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画皮鬼 ——张多乐 【完结】
时间:2024-03-24 23:10:42

  阿沅:“……”
  那高挺的鼻梁沿着发丝一直,一直往下,到肩窝。
  扣住她后脑的手凉凉的,血河大将军呼出的气息也是凉凉的,冷冽的。
  冷冽的气息喷洒在阿沅裸/露的侧颈上,她忍不住微微侧首,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死死咬着唇,时间好像停滞了,连空气也变得焦灼。
  过了一会儿,也许只有一炷香也许更久,终于,血河大将军的气息离开了,阿沅偷偷松了一口气。
  血河大将军松开了她,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更冷:“你身上怎么会有我鬼蜮的气息?”
  阿沅顿了一下,懵住了。
  血河大将军眉头微蹙:“真是哑巴?”
  还不待阿沅回答,大将军已然两指探向她的眉心,瞬时犹如泥牛入海,一股磅礴的、排山倒海般的凛冽灵气灌入阿沅的识海中!
  阿沅模模糊糊的,混沌的大脑只来得及飘过一个念头:这位血河大将军真是个急性子啊……
  便双目空洞,失了神。
  不过一只小妖的识海罢了,血河大将军不费吹灰之力,想进便进来了。
  甫一进来,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大世面的血河大将军也忍不住驻足观赏了下。
  这小妖修为微末,识海倒挺大的,比他想象中的大。
  有……三间这破庙这么大吧。
  血河大将军轻笑一声,本来还以为只有绿豆那么大呢,小瞧她了。
  他抱着臂,松松垮垮的倚着,抬眸看着这满屋的被粗壮藤蔓围剿的密不透风的小小识海,识海中心是一株小小的,尚未□□的花骨朵。
  这小小的花骨朵确实是绿豆大小。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走上前。识海察觉到外物便会疯狂攻击,然而这些藤蔓一靠近血河大将军忽然就好似害羞了一般,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只敢拿着小小的枝叶触碰他的逶迤的斗篷一角。
  血河大将军走到那株花骨朵前,修长的指尖碰了碰那株娇小的花骨朵,花骨朵似极为害怕躲避了一下,又缠了上来,花芯轻轻地蹭着血河大将军柔软的指腹,餍足又贪婪,娇弱又不堪折的模样。
  血河大将军轻笑了声,声音却没有多少笑意,只有无尽的冷。
  “你为我鬼蜮圣物,竟认一只小小的画皮鬼为主?还被这小妖压制住了?”
  花骨朵闻言颤了颤,不敢再缠上那指尖,它躬起来缩成一团,好不可怜的样子。
  血河大将军紫眸深深,冷笑了一声,两指掐住了那小小的花骨朵:“我鬼蜮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话未说完,忽的,平地起了大雾。
  他两指间的花骨朵瑟瑟发着抖,雾越来越浓,仿若黑云压城,小小的识海骤然风起云涌,诡谲莫测。
  那满屋纠缠的藤蔓忽的耸动起来,黑雾翻滚中,那根根粗壮的藤蔓之上隐隐浮现电火花一般的亮光,在黑雾中忽隐忽现。
  血河大将军紫眸微眯,振臂一挥,黑雾瞬间散尽,露出满室粗壮的藤蔓之上纂刻着的雷电之色的铭文!好似锁链一般将藤蔓牢牢束缚住!
  血河大将军双眸越发明亮起来,映着满屋的墨绿和雷电交相辉映的画面。
  “有趣,实在有趣。”
  黑雾散尽又顷刻之间席卷上来。小小识海内电闪雷鸣,小小花骨朵被重重锁链般的雷电缠绕束缚住,它朝血河大将军轻轻张合着花蕊好似在求救,在告状。
  重重黑云之中响起一道沉稳而凛冽的男声:“你是谁?”
  血河大将军紫眸里亮起异样的光:“你又是谁?”
  有趣,有趣。
  实在太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冥界百鬼》
第15章 15
  ◎小妖,还挺辣。◎
  在血河大将军话落的瞬间,那团黑雾裹挟着电闪雷鸣朝血河大将军呼啸而来!
  “雕虫小技。”血河大将军足尖一点,飞掠而去,“你是谁?呆在这种小妖的识海内做什么?”
  血河大将军轻笑道:“看门啊?”
  雷电更密集的朝血河大将军拍打而去!每一束都能扬起剧烈的电火花,花骨朵紧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血河大将军瞥了一眼:“出息。”
  大将军玩够了,不躲了,他没兴趣和人捉迷藏,尤其还是个畏首畏尾的连是美是丑都不知道的怂人。
  血河大将军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
  他腻了。
  大将军停住脚步,右手振臂一挥:“不说是么?那本将军就打到你说为止!”
  玉白掌心和雷电球相接的那一刻,血河大将军漂亮的紫眸亮起璀璨的光,像琉璃般的紫眸映射出一团热烈的、青白电流中交杂着隐隐的像流沙一般的金色。
  血河大将军紫瞳映着那簇耀金,双眸越发明亮:“你……”
  雷电球触及大将军耀着红光的掌心骤然迸发一道强烈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白光——
  阿沅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只鬼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梁柱之上,血沫漂染了红裙。
  剧痛之中,人也清醒了过来。
  清醒之后越发觉得还是不醒的好,大脑突突突的疼,头疼欲裂,简直生不如死。
  识海薄弱,任谁在你的脑海里打架都不会好受的!阿沅只觉得一会儿眼前一黑,一会儿又一亮,“砰”的一声,一会儿耳边又炸起一道惊雷般的响声,她一阵一阵的眼前发黑,她不知道血河大将军对她做了什么,但她知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在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也不能再忍受这样的苦楚了,多一次都不行!
  她怕疼,她……太怕疼了。
  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啊,简直比那日在水下拔彼岸花的藤蔓还疼。
  阿沅咬咬牙,把溢出眼眶的泪又逼回去。
  现在没有季陵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
  她不能想着倚靠其他人了,她只能、从今往后也只能倚靠自己了。
  登时脑海内又是一道惊雷般的轰响炸在耳边,阿沅脑子嗡的一下,直接晕了过去,好久之后才悠悠转醒。
  她挣扎着醒来,喃喃着茫然四顾:“这天杀的狗屁大将军……”
  她茫茫然的视线落在一个同样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的半瞎李身上停驻了一会儿,慢慢地朝他腾挪过去。
  阿沅忍着几乎要尖叫的痛楚,绕开那恶心的半截长舌,终于一点一点的挪到半瞎李旁边。她伸出两指轻轻拽了拽半瞎李的衣袖:“死了没?”
  半瞎李没反应。
  阿沅默了一会儿,又拽了一下:“喂……别在鬼面前装死啊。”
  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半瞎李阴恻恻扭过头,独眼黑勋勋看着她:“你想干嘛?”
  阿沅:“……”
  阿沅:“……你真装死啊?”
  半瞎李的独眼瞬间变得杀气腾腾:“你炸老夫?”
  “……不是吧?”阿沅梗了一下,看着半身不遂的半瞎李,同样在半瞎李黑勋勋的瞳孔里看到半死不活的自己,忍着针扎般的头痛,忍不住拔高声音,“你确定我们这样还要自相残杀吗?”
  半瞎李沉默了。
  阿沅又道:“这家伙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他就在我的脑子里……干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别以为装死就能混过去!反正……反正要死一起死,人是你招来的,等血河大将军从我识海里出来,我第一个告发你!”
  阿沅也抓不准半瞎李现在是个什么想法,色厉内荏地唬了一通之后,半瞎李独眼狐疑的看向阿沅:“血河大将军去你这种小妖的识海做什么?”
  一提这个,阿沅火气就上来了:“我哪知道!鬼知道他为什么去我识海里……”
  话未说完,登时耳畔又是一道惊雷,阿沅又是一口血喷出来,面白如纸,又晕了一会儿才醒来。
  阿沅仰躺在地,浑身几近半透明:“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这确实是识海被人搅得天翻地覆的症状,只是那人是血河大将军啊,纵是他的识海也抵不过大将军轻轻一击,这小妖……何以撑到现在?
  可纵然多有疑惑,半瞎李不得不信。
  莫非……这小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成?
  由此他看阿沅的视线多了几分深意还有几分防备。
  如果阿沅知道半瞎李此刻在想什么恐怕会笑出来,可是愈演愈烈的头痛已经容不得她细想了。
  半瞎李心里早有打算,却故意道:“你想老夫怎么做?”
  阿沅疼得几乎在地上打滚:“当然是把‘鬼遮罩’给解了啊!”
  半瞎李盯着她,独眼幽幽:“可解了‘鬼遮罩’,你怎么办?”
  此刻本该是大白天,因半瞎李为了召唤他的亡妻才青天白日设下鬼遮罩,以偷天换日。
  鬼是不能出现在太阳下的,重则会在太阳下自焚而亡,因此阿沅这些年都是昼伏夜出,白日则躲在季陵的伞里。当然,血河大将军不是一般的鬼,他可是赫赫威名的鬼蜮二十四大鬼神之一,阳光对他无用,但他也是不喜的。
  暗无天日的鬼蜮呆久了,没人喜欢晒太阳。
  无论血河大将军喜不喜,只要半瞎李解了咒术,多少够他们……不,够他自个儿逃脱了。
  阿沅可是只画皮鬼。
  阿沅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半瞎李在关心她:“你解你的,我……我自有办法,不牢你费心。”
  半瞎李冷笑一声,不再看她。失去双臂的他不能用手画符,他只微微停滞了一瞬,接着神色如常的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就着地上的血液开始舔/吮着画下符咒。
  阿沅看了一眼立马扭过头,怪恶心的。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之后,逼着自己又转了过来盯着画符的半瞎李。
  她在等,等半瞎李符咒完成的一瞬——
  就是现在!
  人被逼到极限,就是再怂的人也能逼出几分血气来。
  阿沅一掌拍在自己的头颅之上,这是她的识海,管他是血河大将军还是天王老子,在她的识海里,谁也不能把她欺侮了去!
  血河大将军正和那团夹着金色流沙的雷电斗的难舍难分,冷不丁地动山摇,天旋地转,纵是血河大将军也愣住了,一时不察磕绊了一脚,连连后退三步才站定。
  花骨朵看着大将军的糗样摇了摇枝叶,见大将军冷眼看来,又立马缩了回去。
  识海这一方面小小天地开始崩塌,那花骨朵枝叶缠绕之下是一枚小小的金丹,小到……也就黄豆大小吧。
  金丹隐隐有龟裂的趋势,那团雷电球也不再和血河大将军缠斗了,而是兜头奔向那几欲龟裂的金丹。
  血河大将军眯起一双幽魅的紫眸,徐徐的笑了:“想不到啊,一个小小的画皮鬼还有这等魄力。”
  倒小瞧她了。
  这小妖到底是何来头?有我鬼蜮圣物认主不说,还有一团自天地开辟之初就诞生的雷神之力护体……
  血河大将军眸色深深,在消失在识海里的最后一瞬,对那花骨朵轻声道:“等着,吾下次来接你。”
  花骨朵微微弯曲,似恭迎大将军离开。
  不离开不行啊,识海坍塌了,若还留在原地,纵是玉皇大帝老儿也得跟着陨灭。
  当然,血河大将军相信那团雷神之力会护着那小小黄豆大的金丹。
  只是……这天上地下,有创世之力的神魔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宁舍一半雷神之力也要护住这等小妖?
  谁啊?
  好好奇啊。
  在血河大将军从阿沅识海内出来的一瞬,正是鬼遮罩阵破之时。阿沅和半瞎李不约而同的朝破庙外,炽热的光冲去。
  半瞎李还以为阿沅真有什么办法,不过也是舍命一搏。
  蠢钝不堪。
  却也,称得上一份孤勇吧。
  血河大将军现身于破庙之中,望着一人一鬼鼠窜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当然想追是一个也跑不了的,只是这该死的阳光洒落在肩头,大将军秀美的长眉登时蹙起。
  坏心情丛生。
  今日,就这样吧。
  他两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想着:
  嘛,也不算无趣的一天。
  那小妖下次见着一定要问清楚,是我鬼蜮的东西也得给我还回来……
  是哪路大仙这么阔绰给个小妖保驾护航呢……
  想着想着想到最后识海坍塌,血河大将军“啧”了一声。
  小妖,还挺辣。
  修长而俊美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至于半瞎李——
  谁啊?
  作者有话说:
  半瞎李是对的,他装死到最后大将军也不会发现的。
  orz^
第16章 16
  ◎真是个迂腐的书生。◎
  三个月后。
  菰城牛头村矮子坳十八里坡。
  每年的三伏天是黄河水患最汹涌的时候。近十年来越发肆虐,再加上战乱,民不聊生,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尤其像这样,越是偏僻越是困苦的地方,途经之地饿殍遍野,哀鸿震天。
  也越容易,穷山恶水出刁民。
  沈易不过在一乡间客栈留宿了一宿,一夜醒来除了一身衣裳完好无损,其他全没了。
  不过,也就一个包裹。
  包裹里不过也就两三本书外加两个烤馍、七枚铜板。
  寒酸得很。
  打劫的都嫌弃。
  许是气不过这书生比他们还穷酸,黑心店家装也懒得装了,隔天一大早就将他赶了出去,长得贼眉鼠眼的店主泄愤似的将那三俩破书扔在孱弱的书生身上:“赶紧拿上你的破书给我滚!这就俩小钱还敢出来混?!赶紧走!走!省的那股穷酸味儿熏人!”
  书生猛不丁被推了一把,虽然那书生挺拔如松,嗬,那好长的一双腿都赶到那黑心店主胸口了。可这么大高个弱不禁风的,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还咳不断。一咳就是大半宿,昨晚气得店主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所以才让这病秧子且安生睡了一夜,苦等到天色将明才找着机会,哪成想只有两个烤馍七枚铜板!
  街边叫花都比这穷书生有钱!
  这书生一边咳着一边将那散落在地的书卷拾起,一张张珍而重之的折叠好,妥帖的拿布包好。
  店主看到这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身陷囹圄的人总会挥拳向那更弱势的,更可欺的。以彰显他没有那么可怜。
  店主正要一脚踹去时倒被自家婆娘拦了下来。
  “哎呀,大清早就打打杀杀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老板娘膀大腰圆的,一脸喜庆的和气相。上前两步将高高瘦瘦的书生扶起,这书生看着孱弱,一副痨病鬼的模样,一上手老板娘眼睛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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