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蝶儿想不通,蝶儿很难过。
“咳,不要这样看我。”靥娘艰难地咽咽口水,斟酌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那个――主要我跟福生大师不是一个种类,知道吗?”
开玩笑,她可不要喝蜘蛛的黏液。
月光蝶点头。
“不是一个种类就不相容,吃下去会生病的,你们想让你们才貌双全的主人生病吗?”
月光蝶摇头。
“所以――”靥娘看着这么多蝶儿,实在也不忍心让它们通通消失,干脆摘下绣囊,将开口敞到最大。
“那你们先去我的乾坤绣囊里呆着好了,里面有吃有喝,风景也好,你们且在里面好好玩,等我需要的时候自会召唤。”
月光蝶得到命令,高兴地在空中盘旋几圈,然后快速俯冲而下,不一会儿就全部钻进了绣囊里。
“有两个大瓦罐装的蜂蜜,千万千万不要偷吃啊!”靥娘冲绣囊里吼了一嗓子,听得里面回音袅袅,这才长出一口气,将绣囊重新系回腰间,
“可算是结束了,累死我了……”
***
神官大人从傍晚开始便心神不宁,总觉得靥娘这一趟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屁股着火一样坐立不安了小半个时辰,决定骑着青鸟去找她。
一路靠着护身符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正从树上往下跳的某娘子,树下立有青葱少年一双,蜘蛛变的小和尚,还有衣服都没穿好的狐狸精。
第51章
青鸟落地,气势不凡,几人一时看得呆了,半晌靥娘才迷茫地眨眨眼:“嘿,你怎么来了?”
神官大人听着这话别扭,轻飘飘扫视一圈,落在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小公狐狸身上。
胡泽只觉得这位穿官服的男子气势摄人,不由拢起衣领,怯怯道:“阁下是谁?”
这副狐媚样子看在丹景眼里只觉是挑衅,当下沉沉开口。
“吾乃重明司神官。”
他刻意没有收敛通身气势,神官之威陡然压下,小狐狸吓得差点又现出原形,刚拢好的衣服重新滑下肩头,楚楚可怜的紧。
福生低头念经,暗道这神官年纪轻轻修为便如此高深,重明司果然名不虚传。
靥娘打圆场:“大家都是好妖,小道长你别吓唬他们。”
丹景收回眼神,垂眸只盯着她,目光中有三分谴责,更带出十二分关心。
说好在家等文书,怎的能连夜就跑,骗他暂且不论,这两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他是她最亲近之人呢?
“我来接你。”
靥娘被小道士欲说还休的哀怨眼神看的内疚不已,不知不觉间就乖乖跟他上了青鸟,连被他揽在怀里都没察觉。
“福生大师,小四郎,我走了啊,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福生双手合十,默念佛号,胡四郎壮壮胆子追上来,露着半拉风情万种的雪白膀子,汪着一双桃花狐狸眼:“某还不知小娘子姓名。”
“我叫靥娘,家住齐州府――”
话音未落,青鸟已然振翅,引颈鸣啼,直冲云端。
靥娘本就是侧坐在青鸟背上,被这股猛冲的劲儿一带,一下跌进丹景怀里,发簪擦过他下巴,呼吸间满是松香暖意。
“别动!”他没好气开口,将人紧紧抱住,“当心掉下去。”
“开玩笑,我怎可能掉下去?”
靥娘一听便不服,挣开他要站起来。
“给你表演个金鸡独立!”
此时天光熹微,朝暾初露,翻滚的云海慢慢染上了粉色,如梦如幻。
她一身素衣也被朝霞映照,脸颊扬起桃花般的一个笑。
丹景胸中那点不满与怒火被这一笑浇个彻底,小心翼翼又卑微地松开手臂,只轻轻圈住她。
“你莫要乱动,青鸟不喜别人在它背上金鸡独立――大鹏展翅也不行。”
靥娘不信:“青鸟,是真的吗?”
青鸟无语,配合点头。
“唔,那好吧,可我不会掉下去,你莫要勒这么紧。”
靥娘也是累了,没力气再想什么其它姿势,见小道士松了力道,也就顺势靠着他休息。
“靥娘。”
“嗯?”
“你――可是喜欢小郎?”
“小狼?千佛山灰家又添狼崽子了?”
她随口问了句,呼吸清浅,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丹景将她与发簪纠缠在一起的乱发理顺,又是一阵沉默。
“靥娘。”
“嗯?”
“你九年前说过要吃我,可还作数?”
靥娘抬头,如星双眸倒映出一张清俊认真的脸,她想了想,不太确定。
“神官……也能吃吗?”
“能。”他给了肯定的答案。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那我是肯定要吃的!”靥娘高兴坏了,想起小道士的味道,馋到想流口水,恨不得现在就放出月光蝶咬他两口。
可刚刚自己为了给福生拔除妖骨,已经把存了许久的月光蝶全放出来了,离下次月圆之夜还有好几天,只能等。
“改天吧。”
她幽幽叹气,暗自抖抖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月华,当真是一滴也不剩。
“今日实在乏了,那小和尚跟小狐狸累死我了……”
眼见怀里的小娘子妖妖娆娆伸个懒腰,小嘴里说出的全是虎狼之词,年轻的神官气到呼吸都不畅,咬着牙一字一句。
“那就等你休息够了,我也不急。”
靥娘点头,觉得神官与凡人不同,这事还需得讲究些。
“我选个黄道吉日?”
“都依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青鸟钻进一朵云,周围光线变得朦胧,氤氲的霞雾中他低头靠近,温热气息洒在眉心,像最轻柔的羽毛扫过,若有似无的痒。
“靥娘吃了我,就再也不许吃别人了。”
***
从吴明国采回来的两大罐蜂蜜,靥娘自己留了一罐,另一罐给了李窈儿,除去用来做蜜炙莲子的量,剩下的算作报酬。
皱巴巴的苦心莲用中火炖上个把时辰,一颗颗变得饱满可爱,在糖粉与姜霜上滚几遭,投入掺了鸾蜂蜜的泉水里,用微火慢慢熬。
熬至第七日,泉水熬干,鸾蜂蜜与糖跟姜霜一起包裹着莲子,化成晶莹剔透的糖衣,苦心莲的苦味也被完全化去,入口清甜。
“望月,你莫着急,蜜炙莲子马上就好了。”靥娘守着最后一点炉火,掐指算着时间。
小黑猫看一眼小陶锅,又看一眼炉火,吞吞口水,乖巧地蹲在她脚边等。
李窈儿端来个荷叶盘,小心将莲子夹出来,又放到冰上镇着,酷暑炎炎,裹了糖衣的莲子在冰凉的瓷盘上渐渐冷却,变得又甜又脆,琥珀石一样叮当作响。
靥娘用竹箸夹起一颗,递到黑猫面前,大眼睛弯着,笑出一对好看的小梨涡。
“来,望月张大嘴,啊――”
望月歪头看看她,又看看跟自己眼睛一样颜色的莲子,张大了嘴:“喵呜!”
谢谢老大!
莲子真甜,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它蓦的想起三岁那年,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老祖宗突然找到爹娘,说要用它的命格去换一个天生早夭的凡人命格,那人是老祖宗的恩人后代,祖宗报恩,后辈义不容辞,所以阿爹含泪砍下它八条尾巴,将它的气运跟那个男童做了交换。
它一夕之间从九尾灵猫变成普通黑猫,昏迷了九天九夜,堪堪醒过来,就听到阿娘在哭:“望月才这么小,九尾猫没了尾巴,这辈子怕是再也变不成人了。”
阿爹眼圈也是红的,但到底比娘亲坚强些,笑着摸他毛绒绒的脑袋,轻声道:“咱们望月是个有福气的,别看现在现在遭了罪,将来必定是个大人物,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当时那些大道理它还不懂,小小的它只记住了一句话,阿爹说,望月是个有福气的。
莲子一颗一颗吃下去,化作金灿灿的福旁谛『诿ㄈ身游走,把那些黑色丝状的厄运霉运通通赶了出去。
靥娘一边喂着望月,一边抓着在空中乱飞的霉运,最终团成个黑色毛团往炉膛里一丢,化作黑烟消弭散尽。
“好了,霉运走开,好运到来,从今往后啊,我们望月就是最有福气的小黑猫!让我们一起喊,喵呜!”
“喵呜――!”
.
望月吃了蜜炙莲子,周身漾出淡淡福牛靥娘总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嘱咐它几句最近不要到处乱跑,以防这还未被完全吸收的福疟谎魔鬼怪抢了去,然后换了件衣服,直奔重明司。
她可一直惦记着要干件大事。
前几日中元节,月华如水,清辉满庭,她忙碌整晚,化出一群最漂亮的月光蝶,除了暗蓝色斑纹,还拖了长长凤尾,飞起来流光溢彩,只等着拿小道士开荤。
黄道吉日,就是今日!
翡翠令牌在重明司畅通无阻,靥娘子在一众瞧热闹的视线中,昂首挺胸踏进内院。
她来啦,她来喝神官的血啦!
神官大人正在书房批阅公文,一身锦袍如雪似玉,眉如墨,眸似漆,清俊不染凡尘。
靥娘向来觉得他这副皮囊是极好看的,站在书房门口呆呆欣赏了会儿,心念一动,放出两只月光蝶。
蝴蝶蹁跹,拖着蓝色流光朝书房飞去,将将要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忽的被一道金光弹飞,炸成两朵烟花般的雾。
丹景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淡淡蓝色雾痕,他望向门外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笑得格外宠溺。
傻乎乎的靥娘,来了又跑了,不知在玩什么新把戏。
靥娘在重明司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圈,找到了正要去吃点心的青岚,寻了个左右无人的机会截住他,拖到墙角低声逼问:“我问你,小道长身上那层罩子一样的金光是什么东西?”
“金光?”青岚被她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你说金钟罩啊。”
“金钟罩?”
“是啊,我也有,就是不如师弟的厉害。”青岚给她看自己的。
“你看你看,有了这个,寻常小妖小鬼都近不得身。”
“原~来~如~此~”
靥娘一咏三叹,摸摸下巴抛出第二个问题。
“怎么破掉?”
“这东西破不掉,该没的时候自然就没了。”
“该没的时候?”
“悖就是那个啊,那个。”
青岚结结巴巴解释几句,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变得哀伤起来,转身抠着墙皮,未开口便哽住了喉。
“呵呵,金钟罩嘛,只有童子身才能练,不是童子了自然也就没了,呵呵,我三十多了还有呢,呜呜呜呜。”
靥娘傻了,愣怔片刻,跟青岚一起抠墙皮。
她真的就只是想喝小道士一口血而已,怎么这么难啊呜呜呜呜。
第52章
七月过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绵绵细雨下了半个月也不见停,靥娘终于受不了了,一早醒来取了几色彩纸,准备剪个扫晴娘。
先将白纸裁出个妇人模样,再用红绿色的彩纸做衣裳,趴在窗台睡觉的小黑猫看见了,一溜烟跑去长廊下,从扫院子的大笤帚上拔了根笤帚苗回来。
“喵呜。”
老大,给你扫晴娘的扫帚。
“望月真乖。”
靥娘挠挠它最近新长出的二下巴,拿起笤帚苗用棉线绕了几圈,做成个小扫帚贴在扫晴娘手上,又用红纸仔细剪了几朵小巧的莲花做头饰。
完毕,用竿子挑着扫晴娘挂在屋檐下,跟小黑猫一起双手拜拜,念念有词。
“扫晴娘娘站屋顶,手拿笤帚扫乌云,满天乌云全不见,雨过天晴太阳红。”
扫晴娘被她附了灵,随着歌谣念唱渐渐化出个人形,是个四十上下的美丽妇人,头戴大红花,身穿红绿衣,看上去喜庆又干练。
她一跃升到空中,大扫帚横空一挥,半边乌云就被她哗啦啦扫了去,再多挥几下,晦暗的天空开始变得亮堂起来,扫晴娘左一下右一下,扫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齐州城雨过天晴,久违的阳光金灿灿洒下来,从城南到城北,挂起一道彩虹。
“天晴了天晴了。”靥娘喜滋滋地看了会儿彩虹,扬声道,“小雪,快把前几日姚夫人送我那件新衣服找出来,我要出门!”
***
从吴明国回来,靥娘就拿到了盖着重明司大印的聘任文书,正式成为东重明司镇妖特使,只听神官大人一人调遣。
只是拿到文书后雨就下个没完,她又在吴明国元气大伤,干脆告了假,说何时雨停何时上工,丹景对此没有意见,只要她不乱跑,想歇多久歇多久。
雨工一歇就是半个月,倒是她先坐不住了,自己剪了扫晴娘扫雨,换上新衣服来履职。
靥娘一路踩着水坑,东家大姐西家二哥的招呼着,不紧不慢往重明司去,赶巧在门口碰见白知府的轿子刚离开。
她好奇地张望几眼,递上自己的聘任文书,乖巧坐在前厅等。
很快丹景就赶来见自己这位“镇妖特使”同僚,小娘子换了新衣服,群青色对襟衫配朱樱色齐胸长裙,领口是金丝绣的团花纹样,脖子上戴了他送的珍珠璎珞。
看来这些日子歇得好睡得足,白皙小脸红润有光,两只大眼睛比浸润了露水的葡萄还透亮。
他只觉得怎样都看不够,立在门口温温柔柔地笑。
“怎的不直接去内院找我?”
“我今日不是往常的靥娘,是新上任的镇妖特使,要守规矩。”
靥娘见他来了,又迫不及待站起来给他显摆自己新衣服。
“小道长,你看我今日好看吗?这是姚记绸缎庄的姚夫人送的,说是当下最时兴的样式。”
神官大人点头点的真心实意:“好看。”
“那我们去办案子吧,最近齐州城可有什么妖鬼作祟?咱们去抓谁?需要我去揍谁?”
“齐州城最近太平得很,也不需要你去揍谁。”
丹景被她一连串发问逗笑了。
“若靥娘今日空闲,随我去趟正气书院如何?”
“正气书院?”
“就是九年前咱们去过的,还记得吗?”
靥娘想了想,点头:“有个姓卢的夫子入了魔,白公子还在那里读过书。”
见她想起来了,丹景眼神愈发温柔。
“没错,方才白知府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正气书院如今修缮已经完成大半,入秋便可开始重新招生,之前卢夫子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九年,但或多或少还有些影响,所以想请重明司去做场法事,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