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瑜要走的前两天,夏昭去了宫里看望皇后,见皇后仍旧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便给皇后讲了些她在说书先生那儿听到的一些故事,想着给皇后解解闷。
一两个故事讲完,也到了中午要传膳的时候,皇后留她一起用饭。
没一会儿,处理完政事的璟帝也来了皇后宫里。皇后脸上的笑容变大,但笑意不达眼底,随后她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夏昭。
三人难得在一起吃顿饭,只是期间大家都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饭毕,皇后推脱身体不适,先去午睡片刻,只留了夏昭与璟帝独处。
璟帝饮了口茶后看向夏昭,语气淡淡地说:“自你出嫁,这还是你第一次回来。”
夏昭扯了扯嘴角,看着璟帝说:“皇兄是我唯一的血亲了,我要做些什么也该让皇兄知道一下。”
璟帝问:“你要做什么?”
夏昭说:“我要去青州长住。”
璟帝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以为你会直接说要陪着秦瑜一起去边关。”
夏昭叹了口气,笑言:“边关苦寒,我可吃不了那苦。”
也不是吃不了那苦,她是怕直接说去边关璟帝不同意,说去青州多少显得委婉些。
去了青州,山高皇帝远的,谁还管她去哪儿玩,又去见了什么人呢?
璟帝说:“青州离长安很远。”
夏昭见他没有直接阻止,笑着说:“也不远,我若想回长安,快马加鞭的话,五六天也就回来了。”
“那你会想回长安吗?”璟帝看着她的眼睛。
夏昭没有迟疑,也不敢迟疑地点头,说:“会的,长安有我的亲人,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璟帝目光静默地看着她,似一渊静水,心里也知道她说的那些亲人里并不包括他,但他还是决定放任她,说:“昭昭,如果这样会让你感到快乐些,那你去吧。”
“多谢皇兄。”夏昭起身行礼,随后与他辞别。
璟帝五年,春,夏昭安排好了府里的事就带着宁女史,与秦瑜一起坐着马车离开长安。
他们在出长安的街上遇见了柴家兄妹,既然遇上了,秦瑜就将脸探出车窗,与他们互相寒暄了几句。
夏昭坐在那里没有动,透过半开的车窗看了一眼柴家兄妹。柴家大郎一如既往的稳重,而他身边的柴家郡主此刻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一双幽怨的眼睛轻轻地看着秦瑜。
秦瑜笑容淡淡地看着柴敬,说:“看见二位我不禁想起了件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昨年夏日,我在青州偶然瞧见了位公子,与柴二公子长得十分相似。但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柴二公子当时是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你说是吗?”
“那是当然。”柴敬面不改色,一旁的柴茜云却是吓得魂不附体。
都怪她当时报仇之心太重,做事不够谨慎,如今被人抓住了把柄,恐害了二哥柴荣。
秦瑜点点头,笑着说:“大人,郡主,瑜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别过了。”
柴敬面无表情地说:“将军一路顺风。”
随后带着妹妹与仆从与马车错身离去。
秦瑜坐回原位后脸色一瞬间的冷漠,随后又很快的掩饰好,恢复了平和。
随后他就将自己查到的事告诉给了夏昭。
原来柴家在柴二判刑后,找了个与柴二长像得差不多的死士替他服刑,而柴二自己则远离长安逍遥自在去了。
“他们竟敢如此藐视律法。”夏昭难得这般严肃。
秦瑜笑了笑,说:“放心吧,这事发生了没多久,柴二就被柴敬重新关回牢里了。以我对他的了解,相信直到刑期结束,柴二都不会出来了。”
夏昭松了口气,觉得理当如此。
秦瑜先是把夏昭护送到青州,陪她在白府呆了两天后才去了边关报道。
春去秋来,夏昭在青州过得十分快活,秦瑜空了就会来看她,她想他了也会去离边关最近的琉城与他相会。
远离长安的夏昭恢复了旺盛的生命力,她除了跟李管家一起暗中做了许多帮助百姓的小事,还抽空学习了剑术,练了些强身健体的防御术。
期间宁女史自觉自己会得大多是些杀人的招式,教给公主未免不太合适,但她又想公主有自保的能力,便花钱买了本号称是大师写的经典版武学秘籍,每天照着书教夏昭练武。
夏昭一开始就没打算成为什么武功高强的大侠,所有在宁女史照着书教了她一个月,发现那本书除了能教人锻炼下身体,没啥大用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宁女史深觉受骗,气得要把书烧了。
夏昭赶忙嬉笑着阻止她,说:“可别烧了,这可花了二两银子呢,烧了不就更亏了。”
宁女史听了更生气,可想着是自己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倒也真没烧了,扔到柜子里面积灰去了。
转眼到了年关,夏昭一行人又回了长安。
她休整了两天后就穿着素雅,装扮低调地进宫去看望皇后了,一年未见,皇后竟丰腴了不少,气色看着也不错,穿着华丽的凤袍,端坐在上位,如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怡然自得。
连带着她也放松了心情,坐在她的近处,姑嫂之间说着亲近的话。
最后还是皇后按耐不住,悄悄地告诉夏昭,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夏昭闻言也为她高兴,只是如此喜事,为何没有宣告于众呢?毕竟璟帝后宫多年无子,宫妃们连个怀上的消息都没有,外面私下谣言四起,这于社稷稳定并不利啊。
皇后告诉她,这一胎来之不易,前三个月怕胎像不稳,故而没有将这喜事告诉臣民。
皇后眼底眉梢都带着初为人母的慈爱,笑着问她在青州如何,与小秦将军可还好?
夏昭微靠在软枕上,莞尔一笑,只简单地说了句一切都好。
她虽未多言,可皇后也看得出来她是幸福的,她追求的自由与爱,她都拥有了。
说了会话,夏昭想着皇后如今有孕,怕她说太多话会劳神,便起身请辞了。皇后自怀孕后确实容易困乏,见她要走也没有过多挽留,让自己身边的女史送她出宫。
夏昭看了一眼女史,是个新面孔,也不知以前的那个芸娘怎么不见了。但她没有多问,只面色如常地跟着新女史走了。
走出凤栖宫,夏昭遇见了璟帝,四目相望,她有些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低头行礼。
“你我兄妹,何需多礼。”璟帝抬手虚扶了她一下,让她直起身。
夏昭抬起头,看着没什么变化的璟帝,微微一笑,平静地唤了一声,“皇兄。”
璟帝默然看着她,一年不见,她比以前更沉稳了,见了他已不再如以往那般惊惶不安了,以前那种强撑着的虚张声势,如今都化作了平和。
“陪我走走吧。”璟帝若有似无地笑着,转身慢慢地走着。
夏昭依言跟随。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远远地跟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保证了他们说话的隐秘性。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夏昭的脸上,夏昭微微抬头,发现空中落下了一片片的雪花。
真美啊!
夏昭每年初见雪都能感到愉悦,脸上不禁露出轻柔的笑来。
璟帝见她高兴,自己也轻轻地勾了勾唇,说:“你在青州过得好吗?”
说完这句话璟帝不禁自嘲一笑,这还用问吗,她明显就过得很好,精气神都比之前看着好多了。
果然,夏昭点点头,笑着说:“都挺好的。”
“皇兄呢?”她客套地问了他。
璟帝答:“一切如旧。”
夏昭笑着不再搭话。
璟帝问:“你明年还去青州吗?”
夏昭说:“嗯,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些了就走。”
“你不喜欢长安。”璟帝给她下了定论,他嘴角有着若有似无的笑,但目光已然变得冷漠。
“你害怕我,躲避我。”他戳破了窗户纸,让不堪的事实展露人前。
这个时候再花言巧语是会惹怒璟帝的,所以夏昭避无可避,只得抬头遥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平静中透露着麻木地说:“皇兄,你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吗?”
“你伤害我,又成全我,让我深刻明白了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你可以随时赐予,也可以随心掠夺。”
“我害怕你再把我关起来,害怕你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害怕……我害怕你手里的权力。只要我留在长安,我就会一直陷在这种难以对外人道明的恐惧里。”
只是说出这些话她就已经很难受了,久违的痛苦从内心深处向外蔓延着。
璟帝默然地看着神情痛苦的她,内心已然荒凉,再无一丝喜悦。
他确定,他已经不再会因她的痛苦而感到愉快了。
“你走吧。”他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完这句话,随后转身背影孤寂地离开了。
夏昭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宫门处,一抬头秦瑜正在那里等她。
秦瑜是跟她一起进宫的,她去看望皇后,他去向璟帝述职。
或许是等得久了,秦瑜的肩头也落了一层白白的薄雪,见她出来了,他因不安而皱起的眉瞬间舒展开来。
“公主。”秦瑜几个快步走到她身边,十分自然地抬手搂住了她,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他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但外面天这么冷,可别把公主冻坏了,有些话还是回家再细说吧。
于是他也不多问,扶着她上了马车,给她腿上盖了个毯子,并把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暖手炉放在了她手里。
夏昭捧着暖手炉,靠在秦瑜结实挺括的胸膛,等着自己身上的寒意一点点褪去。
秦瑜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用力搂着她,用手轻拍着她的手臂,哄孩子一样的安慰着她。
他不知道今天夏昭遇见了什么事,但左右与璟帝也脱不了关系。抛开君臣之别,他是真看不上夏璟的做派,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仇有恨无法报复始作俑者,就去利用强权去欺压自己弱小无辜的妹妹,说出去都被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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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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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帝六年,夏至。
天气热了起来,夏昭与宁女史一起听完书,走出茶楼后看见了外面有老伯在卖西瓜,想着府里人多,就将他木板车上的西瓜全买了,让他送到府上。
她这边刚回府,让人把西瓜分了下来,那边李管家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带来了长安的消息,皇后生了,是个皇子,一出生就被璟帝册封为了太子。
这是个好消息,得准备份贺礼送去长安才行。
可送什么好呢?
夏昭用勺子挖了口西瓜吃,嗯,好吃,甜脆多汁,这瓜算是买上了。
吃了几口西瓜,她也想到了送什么了。她准备把自己压箱底的那条做工极精美的红宝石项链送给皇后,再用金子去打个小孩子戴的平安锁。
天快黑了时,秦瑜也回了白府,夏昭给他说了这事,问他自己准备的礼物合适吗?合适的话就以他们夫妻的名义将礼物送去宫里。
秦瑜觉得很合适,随后又问她最近在忙什么事?
夏昭就跟他把最近发生的事细细地讲给他听。夫妻二人有一个月没见了,这一见面说什么都觉得有趣得很。
吃了晚饭,二人洗漱后,秦瑜搂着夏昭躺在床上,亲了亲她的脸,问她,“公主,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虽然她已经与秦瑜亲密过数不清多少次了,但由于秦瑜每次都表现得特别热情,夏昭有时还是会很害羞。
她不敢看他灼热的眼神,微微偏过眼眸,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秦瑜亲吻着她,带有薄茧的手一路向下,含含糊糊地唤着她的名字。
胡闹了半宿,夏昭觉得自己都要被榨干了,累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最后都是秦瑜帮她清理好,又动作熟练地帮她换了套干净的里衣。
秦瑜见公主如今很健康,也愿意为他生个孩子,在白府呆了两天后,就带着夏昭一起去他在琉城的将军府小住了一段时间。
白天,秦瑜就在边关守着,夜里就赶回琉城与公主相守,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心。
夏昭呢,白天就跟宁女史在琉城四处逛逛,偶尔也会去看一看正在白家酒楼里当厨娘的青荷。
当李管家准备在琉城开酒楼时,得知消息的青荷就自告奋勇地要去店里帮忙,李管家知道她有当厨娘的执念,也没有多劝,只让她先去店里给大厨师打了三个月的下手,再考虑要不要当厨娘。
当厨娘自然是累的,整日泡在油烟里,自是比不得在府里当大丫鬟来得干净体面,可青荷是个有毅力的人,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如今已在酒楼里当了个正式的厨娘了。
话说回来,李管家真是个人才啊,科考是状元,做官推新政,最后放弃从政,做生意也能风生水起。
特别是这两年,璟帝知道了他们这些暗棋的存在,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李管家就大力发展起了白家的生意,除了卖茶,也尝试了许多别的行业。
偏他这人命里又带财,做生意做啥成啥,如今白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过分。
璟帝本有意让他再回官场,被他婉拒了,说是要报先帝再造之恩,遵其遗愿照看好公主。
夏昭也私下找他谈过,让他不要为了她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想做官就去做,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李管家笑着说他一开始的理想就是造福百姓,帮扶困苦,如今他从商可以赚很多钱,用钱去做善事也是一样的。
夏昭笑而不语,商人再努力,再有钱,他能改变的事物都是有限的。而手握权力则不同,若成功推行一个利民的新政策可以救助无数人。
她知道,李季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抱负,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入官场,博后世之名。
转眼立冬,夏昭已有四个月身孕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秦瑜派了一支精锐部队先护送着夏昭回了长安,自己则处理好了军队里的事,比她晚了一个月左右回去的。
夏昭回了长安后就住在了秦府,被一大家人如珠如宝地照顾着,生怕有半点怠慢了她。而宫里也派了御医守在了秦府,每天为她把脉,然后将她的情况汇报给璟帝。
等秦瑜回来后,他陪着已经显怀的夏昭一起进了一次宫,与往常一样,他去找璟帝述职,而她则去看望皇后娘娘。
她到凤栖宫时,皇后正在逗小太子呢,见她来了,忙让人铺好了软垫软枕的,让夏昭舒舒服服地坐下说话。
夏昭打小就没怎么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见着肉嘟嘟的小太子也不由地伸着脖子去看,眼里尽是欢喜。
皇后见她喜欢,笑着让乳娘将孩子抱给长公主瞧瞧。
夏昭好奇地看着着粉嘟嘟白嫩嫩的肉团子,情不自禁地抬手用食指指背碰了碰小宝宝的脸蛋,嘴里啧啧两声,逗了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