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大理,是为了宣传大理的悠闲。昨天走了大理古城,今天夜宿洱海边。
秋天的洱海特色是从西伯利亚来的红嘴鸥,下午四点阿布与红嘴鸥拍的视频,在直播时已经点赞到了二十多万。
咖啡店老板展示着云南的咖啡豆,他做了一杯咖啡,然后先递给了阿布。
“禾!你老公好像不大喜欢喝这个咖啡啊!”苏安妮的脑袋从她的吊床椅中仰出。
“什么老公——”
何禾刚敷好的面膜就被苏安妮这句搞得嘴角起飞,她憋着笑转回镜子面前把面膜按平,再用两根食指按住嘴角两边。
“是男朋友——”她一说,嘴角一动,面膜又有点鼓起来了。
“切——”白馥蕊和苏安妮挤在一起吃夏威夷果,她捏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夏威夷果递给苏安妮:“老婆,啊~”
“啊~”苏安妮张开嘴巴。
何禾无语地走到她俩背后:“我真服了你俩!”
她按着面膜微微弯腰,凑到苏安妮和白馥蕊脑袋中间。手机上阿布已经把咖啡放去了一边。他喝了一杯水,听着文旅和老板介绍那些咖啡豆,再也没碰过这杯黑乎乎的咖啡。
看起来真的不喜欢喝——
可能太苦了吧!
“禾禾。”白馥蕊又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的何禾,“你家乐意你找个少数民族吗?”
弹幕一直都在有问阿布女朋友的,刚刚又过去了几条,是问阿布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是傣族。
因为看直播的人数很多,一直保持在16万人左右。弹幕被刷新的很快,并且文旅也不会念这种涉及隐私的弹幕,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何禾还是看到了。
“这有什么,这不是民族一家亲嘛。”何禾直起身子,她看着屏幕上阿布的侧脸。
咖啡屋内是温暖的橘色灯光,直播前大概是给阿布选了个好位置,他除了被柔和的灯光照映着,他的背景还有那些咖啡屋内种在小花盆里成排的漂亮小花。
黄色的,紫色的,粉色的。
阿布侧面那凌厉的轮廓,被光与花烘托着变得温顺又乖巧。
他的眼睛垂下或者抬起,又长又直的睫毛跟着垂下或者抬起。
他的眼睛永远都是像兽类观察一切似的那么满是好奇与认真。
他现在正在盯着滔滔不绝的咖啡店老板,显得他现在好像真的能通过眼睛,就可以把那些复杂的汉话盯进了眼里。
“他也不算是傣族了吧?”何禾看到阿布再次端起咖啡时,手腕上露出的他的串珠与Redline的红线,“他跟着汉族长大的。傣族什么样,他现在都一问三不知了。”
“说的也是——”王思年在后面点了点头。
在大理的第三天,在洱海边拍了几张海报之后就能回版纳了。阿布昨天给阿曲打电话问了,阿曲今天才给他回。
阿曲说阿曲诗薇不要,但是阿布还是买了一堆特产。他买的基本都是小孩爱吃的——鲜花饼,云腿饼,乳扇,乳扇沙琪玛,还有乳扇酥。这些东西都是双份的。
买来之后,他在客栈连着文旅送给他的各种云南产的咖啡先给何禾寄了一箱。最后他又买了两箱云腿,等着一箱给阿爸,一箱给阿曲。
阿布带着一堆特产回了景洪,救助中心给他又放了两天假在家休息。他想起阿曲诗薇之前打电话说来景洪找他玩,一直等到彝族年这天,阿曲诗薇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来过景洪。
彝族年这天,阿布又请了假,他等着阿爸八点开车去上班了,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坐公交去车站坐车。
汽车站一大早人还不多,阿布买完票就又戴上了阿爸那顶游客太阳帽。他这回不是跟着文旅玩,没多少耐心,他不想再被人叫住然后合照个没完。
他把东西放在大巴的行李箱里,把腰包背在胸前上车找了个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坐下,他压低了太阳草帽,顺便把草帽帽檐下自带的圆形墨镜卡在鼻梁上。
车没坐满,但是到点就发车了。
从景洪北上高速的时候,阿布看了一眼停在收费站边的几辆警车就闭了眼睛。他想睡一会,但是心里想着一堆事,杂七杂八的,也没怎么睡着。
今天是周五,何禾得上一天的课,从早上上到晚上。阿布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九点多,禾禾可能还在上课。
阿布把手机放回裤子的兜里,他的手放在胸前的包里,他捏了捏里面的东西。
包里也没别的,就一个手机,还有一个银镯子。
手机他昨天下午刚去商场给阿曲诗薇买的,当过年的礼物。
银镯子是他去给何禾买银镯子,看见漂亮的,又给阿曲诗薇买了一个。
阿曲管阿曲诗薇管得严,手机得偷偷给她,不管咋说,这样她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能打,不用再跑出去,给别人100块钱,就为了给他打一个电话。
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了普洱,车上有个老头吐了,熏得不行,阿布好不容易忍着下了车。
他不是第一次来普洱了,对普洱还算熟悉。他提着大包小包,绕过车站外一堆吆喝着问打不打车还有便宜住宿的人,站在一边给阿曲打电话。
电话打完,阿曲过了半个小时才开车过来。
一个多星期没见,阿曲整个人突然一下子更黑了,
像是因为今天是阴天,压着天的云才让他整个人都好像被云一起压得缩了起来。
他见了阿布,拍了拍阿布的肩膀。他一言不发地接过阿布带来的东西,拖拉着脚步把东西放到后车座上,顺便挥了一下手,让阿布先上车。
阿布上了车,才看见阿曲是自己来接他的,阿曲诗薇没来。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摘了帽子放在手里。
她可能在家等着呢,阿布寻思。
‘嘭’的一下,阿曲关了车座后门,他走到前面打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他关了车门,对着方向盘呆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问阿布:“(彝)饿不?”
他的声音哑得和沙子一样,沙拉拉的听着难受。
阿布还愣了一下。
“(彝)不饿。”阿布摇头,“(彝)我吃了饭来的。”
阿曲点了点头,随后不吭声了。他小声叫阿布系上安全带,自己也系上安全带开了车。
车开到半截,他停在了一个超市门口,一个矮矮瘦瘦的女人看见车了,从门里走出来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看着挺年轻的,也有点黑,穿着个粉裙子,显得更黑,更瘦。
烫了卷发,头发也染了黄色,但是都掉了一大半的色了。头顶长了黑头发,半截黑,半截黄,干巴巴的,像头上绑了个刺毛的扫把。
她化了妆,嘴巴涂得红。两只手上戴着一堆镯子。银的,金的,还有戴五颜六色小珠子的,从她进了车,一动弹就浑身叮叮当当响,看着就是爱美的那种。
“(彝)我老婆。”阿曲往后随手一指就开车了。
阿布又是一懵。
他还以为阿曲没老婆,阿曲诗薇也没说过她还有个阿嫫。
那女人坐在后驾驶座上,把阿布带来的东西推到了另外一边,她没和阿布说话,也不和阿曲说话,也不问一句别的。
她低着头玩手机,手机里短视频的笑声和歌声跟着她手指往下滑。有些视频她刷走得迅速,有的视频她又反反复复听上十几遍。
乱七八糟的声音跟着车开了一整条长路,阿曲烦了,吵吵了一句让她小点声。
车开出思茅区,一直开到了旁边一个村里,阿布也没说话,他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看着窗外,估摸着什么时候到。车从一条小路上了山,都是土路,开得晃晃悠悠。
阿曲也不说话,他专心开车。他的手抹了几次脸,揉揉鼻子继续开。
“(彝)拉日,饿了不?”阿曲好像现在才想起阿布在车上。
“(彝)还行。”阿布的后背离开车座的凉席靠背,他的拇指勾着安全带,重新在座位上坐了坐。
“(彝)我吃了饭来的。”他还是和刚刚说的一样。
阿曲木木地点点头,他打了个方向盘,腾出手来拍了拍阿布的手:“(彝)好,好儿。”
他拱起鼻子,吸了吸气。
车还在顺着不像路的路一直绕着山往上开,开到阿布以为那里都不是路了,那些树叶刮着车身,伶仃当啷地响,长长的草枝子挡在挡风玻璃上,阿曲还在开。
“(彝)你也不和拉日说句话!”阿曲突然冲着后视镜发火。
那个女人理都没理,她还在玩着手机。
还是阿布先回头叫了一声:“莫里。”
听到阿布叫婶婶,那女人这才抬了一下头,她也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继续玩手机。
她打字,指甲在屏幕上打得哒哒响,和车外的树枝草枝打在车的身上一样。
作者有话说:
日更,痛苦并爽着。
第97章 金妹
◎山上的家◎
阿布还以为,这车要一直开到山顶上去,它顺着盘山修得粗粗拉拉的路转个没完。
车里后视镜下挂的中国结跟着车身甩来甩去,摆在挡风玻璃前的金色弥勒佛倒是和山一样稳。
阿布看了一眼弥勒佛,他抬手抓住了头顶的把手。
车又往上开了一段,终于不再攀山了。阿曲打了方向盘,他拐进了一条小路。
这路比刚刚的路还吓人,全是草和树,还更窄。窄得,也就能只能过一辆小轿车。
车在路上走,像擦着山边遛。车外还有石头和泥土被车轮碾着往下滚的声音。
这条路像是自己挖出来的一条路,车晃得不行。阿布的身子也跟着车身晃,颠颠哒哒的。
阿曲一直盯着前面开,阿布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
他这边的窗子靠着路边,种了成排的树挡着这条路。树后面就是个大坑,下面长满了草和树,一层比一层底。车要是掉下去了,估计都不知道哪里是底,更找不到在哪了。
阿曲那边的窗子外就是山,树全都是斜着长在坡上,要不是他认识路,开着车,一般人还真认不出这里有一条路。
又开了几分钟,这条小路往右手边又分出一条小路,这回小路是往下开的,坡陡,车头突然就冲下开了,像坐了小区楼下小孩玩的滑滑梯。
差不多十来米的坡,最后变成了平的小路。尽头是一个绿色的双开小铁门。
阿曲伸手拍拍阿布的肩膀:“(彝)拉日,饿了不?”
“(彝)饿了。”阿布这回点了点头。
“(彝)这就行,这就行。”阿曲像哄孩子似的,“(彝)我把肉都弄好了,到家咱就吃饭。”
车在绿门门口停下了。
绿门旁边是砖头垒起来的围墙,门口摆了一个木板、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字。
刚刚隔得远,阿布看不见写的什么,离得近了,他能认出上面写的汉字的「烧烤,农家蜂蜜,土鸡蛋」。
那个蜜还写错了,划了两遍,直接写了个拼音代替。
他现在认汉字了,看见汉字就先看看认不认识。
阿曲的车在门口停了一下,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和车钥匙一样的遥控,他按了一下,门就朝里开了。
车进了门,门慢慢关上了。
进了门后,估摸着就是到家了,阿曲把车停在一个棚子下。
其实也不算棚子,就是左右各几根柱子,上面拉了黑网子,铺了绿色的瓜藤。
他刚拉了车的手刹,后排的女人就利索地打开车门下了车,阿曲解开安全带,他叫阿布也下了车。
说是饭店和卖农产的,可是院里子一个人也没有。
阿布下车时看了看四处,只有几间水泥垒的屋子。
三间小的屋子并排,门迎着坡下。一间大的在最前面,靠着背后的山坡,门迎着大门口的方向。
大屋就一个双开的带玻璃的门,门口横着放了几个大水缸。头上快到坡下的地方有个水泥水池子,旁边是一个放在铁架子上木桩子案板。
那案板,敦实得很,一看就是剁肉多了,上面都是刀印和血。
一把菜刀立在案板上,旁边水池里满是血和鸡毛。几只公鸡母鸡从坡下飞了上来,一边溜达着一边用嘴去叨池子边的鸡血。
养蜂的箱子破破烂烂地叠了三排堆到了坡边,坡下鹅叫和鸡叫,还有三条狼狗在笼子里呲着牙冲着车这边叫。
阿布关车门时,蜜蜂就飞在他的鼻子边,他躲着蜂子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阿曲诗薇。
“(彝)帕乌。”阿布往阿曲那边走,“(彝)诗薇没在家?”
阿曲正在拧小门,他拿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他不吭声,把钥匙拧到底打开了门。
门一开,刚刚靠着墙等在门边的女人蹭着门缝进了屋。
阿曲摇摇头,他招呼阿布先上屋里等着,他去厨房把肉做上。
莫里在屋里,阿布也不好意思进。他把东西从阿曲的车里提下来放在小屋水泥墙边的石头桌子上,他把腰包转到身后,坐在一块方形水泥砖上看着阿曲在案板和厨房之间忙来忙去。
厨房在小屋和大屋的夹角里,阿曲提着拔了毛的鸡出来在水池里又洗了一遍,他把鸡扔在盆里,回去从厨房门口的柴火堆捡了些木头,在天井里摆了个火塘。
柴火围着火塘的铁架子摆了一圈火塘,点了火。阿曲皱着眉头用蒲扇扇了扇,火彻底烧起来了。
他站起来,回厨房端出个铝盆,他嘴里叼着烟,用钳子把盆里切块腌好的猪肉放在上面烤。
火塘的火把猪肉的皮烤成了黑色,这就是烤得差不多了,阿曲把猪肉放回盆里端到水池子里洗,他谁也不管,就顾着自己忙活一通。
他把收拾好的坨坨肉放在一个小锅里架在火塘上煮着,他就回厨房炒鸡了。
厨房那边液化气炉子开得轰隆隆响,铁勺铁锅叮叮当当的,没多久,阿布就闻到了肉香。
他一点忙都不用帮,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火塘边,看着大人忙。
等着饭好,抢着把第一块肉从锅里掏出来,烫得呲牙咧嘴地递给阿嫫。
阿布低头,左手捏着右手玩。
阿嫫没了之后,他就没过过年。
他不是不过年了。
因为阿达没多长时间也没了。
他从跟着阿爸长之后,他只记得汉人的年。
汉人过年,等年三十,吃年夜饭,守岁,拿压岁钱。
压岁钱——
阿布转头又找了找。
诗薇是不是不在家?
要不她早就蹦出来抱着他的胳膊喊哥哥了。
他想着,还得找个阿曲不在的时候把手机给诗薇。
阿曲来来回回的,做了坨坨肉,炒了鸡,炒了菌子,一盘鱼。他往屋里端,进进出出的,最后又端了一盆汤往屋里放。
他出了屋子时抬起手臂擦了擦汗,他一看阿布,笑了笑:“(彝)这就行,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