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两个孤寂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属。情感像参天巨树般迸发,理智又眷恋彼此。赢试不仅是朋友,更是爱人。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落下护城河时就在想,就这么死了吧,落在祁雍手里肯定要吃不少苦头,这样虽然死的潦草,但……好歹可以回家了。
但在这个危急关头,竟然还有人愿意回身带着她一起离开。
那一刻就是死了,姜环觉得也值,自己没有看错人。
可是她不能拿赢试的命开玩笑。
“赢试,我真的不想你死。”姜环的眼泪也止不住了,她哭着说:“你不能死。”
你死了,我回去翻史书都不一定能找到你。
“你活着,我才活着。”赢试回她:“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赢试就像枯木一样,虽然屹立着,可心里早就开始腐烂,他想阻止,却适得其反。直到姜环的出现,他才开始再次生根发芽。
那一晚,赢试在火堆前抱着姜环,他让姜环整在自己腿上,他盯着烛火又转而看向远方。
树林中虫鸣不断,他的手搭在姜环腹上,外面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他不知道哪里通往胤州,小时候零星的记忆被他努力翻找。
回家的路到底在哪儿?
姜环呜了声。
赢试将袍子往她身上拢了拢,一只手去盘她身后的长发。
他向后倾身靠着树,叹息。
脑海中却是姜环说的那些话,其实他知道,祁雍此举过于急促,收兵削权要循序渐进,否则必定反噬其身,只是他没料到第二个就是胤州。
大夏就快要亡了,辛州的硝烟必将燃至整个大夏,谁都无法幸免,流芳千古或者遗臭万年都只在那成王败寇一瞬间。
他或许会死,他想死吗?他怕死吗?
他不想死,他也怕死。
姜环也不想让他死。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了,他愿意为姜环拿起手中的剑,他愿意去搏一搏。
至少为了她的安危,他愿意去乱世里挣扎。
与此同时,王都内迅速发出了通缉令,连夜送往各个大州,最远抵达边塞。
诏令上下达了辛州谋反,以及胤州侯私放辛州重犯的死罪,最后是对赢试的通缉,私逃出京。祁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的段良松认罪,最后段良松在狱中咬舌自尽。
宣阳侯府漫天白缟,祁绕披麻戴孝跪在赢文的棺椁前,他呵斥走了从王宫里来的人,那人见到这幅场景一点没耽搁,立马滚回了王宫,将一切如实禀告。
祁雍得知后,看着卞梁问:“宣阳侯夫人死了?”
卞梁回答:“死了,在王城门前横剑自刎,逼得宣阳侯无法再追捕赢试。”
“好手段,死了还要在祁绕心里下个紧箍咒。”祁雍冷笑,当真是小看了赢家人。“魏括呢?”
“逃走了,但他回不到皇州。”卞梁转过身禀告:“臣已经连夜派人赶往皇州,皇州侯若不想与王都兵戈相向,就会识相的把他押送回来。”
“若皇州侯不识相,陛下出兵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卞梁,你想的倒挺周到。”
“孤要到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说完,他嘲笑道:“紫薇星?天神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紫薇星命格还是落在孤的身上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卞梁回道:“陛下天命所归。”
“白敬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回禀陛下,一切安排妥当。”
他们三人本就是替了姜启元,姬沅与白敬。六洲骑的位子无人不心动,眼下已经全部重洗,祁雍并未打算再将剩下的替补全。
原先一代的六洲骑里,除了姜启元,他是一个也看不上。但姜启元却是最先死的那个,自他死后,祁雍便觉得六洲骑已经名存实亡了。
剩下的五位六洲骑太过软弱,他们顾念的太多,心不在这里。
如果姜启元不死,或许他身边站着的不会是卞梁。现在他身边只有三位六洲骑,祁绕已经被赢文折了大半。
逃走的只有赢试与魏括。
至于死去的白敬,他的身份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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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事吧,我是无存稿每天现更,而且没细纲。每天都是临时抱佛脚凭感觉写剧情,我也知道我写的很烂(可以骂我),剧情人物稀碎(哭笑)。起初这本书不是我精心准备的,是突然起意写的(没想到过了,也很高兴竟然过了),所以看着很潦草,不堪入目,过签那时连配角名字都没写齐。之所以继续写是想着循序渐进。所以我会坚持写的,下一本就是隔壁的《逐明堂》,就是突然发疯自言自语罢了,想说点话,嗯就这样吧。不打扰大家了!
第40章 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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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漫长的夜,赢试在黎明到来之前灭了火堆。他收拾完一切,带着姜环上马悄然离开。
他不记得回家的路,模糊的记忆中有条河流一路蔓延,在黎明前的灰亮中他把袍子披在姜环身上,然后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扶着姜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河水接近干枯,他扯住缰绳顺着河流而行,在黎明后的第一缕曙光中,山岗上一抹人影浮现,白山绿林之间,马蹄扬起黑土,少年纵马奔向远方。
他一刻也没有回头,那十一年仿佛转瞬即逝,在他即将适应时给了他当头一棒。
从山间到河谷,从野岭到村落,他们在溪水边奔波,中途的州城前贴着他的通缉令。赢试选择了荒芜人寂的小道,因为他不敢停歇。
姜环大多时间都在昏迷,偶尔睁开的眼睛里满是湛蓝的天,沿途的景色不断往后倒,他们奔出王都,朝着东方太阳升起之地前行。
夜晚,赢试始终抱着她不远松手,他们要避开人多的地方,还要提防夜里猛兽的侵扰。他燃起很多篝火,确认安全后才肯停下休息。
他就静静抱着姜环,思索着发神。
乱世真的要来了吗?
姜环浑浑噩噩的开口:“我们走了多久?”
“三天了。”赢试伸出食指轻轻挑开她面前的发丝,姜环刚从睡梦中醒来,努力睁开眼睛。
“快到胤州了。”赢试怕她担忧,又补充道。
当年他坐马车来王都时,因为队伍过长,行进速度慢,故而走了很久才到。眼下他们两人一匹马,顾及姜环的身子,赢试也是特意放慢了速度。
不出意外,再跑一天就要到胤州了。
“赢试,大宴前,我被祁雍关进了大牢中,最后是大祭司把我放了出来,可他没有走。”姜环的声音很低:“他会受到牵连吗?”
“子辛是个好人。”赢试说:“他是大祭司,陛下也不能随意动他。”
原来大祭司地位这么高。
“大夏国君一举一动,皆要由大祭司占卜决定。天神应允,方可为,天神不允,则不可为。”赢试补充道:“皇州旱灾,王都不救济,便是上苍不愿。”
姜环嘴角抹出一列笑,还好她读过书,不信这一套。
八成是祁雍那个混蛋想要遏制皇州的借口,天下有难,天神岂会置之不理?若置之不理,百姓还供奉这样的神做什么?
供个祖宗?
“赢试,如果是你,你会救济皇州吗?”
他想都没想,坚定道:“会。”
因为亲眼看到过皇州百姓变成白骨,易子而食的场面。脑海里还能浮现他们唱的那些曲,紫薇紫薇叹奈何!尔不听天命。
紫薇星下凡的君王啊,为什么总是叹息却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难道我们没有供奉天神,听从您的命令吗?
姜环没有问他为什么,或许是她又困了。不久赢试听见微弱的呼吸声,他用树枝戳了戳火堆,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赢试带着她继续向东前行。
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的话,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家。
所以那时的他还以为只是狼狈的逃亡,如果他没有选择走这条路,大概就真成黄沙下无名的一笔了。
赢试路过村庄时,百姓围在村头看着自己的通缉令,他们不识字,围成一群七嘴八舌的议论。赢试只远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画像,他悄悄离开。
离开村庄继续向北进发,树木愈发青绿,四周的路变的越来越熟悉。赢试更加坚定了目光,他一路跑到黑夜,这一次他连夜晚都没有停歇。
他的脸上和身体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是在王宫里出逃和路上留下的。他用手撩开凌乱的发,目光里出现一条熟悉的河流。
胤州外的东河,他年少时多少次偷偷到达的地方。
道上随时都有追兵出现的可能,赢试走的小心谨慎。黑夜中看不清前路,赢试放缓了步子在夜里摸索,最终翻过了那座山岗。
马儿却在最后一刻倒下,赢试急忙把姜环护在怀里。
从王都逃出来这几天,马匹没日没夜的跑,最终在胤州附近倒下。赢试准备将姜环抱起,姜环无力的推着他。
“别管我了,附近有追兵的。”她知道赢试身上也有伤,虽然都不致命,但也不好受。
赢试不吭气,依旧试图去抱她。姜环小幅度挣扎起来。最后妥协道:“你背着我吧。”
“会伤到你。”赢试说。
“不会,小心点就没事了。”姜环挤出一个笑容。
天欲亮,赢试把腰间的配剑挎好,稳妥的背起姜环前行。
灰蒙蒙的道上湿气太重,路边的野草上都是露水。姜环一直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抓紧赢试。
她觉得很冷,来自骨子里透着的很冷正在侵袭她的身体。她不敢动,伤口撕裂的痛苦她还铭记于心。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赢试的脚步很稳。不知过了多久,姜环只记得那是太阳升起的前一刻。
她气息微弱,小声问:“赢试。”
“嗯?”赢试没有停,依然在走。
“我现在就给你取个字吧。”她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
于是她又重复一遍。
赢试背着她跨过一片林子,他微喘着气回应她:“你可以等我及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姜环是怕以自己目前这个情况,不一定能等到他及冠。
“太久了。”姜环咳了咳,“还有三年。”
“不久,还有两年。”赢试额头上泛起汗,回她。“今天已经十八了。”
八月初五,他十八岁了,却背着姜环逃亡在路中。
姜环轻笑了一下,淡淡道:“那我还是要给你取个字,就当给你的生辰送礼。”
说完,她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姜环觉得自己的肺都快咳烂了。她伏在赢试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道:“就叫宣灵吧。”
突然她脑海中满是第一次见他时,那马背上的少年,眼神清澈又灼热的模样。
“宣化承流的宣。”姜环抬眼望着眼前开阔的沃野,山青水绿,当真一副好景象。
她补充:“钟灵毓秀的灵,好吗?”
姜环眼皮很困,脑袋很重。她撑着最后的意志问赢试,“好吗?”
赢试停下来脚步,他肩头上的姜环垂下了脑袋。
他哽咽点头,回答:“好。”
大夏雍君一年,八月初五,赢试年十八,取字宣灵。
他们走出林间,迈上沃野,胤州城的那片土地映入眼帘。
虽不再是他走时有样子,可赢试认得。
这便是胤州,他魂牵梦绕十一年的胤州。
赢试额头上的汗珠滑过伤口处,他眉头一拧,脸上刺辣辣的疼,但他没有停下。
“阿环,我们到胤州了。”
说完,他加快步子。
太阳升起的光亮普照在胤州大地上,一渡人影走向胤州。
他的嘴角扬起,他终于到家了。
没有注意到的背后,一队白甲追兵出现在树林中。
赢试在城门前数十米的地方倒下,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连夜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倒下那一瞬间他也没让姜环摔的狼狈,姜环一只手撑在地上,缓缓坐起身。
她摇头看着前面巍峨经闭的大门。
城墙上赫然刻着“胤州”两个大字。
城头上的士兵看着城门前的人,以为是皇州的流民。
对着他们呵斥道:“胤州城不收流民,你们走吧。”
姜环看着倒地不醒的赢试,她艰难的抱起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她逆着光回:“开门,我们不是流民。”
她高呼回应:“胤州三子赢试归来,尔等速速开门。”
此话一出,城头上一片喧然。
“赢试回来了?”
“他不是还没到回州的年纪吗?”
“王都已经发了通缉令,赢试是私逃回京。”有人说。
胤州前一天已经接到通缉令,赢府没有声张,可将士们都知道。眼下,赢试就在城下。
他们一时不知道这门,究竟该不该开。
“不能开啊。”有人指着城下远处道:“你们看,王都的追兵已经到了,此时开门,咱们胤州就是包庇,那便是与王都作对。”
“对啊。”
“辛州便是前车之鉴。”其余人三言两语道。
“不能开。”
“对,不能开,赢试是私逃回京。”
城头上人声嘈杂,姜环抱紧赢试,见他们没有要开的意识。
身后的白甲追兵跨过河水,朝着胤州挺进。
她抱着赢试心里委屈万分。仰天对着城头高声呐喊:“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他为了回家受了那么多伤。”
姜环撕心裂肺的哭着:“他独自一人在王都待了十一年。他甚至差点死在王都,现在终于回到了这里,你们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他没有私逃。”姜环声嘶力竭,把心里赢试所受的所有委屈一并道出。“他是被逼的。”
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很快倾泻而下,姜环死死抱着她。衣衫发丝都被雨水打湿,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如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夹杂在雨水中,她高呼:“你们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不能让他死在自己家门前。
雨水刺骨,她半侧过头看着身后奔驰而来的追兵,手却抓紧了赢试的衣衫。
要死在这里了吗?
姜环看着远处铁蹄在雨水中飞溅,不自觉抱紧赢试,她抬起头望向倾盆大雨中苍白的天空,胤州角楼上的风铃被雨水打的哗啦作响,马蹄声由远及近。
好冷。
空中狂风夹杂着冷雨呼啸,身后胤州的沉重木门缓缓打开。
数十位将士持枪策马从她身后出现,两列胤州骑将她围在中间,而目光悉数落在面前的白甲追兵上。
“胤州的将士们,护卫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