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在钧仙镇附近，一定会出现一个对神魂极为不利的地方，那个贴子里提及的地方，多半就是这里。
正所谓阴极必盛，阳极必衰。
顾林芷看了眼那帖子，上面只有几个人留言，其中一个问楼主具体去的什么地方，楼主给了大概位置。
顾林芷便站起身，再一次确认自己做好了防护，便向着那个帖子说的地方走去。
那个地方是钧仙镇的西南入口附近，在这里，顾林芷明显感觉到了灵气的流动速度和方向驳杂，但并未出现神魂相关的感受，想来应该是时机还未到。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推演。
她从这里为起点，打开钧仙镇附近的舆图，在镇子外围开始绕圈，绕完完整的一圈后，往钧仙沼泽的地方走，最终站在了钧仙沼泽附近的一个位置。
这里的灵气流动的复杂程度和之前那个地方果然一样！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钧仙沼泽对应的那个点。
那下一步呢？要在这里干等那个时机吗？
可是，如果这里将来会变成灵气最浓郁的那个地方，那么，关琮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守株待兔？
顾林芷哼笑一声，她才没那个性子。
她拿出寻踪因果盘，灵力注入进去，还未待寻踪因果盘启动，一声熟悉的叹息传来――
“怎么就不能乖乖的呢？”
第90章 断缘
顾林芷转过身, 看着自己两年没见的人。
关琮没有再穿玄道仙宗的道袍，而是换成一件黑色的普通道袍，眉眼依然如故, 神色中有着难掩的疲惫。
想来是分割神魂造成的，顾林芷想。
“如果我‘乖’，当年就不会去凡界；如果我‘乖’，回来的时候就会接受周围人的建议去天工门修炼器道；如果我‘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不会是你的徒弟了。”
关琮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但这动作幅度太小，顾林芷并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认为我的纠缠让你厌烦，我也会识趣离开，所以这次我来, 就是想和师父确认一件事。”
她的手指动作，几颗储物芥子浮现在空中, 关琮目光一凝。
“这三颗是百炼仙府里的那几个秘境的芥子, 这颗是书阁的芥子，这三颗里面是竹、兰、菊，这一颗……”顾林芷的目光看着那枚金色的芥子球, 仿若是下了决断一般说道，“这一颗，里面是章生。”
关琮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艰难说道：“顾林芷, 你还记得你当初让我把他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过我的吗？”
“记得, ”顾林芷笑了下，这笑着实有些勉强，“我说我要带章生回家。可是，看起来章生并不想跟我回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还是不自主地带上了哽咽，她苦笑道，，“我真的累了，我也不想要个什么解释了，你告诉我也好，欺瞒我也罢，都不重要了！”
“今天来找你，其实就是想要你的一句话，”顾林芷盯着关琮的眼睛，“傀儡铸造之道，是你，或者说是章生带我入道，我唤你一声师父你当之无愧，若你因为我们，不，我和章生的感情感到苦恼，那么我愿意放弃章生，今后断绝情爱，专心道途，你我只余师徒之缘，又或者――”
顾林芷顿了下，一字一顿说道：“若师父一点瓜葛都不想再同我产生，那么，弟子现在就可行出师之礼，归还师父所赠一切，愿师父――”
她抿了抿唇，认真道：“愿师父，再觅佳徒！”
关琮一次次的欺瞒、遮掩和回避，让顾林芷感觉到心很累。
无数的蛛丝马迹都在说明章生就是关琮，可关琮拒不承认，等她闭关出来后他竟然还离开了玄道仙宗，就因为她通过寻踪因果盘找到了证据！
至于吗？顾林芷心里觉得可笑，她不过一个元婴期的，能把关琮这个大乘期的大能怎么样？躲到这个地步，他是怕她用顾家势力逼她强娶吗？
原本从凡界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放下了啊！如果不是后面出了那么多事，让她重新见到了章生，她心里也不会又生出其他的情丝。
可如今这情丝竟然“吓得”师父扔下这满屋子的秘境材宝秘籍逃离，也不愿意面对知道真相的她。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既然关琮不想承认那段和她的感情，那么她也不会再这么上赶着，不如直接找到人，斩缘两清罢了！
“非得这样吗？”关琮声音干涩地问道，“就不能……不能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这句话我得问你啊！非得这样吗？”顾林芷觉得可笑，“一直在逃避的人是你！一直在躲的人是你！如果你这么介意过去，我们都当它没发生过！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一直介怀，那我离开就是，大不了我去天工门……”
“顾林芷！”关琮低声打断她。
顾林芷看到他的眼睛竟然有些发红。
你也在难过吗？你又为什么难过呢？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关琮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情绪后说道：“先进来吧。”
他顿了一下，指着空中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芥子：“收起来。”
顾林芷瞪着他，最后还是将芥子们收了回去。
周围的灵气涌动，是一个极其隐秘的传送阵法，等眼前的景色固定后，她才看到这里竟然是一片墓地。
“万年前曾经有个炼器世家，家主姓章，这里是章家的族陵，专门挑的润养神魂的风水宝地，因为万年前有一种说法，说如果在进入轮回后的神魂状况很好，那么下一世神魂所生的道体就会不错。”
关琮带着她慢慢穿梭在这些坟V之间：“这种身后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当年章家财大气粗，圈了这么个润养神魂的好地方等死，也是将一世未能完成的道心寄托在下辈子。”
他停下脚步站定，看着那一座座或简单或华丽的坟V：“这说法是真是假无法论定，但最后，这里成了章家祖坟，只有章家血脉才能知道，而章家血脉，如今就只剩下了一支。”
顾林芷听到关琮话里“等死”两个字，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抬眼看向关琮，他走在她的前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挺拔的后背，和随意束在身后的头发。
她突然注意到，那黑色的头发里竟然有几根白色。
顾林芷的心有些沉。
关琮不过三百岁的年纪，又是大乘期，不应该出现这些。
是分魂的副作用吗？
“这是我父母的坟，”关琮不知顾林芷所想，他微抬了下巴，没有行礼，只是像聊天一样，好似对什么人介绍道，“爹，娘，这是我的徒弟，顾林芷。”
顾林芷闻言反应过来，要对这处坟茔行礼，被关琮制止了：“不用，我母亲的神魂早已往生了，我父亲的神魂不在这里，对着终将腐烂的肉身行礼没什么意义。”
顾林芷一愣，她这才看到那坟茔是挖开的，里面有两具棺材，其中一具已经合上，另一具打开着。
打开着的那个里面躺着的正是两年前她曾经在子规林里看到过的，章淮远的遗体。
章淮远此刻正双手叠放在身前，眉目平静地躺在棺材里，在他的头边有一盏亮着微弱光芒的灯。
顾林芷的眼睛睁大了：“命灯？！”
顾家人有命灯，因为顾家夫妇喜欢去各种秘境冒险，命灯的存在让子女们知道他们尚且安好，当年顾林芷离家出走去凡界的时候，哥哥们就把她的命灯拿了出来，和父母的放在一起，实时关注妹妹的生命情况。
但……
章淮远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命灯里还隐约可见微弱的光芒？
“子规林的事情发生在两百三十年前，”关琮说道，他仿佛知道顾林芷没问出口的话，“那一年我五岁。五岁之前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是我总是记得，那会父母都在，哪怕是在母亲得知父亲死去消息的时候，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带着我一起逃亡。”
顾林芷立刻明白过来：“当时除了你的母亲，另一个人……”
“应该是父亲做的傀儡，”关琮说道，“父亲沉迷炼器和傀儡铸造，那时候子规林要开的消息传来，他和钱静阳需要去子规林附近待几年推演秘境开启的确切时间。可那会儿母亲刚生产完，离不开天工门的灵气环境，于是父亲就做了傀儡陪她，顺便照顾她和我。”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几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短暂，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五年后，章淮远出事了。
“不知道他和母亲怎么交代的，母亲赶在钱静阳回来之前带着那个傀儡和我一起逃离了天工门，再后来，母亲找到了玄道仙宗的老宗主，老宗主和母亲是旧识，母亲将我托给老宗主，引开钱静阳的人，最后自杀身亡。”关琮平静地说着，这些往事过了两百年，很遥远，却又近得仿佛发生在昨天，“她在将我托付给老宗主之前，在我的识海中放了两样东西，一个就是天工百炼图，一个就是父亲的命灯。”
“这命灯未灭……”顾林芷看向那泛着微弱光芒的莲花形状的小灯，“是不是说明……”
说明章淮远尚在人世？
“我也曾经是这样想的，”关琮说道，他笑了下，“后来才发现，那未灭的命灯，很可能是当年跟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傀儡身体里的残魂，母亲已经离世，那傀儡带着一缕残魂尚在人世，后来在子规林，我找到父亲的遗体，里面早就没有了神魂的痕迹，这才让我确认了这想法。”关琮侧过身，看向顾林芷，“我的父亲，或许真的没有那么清白，他最终还是研究了千丝魂书的分魂之法，就像我这样，分割了自己的神魂，放入傀儡之中。”
顾林芷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你不愿意将天工百炼图交出去，是因为天工百炼图的第四卷 ，真的是涉及神魂的？！”
关琮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我从来没有能够打开过第四卷 。”
顾林芷睁大眼睛：“不是说只要到大乘期，就可以……”
“我的意境未到，”关琮说，他向顾林芷缓缓伸出手，手指挑起她散落在脸庞的一缕发丝帮她挽到耳后，“或者说，我并没有能够完成我父亲的要求，所以至今不能打开第四卷 。”他的手顺着搭在了顾林芷的肩膀上，“所以我把它给了你，你的悟性很高，远在我之上，原先我想的是，能等你到大乘期，说不定就能打开这第四卷，但是我发现，我等不及了。”
顾林芷被这段话搞蒙了：“等不及？什么等不及？”
关琮按在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灵力便趁她不备钻入了她的灵台，顾林芷身形一僵，神识被硬生生地拉入了一片陌生的识海。
“这是我的识海，”关琮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了吗？”
顾林芷看到了，蔚蓝色识海中心，一团黑色在慢慢翻滚。
认出那东西的顾林芷颤声道：“那是……心……”
是心魔。
关琮他……竟然有了心魔？
第91章 心魔
关琮低沉的声音在顾林芷的神识旁响起：“一开始我想要做出八千年前的傀儡, 是出自对天工百炼图未能打开第四卷 的不甘，前三卷涉及到了傀儡的画皮、凝脉、铸骨，那第四卷自然会是炼心, 可父亲不让我打开，我就不服，父亲他凭什么不让我打开？就算他不想让我看，那我也能想出来这办法！”
顾林芷可以想象出当年的关琮――少年心性, 带着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骄傲。
“于是我做出了梅，后来明一因梅生了心魔, 身死道消。”
原来梅诞生的竟然还有如此原因。
“在明一寂灭后，我便懊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做出梅，是不是梅害死了明一，于是生了心魔，修道之人都知道生心魔意味着什么，”关琮轻笑一声, “不到两百岁进入大乘期的我怎么会甘心？于是我想了个办法，分割自己的神魂, 将纯善的神魂放入我做出来的能承载神魂的傀儡之中, 放到不受灵气干扰的凡界，剩下的部分留在原身，用最强大的心魔净化阵法进行神魂净化, 所以便有了章生。”
顾林芷听着关琮的话，她的手有些抖：“没事的，心魔, 心魔也并不是非得……”
神识被轻柔地弹出, 顾林芷抬起头，看着关琮, 关琮的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灵力已经在她刚才被拉入他识海的时候在周身交织成了一片，她立刻认出来，这是某种禁锢的阵法！
这种阵法禁锢了她的身体，有一种力量在从关琮的手上不受控制地流入了顾林芷的身体里。
这种力量温柔且坚定地拓宽着她的灵脉，顾林芷立刻反应到，这是关琮在为她强制送入修为！
这种时候分魂还要送入修为，顾林芷又气又急，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她用得着这么着急要修为吗？
“你……你给我停下……”
顾林芷想反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阵法已经成型，关琮则是对她露出一个笑：“我给你不了你永远，芝芝，但是章生可以。”
“我不管什么可以不可以！关琮你给我停下！”
“我父亲做的那个陪伴母亲的傀儡虽然至今不知下落，但命灯的存在说明它依然在世上，这世界没有什么人能永远陪伴谁，中途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偶然在催生离别，但章生不会，”关琮的声音轻柔，像诱哄般说道，面对顾林芷的反抗像对待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般安抚，“所以芝芝，我曾经想着将神魂慢慢分割给章生，就像几十年前那样，等当初给予章生的神魂完全进入他的魂心，那章生就可以彻底重生，他就可以永远地陪着你，”他摸了摸顾林芷的脸，“你们就能回家了。”
顾林芷的动作顿住，她抓住他的手，看到他眼底泛着青黑色的气息，颤声问道：“那你呢？”
“一个即将入魔身死道消的半魂并不重要，”关琮轻松地说道，“只是可惜，我有点高估了自己，现在我的心魔比几十年前更甚，分割出来的神魂越多，对心魔的抑制就越少，所以我必须想一些办法，可是，”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还没等我想出办法，你就来了。但是，来了也好。”
一个承载所有善的半魂。
一个即将入魔身死道消的半魂。
关琮分割了神魂，造就出章生，所以他认为章生和他并不是一个人。
顾林芷明白了当初他说的“我不是章生”是什么意思。
“关琮，”顾林芷镇定心神，“你不要……”
“嘘，芝芝，”关琮伸出一根手指，压在顾林芷的嘴唇上，“师父时间不多了，但是师父要做完对你的承诺。”
对她的承诺？
“我说过要教你做傀儡的，”关琮仿若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意境，“要磨骨架、做皮肤、绑悬丝……”
……这些不是做傀儡的步骤，这些是做悬丝木偶的步骤！
是章生未教完的步骤！
顾林芷看着关琮有些涣散的神情，想趁机将这禁锢又给她送修为的阵法破掉，却不想她的后颈被轻轻一捏，灵力渗入皮肤，晕过去之前她听到关琮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