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兄长这么说着,孟瑶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一时想不起哪里怪,她嗫嚅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半年之内就送我回去!”
“我定能说到做到!”孟放再三保证道。
孟瑶华道:“半年之后我看不到你的影子的话,就自己想办法了。”
“好!”
孟瑶华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孟放与她的手掌相击。
深夜里,孟怀鸣捧着从宫里请来的圣旨,如愿回到了家中。
孟府上下一夜未睡,孟瑶华终是穿上那件大红色织金云锦皇后常服,如丧考妣的等着凤辇前来接她回宫。
这一招彻底将孟老夫人给弄懵了,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长子问道:“鸣儿,你这又是哪一出?陛下不是无心接瑶华回宫吗?白日的时候你也认可了,怎么天一擦黑,你又巴巴的进宫请旨求陛下接瑶华回宫?”
孟怀鸣干干的笑了两声道:“白日那不是怕人多,贸然提起此事恐惹的陛下不悦吗?这事儿私底下悄悄说,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陛下肯开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孟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孟怀鸣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孟怀鸣赶紧摇头否认道:“娘您是火眼金睛,儿子能有何事瞒得过您啊。”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不多问什么了。
天一亮,宫里抬出凤辇敲锣开路,来孟府接孟瑶华回宫。
此时,辛励早已鱼龙白服快马出城,踏上了去往洛阳的官道。
孟怀鸣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既然太皇太后可以给陛下放烟雾弹,自己又何尝不能给太皇太后放烟雾弹呢,她已病入膏肓,此刻属于病急乱投医的忙乱时候,越慌手慌脚越容易出错。
落月城紧绷了这么多年,该露个破绽出来了。
孟怀鸣心里暗暗的想。
却说辛励一路快马加鞭到洛阳,沿途并没有追上沈蜜娘,回澄园一问都说她还没回来,辛励心中一滞,生怕是太皇太后将人半路截走了,却在几天之后得知,她回落月城了。
辛励气急,忙令自己的心腹去追!
洛阳紫微城内,太皇太后形容枯槁的手指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不想喝的太急,被苦涩的药汁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宫门吱呀一声响了,锦衣宫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如何了?”太皇太后竭力压下这阵咳嗽,出声问道,喉间发生的声音嘶哑的犹如刀铲在锅盖上随意划动一样。
“那女子果然中了反间计,已经伤心失望,偷偷启程回落月城了,皇上想要纳她为妃的计划扑了空。”太皇太后的心腹从容回道。
“好!正合我意!”太皇太后微微的笑了笑,她的手里摆弄着一枚丹药,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走不到落月城了,也等不到她的人进入落月城取来圣蛊送至她跟前,但是有了这枚丹药,一切皆有可能。
心腹见太皇太后把玩这枚丹药,不由一愣,开口劝道:“主子请三思,您确定要服下此药吗?如此一来,恐怕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太皇太后一旦薨逝,甭管是真是假,皇上及天下人都会认为此事为真,就算是迫不得已死遁又如何,到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承认“死而复生”的太皇太后!
“慌什么。”太皇太后敛眉一笑道,“几日后哀家会跟陛下提议去大相国寺养病,为国祈福。”
是啊,若太皇太后一直在养病之中,就算有死遁之实也不必担死遁之名,何乐而不为呢?
心腹放下心来恭维道:“吾主圣明。”
接下来几日,太皇太后果然跟辛励提及要去大相国寺静养一段时日。
辛励欣然应下,然后贴心的为她派了一个营的御林军护卫。
太皇太后:“……”
蜜娘迟迟没有消息,辛励颇为茶不思饭不想。
这个小骗子,明明答应陪自己四个月的,四月之期未满她倒先跑了,岂有此理!
如今太皇太后这边看似风平浪静,可底下的暗潮涌动不得不防。
他虽然气恼她的不告而别,但更多的是担忧她的安危,她若被太皇太后的人先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与辛励焦躁不安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孟瑶华在长安后宫之中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她给辛励选的妃,辛励没用上,全便宜了她!
云阳宫的小牌局又开了起来,反正此刻太皇太后不在,皇上也不在,后宫之中她最大。
蒋贵妃可听不得这般热闹,心中不由暗骂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也就奇了,孟瑶华怎么这样好命,摊上孟怀鸣这么个爹,任她如何作,被陛下逐出两次之后,还能继续回宫做皇后,不慕不行。齐国公府果然家大业大。
孟瑶华白天歌舞升平,夜里偷空忆往昔,哦……不对!是忆前世!
在前世,还有半个月就传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太皇太后临终前特意拟指恢复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并以孝道压制皇上,让皇上此生不得废后,这也是她前世悲剧的开始。
如今,时移世易,自己提前回了宫,太皇太后也就没有理由再留那样一道遗旨。
或许,这辈子与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只要太皇太后一薨逝,她手底下那群散兵游勇不成气候,落月城最大的危机亦将解除,自己也会回到落月城。
然而,她没有等到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却等来了太皇太后去大相国寺养病的消息。
孟瑶华:“……”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辈子和上辈子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无意中改变了什么。
天气渐渐转凉,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嗜睡,有时候稍微在美人榻上歪一歪就能睡死过去,原先和宫妃打叶子牌,打一天都不觉得累,然而这几日她能打着打着就犯困,真是奇了。
午间用膳时,她也没有多大的胃口,夏禾和桃枝以为她是担心落月城的事儿,只能尽心宽慰着,哄着劝着好让她多吃几口。
孟瑶华也逐渐对吃食挑剔了起来,关键是不定性,这顿要全素的可口小菜,下顿就只要喝汤,喝汤还嫌腻,一个油星子都不能见着,等桃枝为她撇好清汤,她反而下了饭桌倚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关键是还不能劝,一劝她就能立马红了眼圈,暗自垂泪。
夏禾和桃枝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咱们主子好似改了性子?”
桃枝点点头道:“嗯,是有些不对劲儿。”
夏禾心里一凛,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别是有人见主子复位,嫉妒的眼红,使了什么腌H手段吧?”
于是,夏禾和桃枝找了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把云阳宫的东西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两位侍女暗自纳闷:这就怪了!
二人正猜测着,只听孟瑶华在里间说道:“夏禾,给我去小厨房端一碗沆瀣浆来。”
夏禾忙起身应道:“是,主子!”
桃枝悄悄跟她走出殿门,然后说道:“沆瀣浆J甜的,主子先前并不爱这种东西,今日怎么想起喝来了?”
夏禾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说呢,不过我还是速速去取吧,晚一会儿主子又该淌眼泪了。”
夏禾这厢刚走,有小宫娥前来找桃枝道:“桃枝姐姐,缝月事带的细绸用完了,姐姐给我调个牌子,我去内务府那边取。”
桃枝点了点头,去房中给小宫娥将牌子找来,小宫娥接了牌子转身走了,她顺手查看了一下主子的月事带,若内务府那边有延误,她需得提前给主子补齐这些东西,却恍然发现月事带还有满满一小箱子,很久没被动过了。
结合主子这几日的反常行为,桃枝如遭雷击!
主子她……她该不是……
第68章
孟瑶华靠在美人榻上, 心间没来由的一阵腻烦,她只道是最近糟心事儿太多,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接过夏禾递过来的沆瀣浆一饮而尽, 回味了一下,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然后抬头问道:“还有吗?”
夏禾点了点头,出去又给她盛了一碗, 再次端来她却喝不下了, 闹着要吃山楂糕解腻, 等夏禾找来山楂糕时, 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夏禾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层薄毯,然后去外间做针线活守着, 以防她醒来需要人伺候。
桃枝悄悄的往寝殿里扒了扒头,见主子睡着了, 她将夏禾拉到背人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她不会是有喜了吧?”
夏禾闻言惊的张大了嘴巴,算来主子的月事已推迟了好几天,不过以前主子也有过换个地方便推迟月事的事情,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并没有特意留心这件事情,如今细想主子近日种种,她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明天就是太医给主子诊平安脉的日子!得想办法把此事囫囵过去。
晌后, 孟瑶华幽幽转醒,抬眼看着夏禾和桃枝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神色颇为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轻声道:“出了何事?”
“主子近来感觉如何?”桃枝委婉的问道。
“尚可。”孟瑶华点了点头答道。
夏禾是个性格直爽的, 她心里搁不住事儿,直接附在主子耳边低语一番。
孟瑶华闻言腾的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坐起来,自己搭在腕间诊了一会儿脉,而后她的嘴角不可自抑的翘起又尽力压下,疯狂翘起又尽力压下。
夏禾急得团团转,她低声道:“主子,你先别乐了,快想想办法呀,现在咱们是在宫里,世子要半年之后才来接我们,咱们恐怕等不了半年了!!”
孟瑶华心思一转,她必须提前走了,在显怀之前就要离开皇宫。
最近天气渐渐转凉,皇上也快从洛阳返回长安了。
辛励那厮看自己最是不顺眼,只要他回长安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废黜自己,这件事无需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人前暴露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儿,云阳宫中的叶子牌局怕是招不得了,人多眼杂,恐节外生枝。
只是贸贸然散了牌局,反倒引他人起疑,这事儿得好好谋划一番。
还有明日的平安脉,也得想办法囫囵过去,这个倒是不难,太医不会直接将手搭在她的腕间,而是用悬丝诊脉之法的,到时候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换个与她体质差不多的人,他也未必能察觉出来。
怀有身孕绝对是喜事一桩,但相应而来的几乎都是麻烦事儿。
还有齐国公府那边,孟瑶华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她不确定若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会不会被父亲灌一碗落子汤了事,风险有点大,她不冒。
思来想去,她还是盼着辛励快些回长安,只要他回来了,自己作上那么一两回,他烦了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赶出宫去,到时候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落月城了。
多好,落月城里有母亲、舅舅还有诸位长老,到处都是鸟语花香,青藤长盛不衰,那里的许多的孩子都没有父亲或者母亲,她的宝宝也不会因为没有爹爹让人歧视,定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也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她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才行,就叫沈……沈什么呢。
“主子!薛嫔她们来打叶子牌了。”夏禾将她的思绪从想象中扯出,孟瑶华回过神来往外间扫了一眼,这次新进宫的妃子都是将门出身,舞刀弄枪在行,读书写字头疼!
孟瑶华双手一击,今日不玩叶子牌了,今日她要履行皇后职责,教化后宫,带领嫔妃们读书写字!嗯!没错!!
桃枝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主子……您的汉字还是嫁入天家之前,在齐国公府临时突击的呢。”
孟瑶华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龟裂,沉默片刻后又道:“问题不大,一起学习也是好的,后宫之中谁最有学问?”
“还得是蒋贵妃,她的父亲是探花郎。”夏禾说道。
孟瑶华摇摇头道:“这可做不得准,我爹当年还是状元郎呢,罢了,去翰林院找个饱读诗书的来授课总没问题了吧。”
说干就干,孟瑶华应付完今日的牌局,命人去翰林院传个话,这种教导后妃读书之事为读书人所不齿,他们秉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原则,没人肯应。
孟瑶华许以重金,还是没人肯应。
她就不信了,于是她命人传话道:“后妃将来都是皇嗣之母,后妃知书达礼,温雅通达,将来的皇嗣亦必聪慧过人,此乃尔等分内之事,再不来的,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她此言一出,翰林院那帮人终于被叫动了,呼啦啦的在云阳宫站了一院子,竟比选妃那日的场面还壮观。
孟瑶华抬眸一望,皆是须发皆白,身形佝偻之辈,个顶个的老学究,她左瞧瞧右瞧瞧,终于在万绿丛中发现一点儿红!
这……她能放过?!
她把翰林院里长的最俊的那个挑来了。
那人生的松姿鹤骨,举头投足间轩轩然若朝霞举,十分养眼!!
孟瑶华感叹:哎!也就是太皇太后身子骨不大好了,这些年又一直病着,且越病越重,不然此等容色的少年进的就不是翰林院了,而是控鹤监!
她玉手遥遥一指,对夏禾说道:“就他了,看着就是个博学多才的。”
夏禾、桃枝、一众翰林院老学究:“……”
那人见自己被选中,施施然出列行礼道:“臣翰林院修撰崔祈见过皇后娘娘。”
翰林院修撰?孟瑶华凝眉心中暗道:还是个状元郎出身?!哎……他姓崔?!五姓七家崔氏?!难怪没进控鹤监。
见他出列自报家门,孟瑶华点了点头道:“日后仍以你在翰林院的差事为主,给后妃讲书之事,每三日一次便可,每次一个时辰。”
崔祈态度十分谦谨,温声道:“是!”
原先一起打叶子牌的后妃听说从明日起要读书写字,立马装病的装病,有事的有事,毫无例外全告假了,很好,偌大个云阳宫就孟瑶华自己了。
她也不爱写字,但为了掩人耳目,她装装样子也要继续下去,哎,就当给腹中孩儿提前沾沾文气儿了。
她心道:宝宝快学,这个夫子不得了,是个状元郎呢。等回了落月城,阿娘就请不到这么好的夫子了!
崔祈看着孟瑶华那十分生涩的大字,直摇头叹气:“恩师对待娘娘倒是十分宽容。”
“啊?”孟瑶华疑惑的看着他。
“孟相是下官的授业恩师,多亏恩师提携,下官才有机会忝列翰林之职的。”崔祈答疑解惑道。
“你是我爹的学生?”孟瑶华惊了!
“正是。”崔祈不卑不亢的答道,“但下官不会因此而对娘娘网开一面。”
孟瑶华:“……”她惨兮兮的坐在大殿里苦练书法,看着崔祈绷紧的嘴角与她爹如出一辙,她心中不禁暗自叹道:果然是师生,生气的样子都有几分相似。她这是花钱给自己雇个小爹吗?!
反正那些后妃也不来找她玩叶子牌了,不行就找个理由把崔祈撵走吧!她受不了一点儿这种读书写字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