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早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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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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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午都跷了课。
许祁扶着周禹京小步小步地挪回了灯塔旁的木屋。
许祁本来是想着带周禹京去医院好生检查一番。
可无论怎么说对方都不同意,像是怕医院会剥了它一层皮似的。
许祁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这么重的伤口不去医院能行吗?
看见周禹京撕开凝固在伤口上的布条,发现裂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才被对方说服。
周禹京作为「司水」,果然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来看待。
她不清楚对方的生理构造是否和普通人一样,她也怕如若强行把对方送去医院,被当成研究标本了可怎么办。
周禹京的恢复速度超乎了常理,虽然走起来路来还需要许祁的帮衬,但已经比先前好上了太多。
这时许祁才彻底相信对方口中的那句“遇水则活”。
想来也是。
对方是神明,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以凡人之躯死掉。
许祁侧过头看向咬着牙提脚往门槛后迈的周禹京。
莫名幻视起对方先前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那时的他,分明就和普普通通的人类并无区别。
在生老病死前显得那般无力。
“怎么了?”
周禹京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望过来。
许祁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的游思妄想晃了出去。
她伸手揽起对方手臂,帮衬着对方上台阶明显有些吃力的动作。
“没什么。”
许祁抬手的动作让其藏在袖子下的手臂随之露了出来。
一圈圈波浪般的线条如同纹身般缠绕着她的手背,逐渐延伸至小臂,甚至还有隐隐蔓延的迹象。
“你的手?”周禹京敏锐地捕捉到她手臂上怪异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许祁将手臂放在眼前。
先前情况紧迫她还没怎么注意,此时仔细看上去,只觉得莫名几分怪异,也不知这纹身状的波纹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先早的状况。
似乎是在她掌心的菱形印记发烫后产生的纹路。
将手翻过来摊开手掌。
许祁朝着手心的‘黑痣’看过去。
对方像又进入了休眠般,和寻常的黑痣并无不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许祁问向周禹京。
“我……没有见过。”
思索了会儿,周禹京还是摇了摇头。
他作为「司水」的时间也不长,单纯从这件事来说,他所知道的并不比许祁多多少。
许祁撇了撇嘴,将停留在手掌上的视线收回。
也不去猜了。
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也不是一两件了。
搞不懂索性便不去管了,在“心大”这件事上,她随了许炤灵女士不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这海浪状波纹,是她刚才能控制水的缘由。
许祁清楚地记得,是从她手心开始发热起,心里才逐渐生出一种冲动。
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也难以解释。
但不过须臾之间,她便知道自己能让水流在指尖凝聚。
如同天生就会般自如。
跟在周禹京身后走进木屋。
这是许祁第二次到对方家里来。
仍然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模样。
窗檐下搁放着还未完成的画作,沙发上还搁着明天要穿的校服。
从家具的陈列来看,他过得并不算富裕。
但在精心打理下也算得上舒适。
“咚。”
周禹京拉开房间就一个摔身坐在玄关处,像是光走回到家里就已经用完了全部力气。
吓了许祁好一跳。
原来先前没事的模样完全是强撑。
许祁还真没有见过比周禹京嘴硬的人,明明一步都迈不动了还非说自己遇水则活。
此时显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在周禹京口中问出医疗箱所在的大概位置了,许祁小跑着就在对方家里翻箱倒柜起来。
所幸周禹京的生活用品实在不多。
没翻找一小会儿就将医药箱提了出来。
她提着对方上衣沿着伤口撕裂处掀了开来。
长时间的血浆混合让衣物几乎和血肉几乎粘连在一起,每掀开一寸都能感受到周禹京额头上的冷汗又冒出来几滴。
尝试脱到一半,许祁就彻底放弃了,找了把剪刀就沿着肩膀处将周禹京的衣服剪开,露出了满目清癯的身体。
他怎么会这么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好生吃饭。
顾不得其他,许祁用钳子将堵压在伤口的布条一点一点撕开。
这包裹伤口的布条还是用她的头巾临时做的,再不换上干净的棉布她实在是担心会让伤口感染。
随着一条条沾血的布条移开。
周禹京那几乎被贯穿整个身体的伤口展露了出来。
虽然伤口的创面仍然让许祁倒吸一口凉气,但与最开始的模样相比,确实是好上了许多——至少她不再能透过这血窟窿看见腹腔了。
许祁用碘附为伤口消毒,又点燃打火机漂了下器械,用钳子小心翼翼给伤口清创。
弄得她满头大汗,才用棉布给对方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许祁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禁抬头朝周禹京看去。
对方像是睡着了般,呼吸均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
得空的许祁用温水打湿毛巾,准备给对方擦拭下身体。
他身上都是污水,看上去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抬起周禹京的左臂发现,一个疤痕正藏在他的腋下,看不出深浅。
她顿时明白,这是第一次在「厉海」里见到对方时,他与「旱魃」抗争时留下的伤痕。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皮肤表面的疤痕并没有就此消失。
许祁越擦越心惊。
周禹京的身上、背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
有的好得七七八八、有的只有还“新鲜”得很。
许祁看得毛骨悚然,她完全难以置信周禹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在无人知晓的「厉海」里,他与「旱魃」之间到底做过哪些生死较量。
他真的……没事吗?
小心地将周禹京拖进客厅,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抱上沙发。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
抱着伤员要多吃才能好得快的想法,许祁拉开对方家的冰箱,扫了几眼开始在厨房捣鼓起来。
周禹京家的冰箱里物品很齐全。
并没有出现一股脑都是速冻食品的场面。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男生独自生活的家。
番茄、青菜、鸡蛋、肉类都有。
看来他自己一个人时也是开火的。
许祁做了两碗什锦鸡蛋面。
拜她那不靠谱的妈所赐,她从小就学会了做饭,并且造诣还不低。
香喷喷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很快就让沉睡的周禹京睁开了眼睛。
“许祁同学……”
他轻声呼唤。
“你醒了?”忙着挑面的许祁转过身,急忙问询:“怎么了?要喝水吗?你别起来,好好躺着。”
瞧见对方想要撑着身子起来的模样,许祁一筷子将对方堵了回去。
她今天可算是怕了,这十六年的担惊受怕程度全加起来也没今儿来得刺激。
些许是许祁语气稍微重了些,又或许是许祁那一筷子将周禹京吓蒙了。
对方乖乖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跟着在厨房里的许祁转悠。
什锦面很快就端了出来。
色香味俱全的模样把周禹京眼睛都看得有些直。
许祁看见对方偷瞥咽口水的模样有些偷笑。
让她回忆起来十多年前,她也是瞧见那小男生又馋又眼泪汪汪的可爱模样,才央求着妈妈把对方抱回去养。
现在想来,六岁时自己的想法可真是危险。
活脱脱是个人贩子。
不过……如若当真能将周禹京带回家一起生活的话,他现在应该也不用一个人在这木屋里生活这么多年了吧。
她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
但至少有一点儿好,总是热热闹闹的。
这让许祁突然有些想念许炤灵女士,她走了多久了?两年多还是三年了?
明明说好的等她上高中就一起陪她去考潜水教练证的。
可她都已经上高二了……
教练证她后来是考下来了,但却是爷爷陪她去的。
许炤灵女士又一次食言了。
“怎么不吃了?”
嘴里还嚼着面条的周禹京见她不动筷子。
许祁摇头,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皱着眉头说:“你家里人都不管你吗?他们知道你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吗?”
谈及家人,周禹京脸上露出几分难以捕捉的惘然。
“我们「司水」一族各自守着一方水土,家里人这种说法并不适合我们,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许祁有些惊讶,“那你爸妈呢?平时都不联系的吗?”
周禹京看向书架上的平板电脑。
“以前我父亲经常给我打视频电话,每天都要打好几个。”周禹京像是回忆起什么温存的场面,脸上扯出笑容,“他通过屏幕让我吹生日蛋糕的蜡烛,通过屏幕给我量身高。”
这台款式已经淘汰的平板电脑曾经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只是现在已经搁置在书架上落了灰。
许祁听上去觉得奇怪。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一直用视频电话联系?听上去,一家人像是基本不见面。
所有的一切都透过冰冷的屏幕进行。
“你父亲他在国外?”许祁问。
周禹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以前在津州,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许祁只觉无语,什么样的父母能让孩子这般野蛮生长,完全不管不顾。
想说上两句,又觉得这“孤苦零丁”的状况很是熟悉,她家又能好上哪去。
她也还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去向。
许祁掏出手机递到周禹京跟前。
“?”周禹京一脸问号。
许祁毫不含糊道:“你父亲的电话是多少,记我手机上,下次有紧急的事我好联系上他。”
周禹京瞳孔怔了怔,轻轻摇头道:“不用了。”
“怎么不用了,”许祁抓起对方手将手机递了进去,“那下次再遇上今天这……状况,你都快死了你父母都不知道。”
许祁声音有些激动,语气让人不容拒绝。
但周禹京鼓着眼睛看了她几眼,还是将手机递还了回来。
“他……应该已经联系不上了,三年前就断了联系。”
他说得很平静,许祁听得却哑言。
“他不会是……”许祁愣了愣,张口说不下去了。
联想到今日周禹京所遇见危在旦夕的场面。
周禹京这险巇的「复苏」过程她是见识过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的家人难不成都……
周禹京没有搭话。
许祁闷声说不出话来。
周禹京的家人不也是「司水」吗?不是遇水则活吗?又怎么会死。
她心中带着疑虑,但看着对方本就无力的面容又问不出口。
她害怕再次揭开对方的伤疤。
“没事,”许祁大口吸溜一口面条,“我妈也是三年前就跑了,咱俩大差不差。你看我这不也品学兼优得很嘛?”
许祁张开双手展示着自己“茁壮”的身体。
好似在说不需要父母,他们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可惜她的形象实在说服力不高。
只见她右手遍布麒麟臂般的波纹“纹身”、兜里揣着刚消毒用的打火机,挎包里试卷上的各科目考试成绩更是“斐然”。
许祁要是再染个黄毛,绝对可以制霸校门口的黑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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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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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禹京负了伤。
这两天许祁放学没事就往对方家里跑。
周禹京连续请了好几天的假,她实在担心对方有没有好生照料“病入膏肓”的自己,生怕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幸好欢脱的小鱼也消停了几日,并没有再感应到「旱灾」的出现。
周禹京得空可以好生休养。
他长得白白净净,可藏在衣服下方的身体瘦得不成样,更别提皮肤表面崎岖遍布的伤痕。
观音菩萨看了都要掉眼泪水。
可他反而跟个没事人似的,似乎不把自己身上的伤挂在心上。
仿若痛不在他身上般。
许祁甚至在严重怀疑,周禹京这小哭包有自毁倾向,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她必须去督促对方休养,不然晚上都睡不踏实。
许祁每日放学溜得飞快,她的左手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将手背上的波纹遮盖着,下课铃一响就撒丫子往外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赶去食堂抢油饼子吃。
夏清清看在眼里,只觉得最近许祁越来越古怪,想抽机会问她问个明白。
可许祁总是闭口不谈,每次连问题还没问出口就被她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只有邱李和蓝胖一脸“我懂的,姐们儿你放心飞,出了事自己背”的暗笑表情,像是看透了许祁和周禹京之间不能见人的“地下恋情”。
许祁无语,权当他们俩是把盐打翻在鸡笼里——闲得蛋疼。
等许祁抵达周禹京家门口时,老远就瞧见对方站在窗台下,面朝着大海的方向描绘着那幅还未完成的水彩画。
许祁也懒得敲门了,勾着腰就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朝窗台方向摸索过去。
正专心致志作画的周禹京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等悄悄抵拢窗台下方,许祁一个扑身跃起,撑开双手呈利爪状,嘴里还极其配合地“喵喵”了一声。
果不其然,“胆小如鼠”的周禹京同学后背直挺挺地靠在座椅上,吓得两眼浑圆,全身僵硬。
怕猫怕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见对方被捉弄的样子,许祁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