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春花——六棋【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9:58

  出嫁之前,宝嫣亲口承诺过“在外兰姬与她才是一体,姐妹荣辱与共,万不可有二心”,可结果呢。
  危机关头,兰姬居然敢将宝嫣推出去送死。
  这叫什么?这叫蓄意谋害。
  如果不是那伙人手下留情,宝嫣早就遇险了。
  她一死,婚事还能否继续?若能继续,谁来替她完婚?
  不管兰姬当时是因为何种理由做那种反应,宝嫣都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去看待这个庶姐了。而眼下婚事要紧,即便心生隔阂,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暂且不去计较。
  但兰姬今日就没办法躲开了。
  宝嫣是新妇,兰姬是陪媵,又叫从妇,她也是要一起进晏家的门的。
  陪媵不会再举办单独的婚仪,只此一次露脸的机会。
  为了不与宝嫣彻底闹僵,兰姬收拾一通后,还是赶来修复姐妹之情了。
  “阿妹。”她腆着脸,一反往常,亲密地叫宝嫣。
  “我道前两日还在下雨,不知天公作美否,没想着今日就雨过天晴了。还是妹妹好福气,看来总有老天庇佑。”
  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主子。
  兰姬一来,松氏只得让到一旁,并且她还有其他事要忙。
  松氏给婢女小观递了个眼色,便从宝嫣身旁离开。
  兰姬见她一走,压力顿轻,这个松氏是罗氏身边的陪嫁婢女,后来嫁给家里一位管事。宝嫣出生后,便做了宝嫣的乳母。
  仆似主人,有时兰姬见她,就跟见着半个苏家主母一样。
  明里客气,暗里厌憎得很。
  兰姬将宝嫣的婢女打发走开,小声道:“阿妹,你不会怪我吧?”
  宝嫣淡淡地看向她,居然会率先提起这个?
  兰姬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那天夜里,我还以为再见不到天明了。”
  宝嫣轻声问:“是吗,那阿姐为何要推我。”
  不想兰姬反应比她还大,“不是我推的你,阿嫣!”
  “说来你肯定不信,我当时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仿佛有只手替我那么做的。”
  兰姬一脸后怕跟委屈,“而且当时歹人隔得那么近,那地方又只能藏一个人,再多会被发现的……万一被发现,你我都得死呀。你很想我死吗?”
  “再说,后来我不就被捉过去跟你一起受罪了么?”
  明明是加害者,现在却充当起无辜者,指责起她来。
  无以复加的荒唐感让宝嫣红唇微抿,敛了笑意,好自私的一颗心。
  兰姬觑着宝嫣脸色,像是知道自己漏洞百出,虚虚一笑:“好了好了,我就知你在意这个,心底会不舒服,所以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
  “阿姐,我可是被你推出去,差点被人杀了的。”宝嫣盯着她,想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愧疚。
  可兰姬不知是真听不懂宝嫣的暗示,还是有意装傻糊弄过去,眼神闪烁着道:“可是阿嫣,你不也没事吗?我也受了好大罪呀。过了今日,你我以后还得同侍一夫呢,看在我们素未谋面的夫君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行不行?”
  宝嫣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多大了,还认为推人这种行为,是什么小事吗?以为随便糊弄糊弄就能化解了?
  偏偏,兰姬似乎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着急地哎哟一声,“你要是还不高兴,那就打我吧,来打我。”说着,还耍起无赖,甚至要拿宝嫣的手,去往自己脸上打去,“你打我吧阿嫣。给你出出气。”
  宝嫣怎可能让她得逞,万一打了,当天怕是就会传出姊妹不和,嫡女加害庶女的说法。
  “够了,阿姐。”她被纠缠的不耐烦了,其实兰姬承不承认,是不是故意推她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确信,这个庶姐对她始终存在一种针锋相对的态度。
  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吸一口气,宝嫣抑制住愤怒,保持最后的风度,冷声吩咐,“你要再这样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今日大婚,我先不与你计较,你走吧,我该梳妆了。”
  “走啊。”
  兰姬被婢女强硬地请离这里。
  恰巧,严厉的松氏也回来了,见到她,兰姬如老鼠见到猫般,不再和宝嫣纠缠,只是不甘心地回头,再次轻轻怨怼地看了宝嫣一眼。
  装什么清高啊?她后来可是差点被人剜去双眼的好不好?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大人”,对她俩可是天壤之别,宝嫣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到底在装什么?
  气氛随兰姬的离开,变得僵硬尴尬不少。
  见宝嫣兴致变得不高,婢女们便猜测,定是二女郎又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女郎不高兴了,对方素来以自己是混血庶女的身份为由,说嫡女瞧不起她。
  松氏投来关怀的眼神,“二女郎又来惹你了?”
  宝嫣气过以后,已恢复如常,冲松氏笑笑,“她向来如此,乳母你也知道的。”
  “她说了什么?”
  宝嫣闭口不提,只说自己“忘了”,最终什么都没透露。
  这一说就会涉及驿馆那夜发生的事,牵扯太多,是个麻烦。
  她暂时不想再惹是生非。
  宝嫣的婚仪是从酉时开始的,彼时正值黄昏。
  悬日如胭脂红,照亮天际,橙澄清明。晏府豪门大开,府兵下人严阵以待。百米开外,停候的宝马香车不知几许,登门观礼的宾客队伍几乎将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阵势蔚为壮观叫人惊叹。
  而晏府越是如此,就越令苏氏感到满意。
  这证明他们联姻的对象没有选错人。
  婚嫁丧娶,最容易看出一个家族家风家底门道如何,其本身也是向外界展示主家身份地位的一种手段。
  不过一桩世家门阀中最寻常不过的亲事,就能引来北地这般人情浩荡,看来清河晏氏,果然不负大望族的名声。
  当夜,晏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琴瑟齐鸣,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前有衣着富贵的顽童来回穿梭,追赶打闹,后有奴仆跟在主家背后迎来送往,卑躬屈膝。
  庭院内外。
  不管是亭子里还是廊檐下,都能见到身影忙碌手端蜜果茶水,鱼贯而入的婢女。
  筵席上摆满鲜花及金樽玉器。
  皆是满座。
  如此盛景,就连上京来的王孙也要感叹一声。
  奢靡。
  假山处,一道黑影沉默观望了会,忽然转身离去。
  而其去往的地方,居然是晏府里一处幽静的院子。
  等到了房中才露出全貌。
  若是宝嫣在这里,定然会惊骇地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气势汹汹在驿馆将她单手拎起的大汉。
  庆峰搜罗一圈,目光定在房内打坐清俊显贵的身影上。
  口中大声道:“我当是什么喜事,原来是晏子渊今日成亲。晏家特意为大人准备了席位,请大人前去观礼。”
  坐上的人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掀。
  庆峰等了片刻,拿不准注意,嘟囔了句,“我就说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新妇罢了,又不是没见过。”
  “要不是大人心怀慈悲,那女娘哪能等到今日进门。”
  不过刀下亡魂,红颜枯骨罢了。
  然而再看过去。
  大汉一愣,“大人?”
  一双深沉清明的眸子倏然睁开了。
  明知故问:“哪个新妇。”
  庆峰:“就是说是打南地来的那个……您不让杀的。”话里透有一分委屈。
  对方轻描淡写回应,“是吗,不大有印象了。”
  那去还是不去?
  “洞房花烛,值千金万两。人生三大喜之一,为何不去。”
  “您确定说的是去观礼?”而不是代替谁入洞房。
  一记低沉搔耳的轻笑打破静默,“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观礼,便只是观礼。
  宝嫣终于见到了她的新夫婿。
  在晏府门口,晏子渊将一根绸带送到她手上,两人各执一端,由他领着进门。他果然生得很俊,宝嫣与他对视,总会觉得那双眼睛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区别于,她印象中那双眼睛乌黑清泠,充满侵略性。
  而晏子渊的,纯粹有几分多情。
  当宝嫣再次偷瞄他时,晏子渊用余光捕捉到,冲宝嫣露出一丝微笑。
  笑得宝嫣面色微红,汗颜在第一面就通过夫婿,想起其他男子。
  很快。
  在簇拥下,宝嫣同晏子渊进入庭院,来到观礼的众人眼前。
  “新人到——”
  宾客们停下交谈,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南地来的新妇身上。
  宝嫣再次尝到被众所瞩目的紧张滋味。
  她当真年轻,满头珠翠,华服锦袍。
  肤白体瘦,乌发红唇,有一种超脱的得天独厚端庄秀丽的气质。
  如此娴雅正经,浑然不见那天夜里颤抖心痒的模样。
  廊檐下屏风遮挡处。
  “这女娘,当得上姿色一绝。”大汉立在沉默不语的人影身后说道:“可惜已经是别人的妇了。”
第5章
  这园中宾客无数,视线太多。
  观礼的目光有羡有妒,宝嫣并未感觉到太大的异样,其实比起旁人的注视,她此刻也是非常紧张,更担心自己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丢了相。
  好在做完这些繁复的礼数后,司仪便宣布她与夫婿礼成,可以送入新房了。
  宝嫣被扶着转了个方向,余光匆匆掠过这些陌生的绿苑高阁、璀璨华灯,连作为上宾的苏家人那边都来不及道别,就要前往今后一辈子都要待着的后宅。
  从今起,她就不再是金麟府备受宠爱的女郎了。
  而是一个脱离家族父兄,母亲姐妹照顾,接过重任初出步入婚姻的媳妇。
  以后的路都得自己走,走得是好是坏,就凭她自个儿的能力了。
  宝嫣抬眼,望向身前那道身为她夫婿的身影,发现对方不知不觉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宝嫣斗胆将同心结的另一端倏地攥紧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晏子渊察觉到异样,回头错愕地看向他的新妇。
  在晏子渊的注视下,宝嫣眼眸微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垂下眼帘轻声嗔怨说:“夫君……脚程太快了。”
  原本二人是并排走的,不过短暂的晃神,晏子渊就将她超过了。
  不知这些北地的儿郎是不是都像晏子渊这般高大,宝嫣根本跟不上,她不想显得太弱势,于是用这种方法吸引晏子渊的注意力提醒他。
  出乎意料,明白问题出在哪后,晏子渊态度居然还不错。
  他拱手道:“是我没注意,确实走得太快了,还请夫人见谅。”说完便原地站定等着宝嫣。
  宝嫣点了点头,面含几分羞涩,看得出来对他的做法都比较满意。
  但心里很快又多了一丝顾虑。
  观晏子渊的行动方式,可以适当分辨出他在晏家的身份地位和性格。
  只有真正受重视的子弟才会以自身的感受为主,并且习惯忽略他人感受,享受旁人追逐,而这类人无一例外,都有些心高气傲特点。
  不知她这个夫婿,真正相处起来会如何?
  宝嫣来到他身边,等拉近距离了才开口,“不怪夫君,儿郎与女娘之间本就有体力上的差异,是我跟不上罢了……而且原先我听父兄说过,北地风景气壮无比,具是些崇山峻岭,没想到……”
  她定定地与晏子渊对视,“连儿郎们,都是琼枝玉树的。”
  夸人的话不经意响起,像筵席上的弦乐那么动听,这真是晏子渊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毫无防备地受用了,目光落在宝嫣身上。
  她还用扇子遮挡着脸。
  却不妨碍晏子渊回想夫妻对拜时的那惊鸿一瞥,这女郎,她不管谈吐还是行事,好像自有一股别致的风韵味道。
  宛若扶柳。硬也硬的,软也软的。
  颇为奇妙。
  宝嫣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她其实就是很寻常地夸了一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低下头,“我们走吧,待会路上还请夫君怜惜我,慢些便可。”
  没有意外的,晏子渊对她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知道了。”他没有再自顾自的行动,让开一步,“那夫人先请,这回我定不越过你分毫。”
  宝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晏子渊的反应比预想中好太多。
  她就是想,既然这么多人看着,那就试探试探晏子渊对她的态度如何,顺便再展露给下人们看看,他们这对新夫妇是怎样相处的。
  结果自然是连松氏等人都满意的。
  宝嫣代表的可是苏家脸面,做下人的,只有主子好,他们才会更好。而且看刚才女郎和晏氏子有来有往的,说明这对新人彼此印象不错。
  路上宝嫣没再耽搁,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她与晏子渊的住处。
  三日前,苏家的下人曾来过这里铺房。
  铺房即布置新房,通常由女方来准备,会挂上看上去华贵而精美的帐幔,再铺上绣满吉祥鸟、云纹、莲花、蟠桃等图案的衾被毡褥等物品。
  同时,苏家还预先送了一部分宝嫣的房奁器具、首饰宝匣摆置在屋内各处,铺房结束,为了避免旁人闯入、捣乱,谨慎起见,苏家的下人还会特意留下来守在门外。
  一直守到自家女郎的婚仪结束,才算完成任务。
  而对宝嫣来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
  因为到了新房,她还有一些环节要走。
  宝嫣刚坐稳不久,等候在房中的下人便为她呈上了一碗吃食,“夫人请用。”
  一双手接过来,是松氏。她手放在碗底,触摸了下温度,才拿起勺子把看起来像汤圆的吃食喂到宝嫣嘴边。
  宝嫣以为这是怕她饿坏了,才给她跟晏子渊准备的。
  然而她不过尝了尝,便蹙起眉头,习惯性地和乳母道:“这怎么,好像还是生的?”
  她吃不惯,想吐出来,却被人立刻阻止了。
  “可不能吐。”
  随队伍过来新房,观看她的晏府女眷们出声阻止,宝嫣惊讶地抬头,紧接着就听旁人嬉笑着道:“快来个人跟新妇说说,她吃的是什么。”
  “再不说,新妇可要想不开了。”
  “我来。”
  一个不知姨母还是什么身份的女眷道:“这圆子啊,只能吃生,不能吃熟。”
  “里头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就为了图个好寓意,意在‘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富贵团圆。
  解释完,那仗着是晏府的亲戚,又极爱凑热闹的妇人们喊话宝嫣,“新妇还没说呢,这圆子吃着,到底生还是不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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