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卧扇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5:49

第5章
  半山腰处,李婶心急如焚往回跑,额上渗出汗滴。
  方才本想顺道捡些野菜,就见一伙人马浩浩荡荡进了山,李婶心口一跳,担心阿姒,匆忙赶回,刚靠近小院,就见门前立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郎君,身侧有个负着剑的冷面护卫。
  那郎君一身利落白衣,李婶能瞧出那是顶好的料子,上面的暗纹更是她见都没见过的花样。
  她见过的人太少,更不知他们来作甚,一时被唬住了。
  好容易脑子转过弯来,正要问起他们来意,那位郎君已先朝她行礼:“叨扰婶子,敢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这声音,李婶愣住了。
  这和江郎君很像啊!
  但更多是无措,好在这郎君瞧着和善,人也俊得神仙似的,实在不像坏人,忙说:“能、能,借几步都行。”
  他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李婶忐忑地随他来到院前树下,看到一旁冷脸负剑的护卫,不由害怕。
  年轻郎君含笑回身:“破雾,转过身去,你面带煞气,会吓着婶子。”
  贴心的举止让李婶对眼前的年轻人多了些好感。对方先开了口了:“未经许可便擅闯贵宅,实在冒犯。”
  他说话文绉绉的,李婶听得一知半解,连连摆手道:“不、不冒犯,这院子也不贵,呸呸,这宅子不是我家的,我是被江郎君雇来照顾他家娘子的!”
  几句话说完,李婶舌头都快打结了,颇窘迫地笑了笑。
  那贵公子并未因此轻看她,依旧温文有礼:“婶子口中的江郎君,可是声音与我极像?身形亦高挑瘦长,是个武人?”
  李婶不假思索,点头如捣蒜:“这位郎君,您和江郎君认识啊?”
  他和气地看了李婶一眼,眼底有探究,又似有难言之隐,须臾才道。
  “我与他,是死生难分的关系。”
  李婶对此自有她的理解,恍悟道:“难怪您和江郎君声音那么像!敢情是亲兄弟!可这会郎君出门办事,好几天没回了。”
  “我知晓。”青年说罢沉默地思忖着,忽而意味不明地淡声轻叹。
  “他当不会再回来。”
  李婶一时未反应过来,笑道:“江郎君的确好一阵没回了。”
  然而待她抬头,看到年轻郎君复杂难辨的神情,误以为这是隐忍悲憾,妇人登时明白他口中的“不会再回”可能和自己想的不是一码事。她不敢置信,讷讷道:“这、这怎么……江郎君是在外头出事了?”
  那郎君凝眉,默然不语。
  李婶双目渐红:“是不是弄错了啊,江郎君武功那么高,人还那么好,他帮了我一家子,才十八九岁啊,怎就……”
  晏书珩通过妇人的神态措辞,猜出她对正照顾的这对年轻夫妇的确知之甚少,要想探得更多关于那人的事,仍需从他的妻子身上入手,顺势憾道:“的确可惜。”
  李婶闻言更是难过:“江郎君要真不在了,娘子可怎么办?这几天他不在,他家娘子夜里都睡不着,一直巴巴等着他回来呢……这会兄长也找来了,咋不在了……”
  晏书珩远眺山下,再次轻叹。
  “我亦是今日才得知消息,总算觅得他行踪,却失之交臂。”
  他眼中泛起淡愁,又不像愁。
  像个平静的旁观者。
  又说:“我与他声音自幼相似,初进门,便被他的妻子错认,一声接一声唤我夫君,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个由头出来。”
  李婶也叹气,阿姒这几日的殷殷牵挂她看在眼里,可又没辙。
  晏书珩低眉思量:“既是兄弟之妻,便是在下家人,在下决定带弟妹下山,寻来名医替她治好眼疾,只是不知舍弟除了妻房,可还有别的家眷?”
  李婶以为他指的是妻妾,道:“我认识江郎君不久,对他实在不大熟悉,不过他与娘子情投意合,肯定不会有别的女人,他俩刚成亲,也还没孩子……”
  晏书珩了然颔首:“我观弟妹似有眼疾,若她得知弟弟不在,届时以泪洗面,反加重病情。可若不告诉弟妹,夫婿久未归来,她是否会疑心舍弟始乱终弃?”
  李婶又想到那日江回出门前,阿姒拉着他袖摆不让走的情形,也犯了难。
  一直沉默的冷面护卫突然开口,语气淡漠,不带任何情绪:“不若将错就错,在郎君弟妹尚未复明期间,由郎君暂且假扮其夫君,只需借忙碌之故,偶尔才出现,再说上两句话,让娘子以为夫君尚在人世,待病情安稳后再告知真相……”
  李婶眼前一亮,觉得这法子极好,但怕这位郎君介意,不敢轻易附和。
  晏书珩垂目而立,望着脚下草木,不知是在看草木,还是透过草木看别的。
  他漫不经心说:“这倒不失为权宜之计,然我与他数年未见,不知他如今习性样貌,若弄巧成拙,反叫弟妹更伤怀。”
  李婶急切搭话:“这好办!我知道江郎君和娘子相处是什么样的,好学得很!两个小年轻刚成婚,又都害臊,平时说话隔着三尺地,不过晚上他俩倒是会睡在一间屋子里,有次还把床弄塌了――”
  话到一半,那温和有礼的青年竟打断了:“他们每夜同床共枕?”
  见他虽带着笑,但笑容有些玩味,李婶倏然明白,发了愁:“也是,总不能还让贵人夜里和弟妹一起睡吧……也太荒唐!”
  青年只一笑置之。
  破雾适时开口:“您说江郎君平日很忙,常不在家,若是如此,应该好办。”
  李婶想想觉得也是,反正不常回来,俩人也都羞涩,总有办法搪塞。
  于是热情的妇人把自己对江回和阿姒所知的一切,从声音语气、习惯、身形样貌、性情……所知均无一遗漏。
  “别的没了,江郎君时常出门,我也见不到几次。”说完李婶又难过起来,“郎君和娘子真是一对命苦的鸳鸯,好在他有位好阿兄,不然娘子往后可怎么办啊……”
  晏书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分内之事罢了。”
  他又嘱托李婶:“婶子为舍弟难过,令在下动容,但为顾全大局,仍需劳您稍后在弟妹面前千万收敛悲伤。”
  李婶忙收起泪:“好、好……”她在院门处缓了缓,这才随晏书珩往院里走。
  屋内。
  阿姒仍乖乖坐在榻边,听到夫君和李婶说话的声音,倏然起身。
  “夫君,你忙完了么……”
  李婶怕她磕着,急急上前扶住她:“娘子慢着些,当心摔倒!”
  “多谢婶子。”阿姒柔声笑笑,“夫君总算回来了,我实在太高兴了。”
  见她一扫这几日的阴霾露出笑容,李婶又忍不住掖了掖眼角。
  “怪我回来晚了,抱歉。”晏书珩与阿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山中多有不便,我在别处寻了处院子,今日带你下山,可好?”
  “今日?”这太突然,阿姒略怔,但想到过去数日独自在家的忐忑,忙点头作夫唱妇随状,面上满是信任和脉脉情意,“都听夫君的,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晏书珩低头看她,半垂着的长睫无比温柔,他温声说:“好。”
  .
  当初仓促出逃,阿姒和江回两个人日子都过得稀里糊涂,没什么可收拾的。
  这阵子幸亏有这位淳朴真挚的妇人,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江回不在时,哪怕是对李婶,阿姒也难免防备,如今要分别,不由为此内疚,她把江回走前留给她的银钱拿一些给李婶,希望妇人能安稳度日。
  “娘子和江郎君下山,我也能放心去投奔我家闺女了!”李婶送她到半山腰拴马处后,依依不舍地再三嘱咐,“娘子,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向前看啊!”
  阿姒只当妇人是劝她莫因为失明颓丧,她借着安慰李婶,顺道捧一捧自家夫君:“婶子放心,有夫君在身边,我的眼睛即便不能好,也会过得好好的。”
  她这话叫李婶险些涕泪横流。
  晏书珩则依旧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众护卫皆是一头雾水。
  唯独方才献计、又较为了解晏书珩性情的破雾面不改色,是看透一切般漠然。
  出了院门,阿姒仍像以往那般被夫君抱上马,分别数日,他抱她上马的动作倒很熟练,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阿姒却觉出微妙的不同:江回他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生硬,自然得仿佛他们成婚已久。
  就连刻意和她拉开的那一拳距离,都变得更为从容。从前的疏离是害羞,如今的,却像是以退为进、游刃有余。
  大抵是见她在走神,青年稍稍低下头,低声问她:“舍不得?”
  阿姒回过神,点点头:“我很喜欢李婶,在这乱世中,能碰到一个质朴的人属实难得。这山间小院远离尘嚣,若未失明,一直在这生活倒是不错。”
  上方的人淡淡“嗯”了声。
  声音比之前远了些,也淡了些,若换旁人,阿姒只会怀疑是这句话让他不悦,但江回不一样,此刻的疏离才更像他。
  她犹豫再三,又牵了牵他袖摆:“夫君,你是不是在替官府做事?”
  晏书珩已从李婶处得知她那夫君行迹不定,许是在替官府做事,虽知那人是骗她的,但若她当真,倒方便他。
  遂含糊其辞道:“因有隐情之故,不便多说,为何突然问起?”
  看来就是了。阿姒放下心来,他在官府做事她也更放心些,省得时不时要怀疑夫君是杀人放火去了。但概因数日没见,他身份又变了,难免生疏客套,阿姒未多聊,只道:“无事,我是担心夫君在外受累,若是给官府做事,总会好熬些。”
  马儿迈开蹄子,阿姒回过头,祈求道:“夫君,能不能慢些?
  “也不必很慢,别像平日那般又猛又快就成,我受不住……”
  晏书珩低眸,深深看她一眼。
  “我平日里很快、很猛?”
第6章
  阿姒好几日都未能安寝,此时松懈下来有些困倦。反应了好一会,明白他是误解了她的话,以为她在埋怨。
  她低低道:“还好,不怪夫君,是我体弱,无力承受……”
  青年久久未再说话。
  马慢悠悠行在山路上。
  晏书珩回想着李婶说的“江郎君话少,每句话不超过十个字”。多说多错,索性缄默不语,漫无目的地欣赏山野景致。
  胸前忽被重重一磕,阿姒打起盹,脑袋似雏鸡嘬米轻点。晏书珩低下头,她恰在同一瞬往后倒,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两人如今姿态像一对亲密的交颈鸳鸯。
  晏书珩笑了笑,一手牵缰绳,一手虚虚圈着她身子以防坠马。如此妥帖,倒真像个将妻子藏在怀中妥善呵护的好夫君。
  一行人到了山脚,马车已备好。
  晏书珩翻身下马,将阿姒抱至车上,她倒是睡得沉,如此一番上下颠簸的挪动,直到了别苑,竟还未醒。
  别苑书房后有个小院,素朴僻静,正适合延续刺客陋室藏娇的习惯。
  晏书珩把人放至榻上,替她褪下鞋履。
  他眼底浮着清浅的笑,像柔和却仍叫人不敢贸然亲近的月光,指腹悬在距女郎面上半寸处,逐寸逐寸地,隔空描摹着她似曾相识却又有几分陌生的眉眼。
  晏书珩收回长指,替她掖好被角。
  他平静地端凝她。
  女郎眉目恬淡,舒坦地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纤细婀娜的背影。
  青年笑了,旋即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句只他们二人能听到的话。
  话语轻如羽毛,又似虎狼狩猎时喷出的气息,余音很快没入空气。
  沉睡的女郎缩了缩脖子。
  .
  阿姒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
  如身处浮浪中,颠簸浮沉,一记巨浪打来,这才彻底平稳,继而身上宛如覆了片云,温暖柔和。
  后来半睡半醒间,她翻了个身,依稀察觉有人在耳畔低语。
  阿姒是听见了的。
  但她太累了,来不及思索便再度睡去,醒来时,她习惯地在枕下摸索。
  “在寻那把匕首么?”
  疏淡温柔的嗓音如春水和冰。
  阿姒点点头,俄而回过神,想起说话的人是江回,她的夫君。
  他回来了,还把她带下山。
  这一切是真切发生过的,又像是一场虚幻的梦,阿姒懵然坐了会。
  “不舒服么?”青年淡声问。
  “我无碍。”阿姒垂下睫,“只是有些恍惚,你不在那几日我夜里都不敢入睡,生怕来了贼人将我掳去,只能时刻把匕首藏在袖中,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
  话是真的,连日的惊惧也是真的。
  但此时提起来,却不是为了吐苦水,是想勾起郎君的内疚和心软。
  对面人果真不忍,语气比平日温和许多:“让你受惊了,抱歉。”
  阿姒手按在心口缓了缓:“我听到有人喊着要抓刺客,以为是来抓你的。”
  “为何会觉得是我?”
  他语气微冷,又透着些散漫。
  阿姒微怔,他这是觉得她不信任他品行?可他整日神出鬼没,武功又高,看着的确不像做正经营生的人啊……
  不过不能直说,会伤夫妻情分。
  她委婉道:“夫妻一体,我怎会信不过夫君你的为人?但有道是怀璧其罪,夫君武功高强,自然容易被怀疑,就像我生了张易招人觊觎的脸,才惹来城主觊觎,我是担心他们抓错人,让夫君受委屈。”
  对方似被她这番惺惺相惜的话宽慰到,并未解释,只轻声一笑。
  阿姒颇稀奇:“夫君回来后笑得也多了,这还是第二次听到你笑出声。”
  “第二次?”
  晏书珩半垂长睫,修长手指散漫轻点,看来无论床笫间如何亲密,他们终究生分,她甚至不知枕边人真实身份。
  既如此,能从她这里探知的大概也只有刺客的体貌特性,于是他只道:“许是分别太久生疏了,可还记得我容貌?”
  阿姒被问住了。
  无论是刚认识那会,还是成婚后,她对江回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独特好听的嗓音上了,倒忽略了其他。
  但身为妻子,却说不上夫君眉眼如何,实在说不过去,她端坐在榻,认真回想着道:“当然记得,夫君很好看。”
  他不满足于此:“如何好看,眉眼轮廓与其他好看的郎君有何不同?”
  阿姒没想到他这般冷淡的人,不仅会悄悄害羞,竟还爱攀比。可她确实说不上来如何感觉,便睁着无神而清澈的眼,黯然伤神道:“未失明前我还未嫁给夫君,不敢贸然盯着你看,失明后想看也看不到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本就一副不染尘埃般的懵懂模样,如今又这般伶俜脆弱,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得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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