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她“凶狠”的模样吓着了众人还是怎样。
拥挤的人群愣了半晌。
许祁瞅准机会,一个跻身钻入人群,迈着步子朝司水祭坛冲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老人连忙指挥着居民阻挡她。
“快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居民们刚想动身,又瞅见“虎视眈眈”的许炤灵,对方可是出了名的啥事都敢干,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老人见情况发展成这样,连忙在人群中寻找着,好不容易找到许祁的爷爷。
“主持!你快管管啊!”
哪知道一向以规教为重的许爷爷摊了摊手,脖子一缩就藏进了人群。
气得老人两眼一黑,伸出胳膊子就想来掏冲在半路的许祁。
许祁肩膀受了伤,奔跑起来并没有那般灵活。
眼见几名老人伸出拐杖就想将她拦住,她竟然一时间躲闪不开。
就在拐杖要触碰到她身体时,一道占满视野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一把将拐杖拍倒在脚下。
老人受力踉跄地摔在地上。
“许祁,快走。”
蓝胖转身朝她笑了笑。
“蓝胖……”
许祁有些意外。
没来得及反应,另外几名老人也冲了过来想将她束缚住。
然而早就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夏清清和邱李围在她的身边,彻底将老人们挡在外围不让靠近。
“许祁,虽然不知道你砸「司水」大人的神像是想要做什么,但你放心。”
“我们会帮你的。”
许祁心情复杂:“夏清清、邱李,你们……”
瞧见被拍下拐杖的老人要站起来,蓝胖立马叫道:“快走。”
许祁一脚踩在对方的拐杖上,朝摔倒的老人道歉:“对不起,刘爷爷。”
蓝胖卯足了劲,憋红了脸拾起拐杖狠狠一抬。
许祁借着力,从人群中跃出。
像一只弹射而出的野兔,朝着「司水」石像伸出手去。
“不、不要!”
“愿「司水」护佑。”
“许祁,加油!”
“冲啊——许祁。”
在众目睽睽之下,许祁一跃取下了摆放在高台的「司水」石像。
「就是现在!」
她唤出小鱼。
围在祭坛下的居民们只觉得眼睛一花,好像有一道影子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朝着「司水」石像钻了进去。
「这场灾难。
就由我来终结。」
不待众人反应。
许祁捧着「司水」石像,朝着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
惊呼声、石像碎裂声、斥责声混杂在一起。
充斥着许祁的耳朵,直至石像碎裂之后便彻底消停。
许祁蹲下身子。
扫开石像废墟,将藏在石像中的如碧玉般通透的「号角」取了出来。
「匿于神明的号角……」
看见那枚「号角」,人群平静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一早就躲在人群里的许爷爷此时也满脸惊异。
他守护了这尊「司水」石像七十多年。
未曾知晓原来藏匿在石像之内还有这般之物。
不等众人反应。
许祁抱着「号角」,转身朝着天台后方跃下。
“诶,小心——”
“许祁,你又去哪?”
许祁没有理会身后人群的声音,她一脚跃过警戒线,朝着枯萎的发生地奔去。
日红如火之时……
酷旱遍布……
枯木龟裂……
司水之子或将随着日暮而降……
如果传说没有说错的话……
许祁抬起眼,往海岸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身影逆着光,背靠着日暮颤颤巍巍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周禹京——”
她激动地朝着对方呐喊。
周禹京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顿,他抬起手。
在火红的日落下朝她招手。
像是在说,我在这里。
「太好了。
他真的来了。」
许祁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奔跑。
她踏入松软的沙滩,迎着日暮而跑。
对面的周禹京小心地迈着步伐。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尝试着迈开步子。
越走越快,直至小步地跑了起来。
两人相迎着奔跑。
在海岸线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
他们两人口中振振有词,一句又一句地念着生讳的句子。
直至两人相遇。
他们相视一眼。
许祁一把拉住周禹京的手。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诵出了最后的一句。
「使我自然,生生不息——」
-
再次回到「厉海」之中。
这次的许祁已经适应了天旋地转。
她飞快地转动身形,寻找着「水下古城」的位置。
她朝上空瞰了眼。
遨游在她身前的鲸鲲立马会意,一个跃身碾压着身下数之不清的「旱魃」坠入空镜之中。
不到半秒,再次腾游而出,载着许祁遨游在「厉海」之空。
朝着「水下古城」和时空裂缝的方向游去。
距离她上次来到「厉海」才堪堪不过两个小时。
此时的时空裂缝已经扩张为一道难以填补的深渊。
狰狞的场面让一人一鲸无一不后背发凉。
如若再任由其敞开,毫无疑问「旱魃」会侵占所有角落。
皆是将彻底是人间炼狱。
鲸鲲遨游至「水下古城」上端。
许祁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这是她与周禹京的最后一击。
吹响「号角」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如若不能……
身下的鲸鲲像是感受到她内心的摇摆,发出一声沉闷的鲸鸣。
将出神的许祁唤了回来。
没错。
都到这了她怎么能动摇。
「周禹京,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一定会保护好所有人。」
「每一条生命都极具意义,不该被他们蹂躏。」
「不该出现在这世界的灾害,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
「我坚信——」
「从不动摇——」
许祁将碧玉的「号角」放在身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看向遍布「旱魃」的「水下古城」。
看向深不见底的时空裂缝。
看向那堵鲸纹遍布由司水们组成的「墙」。
「所有的一切,都该就此终止——」
“呜——”
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在「厉海」中响起并回荡。
它让数以万计的「旱魃」们停下了脚步,一致地朝她眺来。
号角声沉闷又威严。
如晨曦中的曙光,唤醒着沉睡的大地。
悠长的号角声没有停止下来。
许祁呼出胸腔里的所有气息,用尽全身所有力气。
它的声浪像是扔入水里的巨石。
激起一阵又一阵空气涟漪。
与此同时,避让场所内争吵不已的居民们同一时间听到了一道声响。
他们朝着声音迸发处眺望。
那声音是未曾听过的陌生。
但却又像是唤起心中的激昂。
像是……
更像是……
「万物复苏的激昂」
许祁涨红着脸,不留余力将肺里的每一丝空气倾泻而出。
悠长的号角声持续了好久好久。
直至戛然而止。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会就此阻拦「旱魃」的入侵吗?
许祁缓缓地睁开眼。
小心翼翼地重新打量眼前的世界。
脚下密密麻麻的「旱魃」望向她和周禹京。
眼神中的凶残瘆人无比。
她抬头看向撕扯中的时空裂隙。
可是却……
并未……
发生任何的变化。
许祁怔住,心跳像是漏掉了半拍,呼吸骤停。
就在她快要忘却呼吸时,一道光影从由鲸纹构筑的「墙」上亮起。
那是……?
一道又一道。
近乎透明的光影在号角的呼唤下「复苏」。
许祁认出了他们。
他们的身形和周禹京一样,只不过要大上不少,光是看上去便威严十足。
毫无疑问。
他们是……
从沉睡着苏醒过来的……
历代的「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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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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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声「号角」下。
周禹京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般。
他在「厉海」死过一次。
许祁将他的身体带回了现世,用海水让他重新恢复了意识。
但恰在此时。
在声激荡的「号角」声下,他感觉自己才是彻彻底底地活了过来。
身体酥麻,那种感觉很熟悉。
像是在……「复苏」。
更让他惊异的是,随着许祁的「号角」声落下。
那道被他称为坟墓的「墙」犹如脱落般出现动静。
他扬起头。
朝那面坟墓看去。
只见一只又一只鲸鲲之魂游荡而出。
在他们身上,周禹京感觉到古老和庄严的气息。
和他们那庞大的身躯相比,周禹京的鲸身就像是个还未长大的孩童。
“他们是……”
苏醒后的「司水」们像是看见了他。
朝他扬了扬尾巴。
那是长辈对孩童的关切。
毫无疑问,他们是周禹京那未曾谋面的族人。
他突然感觉莫名地庆幸。
原来……他的族人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只是沉睡在那里,时刻等待着「复苏」。
周禹京扬着尾翼,迎接着族人的到来。
就在他准备汇入族人的队列,朝着「旱魃」发出攻击时,他好似在族人中看见一位熟悉的身影。
那是……
周禹京身形顿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布满深蓝色鲸纹的鲸鲲朝他而来,抵在他的头上发出阵阵鲸鸣。
那是……
他的父亲。
周禹京思绪万千,好似再次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他吹着勺里的热汤,电动游戏上传来了GAME OVER的字样。
“啊?怎么又输了。”
他失落地摇了下手柄,下意识地朝还在视频通话的平板屏幕看去。
爸爸呢?
周禹京眯着眼睛,找了好半天都没在屏幕里找到对方。
爸爸他不在吗?是工作去了吗。
就在周禹京倍感失落时,一声充满暖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鲸鱼。”
周禹京猛地转身,瞧见站在玄关处的周坤。
惊讶得手中的勺都拿不稳。
“……爸爸?”
“想爸爸了吗?”周坤蹲下身子,朝他招了招手。
短暂的错愣之后,周禹京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三两步奔跑至对方身前,一把抱进对方怀里。
“爸爸!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周坤笑言着摸了摸他的头,“好久没见我的小鲸鱼了,怎么都长这么高了?”
周禹京身子如筛漏般抖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周坤伸出手擦拭着他的眼泪,认真地问他:“小鲸鱼,这么久没见到爸爸了,你自己有没有按时吃饭啊?学校里还过得习惯吗?”
周禹京喉咙哽咽,根本说不出话来。
“瞧你哭的,”周坤被他哭成花猫的脸笑得不行,解开脖子上的围巾给他围上,轻声说:“抱歉,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周禹京垫着脚将脸埋进对方肩膀,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会化为泡沫消失般珍重。
还和以前一样,爸爸还是这幅从容的模样。
他自己也还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好似一切都未发生改变。
隔了好一会儿,周禹京才低着声音说:“爸爸,我找到了你的工作日志……”
周坤听了愣了愣,随后笑道:“是吗?看那干吗,都过去了”,他眼中复杂地看了周禹京继续说:“果然你都知道了,该死的传承记忆……”
周禹京摇头:“多亏了它,我才知道您穷尽一生所做的是为了什么。”
颇显成熟的话语从此时孩童模样的他的口中传来,别有几分滑稽的意味。
周坤拉住他,郑重地说:“小鲸鱼,那虽然是我们「司水」祖祖辈辈的传承,但别让那成为了你的束缚。”
周禹京听不大懂,扬起头看向对方。
“在成为「司水」之前……”周坤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鲸鱼,你要知道,你先是一个「人」。”
“「人」?我……是人……”
周禹京有些迷茫。
说实话,当他知晓自己是「司水」的那天起,对于「人」的概念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他开始放弃了作为「人」的本性。
他爱好看漫画,爱好打电动,爱好在冰冷的天气缩在沙发上消磨时间。
这便是「人」。
但不是「司水」,为了成为「司水」,他摒弃了这些。
他一直认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父亲知道后肯定会为他骄傲。
但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吗?
周禹京眼中满是迷茫:“爸爸……要怎么样,才能做一个「人」?”
周坤拉着他坐回沙发上。
用勺子舀了口热汤,放在嘴边吹了吹。
“对「人」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周坤将吹得不烫嘴的汤递给周禹京,点了点他手中的游戏机。
周禹京不解:“最重要的就是……打电动?”
周坤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是热爱。”
周禹京重复着对方的话语:“热爱……”
“热爱生活、热爱梦想、热爱自我、热爱没有是非对错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