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被埃弗里挟持着,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想象出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
勒着他脖子的手臂正在收紧,不过想到这番话会对食死徒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哈利就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他甚至还分出心思来想,就在昨天晚上,小天狼星把埃弗里从德思礼家赶走的时候,好像也提到了某个女孩儿的日记本。
他们认识吗?小天狼星和坎贝尔夫人?他教父在阿兹卡班呆了十二年,看上去比实际上更成熟憔悴,坎贝尔夫人却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过他们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在霍格沃茨的时间也许的确有几年交叠。
顶着他太阳穴的魔杖戳得更疼了,哈利连忙收敛思绪,竭力把脑袋往旁边扭,以减轻被魔杖尖戳到的痛楚。
他这会儿已经不认为自己会被带去法律执行司的办公室了,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还有点紧张。
但埃弗里仍不死心。
他被坎贝尔夫人激怒,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哈利几乎能感觉到有微小的电流似的触感,从抵着他太阳穴的魔杖尖中溢出来。
坎贝尔夫人却突然垂下魔杖。
与此同时,哈利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抵着他的魔杖一下子失去了力道,勒着他脖子的手臂也缓缓地垂下去,埃弗里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哈利立刻朝坎贝尔夫人的方向飞奔过去,直到站到了她身后,这才惊魂未定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埃弗里。
被击倒的食死徒还有意识,瞪着眼睛胡乱挥着手臂,却连魔杖都拿不住。
在他原本脑袋所在的位置,哈利刚刚在北极星档案室看到的那张高背椅正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想必刚才就是这张椅子狠狠地从背后砸在了埃弗里的脑袋上。
“我听说了昨晚德思礼家发生的事。”坎贝尔夫人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埃弗里,含着笑平静地说,“再算上这次,你就已经失败两次了,是不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蠢,埃弗里,说实在的,我想你连当食死徒也没前途。”
埃弗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想要去抓哈利的脚腕,但他往后退一步就躲开了。坎贝尔夫人懒懒地动了一下魔杖,埃弗里立刻就变得像石膏像那样僵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你可以如实转告你的主人。”坎贝尔夫人的语气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宁静从容,可俯视着食死徒的眼神却轻蔑而冷漠,说出的话也如同寒冰制成的锋利匕首,凉飕飕地割得人心脏发疼。
“你可以告诉他。”她说,“只要我还活着,乌姆里奇就别想从天文厅带走任何东西——无论是哈利·波特,还是星体预言,哪怕只是旧仪器上掉下来的一枚螺丝,没有我的允许,也无法离开那扇黑门半英寸,明白了吗?”
她不再理会埃弗里,转了转魔杖,那张椅子就调了个方向,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飘走了。
哈利跟在她后面走出黑门,离开了神秘事物司的圆形大厅。
站到电梯里时,坎贝尔夫人举起魔杖,一言不发地轻轻敲了一下哈利的发顶。
哈利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就感觉被敲到的地方隐隐发暖,好像有一股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淌遍了全身,被埃弗里用力拽过、扭过的位置都不再酸疼了。脑袋里那根由于睡眠不足和长时间高度紧绷而隐隐抽痛着的神经,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真对不起,我拖着他说了那么久的话。”坎贝尔夫人轻轻说,“我得等那张椅子从屋里飘过来。我没什么打架的经验,它是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武器了。”
哈利揉了揉手腕,又转了转脖颈,然后咧开嘴,愉快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感觉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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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妻子
离开了天文厅那浮动着幽蓝火焰的黑暗走廊,从魔法部走出来,站在阳光底下的坎贝尔夫人显得就不那么沉郁和冷漠了。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也很少和哈利说话,但在直面食死徒时她所表现出的那种格兰芬多式的刚正和强硬,让哈利的内心觉得无比安定。
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海丝佳和韦斯莱先生都相信她值得托付。
所以即便还是有点拘谨,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试着和她搭话。
“海丝佳说你不为凤凰社工作。”
伊薇特走在稍前面一点,听到哈利说话也没转过来看他,仍然直视着前方,只是稍微侧过脸,轻轻颔首。
“的确如此。”她说,带着哈利拐进一条不会被麻瓜撞见的、方便幻影移形的偏僻小巷。
“如果你不为凤凰社工作,”哈利问,“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回去的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呢?我的意思是,夫人,我还以为那里只有凤凰社成员才找得到。”
伊薇特把手伸给他,示意他挽住自己的手臂。听到他这么问,不由得抬了一下眉梢,眼眸中流露出一闪即逝的意外。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没遮住小天狼星分享给她的那只眼睛——她以为他早已猜出来自己是谁了。
“……我不是凤凰社的成员,”她停顿了一会儿,和气地说,“但我是凤凰社成员的家属。你得再靠近一点——我幻影移形的准头不太好,有时候会分体。”
“分体?”哈利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是在质疑她的能力,于是欲盖弥彰地紧紧闭起了嘴巴,依言挽紧了她的手臂,站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别害怕。”伊薇特含笑说,“即使分体,我也立刻就能把你修好。”
这样的保证没有使哈利的心情轻松半分,不过脑海里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看到坎贝尔夫人的神色仍然平静如初,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便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你是凤凰社里谁的家属?”
伊薇特轻飘飘地丢给他一个名字:“——小天狼星·布莱克。”
哈利惊讶地瞪大眼睛。
说实话,他原本觉得她身上那种沉静稳重的气质和金斯莱很般配,偶尔严肃起来时又会让人想起板着脸的麦格教授,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眸也许是易容马格斯的特征,那么她说不定是和唐克斯多少有一点血缘关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坎贝尔夫人会是他教父的亲眷。
随即哈利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说:“你是他的表亲,是不是?我听唐克斯说,纯血家庭总是有很多表亲。”
“不。”伊薇特看着他,简短而直率地说,“我是他妻子。”
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自我介绍很有趣似地,对哈利微微一笑,没有留给他任何消化这句话的时间,就原地转动了脚跟。
哈利感到自己脑海中本来就因她的这句话而纷乱纠缠的思绪,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撞了个粉碎。
这个事实太过具有冲击力,简直像是一只沉重的铅球砸进他的脑海,把他的理智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墨提斯之息对他精神的侵染还没有彻底散去,随从显形这种移动方式也实在是令人窒息,哈利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拎着脚吊起来,胃里的酸水灌进脑袋,烧得他头疼,脑浆却不知怎的流进胃里,黏黏糊糊地蠕动翻涌。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跟在坎贝尔夫人身后走出另一条小巷,已经来到格里莫广场中央。
伊薇特对她自己幻影显形的准头没有丝毫谦虚,他们降落在20号和21号房子之间的一条狭窄小巷,距离12号的布莱克老宅有将近半英里那么远。
好在没有分体——哈利直到当天晚上临睡前才心有余悸地想起来这件事。
他浑浑噩噩地跟在伊薇特身后,似乎思考着全世界所有的问题,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只有“小天狼星”“妻子”和“坎贝尔夫人”这三个词反复浮现,但他发觉自己很难把这三个词连接成具有实际意义的有效句子。
哈利张了张嘴,迟疑着又跟她确认了一次:“你说……你是谁的妻子?”
伊薇特轻轻笑起来。
“小天狼星·布莱克——我以为你能猜到。”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温和地说,“因为我现在正用他的眼睛看着你啊。”
哈利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就下意识去看她那双瞳色相异的漂亮眼睛。
她左边那只眼睛是相当暗淡的蓝灰色,如同蒙着层雾般毫无神采,右边那只深灰色的眼眸,却的确和他教父一模一样。
但和小天狼星眼中那种充满激情又极富野性的神采不同,这只眼如此宁静、深冷,近乎漠然,像是冰凉而坚硬的沉默晶石。
明明是同样的眼睛,眸光却截然不同。所以他才认不出来。
“你……小天狼星……”哈利结结巴巴地说,嘴巴几次张开又合起来,最后只是满脸困惑地又问了一次,“……谁?”
“我是小天狼星的妻子。”伊薇特耐心地又说了一次。
“……”
“……”
“……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沉默了很久之后,哈利失魂落魄地说。
伊薇特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哈利喃喃地说,仿佛是自言自语,“是什么时候的事?都谁参加了婚礼?谁是他的伴郎?”
“去年。没有婚礼。没有伴郎。”伊薇特轻声细语地一句句回答道,“我们没特意通知谁。唯一的见证人是我的一位同事。”
没有婚礼可以参加,总好过他作为教子没被邀请。
这个事实让哈利稍感安慰——婚礼是可以补的,小天狼星肯定愿意让他当自己的伴郎。可莱姆斯或许是更合适的伴郎人选……那么,哈利又想,他总可以做那个帮小天狼星保管戒指的人。
巫师结婚也穿礼服长袍吗?或者他应该趁开学前去对角巷买一件更正式的衣服。如果他们要补办婚礼,那么最好是在假期——今年暑假已经快要结束了,肯定来不及筹办婚礼,冬天又不适合穿礼服,也就是说,最早也应该等到明年暑假。
要是他能在那之前找得到能陪他参加婚礼的女伴(最好是秋·张),那就好了。
哈利又沉默了一会儿,耿耿于怀地再次低声抱怨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不想让你太烦心。”伊薇特轻飘飘地说,“青春期原本就不大好过,是不是?况且,你还是个格外引人瞩目的孩子,要顾虑的事已经够多了。”
“也许吧。”哈利闷闷地嘟囔道,又不甘心地说,“可是他这个暑假总是有机会和我说的,夫人,那我可能早就认识你了。”
“那是为了保护我。”伊薇特笑着说,“我眼睛没有恢复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扰我康复。”
哈利不说话了。
道理他都懂,但还是不高兴。
说真的,没人比他更希望小天狼星能得到幸福,但此刻他好像被排斥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幸福之外,成了多余又累赘的拖油瓶。
“你的教父太在乎你的感受了,”伊薇特平静地说,“在和你有关的事上,难免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和天底下的每个父母一样,不可能永远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你无须因此沮丧。”
“我没有沮丧。”哈利立刻说,“我挺为他高兴的。真的。”
他怕她会以为自己不看好他们的婚姻,或是对她本人有什么不满,还特意加了一句:“我认为你们很相配,夫人。”
伊薇特转过脸来,直视着他翠绿色的眼睛。她的视线如此清透和锐利,几乎像是位天生的摄神取念者,看得到他脑海中每一缕细微的、别扭的,而又无法言表的思绪。
“你的教父太在乎你的感受了。”她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和善地朝他笑了笑,坦率而直白地接着说,“——但我不会。所以,你也不用太考虑我的心情,明白吗?也用不着强迫自己喜欢我。”
哈利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接。
伊薇特却毫不在意他的语塞。
她在一幢灰扑扑的老房子前停住脚步,抽出魔杖,轻轻点了一下门上的蛇形银环,随即屋里就传来了锁链摩擦碰撞的细微响动。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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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昏暗凌乱的门廊,哈利看到韦斯莱家的双胞胎正在客厅,指挥着五六个拖布清理地板。
拖布不时失去控制,相互碰撞。泡沫、水渍和灰尘被喷溅得溢满房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使之保持原样才更好。
伊薇特路过客厅时往里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相当宽容地默许他们仍旧自由发挥。
双胞胎一看到他们,就立刻丢掉拖布迎了过来。
“上午好,夫人。”
“你今天回来得真早,夫人。”
哈利惊异地注视着弗雷德和乔治,想不出这两个人究竟是吃了哪种魔药,才会用这么有礼貌的热络语气同谁打招呼。
伊薇特对他们微微颔首,和气地回应道:“上午好。”
“赫敏一直在等你回来,夫人,”双胞胎中的一个老老实实地汇报道,“她好像呆在你的书房。”
“好。”坎贝尔夫人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说,“谢谢你,乔治。”
她上了楼。
弗雷德和乔治用充满敬意的眼神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一左一右勾住了哈利的肩膀。
“我还以为是爸爸带你回来。”弗雷德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和坎贝尔夫人一起回来了?”
“这不重要。”哈利说,“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
“真的吗?”乔治说,“我没注意。你觉得我们很有礼貌吗,弗雷德?”
“我觉得我们挺正常的,乔治。”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特别礼貌,也不是十分粗鲁。”
“她分得清你们是谁!”哈利说。
“是啊,是啊。”弗雷德说,“我们一开始也很惊讶。”
“她说我们魔力的颜色不太一样,她用看不见的那只眼睛才分得出来。”
“我们最初以为她是像特里劳妮那样神神叨叨的老疯子,但她真的每次都能叫准我们的名字。”
“而且她会告诉你,什么时间研究把戏坊的产品最有灵感,什么时间会遭遇挫折——比如被妈妈发现,或者爆炸把库存都烧没。”
“顺便告诉你,这要参考疯人-怀兹曼表格里赫菲斯托斯周期的定域。我和乔治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推演方法,严格按照日程来规划实验,损耗已经减少了这——么多。”
弗雷德展开双臂,比了一个“这——么多”的手势。
“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夫人啊!”乔治颇为感慨地总结道,“如果小天狼星是恶作剧之国的国王,我敢说,坎贝尔夫人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王后——呃,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对吧?我没说漏什么吧?”
哈利听到这儿才猛然醒过神来——他原本是要立刻去找小天狼星问个清楚的,谁知道竟然在这儿听双胞胎说了这么久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