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伯觉得父亲这么不像话, 纯粹就是太闲了。
散步的大伯会带着他到处走一走,邀请他一起坐一坐。
年幼的封修很喜欢这位大伯, 实在是跟父亲相比, 大伯更符合他心目中一个男性成熟长辈的形象, 他会跟他聊天,关心他的身体, 再问他一些学习上的事情,他也会跟大伯问起封平哥哥最近的情况。
小小的封修口齿清楚,面容有些苍白,神色矜持有礼,很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孩样子,据大伯说,他跟父亲小时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倒是跟另一个人有些相似。
不久后,封修阴差阳错发现了大伯嘴里的“另一个人”,应该是母亲的朋友,简单来说,是他父亲年轻时的情敌,现在依旧看不顺眼的一位叔叔。
那时的封修心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难怪父亲看他总是一副牙痛的表情。
而这种气质,在他成为进化者,觉醒了血液催眠能力后,在他身上更是达到了一种极端,同时他也明白了,在封家,他有能力,也有资格保持这样的行事态度。
封修还记得,他突然发起高烧,浑浑噩噩睡了三天,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憔悴的面容,还有端着水杯进门的,胡子拉碴的父亲。
父亲的担心是真的,他想,看来自己确实是他亲生的孩子。
“死小子你终于醒了,没死就给老子起来喝水吃饭,你休息好了,你妈才放心!”胡子拉碴的封源愤愤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他手边的桌子上。
好吧,他现在也没有那么确定了。
封修又改了心里的念头。
他没有说话,只微微朝母亲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用干哑的声音道:“让您担心了,母亲,父亲说得对,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小的人因为这三天,脸上的肉都瘦没了,下巴尖尖,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眼里的自责和愧疚能让人一眼看到底,却还要抿着唇微笑安慰为自己担心的人。
果然,母亲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让他乖乖吃饭。
然后面无表情地揪着父亲的耳朵出了门。
门关上,封修端起床头柜上父亲刚刚倒好的温水,慢慢喝着,隐约听见父亲还在骂。
“小兔崽子装的!他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小崽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老婆你先松手,你别听他挑拨离间……”
而封修就着这几句话,把一杯水喝完了。
那时候,封修并不知道自己在以后的某一天,会因为不知道怎么追求喜欢的人,被父亲放肆嘲笑,更不知道,他会和喜欢的人,也会成为父母这种让他嫌弃又羡慕的样子。
谁能料到呢?
会有一个人,以一种无比耀眼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一度让他惊讶,甚至实力比自己还要强,而自己,竟然会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有时候封修回想自己进入蔷薇斗兽场执行任务的时候,再看看牧小满现在的样子,都觉得世上的事情果然难以预料。
他们的第一眼,便是戒备与杀意的交锋。
这样的开始注定了他不会轻易忘掉牧小满,连封修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不自觉观察牧小满。
越是观察,他越是好奇。
栅小栏,抑或是牧小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合作,基于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他们便互通了各自的……代号。
这是一个合理且安全的开始。
直到蔷薇斗兽场损毁,他背着大哥站在楼上的包厢,透过窗户,看她架着吴三白,带着大土,身后跟着一只双尾灰狼,步履蹒跚又带着坚定地,去了他告诉她的那条小道。
而架起吴三白前,她默默将六月用过的那条小毯子,小心地叠起来,装进大土的怀里。
这是一个有韧性有人性的人,封修想。
后来发生的种种,也证明了他的评价没有错,无论是在学校,舞会,还是战场上,牧小满都体现出了这样的品质。
蔷薇斗兽场后,他以为他们不会那么快再见面,谁知他刚踏进东江学院的教室,第一眼就发现了坐在后排的牧小满。
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她旁边。
封修就是想看看,昨晚还张口跟他说“东西涨价了,持腹肌照购买可打九九折”的人,今天会怎么面对他。
很可惜,牧小满的选择是遗忘联络器上的“狂言”,于是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这事。
直到他们在实践课上组队,封修再一次见识了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广的多样性。
他看着牧小满带着各组的臂章四处横跳,挑拨离间,三十六计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连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都能被她一脚踹下水。
这样的人,最好不要与之为敌,封修想,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她刺一刀,还是防不胜防的那种。
令封修意外的是,校车上十万块买来的搂腰没让他有什么异样,回川山的树上,牧小满不经意凑过来的一句话,痒意却从耳根传到了心底。
那时的牧小满根本没注意到,她兴致勃勃跳下去搞事,身后,树上的封修正在不停揉着耳朵。
可能是从那时起,也可能是后来看到牧小满对战巨型蜈蚣,好像就是在那段时间,封修对牧小满的好奇变了性质。
这么观察着,观察着,慢慢地,封修也更清楚地了解了,牧小满隐在骨子里的疯狂。
别人可能会因为这样的疯狂而害怕,甚至恐惧,因为这两个字无站在褒义还是贬义,都不是一个能够跟美好沾上半点关系的词,它会让人联想到一系列不太好的举动或画面。
可当封修真正看到时,却觉得这样的牧小满很……耀眼。
即便他在外面是有名的封家天骄,他也还是会被这样的牧小满折服,封修想,她才是真正的天骄。
坚韧夺目,让人不知不觉,移不开眼。
直到现在,他也是如此认为。
“我们不用去看师父吗?万一她已经醒了,我们没有去接,会不会失礼?”封修站在牧小满身旁,垂眸望着自己被拉起的手,淡淡问着。
“前辈都说了,我们不准去打扰,再说,师父醒了一定会来找我的。”想到师父,牧小满眉眼变得柔和起来。
“今年我们不回封家了,要是不去看望师父,那我们去找五十万?”封修又问。
“去找五十万?小满,把我也带上呗。”吴三白把手里的小毯子叠整齐放好,慢悠悠看过去,不怀好意地学了一句,“我们去找五十万啊。”
“我们两个好不容易休假出去玩,你还想来当电灯泡?”牧小满牵起封修的手晃了晃,“自从薪火组织成了薪火部门,我一年到头唯一一次请假,还是为了去帮五十万抢地盘。”
谁懂啊,都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洗礼的人了,最后还要回来继续东江学院的课程。
是什么让他们重新相聚?
是学习。
吴三白瞄了一眼前面站着的两人,撇着嘴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你去帮五十万抢地盘,谁知道五十万挑来挑去,选中了苍山异兽区,哈,你俩活该被苍山巨鹰和大嘴花追着打。”
“我是不想惊扰到前辈和我师父,要不然我把那只鹰的毛薅秃。”牧小满不服气,“五十万现在也有地盘了,虽然不在苍山,但也很大。”
牧小满坚决维护逆子的尊严。
吴三白‘切’了一声,抬头扫视一圈,看到大土时眼睛一亮,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揽住大土的肩膀,“她俩孤立我们,不管他们了,咱们找小少爷一起出去玩。”
牧小满拉着封修,对着吴三白的背影远远喊道:“那我们可就走了,楚大哥和十八手里查的人你负责收尾。”
吴三白头也不回,狠狠比了个中指。
封修被牧小满带着走出三白等人的寝室,被握住的手在她掌心点了点,关切道:“你身上的伤……”
那场战争虽然过去,但带给他们的影响却没有完全消除。
早在那场战争之前,联邦就发现了,黑云晶化成的X能量体并不是完全无害,吸收后,X能量体里面的杂质会附着在精神核上,超过一定限度后,进化者的精神核甚至会出现裂痕。
好在这种影响并不是不能祛除的,只要停止吸收一段时间,进化者勤于联系,精神核上的杂质就会慢慢代谢掉,封修和吴三白就是这种情况。
可牧小满不是进化者,却是所有人中,用量最多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牧小满的实力停滞在了半神,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清楚她什么时候能恢复。
“不碍事。”牧小满自己倒不是很担心,“你想这些,还不如多想想我。”
那场战争后,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幽默值全都抽了个干净,总而言之,能用的全都用了。
可完成了“击杀卫淮渠”的任务后,系统的奖励也很丰厚。
现在她脑海中的系统面板上,不仅黑焰唐刀升至最高级,就连力量和敏捷的属性点,都达到10.0,牧小满试验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了解,这个属性点恐怕是系统能升级的极限了,再高也刷不出来了。
这些奖励中,最重要的还是系统给出一个道具――“净化之心”。
有时候牧小满甚至觉得,系统降临在她身上,可能不是一种巧合,可系统除了正事,从来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后来牧小满也不想了,反正系统也在装死,唯一可能直到真相的东西不开口,她想破脑袋也没用。
两人手牵手走出东江学院,正值下午,阳光晒下来,附近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牧小满收紧手,握住封修的手指:“还记得我说过,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夜晚的星空特别好看,要带你过去吗?巧了,那地方现在是五十万的领地了,跟不跟我一起去?”
她口吻轻松,笑得却像个引诱良家大小姐跟她私奔的浪荡子。
封修错开半步跟在她身后,“什么时候出发?我想带点东西给五十万。”
显然,这位良家大小姐很愿意跟着浪荡子私奔。
牧小满转身:“不用带东西,明天我们就走。”
“那晚上我回一趟……”封修知道牧小满对待五十万的态度,俨然也是一副把五十万当成家人的样子,还想着晚上回一趟封家把东西带上。
牧小满把人带进一条狭长的小巷子,一把将人抵在墙上,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抬眼道:“学院这次放假的时间有一个月。”
这几句话带着的含义有点多,多到封修人还没反应过来,耳垂已经被捏了好几下了。
两人都不打算在东江学院待很久,所以连带着大土等人都在卯着劲修学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群卷王感染到了,就连顾小少爷也成了图书馆的常客,也因此,平时大多数时间,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跟着各自的课表,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就连他们最喜欢的那家饭馆,众人都很久没去了。
难得有了假期,牧小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必要关注的地方。
封修垂着眸子,俨然一副羞赧的样子,手却已经悄悄放在了牧小满的腰上,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实话说,牧小满是不太能够抵得住这种诱惑的。
从她的视角看去,封修眼睫密长,脸上带着桃花一样的嫣红,抬眼看她时,眼尾轻轻上挑,她可太吃这套了。
她顺着腰间的力道贴近,两人之间近的仿佛在交换彼此的呼吸,牧小满收回抵在墙上的手,慢慢抬起封修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靓仔,我好中意你啊,你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牧小满开始飙戏。
封修天生有种世家子弟的矜贵气质,脸上带着淡笑,进退得宜时,骨子里还有些冷漠的意味,无论是谁见了,第一反应便是鲜明的分界感,但现在,他环着面前的人,被抬起的脸带着两分恼意,眼尾还带着淡淡一抹红色,端的是一副高冷神色。
“我不是单身,我劝你现在放开我,不然我家那位看到了,你会死得很惨。”封修悠然将台词接了下去。
“哎呀,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在她回来之前,把能占的便宜都占了呀。”牧小满拉长了调子,对着那张唇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间,牧小满没控制住力度,咬破了封修的舌尖,可她却没有停下,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会儿,她才退后一步,喘息着亲了亲封修的耳垂。
封修眼尾更红了,手却还是拦着她的腰不肯放,哑着声音道:“等我们从东江学院毕业,你就答应我的求婚好不好?”
见牧小满笑着看他,也不说话,封修拉住她的手,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牧小满终于不逗他了,还煞有介事地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好好好,我发誓,到时候要是不答应,我就天打雷……”
轰―――!
一道足以在白天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电光直直劈在了牧小满身上。
因为两人靠的太近,封修也没能避免。
电光过后,两人面面相觑,僵在了原地。
以两人现在的实力当然能扛得住这样的雷击,但还是被电的头发竖起,面容焦黑。
牧小满愤愤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房顶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利剑般伫立在风中,悠闲抱着手臂望着她们,手上娴熟地再次打了两个响指。
轰轰――
被劈的头皮发麻的牧小满惊喜地睁大眼睛,欢快地拉着封修奔过去。
“师父啊啊啊啊―――”
“呵。”
来人淡淡看了牧小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