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春花——六棋【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9:58

  宝嫣一脸渴求的姿态,仿若将陆道莲当做了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檀越想要如何化解。”
  宝嫣想了想,既然是晏子渊出了问题,那自然是替他逢凶化吉。
  不知这个愿望,不眴师父能否为她做到?
  她把陆道莲当成依靠,却忘了对方根本不是善茬,宝嫣毫无记性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腼腆而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不眴师父,替我夫君改一改运道,让他逢凶化吉,还有签上说我与他,恩爱不全……”
  “这,我也想……”
  想让他帮自己化解了。
  话音刚落。
  佛堂里的气氛刹那间不对,宝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现在对这个不眴师父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让人一会觉得他好,一会又觉得他实在太可怕了。
  但他替自己和苏家说话,证明他还是个善类。
  可就在宝嫣满心期望间,事实证明,她还是对这个人了解得太片面了。
  一道冷淡,却透着微嘲之意的话语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檀越,真是好贪的一颗心。”
  宝嫣嘴角边的笑意戛然而止。
  本以为,她才刚嫁进来,与晏子渊应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
  不会多为晏子渊考虑,会通过他这番话,懂得规避风险,提前知难而退。
  却不想,她还打得这种两全其美的主意。
  “还不明白么?”
  陆道莲冷冷道:“说你夫婿才是凶兆,不代表你就相安无事了。他的凶,于你来说就是吉兆,是在提醒你,这门亲该及时止损了,若你继续下去,只会深受其害。”
  “你当我为何浪费时间为你占卜?是见你与我有缘。”
  他发出一声让宝嫣情不自禁,感到心虚羞愧的嘲弄轻笑,“可你却根本不知,什么叫适可为止。反而想我牺牲修行的功夫,让我替你与你夫婿逢凶化吉,一改好运,可真是……”
  他后面意犹未尽的话,宝嫣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怕是会说,为你自己着想就好了,还要去管别人,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呢?
  宝嫣刚才没慌。
  现下彻底有些慌了。
  她有种不小心把神佛都狠狠得罪了的想法。
  “不是的,不眴师父……”
  宝嫣着急解释,“我已嫁给夫君,就是他的妇人,如何能及时止损呢。”
  再说她跟晏子渊两家势力结盟,都绑在一起了,要退亲还是要和离,这都不是一两句简单的话就能做到的事。
  可惜对方大概是真被她惹恼了,根本不听,像是在面对一个执迷不悟不开窍不领情的东西,“多说无益,我该清修了,你走吧。”
  宝嫣委屈:“不眴师父……”
  祈求的也没用,对面赶人的态度很不留情,十分坚定。
  “请你出去。”
  庆峰适时地站出来驱赶她们,“快走快走,别误了我师叔修行。”他走过去拿签筒,似乎是想把宝嫣手里的签子拿回来。
  而宝嫣手拽得紧紧的,不是很想放,小观见状,趁背对她们的庆峰不注意,果断地将卜签拿过来,藏到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宝嫣到外边去。
  宝嫣从未被这样嫌弃地撵出来过,她站在佛堂外,与婢女相扶持,对里边得罪了的对象,敢怒又不敢言。
  太快了,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生气的速度,比打雷下雨还要不可预测。
  她总觉得,自己真这么走了,就如丧家之犬落了下乘。
  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门口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软声喊:“不眴师父……”
  没有应答。
  宝嫣受挫了,面容一僵,依然挺起胸脯,柔声道:“不眴师父,我知刚才的话,得罪你了。”
  “即使不眴师父恼我,我也还是要说一句,今日占卜,劳烦你了。”
  “有一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不眴师父。”
  “若是为了个人利益,要用和离或是退亲的法子,化解凶兆的话,为了苏家,我实在是做不到。”
  就像对方所说,举族上下皆是一心。
  她怎能为一己私欲,放弃这门亲事?
  屋内依旧悄无声息。
  宝嫣被晾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最终还是选择先离开这里,她失望道:“告辞了。”
  她来时轻悄悄的,走时也一样。
  却不知就在她快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隔间内的屏门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琼枝玉树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黑眸兴奋冷凝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陆道莲愉悦地对庆峰道:“我救过她了。”
  “是她自己要蹚这火海。”
第14章
  刀山火海,最是无情。
  宝嫣这一蹚,可以说半只脚都踏入了地狱,只是她此前一心为了苏家,对自己的未来、婚姻没有对苏家那般看重。
  或者说,她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其中利害。
  所以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身陷囹圄,后悔晚矣。
  因占卜的结果并没有多吉利,宝嫣打消了将自己去过佛堂的事宣扬出去的念头。
  她回去后,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神色情绪哪怕忧愁了些,也没有人怀疑她哪里不对劲,因为作为新妇来讲,新婚夫婿受了重伤,就已经是件愁上加愁的事了。
  是以,除了小观和她自己,无人知道她去过烧雪园,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宝嫣时常会从枕头下,拿出偷偷从佛堂带出来的卜签看看,然后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能化解了夫婿身上的凶兆。
  时日一天天过去。
  天色晴明,清河府彻底进入少雷少雨的夏季,晏子渊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从不能下榻动弹,需要人亲力亲为的照顾。
  现如今,已经到了能下床走动,甚至开始在庭院里练功的地步。
  这让原本担心的苏家人,终于放下自家女郎会守寡的担忧。
  甚至还为宝嫣争取来不少好处。
  房间内,松氏呈上一碗羹汤,摆在正在看宾客礼单的宝嫣跟前。
  这份宾客礼单,记载了前来参加她和晏子渊的婚仪,客人们送的礼物,多数是些拿得出手的金银财宝、贵重之物。
  统计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财物,其实应当归属晏家所有,远远轮不到宝嫣插手。
  是苏家人,苏赋安以及她几位叔伯,从她这得到证实了晏子渊遇刺的消息后,向晏家提出的对新妇的补偿。
  晏子渊遭遇刺杀这件事,宝嫣作为妻子,本身就是受害者之一。她不仅没有任何过错,作为清白还在身上,有可能守寡的新嫁娘,真正理论起来。
  还是晏家亏欠于她了。
  苏家有理有论的说法,狠狠地替宝嫣,将婆母那一套她运道不好的说法反击了回去。
  在这样的争取之下,理亏的晏家为了安抚他们,这才把此次婚礼上收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分给宝嫣。
  无论是她想将这些财物充盈到嫁妆里也好,还是作为私库,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替晏子渊挡刀的兰姬,因祸得福,也获得不少赏赐,不仅抬高了她陪媵的身份,还从原本侧室居住的小院,搬到了大院子。
  看着宝嫣将礼单上的宾客名字一个不落地抄录下来,松氏劝道:“女郎歇会吧,喝了这碗羊乳,待会再抄录。”
  宝嫣头也不抬地回应:“就剩这几家了,得赶紧抄完,让人给大兄送去。”
  宝嫣出嫁前,苏赋安等人本是打算等她进了晏家的门,就从北地返回金麟。
  结果亲妹的婚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经过合计,干脆多留两个月,等到风波过去再起程。
  在此期间,苏家的人也没闲着,打算认识认识北地人际脉络。
  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过晏家宾客上的礼单,了解北地势力,哪怕宝嫣拿到的名单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宝嫣埋头认真写字,秀白脸上神色严谨,松氏见状不再打扰。
  待到三刻后,宝嫣才停下笔,拿起她抄录好点名单,长舒一口气,“但愿能帮得上大兄的忙。”
  名单被下人拿走。
  松氏走过来,命人替宝嫣收拾好笔墨,然后站到宝嫣身后,为她捏肩捶背,道:“女郎辛苦了。”
  宝嫣揉着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其实觉着这场婚事不顺,能让大兄他们留在北地多住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不然等他们一走,她就见不到什么亲人了。
  松氏知道她心有不舍,为了让她高兴些,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奴婢瞧着,近来郎主身子恢复得极好,看来,不日奴婢们就能为女郎重新整理新房,恭候郎主回来入住了。”
  宝嫣成亲那夜,根本没有走完全部仪式。
  她跟晏子渊还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圆房,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晏子渊康健以后,回来和宝嫣洞房花烛。
  入了洞房,这对新夫妇才算有个正果。
  而宝嫣,才算名正言顺的晏家少夫人,不然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连后宅掌家的权利都没有。
  提到这个,宝嫣含羞地朝松氏望过来,“乳母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夫君才刚好,哪能着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松氏道:“女郎觉着早,也许郎主不觉着呢?洞房花烛,本就是人之常情,因为意外,此事一直耽搁着。”
  “可既然做了夫妻,总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宝嫣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也有想过,等晏子渊病一好,他们肯定是会圆房的。
  可是她这边有所期待,晏子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应当回来住,可是到今日,夫婿都不曾进过她的房。
  宝嫣初时还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反应过来,觉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向晏子渊提一提这件事情。
  恰巧时辰尚早,还不到隅中。
  宝嫣喝完半碗羊乳,决定去晏子渊远的院里探探他的意思。
  自从受伤后,晏子渊的住处就围了不少府兵把守,宝嫣见他们都已眼熟。
  她越过门槛,朝里头走去,不想平日大开着的房门,如今却紧闭地不留一丝缝隙。
  “夫君。”宝嫣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喊道。
  屋内。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菱花格,陆道莲窥见了宝嫣的身影。
  偷拿了他的卜签的新妇,一脸羞涩含情地站在庭院里,“夫君,是我呀。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头语调古怪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宝嫣听见晏子渊的声音,莫名放下了戒心,她不知道就在她夫婿对面,还坐了一道身影。
  宝嫣:“我来是有事和夫君商量。”
  晏子渊:“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门外说么?宝嫣愣了下,转头环望一圈,除了石像花草,没有其他人在,神情顿时出现一丝忸怩。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逃避不来,正好不用面对面说,能够减少许多窘迫和尴尬。
  宝嫣鼓起勇气,话音不自觉地甜腻:“我来问问,夫君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新房居住?”
  “你我之间,还未共饮合卺酒。”
  暗示的话语一出,屋内屋外具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没有回新房居住,代表晏子渊跟他新妇还没有圆房。
  新妇说出口的话,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求欢,可是听在晏子渊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
  自从他那里损伤后,晏子渊一直有在大夫的指导下,精心调养。
  他自个儿也满怀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就在昨日,他试着去使唤自己的孽根时,却发现不对劲,他居然毫无反应。
  昨日伤害历历在目,晏子渊在大夫的宽慰下,也安慰自己可能时机还不到,才未能完全恢复,再等一段时日就好了。
  没想到今日就碰到新妇不请自来,向他求欢。
  自尊心被敏锐戳中的晏子渊,猛地抬头,他敏感到甚至忘了面前坐着他视为对手的身影,朝着外头茫然无辜的新妇严厉呵斥道:“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宝嫣被斥得浑身一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管理家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宝嫣嘴唇惊讶地微张。
  他这是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了?为何晏子渊要发这么大火。
  不对劲。
  比宝嫣更直观的面对晏子渊的,是一脸面无表情,莫不在乎地喝着茶,听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话的陆道莲。
  他淡淡瞥着告诉宝嫣,他短时期内,不会回去住的晏子渊,眼神精明又危险。
  原来他们还不曾圆房。
  晏子渊在怕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新房和新妇一起住?
  屋外宝嫣的脸色像傅了一层粉一样差,白得虚弱、透明。
  屋内陆道莲余光注意到了没被下人清理干净的药渣,他闻着空气中微弱,却越来越鲜明熟悉的药香,突然诡异而锐利地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激发气血、肾囊的药物味道。
  他掩住幽深的眸光,薄情的嘴角嘲弄而冷酷地轻抿着。
  记忆中那玩意,俗称,壮-阳秘方。
第15章
  在宝嫣的认识中,这段日子以来晏子渊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称得上温和的。
  当然他也有严厉的一面,这严厉从来没给到宝嫣身上,这是第一次宝嫣尝到被丈夫训斥的滋味,可跟在家中不同。
  家中父兄、叔伯对女郎讲话,向来都是和气有理的,哪怕是生气,也会温声说出惩罚的话语。
  哪像晏子渊,无缘无故发火。
  听闻有一类儿郎,喜欢在心情不顺时冲妇人发火,用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莫非晏子渊就是这种的?
  宝嫣心中顿时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又不是不懂羞耻的女郎,父兄都没这么对待过她,晏子渊凭什么不讲一点道理,对她呼来喝去的。
  宝嫣忍着面上的火辣之意,松开唇瓣道:“不知夫君为何不悦,既然夫君不想回去住,大可有话好好说。何必,何必……”
  她气息中的不稳,微颤,只要耳目敏锐的人,隔着距离在屋内都能听得到,可见晏子渊的话让这位苏家的贵女受了多大委屈。
  陆道莲再次朝窗外望去时,宝嫣已经转身要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停下。
  委屈道:“来时,为夫君准备了些果子,夫君……看着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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