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从路上到晏家,苏赋安对兰姬并没有过分关注,只求她安安分分,缺什么给什么,满足她的条件就好了。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一个斋孤节过后,她竟然不见了。
“阿嫣,兰姬身边的婢女呢,可在?叫她一同过来问话,游神那天夜里,她不是还跟晏家的女眷打过交道吗。”
急匆匆下,苏赋安不得不暂且搁置离开的计划,来到晏家。
他开始没看出宝嫣神色上的异样,因为事关兰姬失踪的事,即使宝嫣表现得再失魂落魄,面色忧郁,苏赋安都下意识地当她是在为庶姐不见的事而担忧紧张。
宝嫣小脸瞧着几分憔悴,像是昨夜没有歇息好。
但她额头和脸颊,不知为何受了点伤,黑黑湿润的眼珠,似有难言之隐又不想被他知道的样子凝望着他,“阿嫣,你的伤怎么回事……”
“大兄。”
宝嫣抬手,欲盖弥彰地挡住脸颊、额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小心,昨夜不等房内点灯,从榻上摔下来了。”
小观在她身后低着头,手指十分纠结地揪在一起。
女郎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大郎君她受委屈了呢,要是主家也在清河就好了,好歹女郎受了委屈,还能给有人撑腰。
现如今,等大郎君他们一走,就更没有人管女郎了。
宝嫣:“不碍事的大兄,不疼,擦了点药,等过段时日就好……”
宝嫣避开苏赋安的视线,不想让兄长老是关注自己的伤口,转移话题道:“兰姬阿姐的婢女,和她一样都不见了。问过她们房里伺候的人,说是昨夜见过她的,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现下只能猜测,她是不是被歹人捉走了。”
“报官了吗?”
苏赋安拧着眉毛,顺着宝嫣的话问:“派人去寻了没有,可有什么消息?”
宝嫣点头,又摇头,“报了。夫君已经带人亲自去寻了,晌午之前,就曾传过音讯回来,说是在城中暂时没有发现兰姬阿姐的身影。”
了解到情况,苏赋安也决定动身去找了。
走之前,似是不放心宝嫣,苏赋安脚已跨出去一步,又收回来,按住宝嫣瘦削的肩膀,苏赋安告诉了宝嫣另一个消息:“阿嫣,晏家为阿翁牵桥搭线,如今上京那边,已经有人传话给他,有贵人期望得到苏家的辅佐,阿耶带上阿翁的书信和族里其他人,一同上京复命去了。”
“听闻圣上圣体欠安,不出一个月,天下怕是要变了。”
“你在晏家,好好呆着,万一出事,以身士卒的也只会是我们,你们女娘还可以得一席安寝之地。”
“若是无事,自然是好的,到时局势太平,我们就在上京相聚。”
苏赋安掌心温热有力,眼神熠熠生辉,他告诉宝嫣这个消息,是想让她看起来开心些,毕竟他们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
眼看日子要好过了,希望她别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了自己心情。
这真是宝嫣近来听过最好听的话,她勉强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了大兄。”
“我去找人,你在家等我消息即可。”
苏赋安放开她的肩膀,身影消失在堂屋内。
没想到昨夜听了一场锥心难听的话,第二天又出了兰姬失踪的事,等苏赋安一走,宝嫣坠落般朝身后的小观依靠过去。
“女郎一早起来,就没用过吃食……”
小观担忧地道:“糕点还在桌上,女郎可要尝一些,填填肚子。”
宝嫣若无其事地摇头:“我还不饿,喝些水就好。”
她是真没什么胃口,宝嫣喝了特意给她加了蜜的蜜水,因为饿不自知,虽然没有胃口但是肚子也受不了了,一股热流在腹中流淌,她连脸皮看着都白嫩红润不少。
“你说兰姬阿姐,到底去哪了?”
宝嫣是知道兰姬恨她的,但是昨夜被刺激得伤心流泪了半宿,是以白日听见下人来报时,只是怔了怔,便反应了过来。
她自己瞧不起自己是没有用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她得朝前看,而且兰姬的事提醒了她,她还有一个家要掌。
婆母贤宁公主只是暂时没有为难她,可是都盯着她的,但凡她要是在管家事物上松懈分毫,亦或是做得不好。
后头肯定还要挨训,还有夫婿的侧室竟然失踪了,若是一时找不回来,查不出个所以然,宝嫣还会被责怪。
因为她做主母的,有责任管理后宅。
后宅的人丢了,就相当于她管家不利。
只期望,兰姬只是自己走丢了,而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遭遇了不测。
宝嫣坐下来,还未歇息片刻,一道人影由松氏引了进来。
灰衣的武僧不像是自己情愿来这的,臭着脸,低着头看地,“师叔让我来问你,少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佛堂。是今日不想去了,还是今后都不想去?”
宝嫣对陆道莲,有种打心里招惹不起的忌惮。
她昨夜睡得浑浑噩噩,因为伤心得太麻木,后面又来了兰姬的意外,所以下意识将那些都遗忘掉。
包括去佛堂的约定。
这约定又不是她应下的,她凭什么要去。
宝嫣闷不吭声,庆峰也很为难。
说他作恶多端也好,杀人可以,让他欺负一个弱女娘,他其实也不擅长这事。
但是师叔说,要是这趟他办不好,或是没将人请来,他就要被赶回上京去,上京一堆人在找他们踪迹,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庆峰冥思苦想,觉得还不如一拳头将这新妇打晕直接带走,献给师叔算了。
“不许动粗。”沉声的命令在耳畔回响。
庆峰重重叹了一声。
宝嫣有时不懂,这个大汉既然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替陆道莲为虎作伥。
他有什么能耐,身旁走狗那么多。
这个武僧是,晏子渊也是,通通都是他的爪牙。
她听见庆峰叹气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可一句话不吭,她都感觉到这武僧的不耐了,他怎么还突然叹气起来?
“我师叔想见你,你若是不去,他会茶不思饭不想。”
冷不丁听见这种说法的宝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尴尬到抠着脑门的魁梧大汉。
陆道莲想见她,是因为把她当玩-物。
玩了一次还不够,还想日日玩。
可是说他会因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宝嫣真的要生怒了。
那些在昭玄寺,逮着机会接近师叔的贵女如何说来着?
庆峰:“少夫人国色天香,我师叔自从认识你,就对你念念不忘,夜里孤枕难眠,日思夜想,要是哪天少见少夫人一面,就要病倒了!”
宝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峰:“我师叔想你想得慌,你可别把他一颗心,当玩意把着玩,不怜惜他——”
“知不知道……”
“你是唯一引我师叔破戒的女娘,从未有人让他另眼相待过,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师叔头一回对女娘这么上心,纯真郎君,你可不许玩弄他!”
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到底谁玩弄谁?
宝嫣真是听够了,刚才还气色不佳的小脸瞬间红润起来,泥人也被激地蹭得立起身,“够了,为了骗我过去,花言巧语一堆,无耻。”
说什么日思夜想,什么念念不忘。
真是羞辱她来的。
她去,她去还不成吗?左右是舍了这具身子,求个平安,他若没将她弄死,就是她福大命大,福气还在后头。
宝嫣带着伤就去了。
她初始还想着,要不要掩人耳目,可是烧雪园那个地方,人少僻静,即使被人撞见,她也可以说自己听说那里有间佛堂。
她是去虔心礼佛的。
然而行到佛堂门口,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小观也被庆峰给拦下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争论着道:“我师叔要和你女郎厮混,你进去扰他们做什么。”
小观被气的差点惊声尖叫:“光天化日下,说什么厮混,天哪,你有没有读过圣贤书,我家女郎是来礼佛的。”
就是厮混,也不必这么明目张胆。
这人到底懂不懂为自家大人考虑,“你不要到处污蔑我家夫人清白,唔唔唔……”
宝嫣近乡情怯般,扶着门,回头望一眼。
小观在那武僧跟前,如拎小鸡似的,被堵上嘴拖走了,“……”
“怎么还不进来。”
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宝嫣耳中,“小观……”宝嫣呆呆地喊。
早已发现她来了,却在外边踌躇的陆道莲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挺拔俊秀出现在宝嫣身后。
宝嫣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头,揪紧了衣角:“他把我的小观抓走了。”
她说得可怜兮兮,陆道莲非常认真地俯视打脸眼前穿着素净,却不失娇美的人影,看她今日毫无心思装扮,只简单地插了几支翠绿的素簪。
几朵零星的似白非白,有点桃花粉的小花缀在乌黑的发丝上。
他不想承认,即使没看到这张脸,就凭这个后脑勺,都抵得过千万人中的惊鸿一瞥。
她为什么不敢转过头来,是怕面对自己?
怕他再说那些惹人伤心,难听的话,觉得自己自取其辱了?
陆道莲:“她没事,庆峰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没他命令,庆峰一般不会杀人。
陆道莲伸手,搭上了宝嫣的肩膀,却发现她不仅是担心婢女,而且还畏惧他,像木头一样,不敢朝他靠过来。
陆道莲:“为什么不敢转头看我?”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人的肩膀,在细微地轻颤。
陆道莲再次出声诱哄,只是这回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放柔了些,“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苏氏女。”
宝嫣紧张得浑身僵硬,脖颈僵硬,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看她今日合不合他心意,适不适合他把玩吗?
“小观……”宝嫣这时候只喃喃叫着婢女的名字,缓解即将面对恐惧对象的压力。
“你若不让我看到你,我就吩咐庆峰,把你那情同姐妹的婢女,丢进后山湖里,沉塘。”
陆道莲淡淡威胁着,宝嫣心有余悸地睁大双眼,缓缓扭头,无辜而嗔怨地看向那张丰神俊秀,绝伦无双的脸,“你够了没有……”
他把她一个主母当玩意也就算了,连人命,都视如草芥。
陆道莲目光追寻观察着她神色上,是否残留着对昨夜怨愤过的痕迹。
可惜无果,宝嫣现下只有对他威胁她,又替那个婢女担心的不满,“我是来礼佛的,我那婢女说的有哪点不对?”
“非要光天化日下,弄得人尽皆知才行?”
宝嫣娇声委婉地控诉:“你要是老想着打打杀杀,不随你心就威胁我,那我们就走着瞧……看你怎么逼死我。”
未料真惹得她自暴自弃,动怒了。
盯着红的似抹了口脂,饱满丰润的小嘴。
陆道莲眸光深邃,按下骚动难耐,道:“好。我是佛,那你就是来礼我的。”
好什么好?
宝嫣听得目瞪口呆,他罪大恶极,敢冒犯真佛,他不怕遭天谴?
“既然是来礼我的,那就进去吧。”
他似一刻都不想耽误,伸手将面前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轻轻一拽,就怀抱着她,半拥半带地和宝嫣进了佛堂。
第35章
佛堂少光,半明半暗,厚实沉重的雕花木门一关上,就跟入了瓮一样。
宝嫣心慌慌,指尖又冰又凉。
揽着她的脚步不停,直到推开屏门,到了内堂,别有洞天一般,有榻有床。
这里像是他经常就寝的卧房,枕头上遗落下一串佛珠,经文,还有两三本不知道叫什么的典籍。
远处桌案上,一盆青花瓷、掌心大的碗莲亭亭玉立。
镇纸压着写过却作废的长长画卷,和饱读诗书克己复礼的文弱书生的房间别无二样,散发出浓浓的笔墨书香味道。
而他们却即将,要糟蹋这么神圣正经的地方。
感觉到心中对圣贤的印象正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