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两人都守在床边,看着公主因醉酒而微微酡红的脸,听着她平稳而细微的呼吸声,不由得都感到心情舒畅,庆幸她还活着。
公主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红霞满天时才悠悠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雕花镂空的床顶,她有些回不过神,呆呆地看着头顶的莲花图样,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她常睡的床啊,这里是她的寝宫!
她没有死吗?还是说死后的世界跟活着的世界是一样的?
她忍着醉酒后的头晕准备起身,一个人走了过来,及时地扶住了她,让她坐了起来。
她偏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宁女史,缓了缓,有些懵地问:“我是死了吗?”
她不敢直接去问自己还活着吗,只敢问自己是死了吗,因为她根本不相信璟帝会放过她。
宁女史难得地笑了笑,说:“没有,公主活着呢,活得好好的。”
这真像做梦啊,宁女史居然都会笑了!
她真的还活着吗?如果宁女史像以往那样冷着脸说这句话说不定她还信一些。
宁女史见公主还是呆愣愣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强调着说:“真的,公主还活着呢,那酒没毒。”
“没毒我怎么晕了?”夏昭还是有些不信。
宁女史说:“公主是喝醉了啊。”
“啊?”夏昭有些反应过来了,她确实酒量不怎么样,而果酒虽然味道好,但确实也是酒,喝多了一样醉人。
“皇兄不杀我了?”夏昭眼睛亮亮的。太好了,看来皇兄总归没有那么狠心,还是念着一点兄妹之情的。
宁女史点头,又说:“公主醒了,奴婢让人给公主送碗醒酒汤来。”
“嗯。”夏昭乖巧地点头。这酒喝多了确实难受,头晕不说,肚子里还有灼热感。
不多时,宁女史就端着一碗清淡温热的醒酒汤来了。
夏昭接过那碗有些柑橘香味的醒酒汤,用双手捧着那个有些大的汤碗,习惯性地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是她喜欢的酸甜味。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不一会儿就喝了一大半,而后觉得有些喝不下了,便将碗递给宁女史,摇着头示意自己不喝了。
宁女史接过碗,问:“公主还要睡吗?”
夏昭摇头,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问:“我皇兄呢?”
“陛下去处理政务了。”宁女史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陛下走时说,晚上要过来同公主用膳。”
“嗯。”夏昭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排斥与璟帝一起用膳。
她想着皇兄既然能留她一命,说不定他是想通了,终于决定放过她了。如果皇兄愿意放过她,给她自由,让她跟瑜哥哥在一起,那她也不会再恨他了,她愿意与他和解。
想着晚上还要见皇兄,夏昭闻着自己身上的酒味,觉得十分不妥,便让人立刻给她备水沐浴。
沐浴完毕,她又换了身月白色的干净衣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最后她她看着镜子里梳妆完毕,隐隐有些兴奋的自己,在心里说,夏昭啊,今日一过,明日或许就有大不同了。
她真的很期待以后。
凤栖宫里,皇后立在窗前,看着晚霞淡去,逐渐暗沉的天空,眉头微皱,面色有些焦灼。
她是到中午的时候才得到陛下拿着酒去了春和宫的消息,惊得她顿时后背发凉,坐立难安,差点直接去找陛下,想将他拦下。
但她总归还是冷静的,惊慌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她在这宫里拥有一些自己的眼线,宫里发生的很多事她都知道,但这必然是会被陛下反感的,所以很多事她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
特别是有关春和宫里的事,她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若陛下真的毒杀了昭仁长公主,就算事后编出一个再好的理由,秦瑜也不一定会相信。
既不信又岂会罢休?
而且,陛下那么勤政,哪能不想留个好名声在史册上呢,若让长公主的事成了他的污点,那后世人又该如何评价他呢?
她不想见到陛下因为此事被责难。
直到夜色彻底黑下去,芸娘才带回了春和宫里的消息,公主安然。
皇后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但心里仍有些后怕。
皇后被芸娘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而后越发坚定了要把昭仁长公主弄出宫的心意。
长公主真的不能再留在宫里了,久了容易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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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昭昭喝汤这段,不知道为啥我突然觉得我好爱昭昭女鹅啊,妈妈爱你么么哒。
昭昭,坚持住,妈妈很快就把你弄出去。
第18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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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帝处理完手里的奏折后已是近戌时,都快过了用晚膳的点了。他舒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便起身往春和宫里走。
春和宫的正厅里,夏昭独自坐在一桌膳食前却没有动筷子,想等着璟帝来了好一起用膳。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桌上的菜都快凉了时璟帝才姗姗来迟。但夏昭对此表现得很宽容,即使等了很久,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烦。
“皇兄,你来了啊。”夏昭对着璟帝纯然地笑着,仿佛她与他不曾生过嫌隙,没有彼此怨恨过。
而如今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兄妹,坐在一起吃个饭而已。
璟帝默然点头,坐在了她的对面,与夏昭的愉悦相比,他就显得很沉闷,似藏着很重的心事。
夏昭见他心情不佳,便也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用膳,等着他对自己的宣判。
皇兄让她选,是在春和宫里继续活着,还是死,她选了死,这是她的态度。
她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愿继续被困的决心,但皇兄留了她一命,这就证明他愿意退一步。
那么他能退到何种程度呢?这是夏昭最关心的问题。
一炷香后,璟帝停了筷子,用香茗漱了口,再用一方洁白的锦帕优雅地擦去了嘴边的水渍。
而对面的夏昭也跟着停了筷,漱了口,用帕子擦了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对面不紧不慢的璟帝,等着他开口。
璟帝虽然没看夏昭,但他能感受到她迫切的目光,不禁觉得很烦躁。
他讨厌这种事情不受他掌控的感觉。
璟帝如往常那般屏退了宫人,然后才正视着夏昭,摆出了要谈事的架势。
夏昭坐得端正,心里隐隐雀跃。
无论如何,情况不会比如今更糟了。
“你不能嫁给秦瑜。”这是璟帝的第一句话。
夏昭眉微皱,桌下的手捏紧了衣角,没有吭声。
“而你可以每隔十天出一次春和宫,但不得离开皇城。”这是璟帝开出的价码。
但这跟夏昭的预想差得太多。
夏昭忍不住了,抓起了眼前的茶盏,将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今天为什么不在那酒里下毒?”夏昭怒目圆睁,气得头晕,缓了缓后才又厉声说:“这样我就不必再听见你说这些恶心人的话!”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会!我并不是罪犯啊皇兄,我不要被困在这里!”
“我不要!”要不是夏昭手边已经没有更多可以砸的东西了,那璟帝的脸说不定也会被什么可一手抓起的东西光顾一下。
“你必须接受。”璟帝目光阴冷地看着愤怒的夏昭,说:“否则,整个春和宫里的人都会死。”
“呵!”夏昭似笑非笑,嘲弄地看着璟帝。
他居然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她,简直无耻!
璟帝继续说:“包括以前那些在春和宫里伺候过你的那些人,以及你的乳娘,她们都会死。”
夏昭心里越慌,越恨,她脸上的嘲弄就越发明显。
她眼神轻蔑地看着璟帝,说:“皇兄就这点本事吗?”
璟帝知道她在逞强,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说:“昭昭,孤对你已经是很仁慈了。”
“那我真是谢谢你呢。”夏昭阴阳怪气地说着,“你这样仁慈,需要我给你立个牌位,早晚贡香吗?”
“至于怎样拒绝秦家的亲事,你就自己想个合适的理由吧。”璟帝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管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
“记住了,那些人能不能活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夏昭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若非要让她们跟你一同死,孤也不拦着。”璟帝神色自若地说:“只要你觉得把这件事办砸了,大家都扯破了脸皮,秦家也能得到什么好处的话就尽管去做吧。”
“孤也想看看秦家究竟能不能反了这天去。”
夏昭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暗自咬紧了后槽牙,目光凌厉如刀,恨恨地看着璟帝。
见夏昭一副恨毒了他,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璟帝憋了一下午的郁气总算散了些。他满意地理了理衣袖,悠然地起身往外走。
夏昭神色有些崩溃,冲着璟帝的背影吼道:“我根本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拒绝秦家!”
璟帝勾唇轻笑,看起来有些恶劣,冷声说:“那是你的事情,孤只看结果。”
夏昭抬手抓紧了自己的头发,扯痛了头皮,想用疼痛来压制自己暴走的情绪。
可惜效果并不不明显,头皮上传来的钝痛并没有让她冷静半分。
最后她泄愤般地弄乱了发髻,将头上的几根固定发髻的玉簪子拔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了出了清脆的响声。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她再次被璟帝拿捏了,情绪因他而失控。
夏昭忍着自残的冲动,双手抓按在自己的腿上,轻声对自己说:“夏昭,冷静一点,来日方长,我们一步步来。”
璟帝离开没一会儿,那些侍女就又走了进来,见这满地狼藉,便默默地找来清扫的工具,将地上清理干净。
宁女史走向公主,悄悄观察了一下她,见她只是散着头发,一脸愤然的模样,却仍是克制着没有伤害自己后就松了口气。
她刚刚听见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就知道公主与璟帝之间十之八九又闹得不愉快了。
还好,这次公主还算克制,没有伤害自己。
过了一会儿,夏昭抬头看着站在近处的宁女史,淡淡地说:“我累了,推我去休息吧。”
宁女史微微低头走到了公主身后,推着四轮车向外走去。
离开正厅后,夏昭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略过屋檐,看着天上的月亮,面无表情地说:“皇兄说我以后每隔十天就可以出一次春和宫了,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宁女史看着月光下公主无瑕的面容,陷入了沉默。
公主说这是件很好的事,可她自己脸上都没有半分开心,只有伤到极点后的麻木。
夏昭轻轻地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安慰自己。
宁女史与另外两个侍女一起伺候着夏昭躺下后,便轻手轻脚地准备退下。
“宁女史。”夏昭留下了她。
宁女史独自上前,蹲跪在她的床前,等着她的吩咐。
夏昭等那两个侍女走远后,才侧躺着对宁女史淡笑,狡黠地说:“我知道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宁女史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
“我知道你皇兄派来专门监视我的人,你只听皇兄的。”夏昭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把璟帝对自己的威胁告诉她,话锋一转,问:“女史,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走路。”
宁女史答:“三天后。”
“嗯,那我三天后就可以去春和宫外面看一看了。”夏昭淡淡地笑着,说:“我已经三年多没有离开过这里了,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没过一会儿,夏昭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似乎是睡着了。宁女史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去熄了室内的灯,悄悄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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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帝:你可以每隔十天出去玩一次。
——昭昭:你打发要饭的啊!(想掀桌但力气不够大,所以摔了个杯子。)
第19章 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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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夏昭天未亮就醒了,而昨夜她因为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踏出这春和宫的大门了,十分兴奋,故也并没有睡得很踏实,一直期待着天亮。
醒了后她也睡不着了,便掀了被子下床,试探试着自己走了几步。虽然受伤的那条腿走起来还是有些微痛,但还不至于影响走路。
夏昭慢慢地走着,渐渐适应了腿上的微痛,然后越走越稳,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来。
外面守夜的侍女耳朵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拿着灯走了进来,正巧看见了公主穿着白色的里衣,在屋里快活地转了个圈圈。
夏昭见有人进来了,便笑着走向了那个侍女,神情愉快地说:“我的腿好了,我今天就可以出去玩了。快,白昼苦短,让她们来为我梳妆吧,我今天想早点出去。”
侍女也为她高兴,举着灯屈膝行礼,然后转身去找人来侍女公主洗漱梳妆。
侍女推开寝殿大门,让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屋内,发现外面已是天光熹微。
而门外不远处,宁女史已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六个侍女,她们手里拿着伺候公主洗漱和梳妆的东西。
“公主醒了吗?”宁女史问站在门口的侍女。
侍女眉眼弯弯,说:“醒了,奴婢正说去让人来为公主梳妆呢,却不知各位姐姐们也起得这般早。”
宁女史轻点头,然后带着人进屋了。
她就是记着公主说要在今天出春和宫,便估摸着公主会醒得很早,所以她也早早地让那些伺候的人起了,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后就带着东西往这边赶。
屋内,公主已经穿着单薄纯白的里衣坐在铜镜前了,见她们来了便满目期待地看着她们。
她们为公主穿上了浅金色的衣裙,上面绣着小而精美的淡紫色藤花。
然后她们又给公主梳着高高的发髻,配上一对东珠金步摇,还有浅色的珠花。
最后是妆面,公主的皮肤白而净,她们便不为她敷粉,只淡扫蛾眉,涂些口脂,最后再用一点点红胭脂为她提气色。
她们精心地装扮着公主,让她美如仙姝,又带着人间的鲜活。
梳妆完毕,夏昭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她连早膳都不想用了,直接就往春和宫的大门走去。
而宁女史对此也早有准备,端着碗提前备好的莲子百合粥就追了上去,让她多少喝点再出去。
夏昭接过粥,也不找地坐下吃,直接站在那里,用勺子喝了四五口后就将碗递了回去,转身就又往外走。
宁女史和另外两个侍女一起跟在她身后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