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华心里一紧,她低声问道:“可发现了龙袍之类的?”
蛮蛮摇了摇头道:“是四个爪的蟒袍。”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那还好,那还好!”
“好什么呀,看小石榴唯他哥那个马首是瞻劲儿,那龙袍怎么也不会放在小石榴的房间里吧!”蛮蛮有理有据的说道。
孟瑶华一寻思,对呀!
“阿姐,要不咱们跑吧。”蛮蛮缓缓出声道。
孟瑶华抬头看了一眼澄园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蓦然化了一个魂儿,又想到兄长对金公子的恭敬态度,想那金公子也绝非凡品,金通辛,难道他的真实姓氏原本是辛?
大尚国姓就是辛!
若那金公子果真是天潢贵胄,看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也不奇怪,想到这里,孟瑶华拍了拍蛮蛮的手道:“你先别急,我来暗中探探澄园里到底有没有龙袍,等找到龙袍证据确凿之后,咱们立马跑路,不趟这浑水。”
自从女帝代辛之后,宗室皇位争夺颇为频繁,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凡是个姓辛的,总想过来分一杯羹,宗室谋反基本已成常态,他们兄弟若果然是辛氏子孙,有这样的心思倒也正常,只是她们不想跟着一起去送死啊!
待她打探清楚,若金氏兄弟果有谋反之心,她一定带着蛮蛮提前跑路。
第61章
小十六一脸挫败的找到辛励时, 辛励正在园中的凉亭里吹笛。
小十六小猫挠心似的,频频在他面前窜来跳去,不得闲。
辛励收了玉笛, 抬眸道:“何事如此焦躁?”
小十六一下子坐在他面前, 神色里很有几分郁卒:“蛮蛮貌似把我们兄弟二人当成乱臣贼子了!”
辛励手中的玉笛差点滑落, 他顿了顿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十六将自己刚刚与蛮蛮的对话,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给自己兄长听。
辛励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十六问道。
“刚刚蛮蛮把蜜娘唤出去说悄悄话了。”辛励神色自若的说道。
“说什么?”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八成是要找咱们兄弟二人谋反的铁证。”辛励十拿九稳的说道。
“之后呢?”小十六生无可恋的问道。
“跑路啊, 留着陪咱们送死吗?”辛励凉凉的回道。
小十六:“……”
兄弟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晚间用膳时, 孟瑶华主动屏退一众奴仆, 席间只剩她和辛励两个人。
孟瑶华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主动为他布起了菜, 而且边布菜边说道:“一日三餐,衣禄不缺, 已是人间极乐,安郎觉得呢?”
辛励好整以暇的睨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喜欢当今圣上的真正原因,一时间亦不敢冲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很有几分不得劲儿, 这会儿她又怀疑他是不是要意图谋反,而且还突发如此感慨,是想劝他不要“误入歧途”?!
他弯唇一笑,故意跟她唱反调, 想要逗一逗她,于是回道:“我觉得大丈夫生于世间, 必定要做出一番伟业来才不算虚度光阴。”
孟瑶华为他斟酒的手一抖,香醇的美酒差点洒出杯子, 她放下银酒壶,温声试探道:“安郎觉得何等功业才算得上伟业?”
辛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暗自笑了笑说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哦哦,原来是爬东岳啊!”孟瑶华反而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辛励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她伸出的手指捂住了嘴。
她左右瞧了瞧,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今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励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想听。
孟瑶华顿了顿,然后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个亲戚,曾经在宫里当差,说今上年纪轻轻却是个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人,关键是他十分能打!你想啊,女帝登基后辛氏宗室不服气的大有人在,有谁能在女帝手里翻出花来?可他偏偏能把女帝逼退位,可见其心机手段,天下鲜少能有人与之争锋,旁人再有什么想法,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辛励眸中神色莫名,他淡淡点了点头附和道:“原来他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又狠又薄凉,谁比得过他啊!他就没有软肋,而你放心不下你弟弟,到时候他把你弟弟一捉,你不就干瞪眼着急嘛!”孟瑶华煞有介事的说道。
“他狠我也算有所耳闻,薄凉二字从何说起?”辛励垂眸看着她问道。
“我有个亲戚,曾入他后宫两年,无故被撵回娘家两次,你说他是不是薄凉!”孟瑶华想起这段往事来就牙根痒痒。
辛励神色莫测的看了她一眼评价道:“蜜娘家的亲戚可真多。”
“一般般啦。”孟瑶华摆了摆手说道,“主要是那位真的不好惹,谁犯到他手里都没有好下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傻么。”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话语中暗含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劝他不要作死。
辛励举杯仰头痛饮道:“这世上总有人要做武松吧。”
孟瑶华闻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N吧N吧说了这么多,合着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安郎既有如此大志,我祝你好运。”说着,她夹了一箸竹笋放入口中食不知味的咀嚼着,神色十分木然,心底已经在暗暗谋划着要跑路了。
“若我果真要登临绝顶,蜜娘会陪我吗?”辛励安能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但依旧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孟瑶华瞬间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一介山野女子,闲云野鹤的惯了,金丝笼不适合我。”
“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孟放已经决心要跟我干了。”
“什么?!”孟瑶华惊得站起身来!若说她刚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劝说,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身临其境,自觉代入反贼同伙阵营了。
“嗯,孟将军已然成了我的左膀右臂。”辛励继续说道。
孟瑶华哪里还吃得下饭去,她一晚上都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躺在软榻上来回烙饼!
“睡不着?”辛励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事到如今,多大心才能睡着?!孟瑶华恨恨地踢了他一脚道:“你放了他不成吗?”
“他自愿的。”辛励继续火上浇油。
孟瑶华想不通了,她哥已然是齐国公世子了,富贵天成,为何还要想不开跟着这人谋反!
不行!她明日一定要找她哥来好好问问,一定要劝他改邪归正,哎,她哥好好的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
“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就做些别的吧。”辛励捞过她来,轻声呢喃道。
孟瑶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深觉可惜,多好看的人,真真是睡一晚少一晚了。
他却误会了她在想别人,潋滟的桃花眸子瞬间幽深,戾气横生,动作也随之一重。
“轻点儿,安郎。”她软声求饶道。
“娇气!”他轻拍了她的细腰一把,不知不觉的温柔了不少,他深深的打量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若是这里能给他孕育个孩儿该有多好啊,他一定把她疼成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孟瑶华伸手要抱他,他俯身靠了过去,她喘息着在他耳边问道:“安郎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乖乖女叫什么名字好听?”辛励如实回道。
孟瑶华一怔,他不是一直饮着避子汤的吗?怎么突然想孩子的事情?难不成他意图谋反,然后想提前留个种?!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一直有喝避子汤的。”
“想想,想想也是好的。”辛励堵住她的嘴巴,不准她再说他不爱听的话。
辛励不提孩子的事儿,孟瑶华还没留意,她每天都给他喂解避子汤的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她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他是不是不行?!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精力想别的了,全心全意应付起眼前之人的攻势来,或许是双方带给彼此的感觉太过美妙,长夜漫漫,很快红帐内又响起了吟哦声。
次日一清早,孟瑶华便起来命人去齐国公府给孟放传话,她要寻他问几句话。
孟放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澄园。
孟瑶华悄悄将他拉到一处背人的地方,开门见山的问道:“澄园里住着的这一对兄弟可是姓辛?”
孟放目光闪了闪,但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问,遂点了点头。
孟瑶华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她开口问道:“你知道这俩兄弟意图谋反不?”
“啊?”孟放震惊的看着她,彻底整不会了,“谁告诉你的?”
“金公子亲口承认的。”孟瑶华有理有据的说道,“虽然我没在澄园找到他私藏的龙袍,但你想啊,他本姓辛,他的志向又是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不是意图谋反是什么!”
“就这?”孟放回过神来问道。
“这还不够?”孟瑶华急道,“他说将你拉上了贼船,你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孟放面色一喜道:“他果真如此说?”
“果真如此!”孟瑶华郑重的点了点头,她皱着眉说道,“你怎么还有几分窃喜?这是杀头的罪过!”
孟放压了压疯狂翘起的嘴角,故作淡定的说道:“有吗?没有吧,放心,不会有事的。”陛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逗蜜娘,可见十六王爷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心情不错。
但关于陛下的身份,怎么只吐露了他姓辛,没说出具体的身份,这才让蜜娘误会了去?孟放想到这里,不禁安抚道:“没事儿的,金公子在故意逗你,陛下最近有意封禅泰山,或许将此重任交给了金公子,他才会如此说的。但他绝不可能谋反,你就放心吧。”
孟瑶华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他不去谋反最好不过了。
不过……金公子既有如此来历,她总觉得不够稳妥,虽然兄长再三保证那人不会造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再者说,她一开始肯跟他好是因为他是商人之子,闹出再大的乱子来,齐国公府能够弹压的住,若他果真是大尚宗室的话,齐国公府行事必定会投鼠忌器,若有朝一日她跟他闹掰了,齐国公府也未必能护得了她。
他的身份太过贵重,她需要好好想想与他的关系了。
孟放刚想出澄园,便被辛励叫了过去,辛励抬头第一句话便是:“孟将军,你将你妹妹嫁人了吗?”
“啊?”孟放有几分摸不到头脑。
辛励淡淡的说:“沈家姐妹都因孟氏之事认为朕是个负心薄性之人,尤其是蜜娘,朕为此还不能向她表明真实身份,你回去速速将孟氏嫁了人,如此便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屡次招她进宫,害得她的生活也不得安宁,朕亦无端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哦。”孟放点了点头道,“臣知道了。”他是万万不敢说出“臣领旨”三个字的!!
辛励见状摆了摆手道:“去吧,等看上哪户人家的儿郎后,可到朕这里求一份赐婚圣旨以全体面,朕不是那么心胸狭隘之人。”
孟放抱拳道:“谢主隆恩。”他一言难尽的走出澄园,甚至还情不自禁的跺了跺脚!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憋了一口惊天秘密的他现在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了。
算了,他们自己的身份自己去发现了,他就先不掺和了。
第62章
孟瑶华端坐在小轩窗前, 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如云墨发,庭前榴花正浓,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心不在焉的想事情, 虽然前些日子得了兄长的保证, 那人不会起事, 不会造反,她依旧觉得忐忑不安的, 无他, 他的身份过于尊贵了。
她原先看重他商户之子的身份才和他好的, 这样最后就算借种生子事发, 齐国公府还可以为她周旋一二。若他是宗室,那就麻烦了, 齐国公府也护不了她。
万幸的是,他们之间还未珠胎暗结, 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在想什么?”他从外间走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替她梳发。
她抬眸透过铜镜望着他道:“没什么,忙完了?”
辛励点了点头,复问道:“可是在澄园待的闷了?”
孟瑶华摇了摇头, 她准备将离开澄园的决定先跟蛮蛮通个气,让蛮蛮有个准备,而且她遗落在澄园的东西有些多,也需要一点点的往洛园搬, 为了打消他的疑心,她只好开口说道:“如今天气愈发炎热, 我暮春时候带来的衣物已然用不得,正盘算着让夏禾和桃枝收拾出来, 搬回洛园去。”
辛励闻言手下的动作一滞,好端端的搬运行李,他焉能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害怕了?”辛励放下桃木梳,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看向他。
孟瑶华摇摇头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那好端端的收拾箱子做什么?又不是明年用不到。”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情绪未明。
孟瑶华心内一惊,没想到他敏锐如斯,她只好故作镇定道:“明年自当置办新的衣物,这些自然是用不到的。”
“也对,或许明年就进宫做皇后了呢,这些确实用不着了。”辛励缓声说道。
谁知这一句话简直是往孟瑶华痛脚上踩,不仅踩,还来回碾压两下!险些令她粉身碎骨!
进宫做皇后这五个字对她来讲是天大的梦魇,是她终其一生都不愿回首的心酸往事,是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痈。
她闻言随即变了脸色大怒道:“那我沈蜜娘可真是高攀不起,听了这句话都是要折寿的!”
辛励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她果然要离开他了!
他不允的!
“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亦不必告诉我,如今我们缘分已尽,好聚好散吧。”她手中随意绾起一个髻子,抬声吩咐道,“夏禾、桃枝进来收拾东西,我们立马回洛园。”
夏禾、桃枝应声推门而入,辛励扭头低声喝道:“出去!”
龙颜大怒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住的。
他怒火焚心,杀人的心都有了。孟瑶华看了他一眼,示意两位侍女先出去。
房间里恢复安静,辛励看着她问道:“说,到底为何离开我?”
“落月城来信,我未婚夫醒了。”孟瑶华信口胡诌道。
辛励一下子愣住!他原以为她只是惧怕他起兵造反,怕受牵连,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猝不及防,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半晌才抿了抿嘴唇说道:“你的本命蛊并未完全恢复,如何回得去?”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家里长老来接,会没事的。”孟瑶华继续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吧,落月城外都是太皇太后的眼线,你猜你族但凡有一个长老出来,会落得什么下场?”辛励勾了勾唇角,然而眸中并无笑意,仍是一片萧瑟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