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太久,不然,又是一桩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悲剧。
秀秀行动不便,垂泪道:“多谢钟离先生,一直以来受到两位的照顾,还将他带了回来,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深连连摆手,秀秀又道:“我本来已经对此不抱希望,钟离先生说他的女伴已经找到了赵志,只不过无法回来,这半年一直麻烦先生照看,实在是拖累你们了。”
林深又是摆手,“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至于报酬,就要跟冒险家协会好好协商了。
林深长舒一口气,跟随钟离离开秀秀家,略带迟疑地询问:“这半年来,帝君一直在找我吗?”
“嗯。裂缝不算稳定,我已经布下符咒,如有波动,就会过来查看。”
怪不得层岩周围又拉了一圈黄符。
“我那边只过了几日呢。”林深感慨,“给你添了大麻烦。”
“无妨,如今,我剩余的不过是时间。”
又是叹息。
林深止住他的感叹,仰头道:“为了补偿帝君珍贵的时间,我们可要回家吃一顿好的。”她也只剩下摩拉了。
买了些肉和菜,林深回到温暖的尘歌壶内,里面还是一切如旧,想来壶这个实体有千千万,而她想进入的洞天,还是可选的。
钟离大概也是用这种办法来照顾壶中的动植物吧。
秋风微冷,林深打了两个喷嚏,一件披风便到了她的肩头。
是红色的布料,上面有金色的雀鸟盘布,看起来很可爱。
林深在这边用水元素清洗蔬菜,一边对钟离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许久未吃。”钟离坦诚,“其实不过是口舌之欲,我本无需用饭。”
“不会吧,难道从我离开至今,你一直没有吃饭?”
钟离承认道:“嗯。”
“那你有睡觉么?”
“许久未睡。”
林深一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她轻轻问:“帝君,你的意思是担心我,以至于半年寝食难安的...吗。”
林深只觉得,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奇怪的异乡人,给他签订了奇怪的契约,总之不是什么值得他如此忧虑的存在。
他却只是轻笑:“以普遍理性而论,是的。”
林深因璃月人民陷入危险,那自然也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何况他也有契约在身,担心她,也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情感。他难以分神,只能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层岩,以防漏过异变。
还好,时间不算太久。
林深耳朵发烫,又有些想哭。被自己仰慕的人担心,给她一种她有家的心安感。
她做的仍是家常,不过清淡不少,在等饭蒸熟的间隙,林深将锅交付给他,自己则去泡了个热水澡。
派蒙洗干净后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她无奈,披上浴袍回到厨房,钟离正在进行最后的调味,显然这个讲究人在按照他的口味完善她的现代菜谱,林深他手中接过锅盖,用勺子翻了翻米饭,已经熟透。
他将盛好的饭菜端上餐桌,似乎许久没有这样安静用餐,他难得露出轻松的神色。
林深坐在他身边,吃得很香。她掏出珍藏的蒲公英酒,两人分了,还撞了几次杯。酒足饭饱,林深累得手脚酸痛,想到帝君还算在意她,借着酒劲任性一番,岩王爷也是懂得这些暗示的,将她抱起,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派蒙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吊床,自然睡在另一边,林深窝进自己的床铺,拉着钟离道:“关一下灯。”
外面缓缓转成黑夜,钟离坐在她身侧,林深眷恋地贴在他的腿边,虽然她并不是他的实质意义上的眷属和信徒,但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认为钟离是她唯一的神明。
他的掌心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让林深有了垂泪的冲动。
林深不知道该怎么掌握他们之间的亲昵,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拥抱他,但是这样的爱抚,让她有勇气抓住他的衣襟,轻轻拉扯起来。
钟离躺在她身边,林深试探地贴在他的肩头,小声道:“帝君,我看到了那时的璃月,就觉得你实在是太过伟大了。”
“那并非我一人的力量。”他仍是谦逊。
“我看到了你,不知道你的记忆中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身影,往你脚下射了一箭。”
“确实有。”钟离沉思道,“记得那时一支赤色的箭矢直奔脚底,但是并没有杀气。”
林深笑道:“毕竟可是我带着'给我去干掉帝君的敌人'的决心射出的箭呢。”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林深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发涩:“我也是你的信徒...帝君。”
渴望神明的垂怜,是每个虔诚者私密的哀求。她能贴近他,已经足够幸运。
钟离轻拍她的肩头,林深又道:“你已经很累了吧,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帮你卸下岩神之位。”
一开始,只是对生命的爱怜,让这位魔神动了恻隐之心。随后,是漫长的战争,无数需要庇佑的平民,和追随他、信仰他的眷属,以及与他签订契约的那些仙众。
他看到了天理的无情,察觉到哪怕强大如摩拉克斯,也难逃磨损的厄运。
六千年的生命已经足够长久,多少挚友在眼前消散,又有多少故人被他亲手镇压。
她亲身体会到了他的痛苦。
那种被时间磨灭的无可奈何,以及累积在身的疲乏。
“所以好好休息吧帝君,作为钟离。”
林深带着虔诚的爱意亲吻他的手背,然后蜷缩成一团,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钟离合上眼睛。
他很少抱着什么柔软的东西睡觉,流淌的水声与岩石反而能让他获得平静。
他不曾毁约,与这位旅者签订的契约也是如此,在她失踪之时,钟离也已经料到她可能掉入了某种不稳定的时间空隙,她或许会被传送到任何时间点,依照她的能力,即使是战乱的魔神战争时期应该也能存活,何况,他还回忆起那他不曾遗忘过的记忆。
时间是他仅剩的一切。
钟离布好符咒,差不多两月后,收到了她用星螺传递的信息。
这种交流方式似乎只有她能行。
偶尔能听到她轻颤的声音,喊他帝君。
很难不去担忧这位异乡的旅者,能否度过难关,以及她要在什么时间才能回到本来的时间线。
蒙德的风神曾经陷入沉睡,钟离也想过是否要化作某座山峰,就这样沉眠下去。卸下岩神之位后,他存在的意义似乎没有那么明显了。
直到完成那个终结一切契约的契约。
林深贴在他的怀中,呼吸匀称,贴在他的脖颈,感觉有些新奇。想到以前养育的幼小的夜叉,似乎也是这样粘在他身上。
哪怕他们也都已经离世。
到一切的尽头,不知会不会见到曾经的友人,魔神死亡的力量可能会毁灭整个璃月,等到那一天,这片大陆又该是什么样的风景。
“或许这一切,都要靠你的双眼去见证。”钟离轻抚她的侧脸,“成为记录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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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难得做了美梦,逐月从地里钻了出来,她确实是一条极其貌美的小蛇,想来赵志已经将她的遗物供奉起来,让她得以亲眼看看璃月的风景。
林深站在祠堂前,这里还有许多无名的仙人,没有牌匾,只剩下一些残留在人世的遗物,还有简易的石冢,即使如此,路过的村民还是会祭拜几次,来保佑进山平安。
小小的翠瞳蛇攀绕在石头冢上,林深将包裹的清心放在她面前,逐月似乎迟疑半晌,随后笑道:“是你呀。”
“嗯,帝君将你和我一起带回了璃月,赵志把你的发簪供奉起来。”
“那要替我感谢帝君和那位樵夫。”逐月道,“已经亲眼见得,确实如他所说。如此甚好。”
“我也会来看你的。”林深道,“其实还有很多供奉夜叉和仙人的寺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见面呢。”
“我们终会重逢。”逐月眷恋道,“曾经的友人,都会在尽头相遇。谢谢你,旅者。”
林深摇摇头。
比起他们为璃月做的,她那些举动实在是微不足道。
林深坐在她身边聊了很多,直到天光破晓,似乎有个身影站在竹林掩映处,林深确认后道:“好像是帝君来接我了。”
“帝君很疼爱你呢。”逐月笑道,“那就快快去吧。”
林深挥手,往亮光处走,钟离正站在不远处,静等她的归来,林深快走两步扑到他怀里,一睁开眼,她仍在入睡的寝室,只剩下满脸的泪水。
林深不禁往他怀里钻了钻,钟离似乎没有睡,又感觉到他拍得很轻盈,可能也是半梦半醒。林深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在帮她擦拭眼泪,抽抽鼻子,咬了咬他的指尖,果然很硬。
林深用他的手磨了会儿牙,钟离似乎笑了声,她抬头去看,他却合着眼睛,看样子是在休息。
林深撑起头,用手指在他脸上画圈,又摸了摸他露出的皮肤。金色的裂痕还有点微弱的光亮,莫名有种性、感的意味。
她轻抚他的侧脸,钟离睁开双眼,半眯着看向她,这样危险又慵懒的目光,实在是让人畏惧又好奇。林深的指腹擦过他的红眼尾,钟离声音低哑:“做什么?”
“看你。”
“皮相而已。”
“那你的皮相很好看。”
何等肤浅。钟离笑笑,“你喜欢这幅皮相?”
林深道:“那当然,不过我更喜欢帝君的内在。”
“花言巧语。”
林深抚摸他的耳坠,问他:“想要这个,你愿意给我么?”
“拿去做什么,于你无用。”
林深道:“知道我没有用,但是是你的东西...”
“不好。”
看来他还是很有原则的,林深故作生气,钟离又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对玉石耳坠,询问:“当做赔礼,如何。”
林深接过,喜滋滋地带上后,连连点头:“很好。谢谢帝君!”
“孩童一样。”
林深还没有美三分钟,就想起来什么,问他:“帝君是用什么买的?”
“自然是你放在床头的那袋摩拉。”
果然啊。
林深上下搓着他的腰背,“为什么要用我的摩拉,摩拉克斯为什么没有摩拉,给我摩拉
”
搓了半天也没挤出来一滴摩拉。
林深委屈地窝在他心口,钟离轻拍当做安慰:“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林·外置钱包·深咬牙切齿:“确实,对你来说是这样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新耳坠,温润的触感,一定是上好的玉石,虽然是花自己的钱买的,但毕竟是帝君的心意。
林深已经是个合格的钱包本包了,她原谅了钟离,拉着他起来,“已经两天没有做任务了,损失超大,我们一起去打地脉花。”
闲来无事,钟离索性陪她去了,林深的生活过得极有规律,每日在璃月大地乱跑,打一些聚堆的魔物,然后再打一些金色的地脉花。
钟离虽然没有看到实物,不过根据林深说的,她会得到摩拉作为奖励。
诚如达达利亚所说,钟离只是无法想象一个没有钱的自己,毕竟璃月的一切都是他的,摩拉也是帝君的血肉铸成,他自己本人反而没有什么携带的自觉。
璃月地皮上还是有很多盗宝团的,林深闲逛时碰见一个村民的委托,说是盗宝团偷了他们的传家宝,急得坐在地上哭,林深安慰两句,便热心地跑去盗宝团的营地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传家宝能让刚才那位老人家急成那样呢。”派蒙说,“说不定他会给
我们很多报酬,让我们去买炸鸡!”
派蒙还是很喜欢吃炸鸡腿的。但是她现在所有的食物都留给了逐月庇佑的村民,只能从零开始收集了。
林深拍拍派蒙的脑袋,“知道啦。今天就给你做炸鸡。”
派蒙高兴地围着她转圈圈,跟钟离吹起彩虹屁,“她真的超级好,给派蒙好多好吃的,钟离能和她一起旅行是很幸运的事!”
钟离负手跟在二人后面,只是轻笑。
盗宝团的营地很好找,林深从高处一个下落攻击,将几个人直接振飞了。按照惯例,林深先自报家门,“我来找你们偷走的村民的传家宝!拿出来就放你们一命。”
“什么传家宝,不过是个破石头!”为首的骂骂咧咧,“说什么是岩王爷的亲传宝贝,打开就是块边角料,害得哥几个被骂了一通,看来璃月的岩神也不过是个欺骗子民的神...”
林深一个水球就把对方甩到河里。
她负着炎枪,把他们一口气卷到巨大的水球之中,随后用烈火点燃,众人疼得吱哇乱叫,林深撇嘴:“不许你们侮辱摩拉克斯。”
打得差不多,林深把那个头头从水里揪出来,用岩造物压在身下,脚踩在对方的脑袋上问:“你哪里来的?”
“须弥...疼疼疼,女侠饶命。”对方连连求饶。
“这是我们岩王爷的地段,以后你们谁说一句岩神的坏话,我就要亲自过来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了。”
听到这句,钟离摇头笑了笑,在旁边寻了个座位看戏。
“知道了知道了...”
“说,把东西放哪了?”
头头呲牙咧嘴,“里面的东西我一气之下扔了,只有个盒子,看起来比石头还值钱些..”
林深一手夺过盒子,把他们身上的摩拉、金印全部搜刮了才一阵风将他们一起送走。
派蒙早就见惯她烧杀抢掠土匪进村的阵仗,围上来看那个精致的长盒,里面确实没有东西了。
林深叹气:“看来只能这样拿回去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物呢?”
钟离道:“上面刻着张家的刻印,想来是多年前看他们困苦,送的一把玉骨扇吧。”
“那怎么能是破石头呢。”
钟离道:“对象要么把玩,要么收藏,当年所赠,或许已经被转卖,而岩神之恩情,自然就被这檀木盒子封存完好,至于里面的对象,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林深点点头,挽着他的胳膊道:“那帝君要不要再给点什么当个念想?看那个老人年纪大了,会不会受不了打击?”
“可有石珀?”
林深掏出自己刚挖的一块,成色不错。
钟离简单削磨,一根扇柄便落成了。随后放在盒中封好,“想必只有他们知道当年的信物是何物,打开之后自然明白了。”
不愧是他。
林深将物件归还,对方送了40原石和6万摩拉,林深接过来,等级突破的提醒在眼前弹出。
终于。
林深暗暗高兴,看来明天就能出发去层岩,解决掉那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