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听说老国公自己这一支已经没人了,前阵子还想过继自己大哥家的孙子吗?”
“真假啊?那这个赵小公子是――?”
“嘘,听说是老国公的大儿子在外面跟个渔家女偷偷生的。”
靥娘最爱听这个,放缓了脚步竖着耳朵捕捉消息,白从章亦放缓了脚步,思索片刻开口道:“老国公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早夭,生下来没几天便殁了,大儿子是前年没的,五十八岁。”
“大儿子给国公留下两个孙子,两个都不正干,去年老大喝酒喝死了,前几日老二跟人打架斗殴,被人不小心一刀捅死了,捅死他那人现在还在齐州府大牢里关着呢。
“啊?”靥娘捂住嘴小小惊讶一声,她就瞧着老国公一脸倒霉面相,但没想到这么倒霉。
“两个孙子谁也没成亲,更没留下一儿半女。”白知府表情肃穆一脸悲痛,眼神里的八卦之火却是藏也藏不住,“然后这位赵长生赵小公子就突然冒了出来,说是当年国公大儿子遗落在外的亲生子,但就这个长相而言……”
青岚听的入迷,乐呵呵接了句:“比老子还像爷爷!”
“悖可不敢瞎说,青岚道长慎言,慎言哪!”白知府见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心满意足劝了两句,飘然上香去了。
靥娘同情地瞧瞧这位只长年龄不长脑子的镇妖使,叹气:“小道长就不会这么傻,怪不得你一把年纪都没比过他,缺心眼。”
说完举着她带了玉螺珠的左手,到处找半臂距离去了。
青岚蹲在地上画圈圈:他明明就是说出了白知府没说完的话,怎么就成缺心眼了呢?
白知府跟靥娘一前一后进了灵堂,燃了三炷香拜过,跟灵前看起来伤心欲绝的赵长生说几句节哀。
“老国公一生操劳,梦中而去,算是喜丧,就是苦了做晚辈的,心里头没个准备。”白知府拍拍赵小公子的手,劝慰道。
赵长生擦擦眼角,低声道:“谁说不是呢,祖父突然撒手人寰,倒也没受病痛折磨,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就听人讲说喜丧需得请戏班子唱戏,热热闹闹才好。”
“我请了几个戏班子,又想着祖父生前最喜热闹,便又请了几个表演杂耍跟幻术的,马上要开始了,白知府也留下看看吧。”
靥娘在一旁淡淡看着,这小公子演技一流,哭的眼泪哗哗,偏就一点伤心的感觉也没有,肿的桃儿一样的眼睛看上去历尽沧桑,跟个老人一样。
想来是吃了不少苦的,如今偌大个国公府只他一人继承,倒也算苦尽甘来。
她感慨一阵,继续尝试往棺材跟前凑,想试试鲤珠究竟在不在棺材里,玉渊仙君说玉螺珠要跟鲤珠在半臂距离之内才会有反应,可这么近的距离,自己怕不是要去扑棺材板?
要不然假装摔倒,一脑袋撞过去?
靥娘估算着自己与棺材之间的距离,盘算从哪里开始摔比较合适,忽的腕上玉螺珠灼灼发烫,有金乓簧炼过,她茫然四顾,只看到前面有个赵长生。
她心念一动,抬手拍上赵小公子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玉螺珠果然更烫了,金叛漾而出。
靥娘高兴地差点哭出来,哽咽着又去拍他后背,一路拍向腰:“呜呜呜呜节哀啊!”
玉螺珠比烧开的沸水还烫,金趴始翻涌。
靥娘被烫得泪流满面,抽泣着拍几下赵长生胸口,耀耀金挪畹闵料顾的眼:“节哀!”
赵长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不知所措,年轻的面庞爬上两坨红晕,只低了头默不作声,似是害羞。
于是周围的窃窃私语又变成了靥娘子为啥对赵小公子上下其手。
靥娘向来不在乎这些,找到鲤珠下落便紧盯不放,瞅着赵长生去后院的功夫果断跟上,想把鲤珠拿回来。
刚才她试过了,胸口那里玉螺珠反应最大,鲤珠应该藏在他贴身内袋里。
赵长生脚步匆匆走得飞快,但又好像不太适应这种速度,时不时就停下脚步按按心口,还要向后望一望,生怕有人跟着似的,她屏住呼吸紧紧跟随,眼看就要追上的当口,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接着便是凄厉的一声“喵――!”
靥娘惊出一身冷汗,没等赵长生回头,弯腰抄起地上喵喵叫的小东西上了房。
“幸亏我反应快,要是换成别人一定就被发现了。”她趴在屋顶看赵长生慢吞吞回过头又慢慢转回去,姿态别扭又诡异,青天白日的,让人无端端打个激灵。
方才被她不小心踩到的是只小黑猫,全身黑毛湿漉漉打着结,混了泥巴跟杂草,看上去就脏兮兮,这会儿姿势怪异地趴在那里,好像是受伤了。
“小猫,你是不是被我踩坏了?”她抱歉地把小猫抱起来,上手一摸才发现它的脊椎骨断了,背上被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咬出两个大洞,还在隐隐冒着血。
因着血在黑色的毛发上不显,所以才会一眼望过去湿漉漉的。
她来不及多想,双手结印先将自己生哦筛它一些,又用灵力给它疗伤,纤纤素手带着淡蓝色光芒在小黑猫背上轻轻抚过,一遍,两遍,三遍……
血渐渐止住,深可见骨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断裂的脊椎骨一一复位,完好如初。
小黑猫缓过一口气,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抱着自己的美丽女子,伸出舌头舔她:“喵――”
靥娘被它舔的很痒,笑得小梨涡都漾起来,低头仔细择着小猫身上的杂草跟泥巴,择到尾巴处才发现端倪:“呀,是只小九尾,你的其它尾巴呢?”
“喵……”
“原来是被人拿走了啊,好可惜,不过你还这么小,可以再修炼的。”
“喵?”见靥娘能听懂自己说话,原本还眯着眼睛的黑猫一骨碌坐起来,两只前爪不停比划着,激动的语速飞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呜――!”
“嗯嗯,唔,这样,居然这样,太过分了,唔唔,我明白我明白!”靥娘频频点头,表情越来越严肃。
“你是说现在的赵长生就是扈国公赵辽,躺在棺材里那个是你的倒霉兄弟?”
“喵呜!”
“他吸了你兄弟的精气?”
“喵呜!”
“还有条大黑蟒藏在这里?”
“喵呜!”
“嘿呀!赵辽那个老头我上次就看他不顺眼,居然敢在齐州城搞这种歪门邪道,真是活腻了。”
靥娘站起身,把小黑猫搁在肩膀上,一人一猫气势汹汹。
“看我捏死他!”
“喵呜!”捏死他捏死他!
第41章
时近正午,国公府前院摆下筵席,感谢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灵堂一侧搭起戏台,咿咿呀呀唱了几段之后,换了位身穿黑衣的西域幻术师登台助兴。
幻术师技法超群,先是表演了几个小幻术吸引大家注意,接着席地而坐,台上凭空升起一张巨大的幕布。
他要给大家看一段贵公子与渔家女的爱情故事。
台下宾客心中明了,说是故事,其实也就是赵长生借着机会做实自己国公亲孙的身份。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又各怀心思望着台上,看这位号称国公府沧海遗珠的赵小公子能编出怎样的故事。
古琴铮铮,流水潺潺,随着故事展开,各桌宾客都放下了手中碗筷,眼睛齐齐盯着台上大幕,在幻术师的娓娓讲述中如痴如醉。
渔家女温婉勤劳,贵公子风流俊朗,两人天造地设一对佳偶,他们的儿子赵长生,就是老国公嫡亲的亲孙子!
宾客中有些女眷已经落了泪,哭这小公子生存不易,男子也大多眉头紧锁,为赵长生坎坷的命运暗自叹息。
好在苦尽甘来,老国公寻回了长生,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若是有人来找赵小公子的麻烦,他们第一个不答应,齐州百姓都不答应!
靥娘赶到前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满院宾客被台上幻术吸引,情绪起起伏伏,完全沉浸到故事里面去。
“喵呜……”
小黑猫在她颈边哀哀叫着,琥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为这凄美的故事感动落泪。
“小九尾你醒醒,这是妖术!”
靥娘一巴掌把它抽醒,生出双瞳盯着台上,只见大幕中黑气翻涌,幻化出无数条黑线钻入宾客眼中耳中。
讲述声越来越大,琴声愈发激昂,陡然间一个高音直冲而上,幕布升空,方才只在院中徘徊的黑线冲出国公府,在齐州城的大街上横冲直撞。
这些黑线钻入每一个听到声音的路人耳中,钻入每一个看到幕布的路人眼中,耳听眼见,虚虚实实,但只要说的人够多,知道的人够广,就算传说也会变成真的。
“赵长生就是老国公的亲孙子!”
“没错,他是赵家的血脉。”
“赵长生跟老国公是嫡嫡亲的祖孙俩,国公府不给他还能给谁?”
“依我看这国公之位也该他来继承,那些什么侄子的,名不正言不顺。”
大家群情激昂,照这样下去,莫说赵长生要继承国公爵位了,就是赵长生要当皇帝他们也敢跟着造反。
“大胆妖孽,敢用妖术惑我齐州百姓!”靥娘抬手一道天雷打出,直朝台上劈去。
大幕消失,琴声戛然而止,幻术师见凭空一道天雷劈下,狼狈滚到戏台角落才堪堪躲过,吓出一身冷汗,高声道。
“在下柳玄,不知何方高人在此做法?”
小黑猫兴奋坏了,两只前爪扒着她肩膀,仅剩的一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喵喵喵!”
看见没?这是我新拜的老大!
“九尾猫?”柳玄抹了把脸,又变成之前的黑衣男子,对着一人一猫组合恍然道,“这是你找的帮手?”
他朝靥娘拱拱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九尾一族都是魅惑之辈,小娘子千万别着了这妖猫的道。”
靥娘面无表情,又一道天雷劈下:“我最讨厌别人说小猫的坏话!”
戏台轰然碎裂,一条黑色巨蟒从破碎的戏台底下窜出,瞪着鹅蛋大的眼睛,嘶嘶吐着信子。
“好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娘子,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黑蟒腾空竖起,巨大尾巴拍打着地面,顷刻间院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呸呸呸!”靥娘吐着嘴里沙子,双手掐诀召来一条水龙。
水龙清凌凌穿云而来,在黄沙里打个滚,瞬间变成了泥龙,它幽怨地瞪了靥娘一眼,朝风沙中那对黄灯笼一样的蛇眼袭去。
嘭的一声,泥龙被击碎,四散开的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靥娘低头看看自己脏乎乎的裙子,气得召来一道天雷抓在手里,飞到半空与黑蟒打了起来。
“小娘子究竟何方神圣?为何要与我为敌?”
黑蟒忌惮她手中天雷,更是惊惧于她能够手抓天雷的神力,左躲右闪间一个不查,被天雷狠狠抽到了脸上。
靥娘瞅准机会,天雷缠上黑蟒身体,狠狠往地上掼去,巨大蟒身落地,泥点子溅起更多,她心中恼怒,一脚踏上黑蟒七寸。
“说!为何要施妖法惑我城中百姓?”
“是,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黑蟒摆摆尾巴,又变回柳玄的样子,抬手指着藏在灵堂角落的赵长生。
“他说要我做法七日,让城中百姓都信了他是老国公亲孙子,才会把鲤珠给我!”
“什、什么鲤珠?你这妖怪不要胡说八道!”
赵长生瞪大眼睛辩白,年轻的脸上竭力装出无辜,“靥娘子,你莫要听一个妖怪胡说,快杀了他!”
“若是之前,我定会直接捏碎他的妖丹,但现在不行了,小道士不让我随便杀妖。”
靥娘惋惜地轻叹一声,手下却毫不留情地散着柳玄的修为,黑红色的妖旁丛床欢献运体内被抽出来,化作一团团血雾散开。
随着修为抽出,城中乱飞的黑线也都散开去,太阳一照无影无踪。
酒席上方才被摄住的众宾客脱离了妖术控制,纷纷晕倒在地,一个个躺在泥巴汤里。
靥娘散尽了柳玄修为,将已经显出原形的它用灵力网罩住,忽的看见国公府花园上空桃花漫天,一个穿着捕头衣服的男子朝她猛冲过来,激动道:“呜呜呜靥娘,你终于来救我啦!”
君莫笑高高大大一个人,吭吭哧哧很委屈:“昨日我跟小白来了之后,便想去花园探查一番,谁知那里居然有妖法阵,我不小心着了道,被困在里面一个噩梦接一个噩梦,怎么也醒不来!”
他都要被那些噩梦吓死了,伏在靥娘肩膀抱怨:“你咋才来啊!”
靥娘干咳两声,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跟小道士逮蛐蛐逮到半夜,根本没在意他回没回家。
小黑猫很着急,伏在她另一边肩膀催促:“喵喵喵喵!”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咱们现在去救你兄弟。”
“喵呜!”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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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生被柳玄的惨状吓傻了,躲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眼见靥娘要去开棺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冲上去,拦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么!?”
靥娘这会儿重新打量他,只见年轻俊秀的皮囊下,腐朽的死乓跎又黏腻,缠绕着他身体每一寸,与另一股青春旺盛的生呕ハ嗾夺着主导权。
所以他才会时不时出现怪异的举动,动作时而灵活时而僵硬。
“一个行将就木的身体强行吸取精力是行不通的,赵辽,你寿元已尽,自当尘归尘土归土,不该逆天而为。”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长生拼死护住棺材,“这里面是我爷爷赵辽!是扈国公!我看谁敢开棺!”
黑猫猛地窜过去,尾巴一甩,将他重重扫到一边。
“喵呜!”里面是我兄弟,才不是你爷爷!
棺材盖掀开,只见里面躺了一个老人,满头银发,皱纹交错,呼吸全无,靥娘只觉这老人看起来有些面熟,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便仔细了些。
“小白?”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是白公子!”
小黑猫跳进棺材,试图想把已经死去的白泽琰拱起来,这倒霉催的兄弟搞什么啊,拿走自己八条尾巴还能死了?
靥娘看着它,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小白天生早夭之相,是有人用妖盘嫠改了命,如今看来,用来改命的是你的八条尾巴对不对?”
“喵……”
黑猫很委屈,早知他这么容易死,还不如不给呢,割尾巴可疼了,他养了好多年才养好。”
它喵喵喵地叫着,毛绒绒的前爪去扒拉白泽琰心口,一下下拍着:醒醒啊,醒醒啊!
它拍得急,一爪下去不知拍碎了什么东西,只听一声木头碎裂的咔嚓声,倏忽间好像有绿光一闪而过,被它小爪子拍击的心口下隐隐有声音传来:砰砰,砰砰……
那声音微弱却执着,缓慢又锲而不舍,靥娘凝神看去,发现白泽琰早已沉寂的身体中竟还有一丝生派写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