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芙小公主战战兢兢地躲在纱幔后,反复确认后,才敢乌龟似的从纱幔后探出头来, 手指一边死死拽住纱幔, 一边催促:“快拿走, 本公主再不要戴它!”
婢女忙不迭地拿出帐篷。
自从那日被四条蛇吓晕后, 她家公主就杯弓蛇影,神经兮兮的, 但凡细长的东西晃过, 都要大惊失色“有蛇——蛇——”
公主精神失常, 伺候的婢女也是心累。
此后, 清芙小公主畏惧出门,日日躲在自己的帐篷里,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小半月,才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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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太子始终气呼呼的。
当然, 北漠太子的生气与清芙小公主的精神失常无干。在他而言,清芙小公主只是一个“同父异母、十七年来只见过寥寥数次的妹妹”而已,形同陌生人。
北漠太子气的是,四皇子一通操作让他颜面尽失!
正在气头上时,突然收到来自北漠亲信的密信。
展开一看。
“……南幽城地下深埋丰富铁矿,禁作嫁妆。若保不住南幽城,恐废黜另立……”
废黜另立?
北漠太子浑身一僵。
他就知道,以南幽城给清芙小公主作嫁妆会出事!
可他万万没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南幽城地下居然深藏丰富铁矿?
世人皆知,眼下各国铁资源匮乏,兵器锻造受限。哪国能霸占铁资源,哪国就能短时间内增强军备力量,成为霸主!
南幽城的价值,显而易见!
而这样宝贝的南幽城,居然被四王子随口许作清芙小公主的嫁妆,送给了大召国!
简直该死!
“怎么办,怎么办,该如何毁约?”
北漠太子叫来亲信一通商议,商议来商议去,最终一个老者给出一个方案:“不如直接悔婚。”
婚都不结了,嫁妆自然不必兑现。
再说了,太子朱清砚已落魄至禁闭,剥夺参政权,还当劳什子侧妃?
“可国书已签。”岂是想悔婚就悔的?北漠太子头痛欲裂。
“这个嘛,倒是有一计可解……”
老者朝北漠太子耳语了几句。
北漠太子先是一怔,随即眼露喜色,点头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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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清晨,一具女尸趴在谷底的小河边。
青草掩映着她惊恐的双眼。
似是死前惊骇过度,失足落水而亡。
死者,正是清芙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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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流言四起。
这股流言的风啊,夹着夏日的清风,朝裴海棠扑面而来。
裴海棠双眉微蹙,手中摇扇微微一滞。
“什么?清芙小公主死了?”
堂堂北漠公主死在大召,可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善,便能引发两国政治矛盾。
彼时,裴海棠正与闺蜜朱清芷泛舟游湖,在湖心亭歇脚。朱清芷听闻清芙小公主死了,也是唬了一跳。
清芙小公主,才刚刚17岁啊,正值妙龄,还没好好享受人生呢,就殁了?
“怎么死的?”
朱清芷忙不迭地询问跑来报信的蓝衣婆子。
蓝衣婆子来的急,匆匆喝上两口宫女递来的茶,便又喘着粗气回道:“北漠人说,小公主近日精神失常,时常疯疯癫癫大喊大叫,昨夜更是偷跑出去,失足落河淹死……”
精神失常?
疯疯癫癫?
失足落河?
淹死?
咀嚼着这些词,裴海棠微蹙的眉头变成了紧蹙,一种不好的预感腾起。
果然,就听蓝衣婆子又道:“眼下,北漠太子已经闹到咱们皇上那了,说是清芙小公主在北漠好好的,一来咱们大召国就给吓出失心疯,活活给淹死了……”
“……要咱们大召国赔偿,赔他们一座城!”
赔一座城?
裴海棠气笑了,北漠还霸占着南幽城没还呢,又想额外讹诈一座城?
这也太不要脸了!
确实不要脸,北漠太子一身白色丧服,带上北漠武士,一行人浩浩荡荡闯到宣德帝居住的宫苑门口示威。
“小公主死得冤枉啊……”
“赔偿——赔偿——”
“不还个公道,誓不罢休——”
北漠武士们群情激昂在宫苑门口喧嚣,北漠太子跨进大殿的椅子里坐着,面如寒霜地等待宣德帝给自己一个交代。
北漠太子面上满是寒霜,实则心底乐开了花。
你想想,死了清芙小公主一个,不仅保住了南幽城,还能兵不血刃地得到另外一座城池,如此丰功伟绩,待他回到北漠,父汗还不知要如何奖赏呢。
指不定,老迈的父汗一高兴,提前禅位给他呢。
思及此,内心那个得意哟,北漠太子险些没能压制住那份狂喜,险些眼神漏了馅,幸亏及时狠掐自己一把,才维持住了面上的哀痛、愤怒和誓死讨要个说法的神情。
宣德帝自然不肯割让城池。
讨价还价,宣德帝欲以“一万担粮食,一千匹丝绸,五百匹良驹”作赔偿,北漠太子哪里肯接受?
“我妹子就值这个价?未免欺人太甚!”
北漠太子将手中茶盏拍在高几上,直咆哮。
正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一声:“确实欺人太甚,不过欺人的并非我父皇,而是北漠太子你。”
说话间,朱少虞一身玄袍跨进大殿,端的是金吾卫大将军的气势,仿佛查明真相,怀揣正义而来。
朝宣德帝行礼后,朱少虞直指北漠太子面门,高声大喝:“清芙小公主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你北漠太子蓄意杀害。”
北漠太子激动地起身:“放屁,证据呢?本太子岂容你胡乱扣屎盆子!”
“我有目击证人。”
说罢,朱少虞击掌三下。
只见大殿门口出现一道青衣身影,一脸的络腮胡子,来者正是北漠的四王子。
四王子言简意赅,他的言语仿佛一支画笔,三两下成就一幅幅画卷,将北漠太子昨夜如何哄骗清芙小公主去的河边,又如何掏出一条蛇吓得小公主失足落河,最终眼睁睁看着小公主溺死的画面简洁有力地展现在宣德帝面前。
北漠太子惊呆了:“四王子,你竟敢伙同外人污蔑孤?”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四王子冷冷乜斜北漠太子一眼,朝宣德帝抱拳请愿:“太子谋害王妹,其罪当诛。恳请皇帝陛下借囚室一间,先将太子关押,待日后得到父汗指示,再行定夺。”
兄弟内讧?
事情出现如此转机,宣德帝岂有不愿?
很快,北漠太子被抓去地牢。那些拥护北漠太子、示威闹事的武士想反抗,却被四王子带来的武士一一压制,最终眼巴巴瞧着北漠太子被拖入了地牢。
裴海棠和朱清芷赶来时,恰好碰上“北漠太子被一路拖行,狼狈万分”的一幕。
裴海棠停在槐树下,一边慢悠悠摇着团扇,一边轻笑:“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话音刚落,忽觉一道视线射来,裴海棠本能地看过去,却捕捉到四王子久久凝视的目光。
连忙错开,裴海棠一边高举团扇遮脸,一边悄悄挪至朱清芷身后,心内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似乎四王子眉眼间有股魔力。
竟引得裴海棠再度望向四王子。可惜,四王子已转过身去,只看到宽厚的肩膀和挺直的后背。
“哎呀,该死的虫子。”
一只丑陋小黑虫落在朱清芷衣袖,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小黑虫拍去了草地里。
这动静不小,引得裴海棠收回目光,下一瞬,却见朱少虞闪身出了大殿。裴海棠忽地庆幸,若是被小气的朱少虞撞见她盯着别的男人看,还不知夜里会有怎样的“惩罚”呢。
“多谢啦。”裴海棠小声道谢。
“啊?谢啥?小黑虫落在我身上,又没落在你身上。”朱清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海棠但笑不语。
不想,这夜的红罗帐下,裴海棠依旧没逃过朱少虞的魔爪。
——啊,啊,啊。
——不要,不要了。
——我真的不行了,不行了。
身下褥子险些被裴海棠抓破,若非双手被朱少虞及时高举、摁去了她头顶,那床昂贵娇气的蜀锦褥子铁定保不住的。
裴海棠忍不住想,莫非白日的“窥视外男”被朱少虞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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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地牢。
不大的牢房内,北漠太子烦躁地一遍遍转圈圈。
“该死的,人呢,人呢?”
“怎的大半日过去了,还不来救孤出去?”
平日里,身边谋士一个个智商赛诸葛亮,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
北漠太子正骂骂咧咧、宣泄情绪时,一道黑影猛然出现在铁门外。
“属下来迟,太子殿下快随我离开。”
黑影一剑劈开铁锁,拉开牢门,要带北漠太子逃离。
北漠太子却一反常态,抓住铁栅栏,死死不肯离去。
眼前这个黑影男人,北漠太子自然认得,是他之前的得力干将——外号“笑面鬼”,乃死士训练营的魔鬼窟窟主。可半个月前,“笑面鬼”被四皇子朱少虞打败,按着“笑面鬼”的规矩,谁打败他,他便奉谁为主。
换言之,如今,朱少虞才是“笑面鬼”的主人。
你说,北漠太子还敢让“笑面鬼”救他吗?
打死都不敢好吗,指不定出了这道门,就被卖给朱少虞了。朱少虞可是裴海棠的夫君,能不替裴海棠报杀父杀母之仇?
北漠太子脊背一凉,死死拽住铁栅栏,不肯走。
“笑面鬼”摇摇头,沉着冷静地规劝:“太子殿下,我知道您顾虑什么,我以项上人头发誓,我生是北漠的人,死是北漠的鬼,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北漠,绝不背叛身上流着的北漠血脉。”
换言之,他绝不叛国,纵使输给了朱少虞,也绝不认其为主。
北漠太子听着有理,但依然没松开握紧铁栅栏的手,语气强硬:“孤不走,孤不走,孤就在这里,等父汗来救。”
“笑面鬼”继续劝:“太子殿下,恐怕您等不到大汗来救,就被四王子和大召国的人弄死在这了。”
“末将打听到,四王子压根没递消息回北漠,他是铁了心要弄死您啊。”
“您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
北漠太子忽地手脚发软。
北漠太子不傻,当然明白今日是被下套了,四王子和大召国的人合起伙来整他。
“好,孤信你,跟你逃。”
迷--药迷倒了一地的看守,“笑面鬼”带着北漠太子顺利逃出地牢,两匹快马一路朝北漠飞奔。
很不巧,北漠太子的马被石块绊了脚,“噗通”一声巨响,北漠太子甩出老远。
疼得北漠太子龇牙咧嘴,眼里还进了黄沙。待揉完双眼,却发现马匹早已不知去向,两匹马全都消失了,连同“笑面鬼”也不见了踪影。
“笑面鬼,笑面鬼?”北漠太子爬起身,大喊。莫名一阵心慌。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北漠太子反头,却见一柄长剑抵着他脖子,寒光闪闪。而手握长剑的人,却是四王子。
“四弟,你要做什么?”北漠太子牙齿发颤。
“谁是你四弟?”四王子冷笑一声,旋即长剑一挺,准确无误地插--入北漠太子的心窝。
一阵绞痛,北漠太子睁着一双大眼,随着长剑抽--出的动作向后翻倒。
死不瞑目。
北漠太子至死不知,四弟为何要杀他,难道是为了王权?
四王子厌恶地扫了一眼黄沙上横陈的尸首,又一道剑光闪过,北漠太子头颅被割下。
次日昭阳升起,过往的北漠旅人远远瞧见一根长杆立在沙地里,而长杆上悬挂着一颗头颅。
“啊,死人啦——”
很快,北漠国民人人得知,太子殿下惨死在了大召国土境内。
第71章
北漠太子率使团出使大召国, 却意外死亡!
北漠臣民哪能答应?
何况,还死状凄惨!
“天呐,头颅割下,身首异处啊——”
“只剩下个头, 身躯和四肢全被饿狼分食啊——”
“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大召国太狠啦, 欺我北漠太甚!”
一时,北漠国内群情激愤, “要大召国血债血偿”的“开战”情绪, 迅速在民间和王族蔓延开来!
两国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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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东宫。
初秋的天又高又蓝,凉风贴着湖面而来,拂过湖心亭四周悬挂的白色薄纱。
风吹开白纱,露出一个红衣美人,这美人斜倚着红柱,身姿曼妙动人, 可惜, 她却顶着一张愤愤不平的脸, 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这女子不是旁人, 正是被罚禁足半年的太子妃,崔木蓉。
“怎样, 我爹爹可有了回信?”
才从宫门打探消息回来的宫女, 战战兢兢地低头:“回禀太子妃娘娘, 成国公那儿……还未有消息。”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女话音刚落,就见崔木蓉疯子似的掀开白色薄纱冲出来, 站在台阶上,冲宫女居高临下地嘶喊:
“那就再往宫外递一次消息, 务必告知我父亲,绝不许领兵出战!”
“不许——”
“本宫——不许——”
崔木蓉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宣泄着心底的不满和愤恨。
近十年,每每与北漠发生战争,没一个能抗事的,全倚仗她爹爹率兵攻打。她爹爹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大召国。
可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