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个月很短
高一其他学校的期中考试结束,一中把卷子印出来给学生当课后作业,徐稔直接把祝诀改好的卷子带回家抄。
徐稔刚抄完正面,翻了个面,岑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吓死我了你,怎么不敲门啊?”徐稔下意识地收起试卷,见来人是岑檐又摊开。
“我敲了,是你在做亏心事,所以连敲门声都没注意。”岑檐一把拿过祝诀的试卷,正反面看了看,“你怎么不自己做?”
“这些题都做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祝诀答错的可能还有点做的价值,其他我没必要再算一遍。”说着,徐稔伸手就要把试卷拿回来,却扑了个空,“你干嘛?给我。”
“你还是自己写一遍吧,考试最容易在自以为会的题目上丢分了,这个我帮你收起来,明天还给她。”
“你……”还没等徐稔说完,岑檐便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岑檐慵懒地坐在电脑椅上,又翻看两眼祝诀的试卷,他找出红笔,顺手帮祝诀订正了几道题。
祝诀背着斜挎包站在岑檐家附近的公交车站,那天电话里黎语儿还是不太放心,让她直接去徐稔家附近,要来接她。
祝诀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车停下,下来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走向岑檐家附近的补课机构。
在数到第五辆车时,黎语儿家的车终于停在祝诀面前。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稍微有点堵。”黎语儿将手伸出车窗,示意祝诀上车。
祝诀谨慎地上了车,一动不动。
“最近还好吗?”黎语儿主动寒暄。
“还行。”
此后,一路无言。祝诀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车子驶入黎语儿住的小区,跟着黎语儿上楼,刚打开门就被她妈妈热情地招待。
“祝诀同学是吧,好久不见啦!”
祝诀尴尬地笑着回应,叫着“阿姨好”,被黎语儿拉进她房间。
“离开学校在家上课,还都顺利吗?”祝诀看着墙上、柜子上的各种奖杯奖状和证书,先开了个话题。
“比在学校顺利,以前出去演出,三天两头就要离校准备活动,其实文化课落得很多很多,基础很不牢固,中考还能凭特长生进一中,初中的知识也浅显易懂,但到了高中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基础不牢,很难跟得上,高中也没有老师愿意单独给你讲基础,我跟我妈说可以补课,但商量后还是决定干脆从头到尾重新学,在家学。”
“也是,这样针对性更强些。”祝诀的情况和高一的黎语儿很像,可惜她没那个在家从头学的条件。
“当初离开学校的时候,还刚和徐稔成为朋友不久,站在想想,也过去快两年了。”黎语儿盘腿坐在地毯上,主动提起徐稔,“跟你也是,我只去过你家一次,很可惜。”
“可惜?”祝诀学她盘腿坐下。
“我以前想,如果我能拥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就好了,但高中这么忙,又出了那样的意外,好像一切又回到原点。”
“你离开学校之前,徐稔有跟你说过什么吗?比如,你不太理解的话?”
“没有诶,我离开的那阵子,学校在忙元旦晚会的事,那年的元旦晚会很隆重,学校还请了三中的小主持帮忙。而我,为了保证晚会的正常进行,只做了串场主持,防止我临时有事来不了。”
“三中的小主持,是林晓筝吧。”
“……嗯。”
祝诀还在犹豫要不要先从林晓筝这里开始问,毕竟电话里的黎语儿听到林晓筝的名字,反应的确很奇怪。
“我可以问,你和她认识吗?”
“你之前在电话里要带她一起来,是问过她意思了?”黎语儿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的,她和你是初中同学,我以为你们认识的,不好意思。”
祝诀道歉的样子让黎语儿软下来:“没关系,我跟她算认识,但没怎么说过话,你在电话里要带她来,我觉得尴尬,所以才拒绝的,对你和对她都没有恶意。”
“我知道了。”黎语儿的说辞和林晓筝描述的她俩关系差不多,祝诀便不打算过多纠结,“聊跑偏了,刚刚还在说徐稔。”
“嗯,那段时间很忙,所以学校里的同学们都没太关心我的离开,徐稔也是,她没跟我说过什么话。”黎语儿喝了一口水,“而且,刚和她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我只在学校再待三个月这样。”
祝诀喝水的动作一滞,原来自己在线上和徐稔说过的话,她照做后真的会在现实里实现。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推动过去走向的感觉。
“她当时乱说的,还真给说中了。”
“高一下学期,我回过一次一中,和她一块儿在食堂吃了次饭,倒是特地问过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乱说也太准了。”
“然后呢?她怎么说?”祝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说,事情已经发生,再问也没有意义,就当她是瞎猜的吧。”黎语儿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金色话筒的玩具模型,“她还说,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一次,特地为我准备了这个礼物,希望我能永远在想要的舞台上发光。”
黎语儿抚摸着金色话筒的外表,仿佛还能感觉到徐稔将它送给自己的那个午后,阳光落进手心的感觉。
“她送这个给你是哪天,你还记得吗?”
“只记得是高一下学期快结束,具体哪天不太记得了,大约是六月中旬,我回一中办点手续。”
“当时她什么表现,或者状态?”
“她很认真地盯着我看,就好像,就好像……”黎语儿有些悲伤,“就好像她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虽然这很有可能是现在的我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给当时的场景添的情绪色彩。”
“这样啊。”祝诀始终低着头。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细节?”
“没什么,有点,有点想念她。”
黎语儿也瞬间落寞:“我也是,自从不在一中上学,学习任务变得很紧,高一下学期刚开始,她偶尔还会来我家,虽然没带着你,但也经常提到你,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了,直到我在报纸上看到……”
“我也挺不敢相信的。”
“你电话联系我,就是想知道这些吗?看来徐稔没把我俩的事跟你说过。”
“还有,我想问,高二开始,我和你也再没联系了吗?”
“啊?”黎语儿被问懵了,还以为自己缺了哪段记忆,“没有吧,我不记得有。”
黎语儿本想接着说高一暑假里发生的一件奇怪的事,见祝诀主动跳过,还以为是她不想提。
“好,我没什么其他问题了。今天找你,我实话实说,我在徐稔离开后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不太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谢谢你今天愿意见我。”
黎语儿释然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虽然没有生过这方面的疾病,但也能体会你的心情。以及,我多说一句,徐稔已经离开,你还是看开一些,她也不希望你整天为这件事愁闷。”
“嗯,我明白。”
“高一的你不太爱说话,现在看来性格变得倒是放松许多。这样也挺好的,总要改变自己,总要向前看。”
也许是因为刚穿越来就能一直和徐稔保持联系,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徐稔离世的新闻带来的悲痛。可现在,祝诀和徐稔莫名其妙地断了联系,这种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随着黎语儿的回忆一点点加深。
“谢谢,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我能说的也不多,三个月很短,祝诀。”黎语儿看着祝诀,语气带着些无奈。
“我懂。”
“那个,我也再想想,如果想到有什么和徐稔有关的事,我可以再联系你吗?”黎语儿犹豫,还是不打算将那件事提前说出来。
“嗯,当然可以,我随时等你的电话。”
与黎语儿告别后,祝诀婉拒了她让司机送自己回家的好意。
祝诀离开小区时回头看了一眼,黎语儿正站在阳台上朝自己挥手。
坐上公交车,祝诀拿出岑檐给自己的地址,是三中附近几公里的天鹅湖公园。
公交车上,祝诀昏昏欲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她想起林晓筝说自己高二出来玩时,喜欢盯着窗外看。
马路一侧快速后退的大树,像时光倒流的特效,一切的一切都被自己甩在身后。
祝诀突然笑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祝诀远远地看见岑檐坐在喷泉旁的椅子上,一个小男孩在他面前很兴奋地说着些什么。
祝诀愣在原地,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岑檐现在灿烂地笑着,随后他抬起头,朝着自己的方位招了招手。
“来了。”
“坐吧,小心点,这里离喷泉有点近。我来得有些迟,其他位置都坐满了,等有空位再换吧。”
祝诀点点头,表示不介意。
“姐姐好。”面前的小男孩见有生人过来,变得拘谨起来。
“你好呀。”祝诀为了缓解他的尴尬,弯下腰去,甜甜地笑着。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打算自己去一边玩会儿,祝诀看着他跑向离喷泉十米左右的沙池,放下心来,再看向恍神的岑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男生醒过来:“好久没见你笑。”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祝诀抓紧时间,直接进入正题,“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可以。”岑檐微微侧倾身体,“因为我不确定你的状态究竟代表着什么,高二,你也有反复失忆的时候,医生说,你的精神和心理出了问题,会逃避性地忘记一些事。”
和严冀说的一样,祝诀连忙问:“然后呢?”
“我本来以为,或许你有提前穿越的可能,所以问过你,可是你只是摇头,还说,如果真的是提前穿越就好了。”岑檐接着说,“你好像很想回到过去,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考试会交白卷,甚至在卷子侧边写自己是高一年级。”
祝诀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张空白的语文试卷。
“所以那天在快餐店,你问我怎么高一,是以为我只是又状态不好了?”
“是的,所以那时候还没想到你是穿越了,还以为旧病复发而已,徐稔没跟我说过你穿越的具体时间,我只知道是高三刚开始。”
祝诀像是终于捞到了解谜的第一块拼图,她把脑袋露出海面,久违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所以你才挑选了那个日期来确定,因为那个日期是你高一就知道的,你向我确定的时间。”
“嗯,幸好,幸好徐稔高一的时候偷偷告诉过我。”
解答完祝诀的问题,岑檐不知道低头在想些什么,良久,他问道:“你还是想改变徐稔的事吗?”
“嗯?嗯。”祝诀也低下头,“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如果真的能救她,岂不是成了悖论?但我还是想试试,万一有奇迹呢?哪怕找到她出事的真正原因也好。”
“徐稔是二零一三年七月十四日凌晨出的意外,溺水,警察查了监控,她好像是突然晕倒了,桥和上坡的连接点那里,没有围栏,就在那里,她掉了下去。”
“她怎么会凌晨在那?”
“正是因为凌晨,那道桥上晚上没什么人,监控那段时间前后,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后来查了前几个小时的监控,她在上桥前,去过一家药店。警察访了药店老板,他说徐稔的确来过,来帮她妈妈买的,妈妈胃不好,有时候晚上会胃疼睡不着,经常去买,所以药店老板认识她们母女,也没多问。”
这些都是内情,没有写在新闻里。
“如果我们在出事时间点之前,让她别去药店,会有用吗?”
“不知道,就像你说的,如果产生悖论,会不会发生其他的事呢?”
岑檐弓着腰坐着,双手抱住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喷泉的水花和深深的无力感溅过来,洒在祝诀的脸上,从眼窝里流下来。
第16章 哪怕结局是错误
岑檐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取出两张,默默地递给祝诀:“擦一下吧,泉水溅过来了。”
“谢谢,没事,还挺凉快。”祝诀接过,简单擦了擦后,稍稍平复了心情。
“高一的我如果知道,一定会替她去买药,可是……”岑檐也有些哽咽,“我连妈妈有胃病都不知道。”
公园里人声鼎沸,祝诀却觉得那些声音离自己很远,她的耳边只剩下岑檐吸鼻子的声音,小心翼翼。
“我现在,联系不上徐稔了。”
岑檐并不惊讶:“两年前的这阵子,她也告诉我与你失去了联系,我们当时猜测,是她把穿越的事告诉了我,带来的副作用。”
“可是我还告诉过林晓筝。”
“大概是因为,林晓筝是你主动告诉的,而我,是在你主观意识之外的。”岑檐宽慰她,“不过你放心,下周五就会重新联系上的。”
“这个你看过吗?”祝诀从包里拿出心理疾病诊断报告,“我在家里找到的,我第一次去医院的这个日期,是徐稔出事后一个月。”
岑檐接过翻看着,他点点头:“日期没错。”
“我的病很严重吗?去了这么多次医院,一直没有治好?”
“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的治疗往往是无法根治的,只能缓解。”
“高一和高二发生的事,你能讲给我听吗?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我变成那样。”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或许,你有具体想问的事吗?”
祝诀愣了一下,一时间真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思考一会儿,想起那本消失的日记。
药膏问过,期中考试问过,只剩下自己拿了年级第一的异常记录没有找到什么意思。
“听林晓筝说,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超越你拿了第一,是吗?”
“嗯,怎么了?”
“那时候,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印象中没有,我再仔细想想吧。”
“嗯,不着急,有想到什么再告诉我就行。”祝诀接着问,“林晓筝说你的第一雷打不动,当时是遭遇什么了吗?”
“你能拿第一,非得是我遭遇什么了吗?”岑檐笑了,“怎么这么不自信?”
祝诀眨眨眼,也笑起来:“因为没体验过吧,对现在的我来说,高中的两次考试,我都一塌糊涂。”
岑檐仰起头,双方沉默了一阵子,他缓缓开口:“倒是有一件事……不过得等到这学期的期末,我再告诉你。”
“哥哥,妈妈什么时候来呀?”一旁的小男孩终于玩腻了沙子,举着沾满沙土的双手跑过来。
“待会儿就会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东西?”岑檐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温柔地帮小男孩洗着手,用纸巾擦干后,捏了捏他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