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觉得孙媳太高估自个儿的老胳膊老腿儿了,她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兴许撑一撑能把这活儿做下来, 现在她满头白发满脸褶子,动不动还犯个关节炎老寒腿, 腰使不上劲儿。
要不是来乡下被孙媳劝着喂了猪,平日里活动比在侯府多得多, 腿脚也活动开了, 不如以前那般沉重,其他病忙着忙着也没了, 指不定现在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是两回事。
陈氏梅姨娘平时在家中也是一个缝缝补补一个忙于灶台间,哪是会干农活的料子?梅姨娘觉得自己现在能独立杀一只鸡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突破了。
三个小的也低头瞅瞅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 拉拉嫂嫂的衣袖,问她是不是开玩笑呢?
华詹倒是一句话没说, 只是默默站了两秒, 就扛起锄头, 开始行动起来。
比华詹动作还快的有竹影, 这个年轻力壮的黑俊大小伙子在少夫人话音刚落下的时候, 就已经扛着锄头嘿咻嘿咻地锄了起来, 作为少夫人头号粉丝,少夫人说的话咋能不听呢?
华詹抽空看去一眼:“……”
两个大男人作为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已经下了场,剩下的就好办多了,梅姨娘还是被虞怜给安排回去,叫她负责家中的一应物事,给一家人打扫做饭洗衣服,哪怕家中人口不多,这活儿也不轻松,也是一天忙到晚的。
但梅姨娘却惊喜高兴地接了下来,三个孩子更是有些羡慕,双胞胎说自己还小呢,他们可以代替梅姨娘做饭,还能来回送饭,叫梅姨娘回来种田。
话还没说完就被亲爹拎回去,以前定制的两把小锄头也塞到了他们手边,叫他们锄地,立刻马上,不得半点怨言。
双胞胎:“……”
过了年,俩小子已经长高长结实了很多,有竹影在一边教授武艺让他们每日练习基本功,俩小子每天饿得快,吃得也多,身高也蹭蹭地往上长,更可喜的是,就算长得快也没掉肉,眼瞅着比刚来时结实不少。
乡下哪有在侯府吃的好,那边大鱼大肉的不见涨,只见两只面粉团子,来了乡下反倒长成了小男子汉应有的样子,结实得像两头小牛犊。
锄地在华言华行看来还是去年的事情,那时也被爹逼着开荒,那会儿他们力气小,扛着锄头没一会儿便累得不行了,所以锄地干农活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只留下一个印象:苦、太苦了。
但爹都把锄头丢过来了,不干不行,他们还没胆子违抗老爹的命令,还有个坏嫂嫂在后面盯着呢。
于是两人不情不愿地捡起锄头,往地里头一挥,锄头深陷泥土里大半个锄刀深,两人对视一眼,惊喜好奇地再度挥锄,然后越挥越快,越锄越有劲儿。
竹影见了,大笑一声,夸两个徒弟有出息,这下双胞胎也不喊苦不喊累了,锄得比谁都得劲儿,
这感觉和去年锄地真不同,那时就觉得费劲、苦、累,现在好似不这样了,他们力气大得很,轻易就能铲动土地,也让两人做出兴致来。
华詹赞许点点头,却未说什么。在他看来,去年开荒地硬,不容易锄动,如今已经开过一遍,不过是把被雪浸润过一年的土地重新翻动自然容易,加上俩儿子今年长大不少,也习了武,与去年也不是一个量级,两者相加之下,他们做得自是容易得多。
男人们那边都干起来了,女眷这边怎么办呢?
虞怜左手一个年迈祖母,右手一个娇弱婆婆,后边还跟着个瘦小得跟猴儿一样的幼妹,她划了三小块地,说一人先干一块,小果儿的最小,还不到两三平方的样子,祖母和陈氏还有她三人一样大小。
小果儿年纪小,见自己的地小,已经高高兴兴地挥着小锄头了。
虞怜紧随其后,然后老太太和陈氏也迟疑着开始锄地。
工坊已经停工,全村人都在忙着耕种,无论男女老少,但凡能下地的没有一个闲着,有村民经过,见着虞怜一家人也都下地干活,倒是没有意外,只是笑着让他们加油,还说自个儿干活快,等他们家干完活再来给虞怜家帮忙。
这自然是不要钱的,去年开荒建屋工坊里做工已经挣了人家不少银子,咋好意思收钱?农忙时候村里人有些家庭人丁单薄,村民但凡能搭把手的也都帮了。
虞怜看似在自己慢吞吞锄地,实则余光也会观察下其他人,老太太动作竟然比陈氏要利索得多,陈氏似是娇生惯养一辈子,始终还是觉得泥地里脏污,有些洁癖在身上,便动作犹疑缓慢了些。
换作刚穿来时候,虞怜也不想耕地,这种时候大抵会寻个借口躲懒,但现在却没这想法了,既然已经身在农村,以后还励志当个超级大地主,天然就得与自己的土地亲近,怎可嫌弃?
她有意带动陈氏和老太太,动作便越发利落熟练起来,没一会儿便锄好了她划的那片,老太太和陈氏都停下来张望,有些瞠目结舌,怜儿咋这么厉害?
虞怜就告诉她们,就把这干农活当成是锻炼身体的一种,还举例子说服她们,说祖母和娘来乡下是不是感觉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有劲很多?
老太太仔细思索是这么回事,陈氏也不好意思点点头,以前她不说风吹就倒,也是三不五时地咳嗽闹风寒,现在倒是少了很多,甚至一个寒冬下来只小感冒一回,比以前不知道坚强多少。
接下来便不用虞怜多说,两人便认真地学习起来,也不管土地多脏,自己能不能锄得动了,关键得动起来才行。
成年人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但凡跟他说清楚做这件事的好处,他便去干了,一点怨言都不会有。小孩就得靠哄、靠夸。
老太太和陈氏也渐渐进入佳境,慢慢地两人全忘了从前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心里眼里只有锄地这一件事,倒是做出乐趣来,锄头也越挥越快。
小果儿一向以嫂嫂为榜样,见嫂嫂已经把自己的那么大块地也锄好了,赤红着小脸也哼哧哼哧努力把自己那块整好了,虽然她人小力气弱,锄得不够大人那样深,但也马马虎虎能过去,大麦就是这样好伺候。
锄完就哒哒跑到嫂嫂身边,仰着头大声说果儿锄好了!
然后如愿得了嫂嫂一个爱的摸摸头,虞怜夸了她两句,说她棒棒,说她乖乖,就欢喜得双眸灿若星辰。
跟着虞怜就又给她划了块,这回小果儿成就感做上来了,自信心也膨胀了,主动要求嫂嫂给划一块大一些的地,最好跟祖母娘亲一样大。
等得了嫂嫂划好的地后,又一蹦一跳欢欢喜喜地小跑过去劳作起来。
一家人就这么从早干到晚连干了两天才把十亩地搞好,接下来还要播种。
得说这十亩地能这么快翻完很大程度归功于两个大男人,华詹和竹影,尤其是竹影年轻力壮身怀武功,锄个地跟玩一样,一个人一天就能干完好几亩,倒是女眷艰难一些,但叫虞怜来看,也是相当大的进步和突破。
再累祖母和陈氏也没提出要回家休息,坚持跟着干了两天,用祖母的话来说,都是一家人,不能因为谁的能力大就把活儿都推给谁,要干就一起干。
虞怜生意上的事他们不懂,锄地也就是挥挥锄头的事,咋能推脱?
不过干完这一茬儿,男人们都有武艺傍身还好说,三个孩子也因人小恢复快,平时活动量就不小,感觉不明显,但老太太陈氏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浑身哪哪儿都酸痛,跟经历了一场筋骨肉身的碾压似的。
虞怜自个儿也不好受,人前笑眯眯,人后捏着酸痛的手臂,想掉泪。
然后……真掉泪了。
啪,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
虞怜:“……”原身这该死的落泪体质。还有痛到落泪的buff吗?
恰好这时男人们从外头扛着锄头回来,见虞怜捏着手落泪。
华詹顿了下,深沉复杂地看了儿媳一眼,无声叹气。
那回信上那顽劣小子也没说假话,儿媳太苦了。
竹影:!!!少夫人又哭了!
因着女人家们已经累到直不起身,(儿媳)虞怜更是偷偷哭了,吃尽了苦头。
于是华詹提出,叫她们好好在家休息,自己请教村里的老农,带着竹影和双胞胎把十亩地的大麦种子都播上了。
干完这些也就花了两三天时间,效率不可谓不高,虞怜再次发出感叹,有武功真好啊!
村民:“……”他们也羡慕嫉妒!明明是新手的说!
更加可喜可贺的是,刚播完种不久,便下了一场蒙蒙的春雨,这场春雨来得恰到好处,淅淅沥沥朦朦胧胧的,不大不小,刚巧能滋润刚播下的种子又不至于让泛滥让种子烂在地里。
二大爷说来了这样一场春雨就省事多了,播下的种子不用马上灌溉,只需平时盯着定时灌溉不至于让土地干了就行,接下来便等它发芽了。
第91章 买地 ◇
◎皇帝不愧是自古以来最渣的职业◎
镇上最大的地主陈地主家要卖田了。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虞怜家刚种完大麦不到三五天。这些天虞怜全歇家里了, 不时给自己拉拉筋骨,做做瑜伽,缓解身上的酸痛感, 连陈氏老太太关起屋子来都跟她一块学。
陈地主是这个镇上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他家土地几乎在所有村落都有, 譬如上邑村至少有三分一的土地都是陈地主家的,村民自己的地少得可怜, 或者干脆没有,就跟地主佃租,六成给地主家,自个儿留四成, 还得交税。
所以村民才会日子过得苦哈哈,平常丰年时候也仅够吃喝, 一点银两都是省吃俭用下来拿去卖得来的。若是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一年就白干了, 兴许还要倒欠地主家租子和税, 简直就是大冤种。
也就去年给虞怜家做工,全村几乎每户都攒下一点银子, 加上去年算得上风调雨顺,没闹什么天灾, 这一年才稍稍好过起来。
按理来说,陈地主家土地这么多, 只要后辈不瞎挥霍, 基本一辈子衣食无忧, 在土地上躺赢了, 既然如此, 为什么要卖地?
在农业生产力至上的社会, 土地才是普通阶层人眼中宝贵的财富。
华三多笑道:“陈地主家儿子不争气,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本来以为陈地主是要被这个败家儿子给败坏了,谁知道后面又传出来,说陈地主的闺女被皇帝看上,有幸承宠现在成了才人。”
虞怜:“……”
虽说陈地主家中有点小钱,但在上层人眼中跟普通老百姓也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一个乡下地主,无品无阶的平民,不说皇帝看不看得上,就是生得再貌美没有那个渠道叫皇帝看见你也是白搭。
后来华三多说着自己从坊间听来的小道消息,虞怜才知道,原来陈地主的小女儿生得貌美肤白,便使劲力气,花费银两人脉愣是把小闺女送到贵妃娘娘身边当了个小宫女。
这个贵妃就是李襄的姐姐,汝阳侯府的嫡女。
小丫头趁着贵妃有孕时勾搭了皇帝,爬上了皇帝的床。大概在皇帝眼中自己海鲜盛宴吃多了,偶尔也想尝尝清粥白菜,别有一番美感。
尝完皇帝自个儿觉得滋味不错,接连宠幸两日,于是小丫头一跃从宫女变成了才人,要知道在才人之前还有夫人等好几个品级,也就是好几级地跳。
于是陈地主家靠着闺女发达了,准备卖掉家产土地,举家搬往京城,成为京城“新贵”。
虞怜:“这……”
首先李襄的贵妃姐姐是个明面冤种没错了,但不排除是因为自己有孕在身又即将临盆,皇后那边也斗得紧,干脆树立个靶子,还能让皇帝对自己多一份愧疚,她也不亏。
其次,才人才多大品?按照本朝后妃的品级,除去不入品级的,才人也不过是刚刚入门有了品级,也就是按品级算,倒数第二位,最低是美人。
这位陈才人想必在后宫中也不过是垫底的存在,陈地主一家着急慌忙地准备卖地投奔“宠妃”闺女,不嫌太快太急?
后宫随便哪个妃子动动手脚,恐怕那位陈才人就得被剁吧剁吧了喂后花园的花儿,赶着全家一块投胎呢?
但仔细想想一个乡下小地主没什么眼界,一心只想跳跃阶层,攀上京城的富贵气,没想那么透澈,只想赶紧抓紧这个机会,倒也不难理解。
莫说是小地主,便是一些小官巨富恐怕也很难抵挡住当皇帝“外戚”的诱惑。
这些都不干虞怜的事,至多感慨一声皇帝不愧是自古以来最渣的职业,再是原文中的男主也一样,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搞上,属实大玩家。
同时她也忽而意识到朝堂后宫的争斗越发的严峻紧迫,先前爹娘和李襄来信都有说过京城形势,看来是真的,且情况比虞怜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最奇葩的是这位皇帝陛下难道没有察觉他的朝堂后宫都快四分五裂了吗?还有空在那玩女人?
还是他觉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玩帝王平衡术那套?
叫虞怜来看,那可拉倒吧,没那份功力就老老实实治理国家,多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搞什么帝王心术,早晚扯着□□。
她不免在心里疑惑,这部小说其实到三皇子登基已经是结尾了,后边结局的内容不多,难道走过了剧情在大结局之后,男主的智商就从主角变成主障?
华三多不知道短短时间,自己东家就想了这么多,他笑着出谋划策,“您不如趁此机会买点回来,以后甭管生意做得如何,总归土地握在手上就多了一份保本儿,而且您那十亩地也不是好地,种不了果树也种不了小麦,大麦能值啥?”
虞怜笑眯眯点头,她正有此意。所以会用人能为自己省不少心,华三多不但能根据形式为自己着想,也能主动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他窥见了自己的需求,一得知消息就立马跑上门来通知消息。
虞怜怕陈地主家要卖地的消息传出来会被人挑走好地,她赶紧回家拿了银子,带着华三多,又喊上竹影和公爹跑去了陈地主家。
这时陈地主家热闹得很,有得知他家闺女被皇帝宠幸,全家咸鱼翻身,上门送礼巴结来的,有得知他准备卖地举家搬往京城来投机的。
虞怜就属于投机这一波。
希望陈地主赶得紧,价格能稍微降一些,这次她不要差地了,只管往上好的良田搂!
事实上,陈地主一家还真的急着卖地,他那不孝子欠了不少赌债,而那赌坊背景更是了不得,听说是京城大官,他担心不快点还上银子,得罪了人家不说,把这件事也传出去了,误了他那个才人闺女的前程。
所以卖地一是筹钱还债,二是准备赶紧举家搬到京城,以免夜长梦多,也能让自家儿子戒了那赌博的瘾。
但是他这一漏了心思,那些个奸商就拼命往死里压价,把那些地原本的市价至少压了三四成,这哪成?一家人搬到京城不用置办宅子,不用生活,不用帮衬宫里的闺女?
哪哪都花钱,自然是不能让这些奸商把价格压太低了。偏偏这几个奸商都是本地的地头蛇,他们背地里默认压价,其他人便不敢出手买入,一时间一块地也没卖出去,全压在手里了。
虞怜走到门口,刚巧那些“奸商们”正从陈地主家被管家客客气气请出来,等人走远了,虞怜方问:“听闻陈地主家在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