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游荡——七枚树【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4 23:15:38

  汪婆婆开门,屋内的温暖气息直扑到三人的脸上。
  “这么早就来啦,快进来,外面很冷吧。”
  “谢谢婆婆!”两个女生异口同声。
  还是老程序,林晓筝坐在婆婆对面翻看本子,祝诀掏出知识宝典,坐在飘窗上背。
  “你们是不是快考试了?”
  “嗯,下周一。”
  “那时间还挺紧的。”婆婆看了一眼半个多小时没换过姿势的祝诀,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红绳戴在小姑娘手上就是好看。”
  林晓筝很重视这次选红绳,她看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决定怎么个编法,婆婆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着急,自己起身进了厨房。
  严冀也跟上去,并摆手示意打算跟着起身的祝诀和林晓筝,不用帮忙。
  婆婆买了很多菜,解开塑料袋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像被按下音量减键后的新年鞭炮。
  “这次这个叫林晓筝的女孩,也是小翼的好朋友吗?”
  “嗯。”
  “她对小翼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婆婆你又来了。”
  “婆婆好奇嘛,刚刚她选红绳样式的时候,你可是时不时盯着人家发呆呢。”
  严冀把鱼从冰箱里拿出来,用菜刀处理鳞片:“没有,我只是,觉得她是很好的朋友,看到她会想起一些事。”
  “哦?”
  “嗯,很纯粹的,就和对祝诀一样,没什么好隐瞒您的。”
  “想起什么事?”
  “她身上有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坦诚,或许,我曾经一直认为的,是错误的。”严冀笑了笑,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重,补充一句,“而且,她厨艺也挺好的。”
  “婆婆,我选好了,我们吃过饭再讨论吧。”林晓筝和祝诀一起出现在厨房门口,撸起袖子就要帮忙。
  事发突然,严冀慌乱中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他看了两个女生几眼,确定她们没有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
  饭后编完红绳,三人陪婆婆坐了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晓筝站在楼下,冲婆婆挥舞绑着红绳的手,跟她告别。
  祝诀也在公交车站和他俩道别,背着包上了直通快餐店的公交车。
  只剩下林晓筝和严冀,沉默地坐在公交车站不锈钢凳子上。
  “你去哪儿?”
  “我去补习班坐着吧,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上课了,今晚满课。”林晓筝回答。
  “我也是,今晚满课。”
  “汪婆婆人真好,性格有点像我的奶奶。”
  “那你奶奶现在住哪里?”
  “还住在乡下老家,我寒假会回去看他们,每年也只有寒暑假能回去看看,还不是每年都有机会。”
  “是林源村吗?”
  “是的,根据我的姓猜的吗?村里住的男性基本上都姓林。”
  “嗯。”
  开往补习班的公交车来了,林晓筝先上车,帮严冀投了币。
  “今天汪婆婆都没有收我的钱,怪不好意思的,这个硬币就当还你人情啦。”
  严冀笑笑,坐到女生身边。
  “没事,你和祝诀能去陪婆婆,她打心眼里高兴。”
  “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晓筝深吸一口气。
  “什么?”
  “有关祝诀的。”
  “你说。”
  “除了高二在医院听到她妈妈和医生说话,你之前真的和她没有交集吗?我有个小小的猜测,就是她当时失忆、精神错乱的状态和……你奶奶,可能有点像?毕竟你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陌生同学的病,对她共情吧?”林晓筝快人快语,问话从不拖泥带水。
  “祝诀让你问的吗?”
  “没有,我自己想知道,当然了,如果你的答案对她的‘恢复’有用的话,那再好不过。”
  严冀没有说话,他思索了一阵。
  “在那之前,有过两次交集。”严冀看着林晓筝,“一次是我还住在三中附近的时候,高一,奶奶病重,我急匆匆赶回家,在小区边上偶遇了她,她一直在哭,我给她递了纸巾。一次是高一下学期的春季运动会,她在接力赛跑里跌倒,膝盖擦破,老师让我和几个正好在一边的男生抬着小担架送她去医务室。”
  “就这两件事?”和祝诀告诉林晓筝的内容大差不差。
  “嗯,她估计也不记得了。我知道那种病很痛苦,一开始帮她的确是因为你说的‘共情’,但后来我决定全力帮她,是因为她曾经成绩那么好,如今失去一切还能全力以赴,我很羡慕。”
  林晓筝示意他说下去。
  “羡慕她拥有能够重新开始的勇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一样,是被迫重新开始生活的人,可我无时无刻不想放弃,我没有勇气。”
  严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拉她一把,寄希望于有人也能像这样拉我一把。
  又想到正在家里躺着,或坐起来正在吃自己早上给她温的饭菜的奶奶,严冀摇摇头。
  自己要过的那关,或许是心里那关。
  严冀努力让生活和以前一样,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人照顾奶奶,获得什么可怜的情绪价值。
  他努力学习,上补习班,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城市,逃离父母,有一天能真正重新开始生活。
  林晓筝从包里拿出便签和笔,写了两行字,拍拍他的肩。
  “寒假有没有空?从这里去林源村,大巴只要一个多小时。”
  严冀抬头,林晓筝笑得俏皮温柔,把叠好的便签塞进男生的手心里。
第35章 你不应该被动
  岑檐应该还没走吧?这么想着,祝诀下车跑向快餐店。
  还没推开门,门自己开了。
  方修时背着包扶着门,看见祝诀也吓了一跳。
  “来找岑檐的?都快四点了。”
  “嗯,他在吗?”
  “在,不过应该也快结束了。”
  祝诀和方修时道别,她进入店里,坐到岑檐对面。
  男生没抬头,只淡淡道:“来了?”
  “嗯,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林晓筝和严冀应该是去补习班了。”
  “没出去随便转转?假期了也好放松一下。”
  “没心情,期末考近在眼前,我没办法静下心来。”
  岑檐合上作业:“那就更该放松一下了。”
  他迅速把书本和练习册都放进书包里,拉着女生离开。
  “这是哪儿?”祝诀被岑檐拉着,一路坐公交,路过八中,来到一所废弃小学的楼顶。
  “这是一所没建成的小学,因为种种原因停工了,建设计划搁置,没人知道它还会不会再建立,就这样在这里荒废了三年多,我转学来的时候,它已经停工了。”
  他们现在站的这栋楼是最高的,其余楼只建了两三层,都没装窗户,远远看去,像密密麻麻的煤炭孔。
  “居然可以随便出入。”
  “嗯,这里什么都没有,经常有小孩来这里捉迷藏,过家家。”
  “那我们是来捉迷藏的?”祝诀开了个玩笑。
  “我们是来放松的。”岑檐也笑了,站到祝诀身后,女生立刻紧张起来,这栋楼建到五层,面前没有任何围栏或矮墙,她不敢离顶楼边缘太近。
  “怎么?”
  “喊出来吧,把你的不安、担忧都喊出来。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现在傍晚,小朋友们都在家吃饭,不会有人来的。”
  天色已经暗下,像打翻后未被抹匀的墨水,周围安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岑檐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喊吧。”
  祝诀松开紧握的拳头,作喇叭状围在嘴边:“啊——”
  祝诀只喊了一声,一直喊到一口气结束,轻微的回声,游荡在废弃楼房上空。
  祝诀真的轻松不少,一扭头,岑檐却不见了。
  她看着天空,稀疏的星星,遥远的月亮,正和她对望。她没有再喊什么,她张开双臂,和寒风拥抱。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哪怕回不去,哪怕高考失利,哪怕救不回徐稔。
  哪怕永远带着缺失两年的遗憾。
  心不能垮。
  身后传来塑料袋的声音。
  “我刚刚打电话给我妈,她在我外婆家,不回去吃饭了,我们的晚饭就在这儿解决吧。”
  岑檐晃了晃手中的面包和饮料,拉来三只落满灰的、工人遗留的小凳子,仔细地擦着上面的尘土。
  祝诀接过抽纸,一起擦起来。
  “两年前的期末考,有什么细节性的事件吗,关于我和你的。”祝诀塞了一口面包。
  “没……当时同学老师倒还是挺惊讶的,不是因为你第一惊讶,而是因为我掉到了年级第五。”
  “第五?你是,发挥失常?”
  “算是吧,那段时间稍微有点迷茫,在陌生的城市待了半年,还是没有归属感,可能冬天更容易多愁善感吧。”
  “归属感。”祝诀放下手中的面包,“这和陌生还是熟悉无关吧,你在小学和初中生活的城市,就有归属感吗?我觉得,是你并没有主动敞开心扉去接受这里的生活,就像你高一只会默默吃掉阿姨做的,很难吃的饭,其实你可以告诉她咸淡的,这是一个过程,你不应该被动。”
  岑檐没吭声,过了几秒他笑了:“你知道吗?你高一的期末考后,跟我说过和这差不多的话。”
  祝诀愣住了。
  “我随便说说,你别太介意。”重复听两遍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男生反感,毕竟是带些说教意味的话。
  “没有,你说得对,我只是觉得……”岑檐看着祝诀在黑暗里模糊的脸庞,“原来就算你穿越了,就算你性格和高一时有些不一样,冥冥之中有些东西还是不会改变。”
  离开废弃小学,回到岑檐家里,徐阿姨还没回来,看来今晚不会回来了。
  “你去用电脑吧,我先洗漱。”岑檐指了指徐稔房间。
  开门,开灯,坐到书桌前,接上电源,按下开机键。
  登陆□□,没几秒,徐稔的头像就跳了出来。
  ——上线了?在我家上线的?
  ——嗯,在你的房间。
  祝诀环顾四周,如果上帝在看两个时空,会发现此刻,祝诀和徐稔几近重合。
  ——真神奇啊,我们在用同一台电脑发东西。
  在我家还习惯吗,也住一阵子了,有没有不适应的?
  ——挺好的,现在元旦假期只有一天半,明天下午又要去学校了,所以今晚抓紧时间跟你联系一下。
  ——要打硬仗了,还挺替你紧张的,没几天了。
  ——紧张久了最近反而有点麻木,现在只想着,期末考以后日记会有什么新线索。
  对了,我那本日记,居然就是高一和你一起在精品店买的那本。
  ——哪本?你高一买过很多次本子。
  ——就是你和岑檐在第一页有写名字的那本。
  高三的祝诀无法拍照给徐稔看,只能这样描述。
  ——哦,那本啊,你之前没发现?
  ——带给岑檐看才发现的,因为第一页上,你和他的签名消失了。
  ——所以,最终的线索会和我们两个有关?
  徐稔这样猜测着。
  ——很有可能。
  今天先这样,不聊了,岑檐应该洗漱好了,我抓紧时间。
  “我回来啦!”已经接近九点,岑檐妈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已洗漱完的祝诀和岑檐同时从各自房间里出来,妈妈脸上泛着红晕,朝他俩笑笑。
  “这个睡衣好看吧?我挑了很久呢。”岑檐妈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揽住祝诀的肩,祝诀和岑檐连忙扶住她。
  “好看,谢谢阿姨,阿姨费心思了。”
  “不客气,是阿姨要谢谢你。”看着祝诀疑惑的脸,岑檐妈妈接着说,“我曾经以为,只有我们母子这么在乎徐稔,直到知道你去了医院,知道你那么频繁地去医院,阿姨能看见你的痛,阿姨也很痛。”
  “我……”祝诀有些羞愧,因为阿姨说的这些,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徐稔高一的时候一直在准备出国,很少再像初中那样天天和你黏在一起了,也好像很少见她和你聊天,但你还是把她当那么重要的朋友……”阿姨喝得太多,说话已经不太利索。
  “妈,我扶你进房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先休息。”
  阿姨迷迷糊糊的,被二人搀扶进房间。
  “麻烦你帮她脱一下外套和鞋袜了。”岑檐站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妈妈。
  “好,你先出去吧。”祝诀解开徐阿姨的大衣纽扣。
  徐阿姨很快完全进入梦乡,祝诀蹑手蹑脚地离开,打开房间门,岑檐正倚在门边的墙上。
  “别担心,睡了。”祝诀安慰道。
  “嗯,她刚刚说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反正都过去了……”
  “其实我想知道。”祝诀打断他,“我还是会自我怀疑,现在的我,和两年前的我,真的还是一个人吗?我带着未来的视角看空白的这两年,能获得的信息都是别人一点一点告诉我的,完全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人生。”
  祝诀抬头,尽量忍住痛苦的表情。
  “你当然是你。”岑檐知道此刻说什么对女生的宽慰都是微乎其微。
  “高一的徐稔减少和我的联系,是担心我太伤心吗?”
  “可能吧,但她忙着出国的东西,可用的时间的确被压缩了。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上网的时间里,都在和高三现在的你聊天,不是吗?”
  从未有过的思路,祝诀恍然大悟。
  “还真是……”祝诀苦笑,“原来空白的这两年里,我的悲伤,有一部分是我自己造成的。”
  严冀帮奶奶擦完脸,回到自己房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三个信封,分别是岑檐妈妈、祝诀、林晓筝给自己的伙食费。
  信封之间夹着一张标签,是林晓筝写的,那个地址。
  以林源村开始,以一个熟悉的山头名字结束。
  严冀小时候去过那个村子,跟着奶奶和汪婆婆,她们有一个好朋友住在那里,那天是去参加她的葬礼。
  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奶奶带着11岁的严冀去吃饭。
  严冀早早吃完饭,在附近一个山头上玩,山丘边上竖着牌子,上面写着:林源山头。
  山头由大大小小的山丘组成,沿着一条溪流,想到溪流边上,得先下最近的山丘。
  严冀坐在其中一个矮山丘上,捡石子玩。
  离他最近的一个矮山丘上,也有一群同龄小孩,正在玩老鹰捉小鸡,欢乐的叫喊声和不远处葬礼的哀乐声交织在一起,严冀坐在喜与乐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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