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琅华从弟子堂离开后便漫无目的地在章家庭院中乱逛,她专门挑人少的地方走,只想避开人流,远离章家人刻薄冷漠的闲言碎语,没想到却看见一个黑衣男人和穿着章家服饰背对着她的人正在说话,她听到了谈话的部分内容,想悄悄离开将这件事告诉穆霖漪,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
几乎是眨眼间,孟离归便出现在闻琅华身后,堵住了她的去路。
孟离归看到闻琅华之后反而敛了杀意,他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他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又见面了,琅华,还记得我吗?”
闻琅华彻底看清了孟离归的容貌,她觉得这人长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想起了弟子大会那天在清隐山山腰上救下的那名少年,和眼前这人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你,”闻琅华瞪大双眼,对眼前所见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就是周纶提到的那个面具人,是你故意让他害我......弟子大会那日难道也是你做的手脚?”
孟离归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了闻琅华一眼,随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闻琅华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很沉,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身子一倒被孟离归轻拥入怀。
“妖主!”章奉娴和他们离得远,只看到孟离归的动作,她的语气有些焦急,生怕孟离归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伤害闻琅华。
“我不会伤她,琅华是我很重要的人,”后面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只说给怀中人一人听,孟离归一只手搂住闻琅华的腰,一只手从她的发丝抚到耳垂,就像前世两人许多次浓情蜜意时他曾做过的那样,“琅华,我从没想过伤你,再等等我,很快我们就会再次重逢,不会再有人能把我们分开,那时我会和你解释一切。”
闻琅华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她陷入沉睡状态并不安稳,口中呢喃着一些杂乱而无序的话语。
孟离归温柔得出奇,仿佛对待一个娇嫩脆弱的婴儿,动作轻柔无比,他在闻琅华耳畔轻声诱哄:“今日你见到的人是游逢雪。”
闻琅华在梦中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随后变得安稳下来,彻底昏了过去。
抱了片刻,孟离归重新戴上面具,依依不舍地将闻琅华交给章奉娴,嘱咐道:“带她回去,动作轻些,别吵醒她。你和我解释一下,周纶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们以我的名义想办法找人把穆霖漪引到玄秘阁,可没说让你们伤害琅华,可她刚才为什么说我‘想害她’?”
孟离归彻底不高兴了,章奉娴将头低下,掩饰自己的慌乱:“这和我们真的没关系,是周纶对闻表妹心怀怨恨,才做出伤害闻表妹的事,幸好穆长老及时赶到,闻表妹并没有出事。”
孟离归对她的解释半信半疑,冷哼一声:“即使你们真不知情,那也是你们办事不当,回去别忘了把我的话告诉章珩垣,这是最后警告,若他还是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离归来无影去无踪,转身间便了无痕迹。
章奉娴抱着闻琅华,她感觉到对方平稳的呼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把闻琅华安置在一间卧房。看着一脸纯真无邪的闻琅华,章奉娴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的。
两个月前得到孟离归的命令后,章珩垣便让章奉娴去找到周纶,章奉娴很清楚叔父的为人,闻琅华死了对他有好处,章珩垣一直希望吞并泠音阁,和闻泠音交涉多次被拒绝后便想到了一些损招,闻琅华一死,闻泠音势必会将责任归咎到清隐宗头上,到时候他便可以在两方交战时趁火打劫。
若被章珩垣知道孟离归对闻琅华另眼相看,只怕章珩垣会再次毫不犹豫地设计闻琅华。
章奉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便抓紧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穆霖漪找到了在床上安睡的闻琅华,她摇了摇闻琅华的身体让她从睡梦中清醒。
闻琅华睁开眼睛,看着穆霖漪还存着些许茫然,嘴边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摇了摇脑袋,昏迷前的记忆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师尊,我刚才看到九尾妖狐了,他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话,说了‘生魂’还有‘器灵’一类的词。”
穆霖漪心中一惊,问道:“他是不是戴着纯黑色的面具吗?”
“好像是的,他还在我面前取下了面具我看到了他的长相,”闻琅华的脑袋有点痛,记忆中的人像变得模模糊糊,“他、他......奇怪,我想不起来他的长相了,我明明见过的......”
--------------------
第25章 水牢之囚
=========================
闻琅华越是想要回忆黑衣人的长相,她的头就越痛,连她是怎么来到这个房间的也回忆不起来。
“我不记得他的具体长相了,只觉得他长得似乎有些眼熟,我应当是认识他的,可又觉得他无比陌生……”
“其实我那天见到九尾狐,也觉得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穆霖漪虽然没看见他的脸,但那人一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或许她真的见过他,又或者他一直隐藏身份藏在暗处观察他们……
游逢雪对穆霖漪的话进行了一番过度解读,他想起那天孟离归对他说的话,犹如魔咒一般在他脑中回响。
“穆霖漪前世对我情根深种,最后爱而不得走火入魔……”
游逢雪的心沉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一无所知的穆霖漪身上,一些模糊不清的阴暗的想法从暗处滋长。
穆霖漪你就那么喜欢孟离归吗即使这一世你还没见过他真实的样子,前世的羁绊竟也能让今世的你念念不忘,倘若他重新来到你身边,怕不是很快便又对他情根深种了?
穆霖漪回头想问问游逢雪见到黑衣人时是否也和她们产生过一样的感觉,却正对上游逢雪阴沉沉的目光,在接收到她视线的一瞬间游逢雪的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了正常,让她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
穆霖漪摸了摸闻琅华的头发,安慰道:“若想不起来就别别勉强自己,九尾狐擅长幻术,最会装神弄鬼,他不可能在你面前留下把柄的。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有我在呢。比试快开始了,你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千万别让我和你母亲失望。”
闻琅华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穆霖漪的眼睛点了点头,抱紧了手中的剑。她的腰牌晃动了两下,这是比试即将开始的意思,穆霖漪让她和游逢雪先去,随后她便到。
闻琅华已经先一步迈出门去了,游逢雪还没有动,他的语气带了点委屈:“你要去干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吗?章家的比试与我又没什么关系,让师妹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想跟着你。”
穆霖漪满脑子都是正事,游逢雪的撒娇现在对她起不了作用,她满心都是怎么揪出这些装神弄鬼的幕后之人。
“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你跟着我太碍事了,还是去闻阁主身边吧,这样别人若问起我来你也好帮我打个掩护。”
游逢雪的神色彻底黯了下去,他站在原地不肯挪动步子,只可惜穆霖漪不会再像当时他心智退化时那样顺着他了。
闻琅华一把拉过游逢雪,不耐烦地说:“好啦,快跟我走,别给师尊捣乱了。”
游逢雪不情不愿地被闻琅华拽出房间,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穆霖漪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闻琅华已经将遇到那两人的地点告诉了穆霖漪,穆霖漪按照她给的路线找到了那座隐秘的亭台,只可惜这里空旷幽静,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穆霖漪隐去身形,在章家各处寻找蛛丝马迹的证据,但章家明面上一片干干净净,她一无所获。
不远处的藏宝重地有了动静,是守卫正在换班。两名守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朝穆霖漪的方向走来,他们看守了一个上午已经累得不行了,要结伴回寝舍休息。两人看不见穆霖漪,径直与她擦身而过。
穆霖漪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内容——
“最近的波动越来越频繁了,你感觉到了吗?”
“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啊,是你想多了吧,别每天疑神疑鬼的。”
看着两人的背影,穆霖漪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她不近不远地和他们保持两米的距离,确保他们的对话能一字不落地落到自己耳中。
“你每天晚上睡得那么死,能感觉到才怪,主要是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很担心啊,万一倒霉的就是我们怎么办?”越想越害怕,说话者的声调逐渐变高,末尾差点破音。
另一人揽住他的脖子,如同做贼一般看了一眼附近,然后略带心虚地说:“哎哎,你小点声!别乱说了,家主都说了那件事只是意外,你再这样,小心被别人听到,像罗青焕一样被家主关到水牢里去。你都不知道罗青焕有多惨,在水牢关了三个月禁闭,前两天我偷偷去西边的水牢看过他,眼睛都没了。那家伙真是死倔,家主已经发话饶了他了,他还是不肯服软,要不是家主看重他,恐怕此时他已经和他的那位‘兄弟’一个下场了。”
“我又没有乱说,罗青焕那是自讨苦吃,谁要他非要和家主作对的……”守卫不以为意,他平时就讨厌罗青焕受家主青睐,因此见他落难不免生出些幸灾乐祸之意,“你今天晚上别睡得太死,准能和我一样感受到那阵波动。”
“我不干,白天累了一天了,你有那闲工夫你去吧,到时候被关进水牢了可别求我。”
“行了行了,胆小鬼,我不说了。晚上你最好睡得熟一点,可别吓破你的胆。”
两人到了住处,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谈话终止了。庭院平静无风,地面上的几片落叶忽然被一阵风卷起,随后又盘旋着落回地面,仿佛风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水牢的位置极其隐秘,穆霖漪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她先是在西边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然后穆霖漪看到几个人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间中出来,他们的服饰与一般章家人不同,他们的衣服是全黑,仔细看他们衣服的领口、袖口处的一圈黑色比别的地方还要深,身上的黑色分布得也不甚均匀,需要在在阳光下仔细辨别才能注意到这细节,干涸的血迹在布料上留下的痕迹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房间内陈设很平常,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杂物室,穆霖漪打开上了锁的柜子,木质隔板的走向并不是那种平直的直线,而是由弯弯曲曲的曲线交错形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格子,排列并不整齐,每个格子里放了一块黄金腰牌,上面刻了不同的名字。穆霖漪在最上面的那个格子中找到了想找的名字——罗青焕。
她合上柜门重新落了锁,找到开门的机关,露出通往地下石室的通道。
水牢常年不见天日,在里面待一会就仿佛被蒸过一般被水汽糊住。
穆霖漪的脚步声回荡在整片石室,这里除了看起来一模一样石墙便是被用于照明的火把,没有一点活人的痕迹。穆霖漪停下脚步仔细辨听,听到了细微的水流声。
穆霖漪已经在石室走了半炷香时间,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脑海中形成一张清晰的地图。
她发现她现在走过的路与柜子中见到的格子之间的木板走向是一致的,若格子代表关押之地,那么说明石墙背后便是水牢。
她按照和柜子一样的路线走到最深处的石墙,这里除了后退再无前路。石墙上有禁制,只有掌管水牢的管理者才能大开,但这并不能困住她,她不过费了些功夫便轻而易举地穿过石墙,看到水牢正中央□□着上半身、浑身是伤的罗青焕。
罗青焕的双目已经被章珩垣命人挖去,深一块浅一块的黑色布条遮蔽住他空荡的眼眶。他半个身体被泡在水中,镣铐圈住了他的脖子和双腕。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镣铐上的锁已经被打开,只要稍微使劲便能从中挣脱,但罗青焕整个人如灰败的枯叶,吊在镣铐上放弃了挣扎。
视觉的退化会导致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罗青焕捕捉到风速不同寻常的变化,还有若有似无的陌生气味在空气中飘来,他抬起头面朝着穆霖漪站立的地方。
穆霖漪走到水边,从上到下俯视罗青焕,道:“罗青焕,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罗青焕已经太久没开口说话,他一出声,嗓子就如同被火烧一般生疼,他勉强地开口道“你的气息陌生,你不是章家人吧。章家平日里守卫森严,我太久没出去已经算不清时辰,莫非是家宴到了,阁下又是哪位贵客,为何放着筵席不去,跑来见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阶下囚?。”
“我与你的确素不相识,但有样东西想必你认得。”穆霖漪拿出一个指环,将指环递到罗青焕鼻子下面。
才刚刚靠近罗青焕,他就已经辨认出了这样东西,他的脖子下意识向前,扯得铁链一阵作响,他的情绪变得很激动,问道:“你与江允池是什么关系?”
穆霖漪及时收回指环,道:“我要调查他的死因,揪出幕后黑手,阻止更多悲剧发生。”
罗青焕沉默了,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双眉紧拧在一起,良久才打破这宁静:“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到此为止吧,继续查下去对你没好处,他们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庞大’,停下吧。”
“多谢你的提醒,可我不会放弃,我已经把他的‘尸首’夺回来了。”
罗青焕激动起来,他主动挣开了形同虚设的镣铐,僵直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摸上穆霖漪的靴子,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你、你怎么做到的,那、他现在在哪?”
“还给他母亲了,你知道的,器灵没有思想和意识,他的母亲每天抱着假人一般的‘空壳’以泪洗面。”穆霖漪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话却深深刺激了罗青焕。
罗青焕的拳握紧了,他的身体一直被泡在池水中被冻得麻木,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寒冷,但此时他才仿佛重新恢复了知觉一般,从内而外冷得彻底。
--------------------
第26章 一探究竟
=========================
穆霖漪赶到比试台时,比试已经进行一半,闻琅华连胜一十三人,再赢三场就能进入半决赛,这一场已经逐渐落入尾声,闻琅华逐渐占了上风。
闻琅华与对手比试皆是点到为止,她用剑挡下了章奉延的一击,随后用剑柄击中对方的心口,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几步,单跪倒在地上,这是认输的姿势。
闻琅华收起剑,看向高台上的母亲,也看到了闻泠音身边的穆霖漪,她开心地对她们招了招手,却没看到身后的章奉延突然起身,剑风席卷而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剑光已至。
闻泠音在看台上看见这一幕,急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帮忙,却被章珩垣阻止了。
闻泠音横眉冷对,甩开章珩垣的手,问道:“你什么意思?”
章珩垣振振有词:“作为琅华的母亲,你帮她就是破坏规则,你也不想琅华受到非议对吧。”
闻泠音无可反驳,只好重新坐下,袖手旁观看着台下两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