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变得危险,带着一丝狠意抱紧她道:“坏掉?连扌喿都扌喿不烂,怎么会坏掉。”
如雷贯耳般的下流话,让宝嫣在风中涨红脸,失了神,嗫嚅许久都不敢再发声,“你你……”
当街没法惩治她,还冲他撒娇,冲他放肆,陆道莲借着一句糙话终于抒发出心中暴戾之气,她根本不知道,何止她不想回去,他更不想把她送回苏家。
这夜色浓郁,他心底的想法,也黑暗无比。
要不是知道她会伤心,他早就不管不顾,把她塞到一个隐秘无人知晓的院子里关一辈子了。
就当他还有点良知。
陆道莲对在他怀中轻颤的宝嫣道:“再等等,很快,很快夫君就去接你。”
宝嫣被送回房里,为了让她有个好眠,陆道莲伏在她裙下伺候了一通,要帮她找到极乐才走。
那时宝嫣好长一段时刻,沉浸在登天的愉悦中,借着她的手,陆道莲自己也解放了出来。
宝嫣精疲力尽,被双臂抱着乖乖哄睡过去。
陆道莲在她榻上坐了一宿,天亮才将温柔小心地将宝嫣放回被褥中。
等避开苏家的下人,他与一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宝嫣醒来怅然若失,还发了好久的呆。
一会失落,一会甜蜜,一会极难为情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
时间不早了,陆道莲刚回宫,就被汉幽帝派来等候的人毕恭毕敬地请了过去。
殿外仿佛还残留着惩治过的血腥气,室内还更换了新的地毯,精力不济的汉幽帝闭着眼,额头上搭着白巾,听说太子来了也没反应。
不睬不理,这样子瞧着倒像是睡着了。
这种罚站的形式,透露出来的冷漠和无视,似乎对陆道莲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感觉不到难堪。
他在昭玄寺,常忤逆普诗弥,惹他舅舅生气,罚站都是三天两头的事,戒尺和诵经才是家常便饭,有一回普诗弥气急了,还曾罚陆道莲去后山菜园帮僧人挑水挑粪。
他人去了,事后不停洗手的却是庆峰,当晚还将一身粪水味的庆峰赶去睡大通铺,气味消散了才能回院子。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片刻。
汉幽帝终于摘下头上白巾,虽然气息无力,却始终留藏着帝王威严,质问陆道莲,“你干了好事,却一声不响地溜出宫,是真以为朕抓不到你把柄是吗?”
陆道莲眼也不眨地回道:“父皇说的‘好事’是指什么,儿臣听不明白。”
汉幽帝猛地将白巾砸过来,陆道莲嫌脏,竟躲了过去,他身上还闻得出女娘家的脂粉香,他舍不得让这气味被别的东西玷污了。
这一幕被汉幽帝瞥见更加龙颜大怒,指着呈放在桌案上的折子密报,厉声训斥:“还敢装傻,梁美人秽乱后宫之事,难道不是你背后操作的,折了梁氏一党,下一个是谁?你还敢不认?”
见所做的事被汉幽帝知道了,陆道莲眼珠里的目光幽幽,他镇定得不似一个真人,嘴角微微浮现出一抹浅笑:“父皇难道不是早已对这些乱臣贼子心生不满?父皇醒后迟迟不动手处置这些人,儿臣却是牢记父皇的话,要清理朝廷的腐败之辈。”
陆道莲:“如今才一个梁美人,父皇难道就心痛了?”
汉幽帝怒道:“朕是心痛吗,她秽乱后宫,损伤的是谁的颜面?”他恼怒陆道莲用这种害他丢脸的手段,拉梁氏下水,不是朕的心疼后宫的妃子被处置了。
在陆道莲来之前,他的殿宇外就已经处置了那对奸夫淫-妇,梁仲学与梁美人各自被杖责五十,皮开肉绽。
一个被下狱,一个被打入冷宫。
汉幽帝当下追究的是陆道莲叫他没面子的责任,他会知晓这幕后有陆道莲的手笔,也是因为他没有特意遮掩扫去痕迹。
汉幽帝阴恻地问:“你这是在报复朕,赶你那位苏氏女出宫,才叫朕也难堪一回?”
其实是让宝嫣挪到偏殿去住。
但跟赶出宫没什么两样,两者间都有些羞辱人的意思。
陆道莲垂下眼帘,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淡淡道:“这次本是追查梁仲学背后党羽有哪些,不成想,他们二人还有这种关系。”
汉幽帝:“你想说,是误打误撞凑巧罢了?”
陆道莲安静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汉幽帝冷笑,没想到身为帝王的他,居然能生出个大情种。
“还有呢?你还查到些什么?”
待到汉幽帝怒气渐消,陆道莲才慢悠悠道:“近几个月,儿臣带人仔细盘查国库,以及户部近些年赋税,发现一直有人在以权谋私,公器私用,以至国库不丰,还有漏税匿税……”
梁美人一出事,宫里宫外都得了信。
这仿佛是一个开刀的信号,王皇后宫中频繁接见王氏族人,私下里,王氏和其纠结的势力也身至水深火热中。
苏巍山下了朝,在去议政殿的路上与他的老对手狭路相逢。
两派阵营,一个以苏巍山为首,一个以钟离冲为主,面上虽不露异样,谁也没开口,但气氛可见胶着。
最后还是苏巍山不想耽搁时间,率先动身,就在经过钟离冲时,他被叫住,“丞相有何贵干?”
苏巍山头也不回地问。
钟离冲:“苏大人,或者……师兄。”
苏巍山终于正眼看向他。
二人出身世家,做过同窗,拜入过一方圣贤门下,读书论道,按辈分和资历来讲,苏巍山的确是钟离冲的同门师兄。
只是政见相悖,有背负仇怨,于是走到了今日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局面。
二十年前,钟离冲陷害苏巍山贪污,还有他对汉室生出不臣之心的谣言,传遍朝廷,犯了汉幽帝的忌讳,押送牢狱。
同样害的苏氏子弟备受牵连,死了苏巍山的亲弟,血海深仇,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
“别叫我师兄。”
二人年纪相当,都已过了耳顺之年,但看起来苏巍山白发苍苍,与钟离冲相比,更显老些。
钟离冲笑了笑,改了口,“苏大人。”
“苏大人家出了一颗明珠,能傍上太子,这份殊荣,当真无人可及,叫我等欣羡啊。”
谁都知道,苏家有一女,得太子青睐,如今苏家已经被归为太子一党,与皇后、丞相一派争锋相对。
梁美人作为王皇后的傀儡,已经被拉下水,他们这些人很快也会遭到报复。
这苏氏沾得谁的光,众人心知肚明,没有太子重用,没攀上太子这座高山,又不得汉幽帝复宠,朝中谁能与丞相和王皇后等人为敌。
钟离冲话里话外,都在讥讽苏家没用,靠一个女娘以色侍人,获得势力。
苏巍山却是明白,钟离冲等人处境不好,已经到了昏了头脑,用这种言辞上的伎俩,挑衅攻讦苏家的地步。
苏巍山淡淡嘲弄回去:“丞相大人的言辞,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你……”
苏巍山不屑在与钟离冲纠缠,抛下这句话后,带人错身离开。
岁除过后,又一年仲春之初。
一道惊雷响彻上京,汉幽帝下令彻查梁氏以权谋私的证据,通过彻查梁家,同时还发现有其他臣子暗自结党、贪污枉法的罪证。
经过重重严密的审讯,梁氏倒戈认罪,愿意将功补过,把同流合污的人和做过的不法之事全都抖露出来。
其中牵连甚广,涉及丞相府、御使大夫、太常府、兰台署官等多个机构。
一时间,满城风雨,上京街上,百姓可见到城内多了许多抄家的士卒,哭嚎声满天,或许前一天还风光满面的大臣,第二日就连带着家眷下了大狱。
深宅豪府,犯了事的门上皆已贴了封条。
春雨如油,荒草横生,失去人气的居所,更显清寂。
宝嫣在府里是知道些外面局势的变化的。
苏巍山和苏石清父子为了整理犯罪的臣子的罪证,忙了几天几夜,还没回来。
要想晓得他们近况如何,还得派人去打听,得到的传话无一不是,“苏大人正忙,平安无事,勿念。”
后宫之中。
王皇后呆坐在地毯上,面前是来宣读圣旨的总管,一声“废后”让她到现在都浑噩不清,她摇头否认:“不,不可能,我王家没有贪赃枉法,都是那些人自愿巴结的,与我无关,陛下为何要废我……”
“娘娘可还记得桂宫西边,修建的摘星台。是娘娘母家替你承办的吧,其中拨了多少款,又被中饱了多少私囊,进您兄长的口袋?”
“还有您宫中宝匣中的金银珠宝,又有多少属于被搜刮的民脂民膏,这些您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总管半点也不怜悯地看着虚弱的,呆坐在地上的王氏,如今连丞相都已倒台,哪还有一个废后跳脚说自己是无辜的余地。
冷声道:“来人啊,清理好这椒房宫,请废后移步,送去冷宫与梁氏作伴。”
暮色当空,天上一行白鹭飞过。
站在议政殿的一小撮人,都是仅剩下来的重臣,还有在陆道莲归朝那日,与苏巍山一同走出队伍,迎接他的臣子,也因为这次的清剿活动得到嘉奖,还升了官,有资格进入内殿议政。
在连续不断,废寝忘食的工作下,每个人都变得不修边幅,今日再汇报完手头上的事务,就能回家好好休沐一次了。
面色上看,臣子们精神还算饱满,只是殿内的气味着实不怎么好闻。
陆道莲让宫人打开窗户通风,以中场休息的理由去了窗口透气,最上方的座位上,汉幽帝捂着帕子正在咳嗽。
他觑见陆道莲躲清闲的身影,似乎觉得自个儿也该需要一扇窗,于是起身。
就在他往前再走一步的那一刻,一股晕眩再次朝他袭来,有注意到他动静的臣子忽然恐惧地惊呼。
陆道莲眉心狠狠一跳,回头就看见这个迟暮的君王朝前倒下的身影。
在最后一刻,对上陆道莲的目光时,汉幽帝想问,他们叫什么?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先前没想明白的,以后也不用想了。
第86章
汉幽帝猝然倒下,场面有一瞬间堪称混乱,有的高喊陛下,有的大喊太医,最后是太子将一众人拨开,送汉幽帝到卧榻上,然后量了量鼻息,随即什么都没说,往一旁退开些许。
苏巍山见状意识到不好,人群中属他资历最老辈分最大,他接替了陆道莲的位置,跪着去探了探汉幽帝的动静。
在其他人紧张地盯着他的情况下,苏巍山扫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陆道莲,代替他朝臣子们宣告:“陛下,驾崩了。”
气氛死一般安静,下一刻,便是压抑过后,崩溃起来的哭声。
不管哭声中是不是动了真情,国君驾崩,代表山河不稳,样子总要做一做的。
太医赶来已经晚了,刚行到殿外,就看到宫人跪了一地,意识到不好的同时,听见内里一阵丧如考妣的哭声,“陛,陛下……”
他入内检查遗体,与其他伤心动容的人相比,太子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听说这位常年居住在寺里,烧香修佛,去年才还俗恢复身份,想必对圣人没什么太深厚的父子之情。
但是太过平淡,是会让人觉得太子薄情寡义的,有损在臣子中的形象。
苏巍山:“殿下心中悲痛万分,难以言表,还请殿下节哀,为陛下整理后事。”
陆道莲盯着像是睡着了的汉幽帝,俊眉微微拢起一道小峰,思绪万千。
有一刻仿佛忍不住怀疑汉幽帝突然逝去的真实性,想再触碰一下,但在伸出手后又收了回去,负在背后,眸光幽邃。
这样一看,又好似多了点不舍的味道,不像真的对汉幽帝没有一丝感情了。
不管是不是真孝顺,其他人只要感受到太子不是真的没良心的冷酷之人就行了,放心之下,臣子们接着痛哭,气氛被渲染得相当悲怆。
大概在太医仔细检查,确认汉幽帝是突发疾病,这次再无活过来的可能了。
如今能指望的,唯有立在殿内年轻高大的储君。
众目期待地注视下,陆道莲沉静而低沉地吩咐:“传令下去,召见诸位大臣在建章殿等候,即刻起京师戒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外出。各寺庙宫观,鸣钟三万,择良辰入殓……准备国丧。”最后一字落下,殿内仿佛还有浩气回荡,余留在人心中。
屏山王府。
晏子渊若有所感地抬头望了一眼天,他被封王后,在京中领了一个闲职,参与不到重要的政务中去。
陆道莲的势力将他排除在外,与晏家交好的臣子为了明哲保身,皆已转投其他阵营。
不过还是有把注压在他身上的人,晏家依然肯为他所用,尤其是贤宁,认晏子渊为亲生子,在察觉到陆道莲将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通后,贤宁对他更是恨之入骨,势必要将晏子渊送上皇位才行。
就在晏子渊关注到远山以及京中传来的钟声时,刚进城不久,坐在车舆中的贤宁回头望了眼身后,冲出去八百里加急的骑兵,以及突然紧闭的城门,她预感不好地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