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末君三年,末君祁雍于立政殿内自刎殉国。
嬴试一把火焚了立政殿,并在立政殿后方重建一座新的大殿,作为帝王的寝殿。
独木难支的大夏在嬴试的铁蹄下轰然坍塌,白色凤凰陨落,黑色苍龙腾空而起。
苍旗滚滚,立国大瀛。
那一刻,姜环知道,嬴试就是灵王。
嬴试终结了长达三百多年的大夏,南北方战事相继平定,嬴氏一族正式成为新的王族。
嬴试登基后,竭力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减轻赋税。登基十七日后,册立越州侯之女姜氏为后。
并论功行赏分封追随胤州的各路将领与世族。
姜环没有再回南宫,她厚葬了秋月,并下令寻找骊姬的下落。
立国之初,嬴试忙的焦头烂额。他一边急于寻找兄长的尸体,一边处理祁雍留下的烂摊子。
申野没有死,他与申祈玉被嬴试送回了霜州。霜州不久归降大瀛。
立政殿后方新的大殿拔地而起,为了更好的照顾姜环,嬴试没有让她去住王后的椒房殿,而是直接将她带进这座新建的大殿中
一切本是如此进行,直到姜环看到寝殿上的匾额。
宣玉殿。
嬴试亲自提字,宣玉殿。
沉浮许久的记忆渐渐复苏,那个声音告诉她,宣玉殿是她回家的地方。
她曾找遍王宫的每一处角落,都空手而归。
如今宣玉殿就出现在她眼前,姜环心里一阵咯噔,宣玉殿是她与嬴试的寝殿。
夜晚就寝时,姜环侧躺在他身侧,自从宣玉殿出现后,她便一直睡不安稳。
嬴试半夜时常起身亲自安抚她,姜环常常在梦中惊醒,她抱头痛哭问嬴试。
“你就是灵王,你认识我对吗?你就是那个声音,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对吗?”
她走火入魔般,抓着嬴试衣领,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而嬴试的回应是一片茫然,然后继续安抚她。
他不明白姜环怎么了,明明已经苦尽甘来。阿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姜环哭累了就继续睡,嬴试依旧日复一日处理政务。相较于祁雍,他则更适合朝堂。
八月下旬,嬴试变得异常沉默,姜环询问子辛后才得知北方战场虽然平定,但游万安重伤而死。姜环听完后也明白了嬴试这些天为何闷闷不乐,先是白政,后是游万安…………
他却从没向姜环说什么。
大夏境内四方皆臣服,唯有西部沙州迟迟未动。王城被攻破当日,卞梁带着祁绕逃向沙州。卞梁在沙州一带名望颇高,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嬴试知道战争已经将这片土地摧残的不堪入目,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兵戈相向。他派姚子靖与魏括前去劝降。
希望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
嬴试没有沉闷几天,很快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政事。他下朝后总喜欢先来找姜环,两人一道在宣玉殿里闲聊,回想着当年在王宫里的事。
姜环在院子里种了几颗柏树,她命人在院子里修了个秋千。嬴试虽没见过,但也知道她喜欢坐在秋千上。
姜环抓着秋千的绳道:“嬴试,你记得吗?当时你把南宫的洞堵上了,后来我一个人在胤州侯府时也去找过洞,结果你竟然也给堵上了。”
嬴试自然记得这件事,他笑了笑,在姜环面前跪下道:“阿环,你知道吗?”
“我见你第一眼,便倾慕不已。”
姜环满脸惊讶,“真的吗?”
嬴试竟然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嬴试宠溺又无奈的笑着,他拉起姜环的手,道:“那时,我从未想过能得王姬青睐,更是从未想过,日后能娶你为妻。”
“那现在呢?”
“现在也是我毕生之幸。”
她们讲述着从王都到胤州,从胤州再到越州的趣兴,述说着彼此的所见所闻。
嬴试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他说:“阿环,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便有几个孩子,只有你生下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只有你的孩子才能继承我的王位。”
姜环一时不知所措,佯装生气的样子,回:“那是自然,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宰了你。”
说完,她还揪着嬴试的领子威胁一番。
二人都笑的不亦乐乎。
一切渐渐步入正轨,嬴记在胤州迎娶了左氏的女儿,游氏与白氏一族得到嬴试的厚待。嬴试将姬沅的墓迁回他的故土奉京,姬骁以奉京侯的身份护送姬沅的尸骨。
姜琼过继到越州侯姜伯言名下,改名姜启明,受封越州侯世子。
打探多时,姜环终于得到了骊姬的下落。
王城被攻破时,卞梁带走的不止是祁绕,还有骊姬。
当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起时,姜环疑惑不解。
他们俩为什么会在一起?
卞梁与骊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去找嬴试,求他保骊姬一命。嬴试自然是大骇,不敢受她的哀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嬴试得知骊姬曾于姜环有恩,如果没有骊姬,怕是姜环早已给祁禹殉葬了。
九月初,姜环的身子越来越重。她久居宣玉殿养胎,不曾见人。一日忽然想起子辛的那顶莲炉。
当初她想让子辛帮忙算算嬴试的命格,以此来找出谁是灵王,如今嬴试已经登基,但她还是想算一算。子辛在祭天阁里找到自己的莲炉后,答应了姜环的请求。出于好奇,姜环则请求他也帮自己算一算。
看看这炉子能不能算出她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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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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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阁里蒙上了一层灰,下人们一连打扫了多日才完工。
子辛再次回到这里时,感慨万千。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二十年,见过威王,后君,末君。为君王占过无数卜,传达过无数次神的旨意。
如今大夏已归于史书,种种过往皆化为尘土。
他看着那座用于占卜的莲炉,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荒诞的笑容。
神啊,大夏信奉的天神。
我尊崇您的旨意传达给夏君,可是大夏却变得民不聊生,您不顾百姓的死活。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可以主宰大夏君王的生死,断了大夏的气运。
婢女送来了王与王后的生辰八字,子辛看着姜环的生辰八字,心里叹了口气。他年少时便跟着大王姬,曾为年幼的姜环占过卜。
如今,既然姜环请求。
那再为她占一次又何妨。
彤从窗外越进,子辛看着它脏兮兮的样子。问:“这些年躲哪里去了?”
他当年匆匆逃离王宫,并没有带走它。时隔三年,彤再次出现。子辛看着它,如看挚友般露出释如重负的笑容。
祭天阁四面敞亮,暖风吹拂白绸。子辛随意坐下,褪去了往日的一丝不苟。彤钻进他怀里,子辛没有推开,而是顺着它的毛。
“彤,大夏亡了,嬴试会是个好君王,百姓不会再流离失所了。嬴氏一族将是我们真正的王。”
彤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
子辛继续说着:“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们,嬴试比祁雍更适合做一个君王,大夏对神信奉太深,百姓注定要受苦。”
祁氏自出现以来,便与神有着脱不掉的关系,他们自诩为神的后裔,受神庇佑。祁氏先祖以这种名头凌驾于其他氏族之上,最终因驱逐北上胡族的功绩而被奉为天下共主。
建立起的大夏依附于神权之下,从而不得不借助于神的威严进行统治。这是大夏王权的象征,也是大夏的致命缺点。
听命于神,尊崇神的旨意。
当对神的信奉过于痴迷,大夏的君王逐渐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职责。他们盲目崇拜神的各种旨意,不计后果,不顾百姓死活…………
以至于大夏逐渐陷入水生火热的地步,他们也视而不见。
祁氏是命中注定的天命所归,将天神凌驾于黎民百姓之上,祁氏一族逐渐迷失他们的初衷,迂腐不堪。
祁氏逐渐成为天神的鹰犬,而在神的眼中,人不过是蝼蚁罢了。这样的神如何让人再信奉下去?这样的君王如何配治理国家?
身为大祭司的子辛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他看到神那荒旦的旨意被祁氏君王奉为圣意时,他自嘲的笑了。
子辛手里握着姜环的生辰八字,他看了又看,最终红了眼眶。仰头长叹道:“彤,如今一切步入正轨,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家人死了,他曾侍奉的君王也死了,他爱的人这一生与他无缘。
他自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迷茫感充斥的大脑。
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彤忽然从他怀着跳出,等子辛起身时,彤已经不见了踪影。
“彤。”
子辛唤了一声。
得不到回应后,他便收了手。从搁架上取出兽骨对着手上的生辰八字开始占卜。
宣玉殿里内,雾香缭绕。姜环从榻上起身,见满屋缭绕,眉头一皱。
吩咐道:“把香灭了,殿内还是清明些好。”
侍奉的丫鬟当即去灭了香。
姜环披上外跑,如今临近秋日,天气转寒。好不容易等到暖和些的日子,她决定出来走走。
虽然身子重,但姜环觉得总躺着也不是办法。
春月过来替她披上袍子,道:“段行光的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段姒?”
春月点头,“陛下本想追封段行光为辛州侯,但是段氏一族不愿,段行光出身卑微,因为跟了段姒才有了姓,可终究不是段氏一族的人。”
姜环抬起手,垂眉思索,缓声道: “那便封段姒为辛州侯。”
春月手上的动作停了,女子为侯?
“有何不可?段姒是老辛州侯唯一的女儿,如今又是段行光的遗孀,她继承辛州侯的爵位有何不可?”
“可女子封侯未有先例,群臣怕是不会同意。”
“春月,你知道吗?即便段姒不封侯,百年后依旧会有其他女子封侯,今日段姒封侯,那么从此便有了先例。没有哪一条规定女子不能封侯?”
“这世道对女子成见太深,认为我们的职责便是生儿育女。千千万万的女子因此荒废了自己,他们凭什么?总要有人做这个先例,为后人探路。”
姜环抚着自己的肚子,怜爱道:“段姒非一般女子,我愿为她担保。”
嬴试回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他脱掉玄色冕服,将头往里探。
问:“阿环呢?”
服侍他的婢女低着头没回话,嬴试感觉到什么,挥手示意她退下。小婢女缓缓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年轻的帝王。
“阿环?”
嬴试绕到屏后,床上的被褥凌乱。嬴试继续往里走,继续唤道:“阿环,你在哪?”
他转到前殿,眼前倏的一黑。
一双冰凉的小手从后方捂上他的眼睛,嬴试笑了。他微微朝后弯下腰,姜环踮起的脚尖逐渐放平。
“猜猜我要干什么?”姜环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嬴试干脆直接将脑袋向后倾,靠在她肩膀上。假装思考的样子。
“给我个惊喜?”
“这么聪明?”姜环松开手。
明晃晃剑身映入眼帘,嬴试看着台上供奉的剑。
姜环大摇大摆走到台前,“我最大的祝福。”她指了指这把剑的剑身,示意嬴试来看。
这把剑是当初姜环送他的配剑,跟随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也是祁雍用来自刎的剑,嬴试将它放在宣玉殿前殿后从未碰过。
嬴试上前一步,先看了看姜环再去看剑身。
剑上原本刻着“宣灵”二字,此时“宣灵”旁多出两个崭新的字。
“永生。”
宣灵永生。
嬴试微微愣住,问:“为什么只有我?”
如果可以长生,他愿意与她一起长生。
“因为是你的剑。”姜环答:“以后会是天下第一剑。我送你的剑,将会是天下第一剑。”
姜环想了很久才发现的可怕事实,她穿进的这本书取材于现实中的残缺历史。一切都与历史上简短的几句话对上了。
这本小说就是灵王的一生。
眼前这个六岁孤身一人,离乡三千里。十七岁鲜衣怒马,单骑救主。十八岁孑然一身,胤州承爵。二十二岁铁甲黑袍,马踏王都的人就是灵王。
嬴试,你的原型是历史上的灵王。
而我,则成了灵王的王后越姜。
如果她不是穿书,而是穿越时空,那么至少她回去后,还能在历史遗迹中寻找他的身影。
“阿环,你祝我永生,那么我以大瀛相赠,往后大瀛和我都归你。”
姜环听了他的话,脸忽然就红了。
怎么搞的这么正经!
“我才不要,我不会治国,而且治国太累了。”姜环吐槽,承乾殿里堆满的书简与奏折几乎快把嬴试淹了,那感觉颇像高三时在题海里埋头刷题。
然后辛辛苦苦批好的折子,还要被一堆臣子批斗。
姜环才不会自找苦吃。放着清福不享,她现在正在母凭子贵的时候。
嬴试将剑合上,与她提起了段姒封侯的事。姜环挽着他的胳膊,道:“段姒封侯,你觉得呢?”
“我依你。”嬴试知道她有意力挺段姒。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有能力封侯吗?”两人一并迈出前殿。姜环愿意力挺女子封侯,但绝不是一意孤行,无能无德之辈,岂能担此大任。
她做的决定不单单是为了开这个先例给后世女子看,更是为了当下百姓。
“当初就是她带着段行光来胤州投奔,她的眼界非同一般。”
…………
嬴试登基后,将胤州城改名为大邺城,皇州城改名为不夜城,霜州城改为临息城。原先的锦州划入辛州,沙州在魏括与姚子靖的数万大军下被迫投降。
卞梁为了不祸及沙州百姓,主动开城献降,将祁绕以人质的形式交于魏括。被他带到沙州的骊姬成为了他的夫人。
当魏括的大军兵临城下时,卞梁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沙州百姓,只有投降才能保住沙州百姓。
但他也知道自己杀了白敬,不顾皇州百姓死活。只要投降了就一定会死。
他与嬴试,魏括,白氏一族的仇恨只深不浅。
更何况此次来的是魏括。
投降的前一晚骊姬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卞梁满眼眷恋的将手抚上她的腹部,骊姬知道他为祁雍所做的那些事。他们都是祁雍的玩物傀儡,如今祁雍死了,他们却要承担最后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