林荞“劈里啪啦”像倒豆子似的跟苏正行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末了声音逐渐小下来。
她看向校园里三三两两、来来往往的人，澄澈的眸子渐渐失去焦距。
“如果可以，我还想见你，一直见你。”
不过这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笑，任由风吹干眼角的湿润，继续朝前走去。
“秦总，我到了。”
到达学校的莲池边后，林荞整理好心情给秦深发去消息。
虽然她已经离开佰天，但今天早上秦深突然联系她说有事见面，她不好推辞就答应了。考虑到秦深和苏正行的关系，林荞觉得不太方便在私人场合见他，便约在了学校广场边的莲池。
“这里！”
秦深正在给莲池里的锦鲤喂食，看见林荞后撒下手中的鱼食朝她挥手。
林荞瞧一身卫衣牛仔裤打扮完全融入大学校园的秦深，抬步走过去。
“秦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深见林荞单刀直入，索性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最近的新闻你看了吧？绿了家园黄了，该倒台的倒台，该入狱的入狱，该赔偿的赔偿，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林荞不清楚他提绿色家园的用意，所以没有急着回应，只是听着。
他接着说，“都说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击破的，这话还真是一点没说错，毕竟谁能想到跟他们绑在一条船上的尚诚和明宏里有人并不跟他们一条心呢？”
“大概任谁也想不到，谭思明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铲除他哥哥，而顾既白与实润的联姻根本就是为了拉实润登上贼船后好坐等船翻自己掌舵，不要说我想不到了，就是我家老头子这种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人精也没想明白，被耍得团团转……”
他顿了顿，眉压下来，一改往日的谦和，语气骤然变得冷冽，“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是从第一面开始林荞对秦深的印象就是平易近人，突然面对他这样的质问，不由自主地心慌了一下。
林荞本能地想否认，撒谎自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话还未讲出口被便秦深拿出的证据堵住了。
那是一个IP地址，属于她当时发邮件的虚拟邮箱。
“怎么会？我明明隐藏了啊……”林荞脱口而出，说完立马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秦深见她这么容易就露了馅，完全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不过瘾似的卸了刚才的“冷酷”，又恢复往常亲和的样子来。
他笑，“你是有意做了隐藏，但很不幸，你用的是酒店WiFi。”
林荞：“……”
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是栽在那点子流量上，早知道就不抠那点流量了。
林荞正懊悔呢，忽地想起她这邮件是发给苏正行的，现在连秦深都知道了，那苏正行岂不是……
见林荞总算反应过来，秦深坦白了今天来找她的真正目的，他朗声说：“你帮佰天规避了这么大的风险，还间接帮助了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我本不应该怀疑你，可回顾你在佰天时的所作所为，有一些实在是难以解释，这其中的难言之隐我可以不知道，那苏正行呢？你是不是至少应该要对他坦诚一些？”
“有些话也许不该由我来说，但他是真的很在意你，也是真的想要和你走下去。”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秦深来说，苏正行也是亲人，是他珍视的哥哥。
林荞这才知道，原来苏正行从一开始就清楚邮件是她发的，可这段时间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装作一无所知地与林荞相处，帮她守着这个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