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反正看起来,你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穿越回去了,总能找到答案的。”岑檐打着哈哈,这个话题也算过去。
“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明知道去北京会发烧,为什么还去参加竞赛?那次竞赛对你的保送也没影响吧。”
“因为……”岑檐歪着头想了想。
小时候,岑檐发着烧做题,脑袋晕晕乎乎,快要睡着。好像有成片的羽毛将他托起来,他蜷缩着,随风飘向故乡。
这时候,要是能听见妈妈的声音就好了,受过的所有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什么?”
“因为,妈妈知道我去那儿会发烧,妈妈会打电话给我。”
第70章 回到最初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林晓筝背着包,和严冀一起进来。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祝诀反问。
“一起参加艺考的同学们要买汪婆婆的红绳,我去汪婆婆家取之前打了个电话,她说她在严冀家。”
“大单啊,汪婆婆做得过来吗?”祝诀打趣。
“严冀奶奶在帮忙做,我妈也在帮忙。”岑檐补充道。
“奶奶的身体总算有好转的迹象,真是好事。”祝诀把几杯可乐推到大家面前,“会有更多好事。”
大家举起可乐杯,相视一笑。
下午,方修时姗姗来迟。
“离高考这么近,我现在出来拿岑檐当借口都不管用了。”方修时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你终于承认是拿我当借口了。”岑檐抬眼,轻笑一声。
“这不重要。”方修时喝了半杯可乐,才缓过来,“这可是咱们最后一次在这儿聚,我必须过来。”
“怎么听着这么伤感。”严冀停笔,伸了个懒腰,“不过,再有两周就要高考了,以后是挺难聚。”
五个人,两个城市。
祝诀心里也有了想去的大学,如果高考正常发挥,是没问题的。
“祝诀,最近还刷题吗?”方修时问道。
“最后两周跟着学校考试的节奏走,就不额外刷题了。等高考结束,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请你吃饭。”
方修时瞄了一眼岑檐:“吃饭不着急,那些复印的题对你有帮助就好。”
桌子底下,岑檐轻轻地踢了一脚方修时,方修时低着头忍住才没笑出声。
快餐店活动结束,大家各自回家。祝诀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看着一旁嬉戏打闹的林晓筝等三人,内心如阳光铺洒,倍感温暖。
这样的日子,这样苦中作乐的日子,是无法复制,没有二次的。
方老师先开着车出现,接方修时回家,祝诀一行人略显尴尬地和老师打招呼。
没过几分钟,公交车到站,林晓筝和严冀先上车。
祝诀正要上去,却被岑檐拉住。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目的地不远,步行很快就到了,是本地墓园。
长久未修的台阶,被岁月硬生生地磕出痕迹。野草悄悄地包裹住台阶一侧,连接墓碑旁的土壤。
“你应该还没来过吧。”岑檐走在前头,一层层地上去。
“嗯,之前一直能和徐稔保持联系,倒是忘了这回事。”
台阶两侧立着的墓碑,映照着不同的现实。有的墓前荒草丛生,祭品杂乱地放着,应该是很久没人来探望;有的墓前摆着一束束花,新鲜到还滴着水。
徐稔的墓前有脚印,还放着水果。昨天刚下过雨,土壤潮湿松软,看痕迹,来探望她的人刚走不久。
“是一中那个女小主持,只做了一学期的那个。”岑檐看出祝诀的疑惑,一边整理墓前的水果和花,一边解释着。
“是黎语儿啊。”祝诀有些惊讶。
“嗯,每年的这阵子,不一定是今天,她都会来这里看望徐稔。”
祝诀稍加思索,想起那只金色的话筒模型。
最近这阵子,正是徐稔送她那个礼物的时间段。
只持续一学期的友谊,仍在以某种特殊的、不会被轻易忘记的方式存在着。
初夏些许燥热的风掠过祝诀的额头,卷起几缕碎发。
是徐稔的感觉。
“哟,回来了?”岑檐刚打开家门,林晓筝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和他打招呼。
严冀、严冀奶奶、汪婆婆也在。
严冀奶奶还是不太爱说话,嘴里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身上疼痛的老毛病又发作时,反而有些精气神。
她的手里缠着红线,一点点地捋顺。
“你来取红绳?”岑檐放下钥匙,蹲在玄关处换鞋。
“嗯,刚做好,我正要走呢。”林晓筝把做好的红绳整理好装进包里,和客厅里的大家道别。
“我送你吧。”严冀起身,“汪婆婆,待会儿麻烦你带奶奶回家,徐阿姨要做饭了。”
“好,没事,你去送晓筝吧。”汪婆婆留了一些红线给徐阿姨做了玩,麻利地收拾好茶几上剩余的红线,和严冀他们前后脚出门。
“你不是和小翼他们一起去快餐店了吗?怎么没一起回来?”妈妈问着,手里的编织动作没停。
“我带祝诀去看徐稔了。”
妈妈手中的动作瞬间停下。
“小祝她……”徐阿姨停顿,“这是她第一次去小稔的墓吧。”
“嗯,和她想象得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徐阿姨即将完成最后一步,她瞄准将要打结的洞眼。
“墓前的阳光很好,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下过雨。”
红线穿过小小的洞眼,一气呵成,打出完美的结。
徐阿姨抬头看向岑檐,瞳眸微微颤抖。
“是啊,雨已经停了。”
高考前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着她每隔两三年就要说的话,煽情又官方。絮絮叨叨地提醒同学们别忘了准考证、别漏带纸笔,别迟到。
祝诀托着脸看向窗外,仅仅一年的时间,她再一次站在人生某次重要考试的节点上。
她闭上眼睛,阳光轻轻地扫过脸庞,似乎也在说“加油”。
时间如顺手撕下的几张日历,被揉成团抛之脑后,不知不觉都过去。高考的那三天,比高中三年还漫长。
最后一门考完,祝诀站在教室外收拾书包,想着待会儿下楼会不会遇上林晓筝。
匆匆人流于楼梯口泄下,少年少女总算恢复一些生气,带点苦涩的释怀。
大家平静地走出教学楼,朝校门口走。
人呢?
祝诀想着,难道还没出来?
四处张望时,在校门口方向辨认出熟悉的身影。
林晓筝也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朝自己用力地挥手;严冀倚在墙上低着头,似乎在给别人发消息;方修时正打电话,估计又是语文老师打的,让他考完快点回家。
岑檐站在他们身边,双手插兜,朝祝诀的方向微笑。
祝诀举起手回应林晓筝,跑过去的那几秒,脑海里浮现出她刚上补习班那阵子的画面,附近小流氓很多。为保安全,他们就是这样,在机构园区门口等待自己。
从初春到初夏。
“今晚有活动?”祝诀跑过来,挽住林晓筝的胳膊。
“今晚我妈请客,给了钱让我们在外边吃一顿。”岑檐回答。
“嗯?我还以为阿姨会做菜呢,高考结束,她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兴奋吧?”严冀没想到,笑着说。
“她啊,她最近和汪婆婆学编红绳,不亦乐乎的,懒得做饭咯。”岑檐也笑起来,这样清澈明朗的笑容,祝诀很少见过,一时有些晃神,
“走吧走吧,今晚吃饭的学生可多了,去晚了好饭店都要排队。”林晓筝催着大家走。
“就是,快走快走,再不走方全文待会儿出来逮住我,我想吃都吃不成。”方修时附和着。
夕阳拉长五人小分队的影子,和煦朝气,每一步都仿佛在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家。岑檐小声地问祝诀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楼顶吧。”祝诀想了想,回应道。
夏夜晚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聚餐的吵闹声好似还在耳边回响。摸到废弃小学门口,一路沉默的岑檐突然开口。
“这里,夏天结束后就要拆了。”
“啊?这么突然?”祝诀朝里走,厚重的黑夜包裹着每一栋烂尾楼,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有外省的商人买了这块地,好像要开一家福利院,今年年初就有计划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人我见过,是我爸之前的同事,貌似离职很久了,现在自己开公司。”岑檐扶着祝诀上楼,一圈一圈,总算走到楼顶,“他还记得我,就多聊了几句。”
“也好,总比荒废在这里好。”
“嗯,开一家福利院,能帮更多的孩子吧。”
祝诀往前站,远处的高楼大厦亮着辉煌的灯光,在高考结束的这一天,显得异常柔和。
祝诀的心也柔和下来。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楼顶风大,岑檐稍稍向祝诀那儿靠近一些。
“你之前说,你在来三中那天,在学校的湖边丢石子许愿,愿望实现了一半,没实现的,是什么呢?”
“是徐稔。”岑檐没想到祝诀还记得这件事,“我希望能真正成为她的家人。”
“这没有实现吗?”祝诀好奇。
“之前一直以为还没有实现,可经历你穿越来的这一年后,我才知道,早就实现了。”
“或许这也是我穿越的意义之一吧。”
“你只好奇这个?”
“嗯?”
“我实现的愿望,你不好奇吗?”
“……”祝诀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是,我只是觉得,实现了就好。那你说说看,实现了什么愿望?”
“再次遇见你。”岑檐慢慢地说,每个字的发音都琢磨过无数次似的,只为这一刻的到来。
祝诀没反应过来,她讷讷地抬头,对上岑檐的视线。
“我?”
“从你把我的鞋子放进鞋柜的那一刻起,我便跟自己说,如果有一天可以回到本市,希望能再遇见你。”岑檐的声音有些颤抖,“幸好,幸好你和徐稔一直是好朋友。”
成绩出来后,几人又难得地聚在快餐店研究往年的录取分数。祝诀的成绩不如原有的水平,可也算最大程度地对得起这一年辛苦的自己。
差不多决定好后,祝诀接到一通电话。
”喂?”
“祝诀,是我,黎语儿。”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祝诀顾不上疑惑黎语儿怎么有自己的手机号。
“明天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给你送票。”
“票?”
“对啊,之前答应你和徐稔,我的第一场演出要请你们来看,这次虽然不那么正式,可也算数吧。”
“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表演呢。”
“嘿嘿,我们高考结束后才开始排练,这次是公益性质的演出,来看的人不多,除了我们手上的赠票,也就只有一半礼堂的人会来看吧,所以没有座位安排,你们到了随便坐。”
“我们?”
“我手上很多票的,明天都给你,你随便邀请你的朋友们来,都行。”黎语儿脑海里出现林晓筝的脸,但她还是这么说。
“好,谢谢你,明天就在岑檐家外边那条马路见面吧。”
“嗯,明天见。”
黎语儿给了祝诀八张票,去往演出地点的路上,祝诀数的。
“没叫林晓筝他们?”岑檐看着盯着票发呆的祝诀,问道。
“没,林晓筝回乡下老家了,好像有急事。至于其他人,他们跟黎语儿也不熟,最近又比较忙,就没叫。”
“也是,严冀和方修时的志愿还没报好呢。”
祝诀想起黎语儿面对林晓筝总是躲之不及的样子,还是不要叫林晓筝一起来比较好。
正好,她也突然有私事回老家。
担心黎语儿觉得自己故意没叫林晓筝来,祝诀索性也没叫其他人。
演出还有五分钟开始,礼堂的确只坐了一半的人。
祝诀静静地坐着,看着舞台上的红色幕布。她想象着黎语儿对徐稔说起以后会邀请她看第一场演出的样子,眼眶湿润。
这场演出并不长,只有一个小时,很快结束。黎语儿又当音乐剧演员又当主持人,念完所有词后,她停顿几秒。
“这场演出,同样献给我的一个朋友,我相信,她今天也来看我的表演了,她就坐在台下的某个位置上,在某个不算精彩的瞬间,和大家一起鼓掌。”
祝诀看向身后那些空荡荡的座位,礼堂的窗户开着,一阵风进来,某个座位的座布被掀起一角,仿佛有人刚刚离开。
祝诀真的相信。
演出全部结束,祝诀从包里找出剩余的票,黎语儿说可以撕下票根,到主办方那里领没送完的小礼物。
工作人员数了数,还剩五张。
“嗯?”祝诀皱起眉头,在包里翻找着,可怎么也找不到,“应该有六张的啊。”
后面还有人排队,祝诀只好作罢。她把换到的毛绒小玩具装进包里,朝正站在门口的岑檐走去。
她不知道那张票为什么这么巧找不到了,讲给岑檐听,岑檐微微一笑。
“说不定,徐稔真的来了。”
徐稔忌日前一天,岑檐约祝诀到他们决定一起做家教的那个公园见面。
晒了很久的太阳,二人一句话都没说。
“那天晚上,在楼顶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岑檐开口,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的声音很小,试探性地问。
祝诀“啊”了一声,简单应和,她有些紧张,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岑檐深呼吸,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口。
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鼓起勇气。
“我喜欢你。”
回应岑檐的不是他在脑海里排练多遍的各种情况。
话音刚落,祝诀眼皮打架,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失去全身力气倒在岑檐的身上。
祝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漂浮起来,一团黑暗后突然在医院里醒来,随后抓住岑檐的手说些什么,又溜出医院,去找了林晓筝、黎语儿、严冀和蒋妤桐,最后回到医院,快要再次醒来。
像走马灯一样,这些行为在祝诀的大脑里快速掠过。
“没事没事,没走丢就好,精神类疾病这样也很正常,她会控制不住自己一些行为……”快要醒来时,祝诀迷迷糊糊听见医生这样跟妈妈说。
祝诀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她越努力,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