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欺——华欣【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4 23:13:59

  “好一阵儿没有你的消息,我当你是忙着家里的大事儿呢,我都做好了吃你家婚宴酒席的准备了,合着你却在这儿躲着偷闲。”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见上面写着几个人名,谢长逸只看一眼,便明白这些都是韩呈醴与苏中柬之间有关联的人。
  “她叫我来问问你,相州境内,能避开地方衙门的眼线,往东雍州港口送盐船的有哪些?”崔令辰口中的她,自然说的是东宫。
  “不在这上头。”谢长逸摇头,韩呈醴自入仕,便打着忠君为国的旗子,又得陛下信任,外放做了盐铁的肥差,他为自己后半生的前途,也须谨慎行事,更不能把自己身家性命丢在旁人手上,韩呈醴只为苏中柬手上的银子,可从没打算过要跟苏中柬等人站在一条战线上。
  那些满口圣人礼教的酸秀才们,越是清高名盛,就越是虚伪假意,韩呈醴也不例外。
  “那算完了。”崔令辰两手一摊,“她就查到这里,你也不知内情,抓不到人证,陛下又咬牙凿齿的为她的‘忠臣’落泪,她虽是陛下的亲闺女,却也有自己的难处,为着你她连中宫也去求了,不能把你揪出来,怕是母女俩终有一回求同,促膝抱头,齐齐哭自己的‘忠臣’了。”
  陛下与皇太女,虽是亲生母女,从前也曾母慈女孝,是为一心,可自从长春王剿昭南余孽身死,滇西军大败,丢了朝廷丢了蓉城以西的大半土地,再查出昭南余孽所用火器军械,全出自帽儿岛常家,陛下待君后与皇太女便不如从前。
  常君后性子清贵,手段亦是了得,有怡亲王依仗,前朝自为他所用,陛下心里虽有不甘,为朝臣裹挟,又忌惮着帽儿岛的厉害,也不敢待常君后怎样。
  可皇太女是陛下亲生女儿,陛下拿捏不住常家,拿捏不住常君后,便把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了皇太女身上。
  要说陛下糊涂,纵了鄞安郡王这么个虎视眈眈的外戚出来跟自己亲闺女抗衡,然换一种思路来想,又何尝不是陛下扶持鄞安郡王与常君后、与帽儿岛常家抗衡?
  皇太女顾忌与陛下的母女之情,更顾忌与常君后、与常家那位老太太的血脉亲情。
  理不清,理不清啊。
  《新明律令》上的法条再多,也没有一条是规定约束父母之情,祖孙之情的。
  崔令辰嘴上说着风凉话,却还是盼着谢长逸好,“你再想想,除了找出关键人证以外,还有什么能撅了苏中柬的老底儿,叫陛下看清楚她老人家那个好大侄儿是怎么忠孝的!”
  “谁说没有关键证人?”谢长逸将那张纸折好了还给他,看一眼桌上明晃晃的烛火,唇畔牵起讽笑,“我只说你这纸上没有,却没有说我这儿没有人证。”
  “是谁?叫什么!你快说!”崔令辰急不可待。
  谢长逸道:“你要找人证,却得先替我去办一桩事。”
  “什么事儿?你说什么小爷都能给你弄来!”谢长逸下狱,皇太女那边也受了不少牵连,若是谢长逸再呆在这该死的牢房里搓摩几日,谢长逸吃饱喝足,东宫反倒先要叫那些拈几句酸文章的老货们吐沫星子给淹了。
  谢长逸抿了抿嘴,面上生出几分苦涩:“还得劳烦你帮我去跟我家阿妩说说情,不管是苦肉计也好,什么法子都成,你把谢妩带到这儿来,就说……”谢长逸一时想不出描述,烦躁地摆摆手,“哎呀,反正你把我的境况说得惨一些,阿妩最是心善,她先前生我的气,知道我现况如此,也就心软原谅我了。”
  “谢飞卿!”崔令辰气的鼻子都歪了,手指头戳着他,咬了几次牙,才忍住没说什么难听话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却还顾着你那点儿儿女私情!你长点儿心吧,要是这一关不过,你……”
  崔令辰磨牙凿齿,发狠道:“你要是定了罪,下了大狱,小爷我定要给阿妩妹子说一门好亲事,小爷我亲自送她上花轿!再叫画师把那场景一幅幅画下来,专挂在你脸上给你瞧!”
  “谁说这是儿女情长的私事!”谢长逸也振振有词,“韩呈醴与鄞安郡王私相授受,他有十万分小心,你想从外人嘴里知道些什么,恐是不能,可……”
  谢长逸推了酒碗,放在灯旁,烛火明亮之下,映出一片漆黑阴影,“谓之……灯下黑。”
  “你……”崔令辰恍然大悟,不是谢长逸在云中府找不到韩呈醴的罪证,而是那罪证牵涉到了谢妩,更有甚至,韩呈醴的罪证恐要让谢妩也受牵连,谢长逸有私心,宁可杀了韩呈醴,饶鄞安郡王一招,也要袒护着教他妹子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你呀!你这个糊涂鬼!”崔令辰恨铁不成钢。
  早有证据,他说出来了,也免得东宫遭这些个罪过不是。
  “你不懂,有些证据得放到关键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谢长逸安慰他道。
  崔令辰气道:“什么是关键时候?我只记得先生教过的话,驯服不了的马,杀了便是,何苦留她为自己作难?”
  谢长逸反驳他道:“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是马,更用不得驯服一词。”
  “对!谢妩不是,你才是那匹尥蹶子的野马!”崔令辰愤愤朝他肩头打了一拳,临走,又站在牢门外骂他,“等你把自己作死那天,我定买上一万挂的鞭炮,昭告天下。”
  谢长逸笑怼:“那你可得修身养性,争取活到九十九。”
第44章 044
  ◎一合一◎
  “崔二哥哥与那人关系交好, 你来替他做说客,我也不好怪你,只是……”谢妩不好与他说其中内情, 顿了顿,才委婉道, “只是二哥哥不知其中内情, 我不理他,自有不理他的缘由, 说来怪只怪他咎由自取。”
  “我的好妹妹,都这会子了, 哪有时间论什么缘由。”崔令辰急地抓耳挠腮,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谢长逸落了大狱, 要掉脑袋了, 他眼瞧着是活不成, 我和他兄弟一场, 才来跑腿给妹妹你传个信儿。”
  “哼。”谢妩别过脸去。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她还能信个七分, 可是从崔令辰嘴里讲出来的,她是一个字儿也不相信。
  从前忠国公府还在的时候, 谢长逸一个月能病二十多天, 头疼脑热的招数使完了, 又说什么风寒脾虚,到后面连牙疼的借口都使上了, 谢长逸装病装出了心得, 崔令辰作为传话的鹦哥, 更是张口就来的扯谎。
  他说谢长逸落了大狱?莫不是忠勇侯府后院里圈了一块地, 立个牌子就叫做大狱。
  “阿妩妹妹不信?”崔令辰饶了半圈,追到谢妩面前,“我若说半句谎话,就叫我舌头牙齿烂了,下辈子做个只会学人说话的鹦哥儿。”
  谢妩当即就要怼他,可又念着他的身份,想了想,把到舌尖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崔令辰磨破了嘴也没能说动谢妩分毫,也生了怒气,“阿妩妹妹不信便不信吧,是我姓崔的多管闲事,只盼着妹妹莫要后悔,赶在清明雨时,给谢飞卿多添两炷香火。也不枉他为了你,在云中府背上人命。”
  “是韩……是因为云中的事?”谢妩问道。
  崔令辰没了先前的奉承,乜眼嗤她:“是不是云中府的事又怎样?阿妩妹妹能狠心丢下他不管,我就当白跑一趟,赶着这会儿天色尚早,还能去日新楼抱一坛桃花醉过去,教他临了也能吃上一口我家的好酒,也不辜负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听他此言,谢妩不禁急道:“云中那事儿……朝廷不是已经下了定断,怎么又要重新审?”韩呈醴的案子,三司会审拖了小半年,不是说不了了之了么,为何又将谢长逸牵连进去了!
  “朝廷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崔令辰把问题还了回去,他见谢妩信了三分,便不再游说,正了正衣摆,邀约道,“谢长逸暂押刑部,陛下的口谕,无诏不得探监,阿妩妹妹赶上了个好机遇,要是还想见谢长逸最后一面,那就走吧。”
  谢妩再不敢呛声,劳崔令辰等了会儿,她换身衣裳,便上了崔家的马车。
  韩策早在崔令辰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得了消息,只是他顾忌着怡亲王府的体面,他与谢长逸有舅甥关系,饶是撕破脸打骂一回,那也是一家子关上门的事情,可崔令辰又不一样,那是个混不吝,真敞开了闹,反倒叫大家没脸。
  又听到小厮说谢妩跟着出去了,韩策面色沉沉,说了声知道,便屏退众人,等他从屋里出来,小丫鬟进去收拾茶盏,便见一屋子摔碎了的瓶瓶盏盏。人们口中温文如玉的少爷,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做实。
  刑部大狱在城东老衙门后便的巷子里,羁押人员则暂借了大理寺的地方办差,谢长逸因是陛下钦点的嫌犯,大理寺不愿担责,也因着刑部在三司会审后敲定的案子却上奏疏自己给推翻了,得罪了怡亲王府不说,也打了大理寺的体面。
  大理寺有意刁难,只在外头街上布了两个闲闲吃酒的差官,不查往来人员,却只捡着刑部指派来的牢头主薄们问话,手续繁琐,墨吃纸落了字,还得签字画押,有一段时间了,大家没了体面,怨气也浮躁上来了。
  谢妩他们到的时候,刑部的人正跟大理寺这边吵着呢,年轻小子动了手,有几个脸上有伤,两个上了年纪的看着像是双方主薄,倒是和和气气的在那里说话。
  “哟,诸位忙着呢,小爷我又来串门儿,该给哪边递牌子?”崔令辰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谢妩头戴檐帽,从掀起的车一角,也能看清外面的景致。
  “几个新来的小子切磋拳脚功夫,毛头小子们没见过世面,才听差两天儿,鲁莽的不识逗,打着打着还急了眼,这会儿各打四十大板,真叫他们师父搁这儿劝架呢。”说话的是刑部的主薄,四方大脸,瞧着憨厚,崔令辰也是今儿才见他。
  “昨儿那个管事儿的叫他们打跑了?”崔令辰戏谑道。
  那主薄道:“胡主薄家里添了喜事儿,他婆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告假几日,上头才换了我过来。”
  知道不是因为收了银子才换的人,崔令辰神色不变,笑着道:“呵,爷还赶上了好儿。”他叫小子们赏了一袋碎银子,给两边分了吃酒,又单独拿了一锭,叫刑部的人给先前那位胡主薄送去,“爷也凑热闹添个份子钱,回头儿,记得叫姓胡的补你们的喜酒吃。”
  “谢世子爷赏。”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刑部这边眉开眼笑,知道崔令辰手里有中宫懿旨,也不再拦他,还叫了个小子要帮着带路,被崔令辰给拒了,“你们接着比划,小爷轻车熟路,不当误你们的工夫。”
  至于大理寺这边,更是没有意见,大理寺弄来这几个找麻烦的人,背后就是崔世子的主意,他们领差闹事,双倍的赏银,一个个巴不得崔世子一天来三回呢。
  谢妩坐在马车里,至大理寺刑狱大门才下来。
  “这边。”崔令辰为其引路,谢妩默声跟上,绕过一处人多的二房,走小路到地牢。
  外头是火红大太阳,走下台阶,天地便昏暗起来,谢长逸单独住地牢房有牢头差役,这处的管事主薄倒是没换,瞧见崔令辰,乐呵呵上前见礼,银票塞在袖子里,不使崔世子开口,那主薄便懂事的领着人退下。
  谢长逸正侧卧着躺在谓之床的木板上休息,听见动静,也没起身,只见一根草杆子翘起,优哉游哉的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谢长逸翻身,脚踝搭在膝盖上,懒洋洋道:“皇太女催得再狠,也没法子,你把阿妩给我哄来,我这边才迎刃而解。”
  不见崔令辰吭声,谢长逸疑惑睁眼。
  下一瞬,便慌忙薅了草杆子丢到身后,他跳着从木板上起身,“你……你来了。”
  崔令辰看好戏地指着谢妩给他引荐:“迎刃而解,不知谢江军怎么个迎刃而解的法子?”
  谢妩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眼泪便流了下来,“崔二哥哥说你犯了事儿,我还不信……”她沾了沾眼泪,别扭着不肯看他,“我当你又骗我呢,你……你怎么真的到这儿来了……”
  “我前些日子没去找你赔不是,你定是气急了吧。”谢长逸想掏手帕出来,可他在这地方住了有十几日了,吃穿用度也只是讲究个干净简陋,粗布帕子一张,他拿在手里,又怕给小丫头擦破了面皮儿。
  没法子,谢长逸便捡了她的衣袖,给她擦眼泪,“我就想问问,你还恼我么?那……那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同着崔令辰的面,谢长逸不好给她解释,更怕崔令辰一时嘴欠,再说出羞人的话,叫她越发恼怒。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使得着你来哄我?”谢妩怼他。
  她起身站在一旁,与那两个人都拉开些距离,才道:“你叫我来,若只为赔不是,那且等你出去了,我再与你理论。”
  崔令辰在一旁看的着急,若从谢长逸嘴里听到一个‘是’字儿,他就不客气地骂人了。
  “自然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请妹妹帮忙呢。”谢长逸笑着给她作揖,扶她坐下,近前耳语,将韩呈醴与鄞安郡王贩运私盐的事情简略与她说了。
  “姓韩的是个滑不留手的,我想着他不信外人,他那儿子又年纪轻,不知事,思来想去,唯一能欺瞒托付的也只有妹妹这儿了。”
  要说韩呈醴这一步棋走的也算高明,谢妩有忠勇侯府背书,纵是日后韩呈醴自己东窗事发,只要谢妩不知内情,那他贪来的赃物便查抄不走,依着谢妩的性子,又是个清朗不多算计的好脾气,韩家的东西,一分一毫,最后都会留到韩策手里。
  只可惜,这差事是谢长逸亲自去查办的,谢长逸看出了韩呈醴有此心思,初见猫腻,便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他的狗命。
  也断了鄞安郡王的泼天富贵之路。
  倘若换了别人,韩呈醴此举,未尝不是一招妙计。
  “可……可是我不曾收到过他给的银子啊?”谢妩努力回想,也没能想到自己从韩呈醴那里收到过什么数目巨大的银子、或物件。
  “韩家留着的东西,多是宫里赏的,那些虽是贵重,却变换不了银子,他交给了我,我也全装了箱子,堆在库里锁着,其余……其余就真没了。”
  谢妩不知道韩呈醴的脏银藏在哪里,谢长逸才早有眉目,他提醒道:“数目巨大的银子自然不好藏匿,可若是换成别的……”
  “别的?”谢妩喃喃。
  “换成他那个身份,随手可见的东西,不识此宝,自是觉察不了此宝之珍贵。”谢长逸循循善诱。
  “你是说!那些书!?”谢妩醍醐灌顶,整个人激动地站起身来,“有宝贝!有宝贝!”
  崔令辰也焦急地凑了过来,催她快说。
  谢妩眉目清亮,道:“韩家从前在云中时,有一屋子的藏书。”她看一眼谢长逸,“刚好你也爱鼓捣那些孤本一类,我瞧见过几本贵重的,其中一本《玉d遥》写的是荧惑守心、梁渠初现的趣事,我有耳闻,便找他借了来看。”
  “我那会儿,还拿着书同他打趣,说这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倒是没什么异样,过了几日,我再去找那几本书,却不见了踪影,我问他,他说书是借了别人的来誊抄,抄完了,便还给人家了,我就没当回事儿。”
  “后面你们两个去云中府接我,书卷这些是秋虹她们打理的,秋虹那丫头还跟我提过一句,说是从前我要找的那本《玉d遥》也在韩家的藏书里,我当是他后面从别人那里买回来了,如今想来,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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