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珩仙君似乎对这句回答十分意外，他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平稳：“那本书现在在哪？”
顾林芷淡淡道：“已经烧了。”
净珩仙君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带着一种难言的情绪问道：“烧了？”
顾林芷此刻的心里悄然升起一种对净珩仙君莫名的怨气，她明明都已经快将那个人忘记了，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让她再度回忆起那些记忆。
那些记忆曾经有多甜，到后来就有多痛。
顾林芷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自己想要拜师的对象，所以在理智和感情的拉扯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对，烧了，”她平静地说道，“不过如果仙君对这本书感兴趣，我想应该能再为仙君寻来一本。”
左右不过家里在凡界花些钱，反正她家有钱。
可净珩仙君似乎对那本书并不感兴趣，他仿佛思虑良久，而后问道：“送你那本书的那个凡人，是你的什么人？”
还真是逮着她的痛点使劲戳啊？！
感情压倒了理智，顾林芷此刻对这位仙君曾经的敬仰和期待已经被不断地戳伤口这件事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了。
不，不能这样，顾林芷努力说服自己，他可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傀儡铸造大家，而且仙君又不知道她去凡界发生的事，所以应该不是故意的。
拜师重要，还是拜师重要。
“在凡界机缘巧合下偶遇的一个……普通朋友，”顾林芷不自主地磨了下后槽牙，“如果他能寿终正寝的话，按照凡人的寿数，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那个狗东西，顾林芷在心里腹诽，寿终正寝都算便宜他了！
想起那个人后面对她做的事，顾林芷心中的怒火便盖过了伤心，要不是怕欠下凡人因果，她早就……
“那你为什么想要拜我为师？”
净珩仙君冷不丁地从凡界转回到了修道身上，让顾林芷有些措手不及。
幸好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
顾林芷定了心神道：“因为我想学傀儡铸造，而您是当世唯一的傀儡铸造大家，所以我想拜您为师。”
“只是因为如此？”
顾林芷怔住，仙君问这句话……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可她没有办法给出仙君别的回答啊，难道让她学白清河，去绞尽脑汁阿谀奉承一下？
“算了，”净珩仙君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妥当，“今天就这样吧。”
就这样？就哪样？顾林芷心里有些忐忑，仙君这是……算收没收她当徒弟啊？
仙君的语速突然急切起来：“今日先让竹安排你去办弟子入籍事宜，明日你再来此，我正式传你功法。”
顾林芷理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有些高兴道：“您……您这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通过了考验，就能成为我的徒弟，我不会食言。”仙君说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你且和竹去吧。”
顾林芷的笑微微顿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师父好像在……赶她走？
而且……如果这就结束了的话，她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这种情况……
但既然师父都已经说了答应收她当徒弟，那应该……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思及此，她内心稍安，声音清亮道：“是！师父！”
等阵法启动，顾林芷的身形完全消失在太极图上，那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关琮盯着那已经空荡荡的太极图，手中攥着木人的手指微微泛白，阳光落到院子里，落到门框边沿，却落不进门里。
“普通朋友吗……”
轻声的呢喃消散在了浮动着灰尘的光中。
第14章 弟子入籍
顾林芷出来的时候，竹师兄已经等在了外面，说带她去主峰。
去主峰并没有用那本小册子上的阵法，而是走了一小段山路。
一路上，竹师兄和她最开始见到的时候一样，温柔和煦，为顾林芷介绍玄道仙宗和百炼仙府的一些日常注意事项。
顾林芷则有些欲言又止。
等站到主峰的传送阵旁时，竹师兄停下脚步。
顾林芷这才鼓起勇气道：“竹师兄，虽然方才师父说收我为徒，但我总感觉应答之中或许惹了师父不快，所以……师父是真的答应收我当徒弟了吗？”
竹师兄有些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对她安抚地笑笑：“您已经是仙君的徒弟了，仙君是这么嘱咐我的。”
竹师兄的话让顾林芷稍稍放心，她又问道：“可……我至今尚未见过师父的面……”
“仙君一向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仙君容颜，”竹师兄说道，“能进入到那院子里的，都是得仙君信赖之人，您现在是仙君的徒弟，日后总有机会见到。”
顾林芷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竹师兄便嘱咐继续刚才的事：“弟子登记事宜在主峰的桃李堂，我已经提前联系好了李浅，他现在在主峰的传送阵旁等你。”
顾林芷一愣，竹师兄的意思是，他不去吗？
她回想了一下净珩仙君的话，仙君好像说的是让竹师兄“安排”她去做弟子入籍的事，而不是“带”她去。
那想必竹师兄应该是有别的事要忙。
顾林芷没有多想，和竹师兄道谢后，站在了传送阵上，传送阵启动的一刹那，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那位“李浅”师兄长什么样。
但下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顾师妹，在下念阳仙府李浅，”一个有些拘谨却认真的声音在她从传送阵下来时响起，“净珩仙君着我带你去办理弟子入籍相关事宜。”
顾林芷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熟人。
竟然之前来维持秩序的娃娃脸“大师兄”!
原来刚才竹师兄所说的“李浅”就是他！
念阳仙府，应该是玄道仙宗宗主洛以宁的洞府，李浅正是洛以宁的大弟子，难怪那些弟子都称他一句“大师兄”。
顾林芷急忙行礼：“劳烦大师兄了。”
李浅似乎有些局促，他侧身：“顾师妹这边请。”
顾林芷跟在李浅身后，想着自己的这位师父似乎和宗主的关系很好，竟然能直接指使宗主大弟子为他做事，但是……
等等。
顾林芷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走一两步跟到李浅旁边：“大师兄，是净珩……是我师父让师兄来接我的吗？”
李浅点头。
顾林芷想了想，又问道：“是竹师兄给师兄传的信吗？”
李浅稍微迟疑了一下，有些困惑：“这有什么区别吗？”
是啊……顾林芷在心里想，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竹师兄所传之令也是师父的信令。
她只是……
只是对师父后来的态度有些担心。
顾林芷在路上复盘了和师父的对话，她找不到师父态度转变的节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师父不快。
或许自己真的想多了，师父是临时有了其他事，并不是想催促她离开？
“到了。”
李浅的话打断了顾林芷的忧虑，她抬起头，看到了面前这两层的小楼，门匾上写着“桃李堂”三个字。
“这里就是弟子入籍的地方，”李浅转过身对顾林芷说道，“顾师妹，请。”
“好的，劳烦大师兄。”
顾林芷跟了进去，一跨过门槛，便感觉到穿越了一道阵法，接着，展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从外面看平平无奇的小楼里是一片墨蓝色的空间，里面无数的金色光影浮动，这些光点向下，有着漂浮的丝线连接，顾林芷低头，看到这些丝线不断向下延伸，又连接了其他的光点。
顾林芷突然意识到，这是许许多多发光的树，向下无限延伸，从她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尽头的树。
“那些都是本命灵力，”李浅从怀里拿出一枚透明珠子，“这是存储本命灵力的灵珠，顾师妹，将你的本命灵力注入到这枚珠子里。”
本命灵力是一种特殊的灵力，它直接从灵根而出、不经灵脉、不受外界灵气的影响，是能修真者唯一可识别身份的灵力。
本命灵力若不存于特殊的容器中，只要三个时辰就会和周围灵气混同。
所以它成了一种修真者身份的甄别和认证的重要参考。
顾林芷捏住这小珠子放在灵台之上，闭上眼，宁心静气，将灵力从灵根上抽取，那灵力并未顺着灵脉游走，而是直接从灵台飞入到灵珠之中，形成了闪动着的光点。
李浅从顾林芷手中拿回灵珠，抬起手，周围浮动着的光芒静止了一瞬，紧接着快速转动起来，从墨蓝色的深处，有一道展开的卷轴缓缓飞来，李浅抓住卷轴的一侧，剩下的仍然在黑暗处延伸。
顾林芷看到他伸出手在展开卷轴的密密麻麻的字上摸着，不一会儿，一个名字亮起了金光，而下一刻，一道金色光影穿过那些缓缓转动的金光和金网，停在了他们中间。
看着那金色的光芒，顾林芷心里有了猜测：“这是……”
“这是净珩仙君的灵珠，”李浅说道，他摊平手掌，顾林芷看着自己的灵珠从手心上缓缓飞起，和那枚灵珠牵引，慢慢地伸出细细的丝线，“现在需要将你登记在仙君名下。”
两颗灵珠的丝线延伸出来，在碰触一刹那，顾林芷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感觉只有一瞬，似曾相识，又太过模糊，就好像隔着厚厚的云层仰望月亮一般，微弱的亮光让人怀疑那后面是真的有月亮还是自己的错觉。
“可以了。”
顾林芷看向那两枚金色亮光的珠子，两者之间已经建立了一条细弱的但看起来似乎十分有韧性的连接。
和其他那些交织成树状灵珠不同，这两枚灵珠中间的线，将他们彼此连接，完全独立于其他的光点。
李浅解释：“玄道仙宗是三万年前由十二名散修祖师立宗，这里是三万年以来，玄道仙宗所有登记在册的弟子本命灵力和他们的师徒关系。”
他的手轻轻一推，那两枚相互牵连的光点便飞向那些树杈之中，顾林芷一个恍神，便看不到它们了。
“可是……”顾林芷有些不解，“为什么净珩仙君的灵珠，是单独的？”
在和顾林芷产生关系的那枚光点，没有和其他任何的光点产生联系，像星海里的一抹浮萍一样。
对此李浅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一边双指抹上卷轴凝聚灵力，一边实话实说：“因为净珩仙君并未拜任何玄道仙宗的师父，而你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顾林芷这才想起来，老宗主只是收养了净珩仙君，并未收他为徒，因为净珩仙君并没有走灵修的路子，转而去修的炼器。
那他是从哪里学的炼器呢？玄道仙宗建宗三万年，并未有炼器大家的功法传承啊。
李浅不知道顾林芷所想，他凝聚灵力的手微微抬起，顾林芷看到那指尖下面的卷轴上亮着的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关琮。
这就是她的师父，净珩仙君的名讳。
卷轴上其他人的名字之上皆有金线暗行于纸下，向上连接到了另一个名字上，只有“关琮”二字，没有向上的金线，只有向下延伸出的金线，坠着“顾林芷”的名字。
顾林芷突然生出了一种和师父“相依为命”的错觉。
“可以了。”
李浅话音落下，松开手，那卷轴上的金字淡去，慢慢又缩回暗蓝色的空间之中。
顾林芷赶紧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问道：“这个弟子入籍，就好啦？”
“好了，”李浅说道，“你可以自由进出仙宗的一些地方，包括藏经阁、道缘堂等，仙宗的弟子品级要求没那么严苛，根据自己的修为量力而行即可。不过想要换取仙宗的一些资源就需要去道缘堂做任务换取积筹，不过……”他笑了下，“仙宗能提供的炼器资源不多，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也没什么帮助，你只要跟净珩仙君学习就好，仙君他……”
顾林芷听到李浅幽幽地叹了口气。
“仙君他可能是仙宗里除了宗主之外最有钱的了……”
顾林芷：？！
她师父很有钱吗？！
那为什么在招弟子的时候还要上缴一个月一枚下品灵石的伙食费？
顾林芷想到自家招贤纳士的时候，这种开销都是免费的，就算招不到人也能落个好名声，用钱来吸引更多的能人志士，毕竟她顾家不差钱。
但是对于自家师父，顾林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傻笑两下。
事情办好了，两个人从桃李堂出来，顾林芷正酝酿着开口道别，却不想被李浅先一步叫住。
李浅说道：“师父让我带你在主峰转转，把宗门给弟子的一些物品帮你领了带回去，虽然今后你可能很少涉足这里，但是作为玄道仙宗的弟子，该有的还是得拿上。”
李浅的师父……
顾林芷眨了下眼：“是宗主吗？”
李浅点头：“对，不过我师父现在不在宗门里，他让我替他给你帮忙给顾家主带个好，有什么生活上或者……”
李浅小声道：“或者和仙君相处有什么委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告诉宗主，宗主说了，净珩仙君的脾气有些……特立独行，你要是觉得习惯不了，宗主也可以给你安排到其他你感兴趣的峰头下学习，就算宗主名下也可，我们玄道仙宗可选的仙途还是挺多的。”
顾林芷：……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人会揣测玄道仙宗想给她开后门了，原来玄道仙宗真的就是抱着“不论她想学什么，只要她能留在仙宗就好”这样的想法啊！
毕竟她身后代表着财力雄厚的顾家。
顾林芷想说什么，但最终一切都化作了心底的叹息。
也是，她现在不过是炼气期，唯一的光环，可不就是顾家小姐这么个名头么。
或许再加个目前还没显现出来什么优势的先天道体。
还是得努力啊，顾林芷想，总得有一天……
“顾……顾师妹？”李浅被周身气息突然凛然的顾林芷吓了一跳，他努力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师妹，“这个，若是我刚才……”
“不会的。”
李浅呆呆地“啊”了一声，莫名道：“什么不会？”
“既然拜了师，”顾林芷抬起下巴，眼神坚定，“我就一定会学到底！不论净珩仙君如何对我，只要他教我，他就是我师父不会变！”
李浅看着神情如此坚定顾师妹，又想到那位净珩仙君的行事风格，只能一面赔着笑夸师妹道心坚定，一面盘算着一会儿要给师父去个信――
师父，这铁秤砣可能要砸金蛋了，您老人家快回来啊！
第15章 未名居
顾林芷心里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净珩仙君不过是嘴毒一点、抠门一点，但他有真才实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