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主人!你就这样顺着他的话说!境主的情绪稳定下来,境也会稳定下来的主人!”
小季陵有些欢喜又有些纠结,他不知该如何向阿沅描述他看到的一切。他在数不清的模糊的记忆片段中,总能看到一双泛红的含着泪光的猫瞳。
他知道在那些他不记得的模糊的记忆中,少女是怕他的,甚至是厌恶他的,一想到这,他就难以抑制的伤心、难过和焦躁。所以他想弄清这一切,他想知道为什么,然后她说了……她说没有。
她没有在怕他。
太好了,她没有怕他!
小季陵原捧着她面颊的手落下,转而握住阿沅的双手,而阿沅的双手方才替他挡了下,手背被磕破了皮,她本就肤如白雪又皮娇肉嫩的,斑驳的血迹在这样的一双手上越发显得狰狞。
阿沅低低叫了一声,双眸顷刻浮起一层泪光,小季陵登时慌乱的松开她的手,手足无措道:“我都没用力……”
幕的一愣,又是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他好像……经常说这样的话。
小季陵的视线落在阿沅泛红的眼尾,波光水润的双眸,微红的鼻尖,小巧的唇……最后落在眉间那枚如一团小火苗燃烧的花瓣印记上。喃喃着:
“你到底是谁呢……”
指尖即将触及阿沅眉心的花瓣印记时,阿沅生硬的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小季陵的手指随即僵在空中,精致的小脸微微愣住。
阿沅并未看小季陵的双眼,而是捂着受伤的手背,望着地面,双眸笑成两道小月牙:
“我、我就是小兔呀,你忘了么?”
“……小兔?”
小季陵恍惚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
“是啊,你每天还给我送萝卜吃呢,你忘了么?”
“主人,对,就这样!他既然是因小兔的死崩溃的……你就当哄哄小孩了!这样很快境就会恢复原样了!”
阿沅确实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季陵太小了,他再聪明也只有七岁小孩的认知,因此她不会冒险将真实的身份告诉他,目前维持境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事。
阿沅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望着他笑道:“我呀修成了人身,以后就可以陪你玩了呀,你不开心么?”
“可是我记得……”
阿沅深怕他又记起季无妄将小兔摔进井里的画面,忙道:“那都是假的!是你…做了噩梦,不是真的,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小季陵忽然沉默了下来。
阿沅莫名有些惴惴不安,他低垂着头颅叫人看不清表情,阿沅想了想,道:“你记得吗?上次你还偷偷藏了块囊给我……”
“你骗我。”
孩童的声音倏然传来。
阿沅一顿,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颜: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小季陵未抬头,只道:“你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沅:“……”
阿沅双手蜷了蜷,扯唇笑道:“我在看你呀?是你低着头不看我才……”
孩童幕的抬起头颅,一双浓黑的桃花眸直直盯着她,忽道:
“爹爹恨我,你也恨我……对吗?”
阿沅猛地浑身战栗了一瞬,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指尖顿了顿,伸手去抚向小季陵的发:“……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当然……”
“那这是什么?”
阿沅怔了下:“什么?”
小季陵的眼眸垂下,望向阿沅的足旁,不轻不重的声音又道了一遍:“这是什么?”
阿沅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瞳孔微缩。
只见她的足旁凭空出现了——一只沾着落灰的锦囊!
锦囊上绣着一只小小的白兔,不细看的话发现不了的。但阿沅曾经日日夜夜珍宝似的把玩着它,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只锦囊是季陵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在她下定决心离开他之前……被她扔在了芙蓉镇上。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你不是小兔,你和小兔一样……你们都不要我。”
阿沅心门处猛地一跳,抬眸便对上了小季陵一双森冷、赤红的桃花眸。
他青涩的稚气的面容紧绷着,浓黑的双眸如一汪深潭,浓浓稚气的嗓音冲她低吼道: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霎时,星火、花瓣、雨滴、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向阿沅击来!
“主人小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第71章 71 ◇
◎“主人何不借此机会辣手摧花好好玩弄下他的感情?”◎
须臾之间, 阿沅掌心的海灵珠陡然膨胀数十倍将阿沅整个人纳入身后,星火、雨滴、周遭的一切全击在海灵珠上,沉闷的一声重过一声, 海灵珠倏然裂开一道缝, 于此处海灵珠只能作为防御的法宝,支撑不了多久了!
“主人!跑!”
小季陵赤红着双眸扑将上前, 仍是抓着她的衣袂:“你要去哪儿?你又要扔下我了吗?”
阿沅盯着他许久未说话, 朱唇抿得发白。
又是一块星石重重的击在海灵珠上, 顷刻海灵珠上犹如蛛网一般开裂道道痕迹,甚至破损了一角, 蔚蓝的海水倾泻了出来。
“主人!!!”
阿沅咬牙, 在小季陵赤红的震怒的眼神中指甲瞬间怒涨寸长将被他抓住的一角衣袂割了下来!
不再去看身后小季陵是何神色了, 阿沅转身就将海灵珠收纳入怀,在密集袭来的星火中足不点地穿梭着,在被一枚星火石砸中后背呕出一口鲜血后, 毫不犹豫跃进那一汪湖泊之中。
坠落之际,她匆匆回眸一瞥,小季陵于不远处立着, 漫天星火于他周身迸射着炫目的光。他无声的立于原地,周身严寒, 赤红森冷的视线穿过无数绵密的雨珠直直钉在她身上。
薄唇微掀, 明明相隔数丈, 明明听不清的,阿沅却清晰的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第三次。这是你第三次抛下我了。”
这一瞬极长又极短暂, 潜入湖泊的下一刻她便被大力的拽进一方识海内!
蕊丝轻柔的抚着她:“主人, 你没受伤吧!”
阿沅摇了摇头, 拂开蕊丝, 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小脸霜白。
“主人!”
阿沅摇了摇头,喘了口气的道:“我没事。”
彼岸花柔软的花瓣轻抚着阿沅的脊背:“主人放心,在湖泊的掩盖下,梦兽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到你在这儿。不过主人,我让你顺着他的话说,你怎么不听啊!你知道多危险吗?!你要在梦境里挂了就真的……”
“等等等等等一下!”阿沅莫名其妙看着彼岸花,“我哪儿没顺着他的话说了?他说我是小兔变的,那我就是小兔变的,我哪儿没顺着他说了?”
花苞静静的凝着她:“主人你真的顺着他了么?”
阿沅顿了一下,才道:“我当然……”
彼岸花直接打断她:“梦兽缘何能与我同宗同源,因吾能引人往灵魂的深处,而它则能窥探人心底最幽深的秘密,无关于魂灵,只与——”
彼岸花顿了下,蕊丝绕着阿沅的心门处打转,“‘心’有关。任何违心、谎言都在它面前无所遁形。况且宿主此时只有七岁又如何?孩童可比你想象中敏锐多了,所以主人……你真的顺了他的心意了么?”
阿沅尾指极轻微的颤了一下,手指蜷了蜷,握成一团。良久未言。
花苞徜徉着花瓣盯了她一会儿,蕊丝亲昵的轻抚着她的颈侧:“主人,你必须放下对季陵的成见。”
许久,就在彼岸花以为阿沅不会再说话时,忽的低低传来她的嗤笑声:“……成见?你了解他么?他这个人自私又自负!除了薛时雨他把谁放在眼里过?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妖比蝼蚁还不堪!他恨不得全天下的妖都死了才好,我是妖就该死么?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你叫我放下成……”
彼岸花忽道:“可这是七岁的季陵,不是吗?”
阿沅幕的顿住。
彼岸花继续道:“十七岁季陵犯下的错,七岁的季陵承担……也很无辜不是吗?”
阿沅:“……”
阿沅抿着发白的唇,双拳紧握,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内。
蕊丝勾着她耳边的乱发,在她耳边低声道:
“主人,没有人生来就是混蛋的。”
阿沅:“……”
阿沅猫瞳掠过一丝暗芒,双拳仍然紧握着,一张芙蕖般的面容紧绷着,紧锁的双眉许久未松懈。
蕊丝喋喋不休勾着她的披肩的青丝,软软撒着娇:“主人,我当然不是为那厮开脱的意思……主人我知他对你不好,可你现在在梦兽的地盘,对付梦兽唯一的捷径便是以诚相待。梦兽这家伙狡猾的很,它将人心底最幽暗处袒露给你,你若不以心相待,必输无疑。”
阿沅的长睫剧烈颤动了一下,紧握的双拳指骨泛白。
蕊丝勾着她的下颚,循循善诱,“成见叫人一叶障目,你若还抱着对季陵原有的坏印象不正好中了梦兽的计么?你这许久毫无进展也正是因为如此。况且主人你真的以为自己了解他么?”彼岸花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连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的心呢,主人为何不敞开胸怀重新认识一下他?没准有惊喜哦。”
“……能有什么惊喜?不对,关我什么事?”阿沅狐疑地盯着花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彼岸花才不会告诉主人这厮舍不得解花毒,天天做着和主人酱酱酱那样那样羞羞的美梦呢,而且一天比一天过分,主人知道一定会拔光她的花瓣的!况且她也很想知道这厮会忍到什么时候呢……
快……忍不住了吧?
毕竟这是上千年来第一个主动沉沦于她彼岸花花毒的人,她也很想知道他能沉沦多久、多深,到了极致之后……他会做出什么呢?
好好奇啊!
彼岸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花瓣快活地舞动着,只道:“主人不是讨厌他么?虽然现在的境地于我们不利,可反过来说……对主人来说不是绝佳的复仇机会么?”
阿沅没想到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啊?”
猩红的花苞盯着她:“他现在正是最不设防最脆弱的时候不是么?他怎么对主人的……主人也怎么对他不好么?境会随着境主的成长而成长,等这厮成长成纯情小处/男,主人何不借此机会辣手摧花好好玩弄下他的感情?玩腻了再将他弃如敝履岂不快哉?”
阿沅:“………………”
彼岸花倒越说越兴奋了,越发花枝招展,“主人,其实除了血液,男人的精/气于我们修炼也大有裨益,而且我看这厮一身皮肉不错,腰瞅着也有劲儿,活儿一定不……”
“够了!烦死了!越说越不着边了!”阿沅恼羞成怒瞪着它,“境都快塌了,说这些做什么!”
彼岸花摊开花瓣:“境没塌啊。”
虽然阿沅身处识海中,可来自识海外的近乎山崩地裂的动静她如何不知。
阿沅拧着眉,深觉彼岸花的不靠谱。她耐着心道:“不是你说境主崩溃了么?若在境崩溃前还没找到出路我们不就葬身于此了?!!”
“主人,我原以为是境要塌了,所以境中的一切都乱了套了,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哎呀我说不清楚,主人你自己看吧!”
花瓣一扫而过,于阿沅面前凭空出现一面水镜,水镜上浮现山崩地裂、万物尽失色的骇人景象,天都塌了一角流淌下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粘稠液体。
阿沅眉头拧成川字:“这不马上要塌了么!!!”
蕊丝绕着水镜:“主人你再仔细瞅瞅。”
阿沅顺着蕊丝的指引看去,只见天空塌陷的那一角忽明忽暗,隐隐有蓝紫电光交替,再细听,遥遥传来闷雷声,与之前那道将她吓得差点腿软的惊雷相似,之前她吓懵了,现在听来……有些怪异。
不像是在境中发生的惊雷,倒像是隔了层屏障……
阿沅挑眉看向猩红的花苞:“难道是……”
蕊丝亲昵的绕着她的颈,笑道:
“主人真聪明!这不是境塌了,是有人在外头攻击境呢!一下下的,噼里啪啦的,可凶了!”
第72章 72 ◇
◎可怜的小主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阿沅盯着云层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光亮愣了一瞬, 猫瞳里倏然亮起两簇火苗,带着她自己也不自知的欢喜:“是书生!是他……”
彼岸花忽然道:“不是他。”
阿沅一愣:“不是他?那……会是谁?”
阿沅更凑近水镜前,欲瞧的仔细些, 水镜却忽的散做了一汪水珠落下, 在她面前化作了虚影,阿沅怔住了。
彼岸花道:“不可能是书生, 入境前我已探查过整座山头都没有薛时雨、沈易等人的气息, 他们只可能被梦兽藏在境里。兴许…兴许只是普通的雷电?梦兽制造的境就像一张网, 于网中人来说若找不到破局的关键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儿,梦兽于自己制造的境中可操控万物, 自然是神。可在境外, 境脆弱不堪, 莫说电闪雷鸣了,就是幼鸟的袭击也可对它造成伤害……”
阿沅有些愣神,更多的是莫名的说不出的失落, 恍然道:“这样啊……”
“我看这雷电持续不了多久,对境造不成实质性伤害,境马上就会自动复原的, 要是被梦兽发现就不好了,主人你还是马上出去吧。”
阿沅:“……啊?这么突然??”
冷不丁藤蔓卷着阿沅的腰肢:“主人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这是季陵的境, 你若对他还抱有成见, 无异于是对境主的恶意!境的潜意识自然会攻击你,你已经见识到了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啦!记住我的话主人!”
彼岸花这一连串话犹如一筐黄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阿沅尚未听得分明猛地被甩出了识海内, 呆呆的坐在湖畔边上, 还有些发懵。
半晌才抚着额莫名其妙道:“急什么, 赶着去投胎吗……”
识海内,本张牙舞爪的彼岸花忽的收起了漫天飞舞的蕊丝,莫名有些踟蹰,蕊丝搔了搔额叶,讪笑道:“我……我按照您说的做了……您看……您看要不……”
花苞哆哆嗦嗦回头,尚未挪动分毫忽然周身上下浮现金色犹如铁链般紧紧束缚的灵气,其上流动着金色铭文,彼岸花被这股锁链勒着一动不能动,只能苦笑求饶:
“我绝对不会告诉主人您来了的事!上神您看,您都囚我多久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您就饶了我吧!”
自巨型花苞身后,踱步走出一修长落拓的人影,一袭白衣似谪仙,凤眸粼粼,俊容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直视。
沈易两步上前,脚下水纹波动自动汇聚成一面水镜,水镜之上正是阿沅呆坐在湖岸旁,两道秀致的眉拢成一道小山丘,猫瞳水润眼尾微微泛着红,愈发显得眉心的花瓣印记犹如火一样燃烧。她抚着额嘀嘀咕咕:“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