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阿布赖叽一声。
他拿着手机,啪嗒啪嗒走到沙发上坐下。
“她不让说嘛。”阿布拿起遥控器调音量,“她跟她爸爸说她在成都,她爸爸不晓得我俩耍朋友。”
王工把鱼食一下子全扔进鱼缸,他扶着鱼缸边的台子站起来。
“为啥子不说喃?”
阿布轻声一笑:“她害羞。”
“哦——”王工也是半懵半懂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抹布把鱼缸下面的水擦干净了,也对阿布说的‘禾禾害羞’这句话认为有点道理。
王工叠好抹布,他盖上鱼缸上的盖子,回去在阿布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女娃儿脸皮薄噻。”王工说。
“你吃饭没嘚?”阿布转过头问。
王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吃了,我在楼下吃一碗米干。我今天买了烤鸭才想起你不回来吃饭,我都放冰箱里头去了。”
阿布的手晃晃遥控器:“你吃嘛。”
“哎哟,我得减肥嘛!那烤鸭营养得很!”王工放下茶杯,“那以后你和禾禾结婚,人家爸爸妈妈看我,哎哟你这个爸爸胖咚咚滴。你不是说人家爸爸是警察嗦?人家妈妈还是,军医!人家肯定精神得很。”
阿布看着电视,他抬起手臂,手掌轻拍阿爸的肩膀:“你不吃肉都晕倒去。”
“啥结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左脸。
“说这个太早了哈?”王工扇着蒲扇凑到阿布脸边嘿嘿笑。
阿布也笑,电视一直在放广告,他就调了一个台。
他的拇指按着遥控器按键,把电视一个个调着,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电视上,调一个台,还没看一秒就调到了下一个。
调来调去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他就把电视调到了云南台。
王工一直旁边看着阿布调台,客厅就开了一圈小灯,有点昏暗。王工圆胖的脸上被电视机的光照亮又暗下去。
父子俩脸上都蒙着一层白色的光。
“我还想到说你要是瞒着禾禾和别嘞女娃娃耍,爸爸就得揍你了。”王工突然说。
阿布转头笑:“啥嘛?”
王工咂巴了一下嘴巴。
“你粉丝嘞么多,女娃儿也多——好多女娃儿还来单位找你。”他想起最近救助中心门口的女孩们,拿蒲扇拍拍阿布的手臂,“幺儿,你可不三心二意哈。”
王工突然严肃的脸,阿布看了一眼后继续对着电视傻笑。
“不这样。”他摇头。
他扔下遥控器,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
“哎呀。”阿布发出了舒舒服服地一声叹息,他放下手臂,手掌拍在两边大腿上。
他靠在木头椅背上,又是伸手一拍阿爸厚实圆润的肩膀:“我都怕她把我甩了。”
“那也不得行。”王工的蒲扇把阿布的肩膀和木头椅背一起拍得啪啪响。
“你让着她一点嘛。”他开始出谋划策了。
好不容易赶上儿子有女朋友谈了。
“哎哟,让着呢。”阿布笑着拿过蒲扇给王工扇。
他扇了几下,突然想起禾禾说的事情。
“我下个月得去丽江一趟哦。”阿布说。
王工看着电视:“文旅说的迈?”
“不是。”阿布捋了一下头发,“禾禾朋友嘛,人家当设计师,还是搁那个,美国。找不到模特,说来找我。”
“去玉龙雪山拍。”他冲阿爸一扬下巴,“她说给我工资,我到时候给你。”
儿子有点小得意,王工也乐了,他瞪着眼睛‘哎哟’一声:“好多工资哦?”
“一小时两千还是三千。”阿布说,“拍几张数出来多少张,然后也给钱。都是上千,反正。”
“这么多!”王工乐得不行,他慈善地摸了一把阿布的脑袋,和小时候拿手挠阿布下巴那边痒痒似地挠阿布。
阿布咧着嘴笑着缩着脖子躲,王工笑着着收回手。
王工摆摆手:“爸爸不要。”
他想着,猛地拍了一下阿布的膝盖:“你攒起来给禾禾买点礼物噻。爸爸把你上次给我嘞那两千也存起来了,全都放在给你攒着上学用嘞存折里。从你来家那天我就开始存了,结果啷个晓得你不上学,我就想到你今年不上,明年可能就上。一年一年我存了好大一笔钱哦。”
王工笑着一挥手:“留着以后你结婚用!”
“你又说。”阿布一想这个就不好意思,他站起来。
“我洗澡睡觉去了!”
王工乐呵呵地坐在这里继续扇着蒲扇,他看着阿布往卫生间走,赶紧伸出蒲扇指着阿布追着唠叨:“你这个脖子咋个叫虫子咬嘞红得这么厉害!你可别再用手挠了哈!都有痧了!”
阿布对着洗手台的镜子看了看:“那虫子咬我,我有啥子办法哦。”
他重新在卫生间门口探头:“你莫要和山姐说禾禾来景洪哈,她不让说!”
“哦!”王工一挥手,“晓得。”
晚上九点多,王工已经回房间睡了,阿布洗完了澡,他躺在床上和何禾打着视频看她跑来跑去地忙活。
何禾敷了面膜,和他说话时嘴巴都张不开,也不肯笑。被他惹笑了,一边撅着嘴生气一边把面膜按平。
“你再放假是什么时候啊?”阿布举着手机问。
“嗯——难说。”何禾侧对着他在镜子前涂着护肤品,“十月没假了,十一月也没有,十二月有圣诞节和元旦,但是只放三天元旦假,有什么用呀。不过一月多就放寒假啦。”
“哦——”阿布掐着手指算了一下,他数出了三个手指,手垂落回他的肚子上。
“寒假几天?”他问。
“四十多天吧。”何禾说,“主要是要过年呀,我估计能和你玩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只有不到三十天。”
还有个年——
阿布这才想起来,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要不然去上海找我呀,反正你能请假。我课多,导员还不给请假。上次我们班的一个谁好像奶奶去世都不给请假,导员说:你回去你奶奶就能活了?”
“一点道理都不讲,可无语了——”何禾翻了个白眼。
她拆下发带往床上走:“你来找我跨年?那个时候你应该能认识汉字了吧!我记得机场的汉字好像也有拼音,好像是吧,我也忘了。”
“哎哟,还是算了。”没等到阿布说话,何禾就猛地摇头,“你没坐过飞机,我怕再给你弄丢了,还得去找。”
何禾自己嘀咕嘀咕的模样,阿布看着屏幕,他一直都弯着嘴角。
怎么这么可爱啊——
阿布清清嗓子,他抬起手臂垫在脑袋后。
“我去啊。”他沉声笑着说。
何禾爬上床,她向前一扑,扑通一下摔进被子里。
“啊?”她的脸一下子怼到手机摄像头上。
“坐飞机呗。”阿布的手一指空气,“走进去坐上不就是。”
“哈哈,也是。”何禾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把枕头垫高,侧身靠着枕头。她看着屏幕上的阿布,就好像他们正在面对面的聊天。
“那!我们一起跨年!上海跨年还挺有看头的。”何禾的手肘撑在枕头上托着脑袋,“不过我感觉,到时候我们不要去外滩挤来挤去的,我们找个高层的酒店看看夜景去!”
看着夜晚的外滩,看着黄浦江,看着东方明珠,然后拥挤与他们无关,他们安安静静的,只需要等待新年倒数时刻的热闹。
“得是那种——大落地窗的!”何禾越说越兴奋。
“那我给你订机票。”她贼贼一笑,“我给你选小朋友出行模式。”
何禾的眼睛亮晶晶的,阿布又忍不住笑。
他慢慢问:“小朋友出行模式是什么?”
“可好玩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何禾挑了挑眉毛,她已经好像提前准备经历跨年前夕了,她的心情变得格外雀跃。
她冲着阿布的脸笑,阿布也在笑。
她这才有了他们好像在名为‘永远’的这条时间轨道上,即将拥有第一个共同的新年的实感。
她想的更多的是,阿布这次愿意因为她而走出云南。
他只走出过西双版纳。
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就像阿布自己时时刻刻在说的,他宁愿永远待在这里,守着象,守着阿爸。
虽然他像遗世珍宝那样被人们陡然发现,紧接着他就走出了西双版纳。可他不是自愿的,他几乎算被一只手被薅着后颈皮肉薅出去的。
可是世界很大,人生也不止只有云南。
她说过他不该在这片小小的雨林徘徊。
“哦,我想起来,余景十一月就回国来找你了,玉龙雪山在丽江对不对?”何禾打开地图,她搜了一下景洪和丽江的距离。
“你得从景洪坐飞机去丽江哦。”何禾对着那八百多公里忍不住暗自感慨了一下云南怎么这么大。
“到时候让我小二哥带着你坐一次飞机熟悉一下。”她一下子笑得不行了,“他不是你‘经纪人’嘛!”
何禾打了个哈欠,她的眼睛开始双眼无神。
“困了?”阿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变得更加深沉。
何禾闭着眼睛胡乱点了点头。
“睡觉吧。”阿布笑,“明天早上见。”
“我发誓我明天绝对不亲你了。”何禾撅起嘴。
“哦——”阿布点头,“我亲你。”
“你亲我,也不行。”何禾慢慢摇头。
她又打了个哈欠彻底躺平:“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做就做吧,好几个月做不了呢。”
电话挂断后,阿布还在笑着,他放下手机。起身准备去关灯,他坐起身子了,又坐在床边重新拿起了手机。
来电显示上第一条还是和阿曲下午时那不到一分钟的通话记录。
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没问阿曲什么时候再来景洪。
作者有话说:
(跪下高举手臂):老天奶,涨个收涨个收!
第92章 路
◎出发◎
第二天,其实都不算完整的一天了,何禾下午两点半的飞机,她得赶回去上明天上午第二节 的法语课。
中午十二点,收拾好了行李,关上了酒店的门,如梦如幻的七天就这样有了一个平淡如白开水的结束。
阿布一手拉着何禾的行李,一手拉着何禾的手进了电梯。
电梯中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他们谁都没说话,小广告牌上播放着乱七八糟的广告充斥着静悄悄的空间。
除了告别。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不想这么早就开始说再见。
电梯门关上,何禾按了1楼的按钮。电梯向下,她抬眼看向她右手边的玻璃。
她又想起她和阿布之前在普洱时的那次。
那时她心怀暗恋,对着镜子偷偷看着阿布。这次她依然对着镜子偷偷看他,带着这几天以来少有的沉默。
天气炎热,在开着空调的地方也没办法紧紧拉着手保持很久,何禾的小拇指勾着阿布的小拇指,她突然放开了阿布,左手灵活一钻,她挽住了阿布的手臂。
阿布原本正看着电梯下降的楼层数,他收回了视线,低头看向何禾与他挤在一起的肩膀。
她没看他,她看着前方。
4楼···
3楼···
阿布突然低头亲了一口何禾的脸颊。他亲完,对上何禾转向他的脸,露出恶作剧般的笑。
何禾赶紧伸手压低阿布的鸭舌帽。
“有人——”电梯快到一楼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布就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巴。他亲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又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阿布的帽檐蹭过她的头发与耳朵,他还在偷笑。何禾听到阿布闭着嘴巴笑时鼻尖一下一下喷出的呼吸声。
电梯‘叮’的一下,刚好在何禾的手指掰住阿布的手臂时到达,门打开了,现在已经是一楼。
何禾愣楞地看向门外,阿布低声一笑:“到了。”
“哦——嗯。”何禾点了点头。
她放开阿布,先走出了电梯。阿布在她的后面,他轻松地提起她的行李箱紧随其后。
酒店一楼多的是准备前往机场踏上返程的住客,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要么就是一家几口。人一多,何禾就总想放开阿布刚刚拉住她的手。
她把头顶的墨镜戴在脸上,钻来钻去跑到前台办了退房。
退房时顺便结算了房间内用过的一盒杜蕾斯,前台的人没什么表情,大概是见惯不惯,毕竟开酒店的。
就是何禾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她闭着嘴巴,前台跟她说话时,她只点头或者‘好的’。
然后她握着两个拳头,跑着小碎步到阿布面前一站,她拍拍他的手臂,掉头一溜烟儿地就顺着人少的那边窜出了酒店的大门。
她像一个不能暴露恋情的女明星,反倒是阿布抓着行李箱的拉杆滑着行李箱,慢悠悠又大剌剌地从人群边绕过。
门口停着管家车,何禾等着阿布一出门,她就抢过阿布手中的行李推给了等在门口的管家。她往前走了一步想坐上车去,她这时才想起来,她还没和阿布说再见。
何禾一转身,阿布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委屈巴巴地看她。
她感觉,阿布和她家小狗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法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摇尾巴了。
“你怎么又是没动静呢。”何禾悄么么戳了一下阿布的手臂。
门口从阿布的身后走出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大爷,何禾赶紧收回手。阿布咧嘴一笑,他反手抓住了何禾。
“到机场给我打电话。”他向前一步离何禾更近。
“到机场得先去值机和安检呢。”何禾边来回看着四处边小声说。
门口陆续走出了一家四口,何禾转头和管家说了一句‘等五分钟’,她拉着阿布躲去了那两盆巨大的热带植物后。
“等下我走了你去干什么呀?”何禾偏着脑袋装可爱。
“回家。”阿布沉着声音装深沉。
何禾‘哦’了一声,她看了一眼身后。管家吭哧吭哧搬了四行李箱,行李箱占满了后面两排,管家扶着摆渡车的柱子累得只喘粗气。
真得走了。
何禾低头看向了阿布手腕上的红线。
她抬起头,伸手把阿布鸭舌帽的帽檐轻轻往下一拽:“我走啦!”
“亲一下。”阿布抓着何禾的手不放。
“有人呢!”何禾挤眉弄眼地用眼神指指四处。
“不管那个。”阿布把何禾拽进怀里。
今天很热,天气预报只有预报景洪的温度时不会出错,32度的高温,两个人在热得不得了的中午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