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秦瑜刚被公主拒了婚,心里正难受着,如果能出去跟别人一起聚一聚,散散心也不错。
秦大将军走到秦瑜门前,敲了敲依旧紧闭的房门,说:“瑜儿,开开门,刚刚柴家二公子派人给你送来了请帖,邀请你明日一起去赛马,我把帖子给你。”
秦瑜打开门,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而英俊的脸。
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整,秦瑜已经稍微恢复了些精气神,但还是不比平日里那般的意气风发了,他像是大病了一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将秦大将军迎进屋内,从自己父亲的手里接过请帖,打开看了两眼后,嗓音略冷地说:“爹,让人去替我回了这帖子吧,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去。”
秦家如今手握重兵,本就树大招风,离那些喜欢玩弄政权心术的世家大族越远,皇帝就会越安心,皇帝安心了,秦家也就安全了。
何况,他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柴荣,明明除了家世一无是处,却仍是副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的傲慢模样。
“嗯,不去也好。”秦大将军点点头,打算待会就让阿隐去一趟柴家,给那柴家二公子递个回话。
而后他又看了看秦瑜略显苍白的脸,说:“瑜儿,空了就出去多走一走,别老闷在家里。”
“嗯。”秦瑜面色苍白地笑着,不欲多言。
秦大将军微微叹气,知道此事对秦瑜的打击甚大,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便只好沉默地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直接去找了正在外院巡查的阿隐,让他去柴府一趟,跟那柴家二公子说一声,说秦瑜病了,不方便去参加明日的赛马会。
阿隐一听这事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半月楼的事,特别是那个总是看着秦瑜笑的红衣服的女公子。
阿隐觉得此事有趣,不禁“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出门驾着马车就往柴府去了。
柴府与秦家都是位于长安城的西边,但相隔七八条街,平时里两家人基本是碰不上面的。
阿隐驾着马车来到了柴府,拴了马后上前对着门口的守卫说明了来意,被人领着去了府内。
阿隐是第一次来柴家,进了柴府不由暗自打量了一下,只觉得这不愧是两百多年的世家大族了,宅子修得很是气派宽阔,比将军府大了一倍不止,其间楼台亭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就连过往仆从也是穿的比一般人家的仆从更加体面。
都是世家大族,秦家在军政方面有很大的话语权,而柴家虽然有个“国公”爵位,却是只有尊荣,而无多大权利,当下柴家最有出息的长房长孙——柴敬也仅仅是个三品京兆尹,其余子孙不提也罢。
不过即使如此,秦家的府宅却远远比不得柴家这般气派精致,隐隐豪奢。
阿隐被带着绕了好几个院子,总算来到了一小湖旁,那里有几个穿着富贵的公子小姐正在那里玩投壶游戏,一群仆从伺候在周围。
阿隐立在一边等着,带他来的人小跑着走到柴荣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柴荣便抬眼看向了阿隐。
阿隐扬起了笑容,不卑不亢地对着柴荣拱了拱手以示礼节,而后便向着柴荣走去。
穿着红罗裙的柴茜云也看见了阿隐,娇笑着凑到了柴荣身边,满怀期待地看着阿隐。
“这还是本公子第一次在府里见到秦家的人呢。”柴荣随性地笑了笑,说:“怎么了,你家公子可是有话让你来转达吗?”
“是。”阿隐客套地笑着,说:“我家公子突发高热,身体不适,特让属下来告诉二公子一声,明日的赛马会他怕是不能参加了,实在抱歉啊。”
“啊。”柴茜云有些惊讶,有些担心地问:“严重吗?可请了大夫瞧了?”
柴荣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隐,说:“他是真的病了,还是不想跟我等来往呢?怎么,他是看不起我们柴家?”
这帽子倒是扣得有些大,但阿隐还是不慌不忙地笑着解释,说:“欸,二公子说笑了,谁会拿生病这种事来骗人呢,我家公子真的是身体不适才不去的啊。”
“哥,你在说什么呢。”柴茜云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柴荣,然后又对阿隐说:“没事的,赛马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家公子好好休养,等他病好了我们再聚就是了。”
阿隐点点头,笑着说:“多谢小姐体谅,属下一定会把小姐的关心转告给我家公子的。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先回去了。”
把她的关心,转告给秦瑜……
柴茜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羞涩地笑着不说话。
“你可别乱传话,他不来就不来吧,本公子不在意。”柴荣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皱眉,对身边的一个仆从冷声说:“来人,送客。”
阿隐拱手告别,然后跟着一个仆从往外走去。
待阿隐走后,柴荣拉着柴茜云走到一旁无人处,看着她不悦地说:“你看不出来秦家那小子病得蹊跷啊?我看他是不愿意跟我们来往,生病不过是推辞而已。”
要是真病了,那他们今早让人去送请帖的时候秦家就会告知此事了,还等得到那个阿隐专门来跑这一趟?
他这个傻妹妹,还傻兮兮地去关心秦家那小子,指不定别人还在背后笑她呢!
柴茜云抬头看着生气的柴荣,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那又如何呢?我们上次与他闹得不愉快,他不愿意搭理我们也是正常的。管他真病假病呢,他既那样说了,我们也就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啊。”
“你对他倒是宽容大度。”柴荣气得冷笑,说:“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劝你趁早放弃。你也知道爷爷一直想柴家再出一个皇后的,而你是他钟意的人选。”
柴茜云冷了脸,说:“我不想进宫!柴家那么多女儿,你们随便选个乐意进宫去争宠的人,不必搭上我。”
柴荣怜惜地看着她,说:“茜云,好妹妹,何必说这些气话呢?你明知道那么多妹妹中,只有你是长房嫡出,是最合适进宫的人。我们柴家之所以能兴旺两百多年,除开我们世代簪缨外,更因为我们总与皇家结亲,整个夏皇室都有我们柴家的血啊。”
柴茜云摇头,笑得讽刺,说:“要我说你们都活得糊涂,你们根本看不清上位者的心。当今天子虽然每年都赐予我们柴家数不清金银珍宝,但他根本不愿意我们柴家拥有更多的权势,以至于如今朝中无一重臣出自柴家。”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愤然,“我看你们也别再做那些美梦,陛下并不愿意让柴家再出一位皇后。”
柴荣与她有不同的看法,说:“你别胡思乱想了,陛下的体内可有一半都是我们柴家的血,他怎么可能不眷顾我们。”
柴茜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看不明白这些,情绪有些激动,说:“他是眷顾我们,所以赐我们以尊荣,但他同样忌惮我们,所以不准柴家再拥有很多的权势,故朝中无柴氏重臣,后宫无柴姓嫔妃。”
柴荣哑然,但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固执地说:“陛下登基不久,很多事都是时候未到罢了。”
柴茜云气极反笑,说:“行,你们就继续妄想吧,别拉着我一起,我可不想做违逆天子心意的事。”
说完她就甩着袖子转身走了,因为心中烦躁,她走得有些快。
“茜云!”柴荣无奈地跟了上去,服软道:“你我兄妹何必为了这等无聊之事怄气,就当是二哥错了,以后不提这些事了。”
虽然他也认为自己的妹妹应该配个身份高贵的夫婿,而天下最尊贵的人无疑是陛下,但若妹妹实在不愿意进宫,他也是支持妹妹的。
但让妹妹进宫是祖父的想法,而祖父又一向说一不二,他们这些小辈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呢。
所以他只能尽量地让妹妹在还未进宫时带她四处玩乐,让她活得开心些。
柴茜云还是不理她二哥,只顾自己闷头走着,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不知道祖父为何非要执着地与皇家结亲,难道是对权利的执念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看不见陛下对此事的抗拒吗?
陛下已经登基三年了,如果他想让柴家的女儿入宫,这事早就成了,何必三番五次地拒绝选妃,让柴家根本没机会往后宫塞人呢。
祖父真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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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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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茜云与柴荣不欢而散后就回了自己屋里,屏退了那些下人,关上门来自己生着闷气。
近些年,祖父鲜少出门,整日穿着道服呆在那个小院子里,一副修仙问道,超然世外的模样,实际上整个心仍旧扑在世俗权欲之中,暗中运作了很多事,妄想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让柴家这颗大树扎根更深,树冠更茂密,最好是能遮天蔽日,谁也不可撼动。
可是,天子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况吗?
天子不愿意。
而天子面对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往往会采取一些手段,其后果却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她早慧,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压抑,那些长辈们都不爱笑了,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这让当时还很年幼的她莫名害怕。
后来她再长大些,她就知道了,当年姑姑出事后天子有意打压柴家,翻出了很多旧案,罢免了很多跟柴家有关的官员,还流放了一批柴家子弟,一时之间,柴家,以及那些平日里跟柴家来往过密的世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天子的怒火危及自身。
这样低压的生活持续了很多年,直到璟帝登基,柴家才算缓了口气,慢慢地又恢复了生机。
从当年的事中她与祖父都总结了教训,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教训。
她认为只要是倚仗天恩而存的臣子都要学会揣度上意,顺从天子的意志,如此才能长盛不衰。
但祖父却认为柴家当年之所以被打压得那么惨还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如果他们拥有更多的势力,成了连天子也不敢轻易动摇的家族,那他们当年又怎么会面对那样的窘迫局面?
可是祖父忘了,当年他还是大司农,姑姑还是皇后的时候,柴家就已经是皇权之下的第一世家了。
可那又如何,天子想对你发难又怎么会找不到办法呢?
而面对天子的发难,强盛的柴家没有反抗吗?
反抗了啊,那么多与柴家有关联的官员都跪在大殿之上为柴皇后开脱,进谏的折子可以说是得用牛车来拉。
可有用吗?天子早有准备,对那些柴家一派的官员不听不看,执意废后,拉扯到最后,姑姑还是被废了,祖父也被逼辞官,很多入仕的柴家子弟也被罢□□放,至此朝中再无一人敢为柴家说话。
可惜那些惨痛的教训并没有让祖父明白什么是“天子”,他仍旧做着权倾天下的梦。
说真的,祖父的愿望若能实现,除非当朝的天子是个毫无能力的软弱昏君,但当今天子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是。
当今天子虽才登基三年,但他勤政务实,知人善用,巧妙地平衡各方势力,显然不是能让祖父如愿的昏君。
柴茜云躺在小榻上,烦躁地抬手压在自己脸上,心思转了又转,觉得自己还是不能任由祖父安排,在那些无望的事上浪费时间。
她放下手,面上沉着冷静地缓缓坐起身,无意识地用两根食指搅着自己的衣袖玩。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中意的夫婿人选,那就是秦家独子——秦瑜。
他家世好,且这些年也未听过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想必品行也不算差,又长得那样仪表堂堂,若能这与样的人厮守一生也算不错。
那天她在半月楼里,随意地一抬眼就看见了二楼之上,立于围栏前的他,被他勾住了目光。
她心里道,真是好一个长身玉立地俊美公子。
她目光这一停顿,就又看了他第二眼。
公子好看是好看,只是肤色深了些,不太像长安城里那些养尊处优,鲜少晒太阳的贵公子。
不过其实肤色深一些也并不影响他的好看,反而给他的俊美又添了些刚毅。
她又见他面色沉沉如水,似有戾气,但他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安静地站在那里,这让他整个人都有了一种矛盾而危险的气质。
她不自知地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发现了自己,冷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他很久了。
她自小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胆子比一般女子大得多,被人发现了也丝毫不慌,落落大方地对着楼上的他友善地笑了笑,而后点头致意。
她想自己都做出这般友好的姿态了,他怎么着也得回应她一下吧,但他没有,他只冷漠无情,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
她想,这个公子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啊。
但是,她不讨厌他。
她也没有去打听那位公子的想法,只想着随缘去,然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又见了。
她想这也算是很有缘分了,但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更多的想法。
直到她得知对方就是秦家独子后,她才真正地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承认了自己刚刚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悸动。
在家世匹配的前提下,那一点心动才有意义。
柴茜云轻轻蹙眉,眼底有些忧愁,她心动了,那秦瑜呢?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那上次初相见时,秦瑜对她那显而易见地冷淡与疏离。
她不奢望秦瑜也能对她一见倾心,但求不要太讨厌她了,这样他们以后见多了,相处久了,说不定他也能对她生出几分情意来。
柴茜云下了小榻,走到了梳妆用的铜镜前,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而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灿然一笑。
她无疑是美的,曾有人称赞她是瑰丽如天边红霞的女子,是这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些话也不仅仅是奉承。
而她的祖父非要她入宫去争天子的恩宠,除了她是长房嫡女外,也因为她长得好,比她的那些姊妹们都要好看得多。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有些羞怯。
秦瑜还没看过她的女儿家的打扮呢,也不知这样的她能否让秦瑜有一点点的动容呢。
她有些期待再与秦瑜相逢的那一天。
唉,本来她二哥组织这场赛马会就是她撺掇的,然后又死缠烂打地让二哥给秦瑜写了请帖,就是为了再见秦瑜一次,谁知道他竟拒了这帖子。
柴茜云看向一旁的架子,那里挂着一套女子穿的猎服,不禁有些失落,但了不一会儿后又她微微地笑了。
没关系的,秦瑜可以推拒柴家的帖子,可他推不了天子的邀约。
如今已是三月二十二,再过几天就是四月二十七,夏国每年都会在那时候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春猎,就在城外一百里外的凤鸣山一带。
除开她们这种皇亲国戚会去,天子还会选些重臣一起去,到时候秦大将军与秦瑜也一定会去的。
这般想着她也就放下了心,只管等那日来就是了。
皇城内,璟帝在皇后宫里用了午膳后,皇后就与他一起确定了此次春猎伴驾嫔妃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