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抹除。”魈抱手而立,“只是...受惠于人。”
“与你同来那位?”
“嗯。”
“你的伴侣?”
魈咳嗽两声。
居然没否认。没想到冷情的降魔大圣也找到了女友,铜雀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庙宇,摇头慨叹,“这样也好,既然找到归宿,也不必再承受那样的痛苦,浮舍元帅知晓,也当替你高兴。”
归宿吗?魈看向远处石头上玩闹的两个人,忽然感受到一阵苦涩。
她是旅者,终会离他而去。不过苦涩也是短暂的不舍,朝朝暮暮,应当也不是她之所求。
铜雀与他聊了许多,魈不善言辞,大多是对方在讲话,热腾腾的鱼香在庙中飘散,恍然回到了千年前的战场,他们也曾围火对坐,吃着烤熟的螭虎鱼。
灯将燃尽。
“时间到了。”铜雀轻笑,“降魔大圣,有缘再会。”
魈起身,看到眼前的人影消散,略抬了一次手,哪怕他心知肚明,终是留不住。
林深见他出来,热络地抱住他的腰,“是不是要等到夜里才能把那个星辰天君叫过来?”魈垂头道:“嗯。寻些冰雾花来吧。”
她观察他的神情,轻轻问:“这样有让你轻松一些吗?”
他早就该知晓,她安排这一切,是为了他。
“拐弯抹角。”
林深搂紧他,“铜雀也希望你能轻松地活下去吧,以后庙宇修好,我也会来上香的。”
如今年岁,谁还来修夜叉的庙。
他想到了那个倒霉的王平安。
原来都在她算计之内,魈用手轻弹她的额头,林深捂着脑袋哭诉:“上仙打人了。你不疼我了。”
她还想他多疼她?
魈捂住她的嘴,把她抱起来,返回夜叉雕像处,林深将香炉与灯摆放好,最后将冰雾花摆在正中,天色已晚,林深按照魈的指示召来了王平安的魂魄,对方诚心悔过,林深便放他走了。
“看吧,有很多人都记得你,降魔大圣的功绩一定还会有人传颂下去的。”
林深背着手看他的神色,他有些出神,林深小声道,“魈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吗?”魈摇头:“无妨。”
她试探地贴到他的怀抱,魈背靠那巨大的夜叉雕像坐下,同她道:“夜叉一生只会争斗,战事凶险,只能互相有个照应。”
林深认真听着,他继续道:“前几日在梦中见到了之前与我同为护法夜叉的同伴,亦是因你消除业障,才得以相见。多谢。”
她摇头,“我们是情侣吧,既是同伴也是家人,所以不用说谢谢。”
爱侣是这样的存在吗?
如果是同伴...或许此身能够托付。
魈贴着她的额头继续道:“业障无法抹除,若一日我亦殒命,收殓此身之事...”
林深瞬间炸毛了,她推开他的怀抱,凶狠道:“不许,我不许!”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于魈看来,生死自有天命,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信任她,所以托付给她,也是失去同伴的他唯一的选择,但她如此抗拒,他有些无措。
林深从他怀里爬起来,踉跄两步,转身离开了。
她已经那么努力地去哄他开心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在意识到他不过想死得其所时,林深崩溃了。
派蒙看她跑远了,拽着魈的头发摇晃:“快去追她!不要发呆了啊!”
林深转眼来到了瑶光滩。
她看着远处的月亮,肩被他从背后环绕,魈埋在她的颈窝,同她道歉。
她因为什么在生气?魈不清楚,搂紧她,担忧她因此远离。
林深抹了一下眼泪,握住他的手,哪怕她清楚魈不过是在表达对她的信任,林深还是难以接受。
他的想法并非是她短短几天的哄骗和亲昵就能改变的,魈已经活了两千年,他持有这种想法已经不知多久,能接受她的示好已经算是一大进步。
他很安静地搂着她的腰,林深还是转过去,埋进他的怀抱。
魈轻抚她的发,微风吹来,两个人的系带翩飞纠缠,他抬头看向月亮,不知该如何安慰。
月光清冷,林深不想久留,闷声要求:“魈...带我回望舒客栈。”
他将她打横抱起,把她放在望舒客栈的天台上。
她还有些气,坐在茶凳上不理人,魈站在栏杆上看了她半晌,转瞬消失,再回来时,他拿了一只发簪。
魈别在她的耳侧,林深用手轻轻抚摸上面的珍珠流苏,抬眼看向他。
魈的手背掠过她的侧脸,生涩地示弱,林深将他从树上拉下来,纳入怀抱,魈垂头观察她的神情,她哭红了双眼,看着心里发涩。
“我不许。”她突然说,“我要你长命百岁,不,千岁万岁!”
魈垂眸,那千年的孤独,早就看过帝君尝遍,不过帝君性情随和,他本身就不多情,千年万年,于他无用。
但魈明白这话不会说出,林深会因为这些生气。
为什么?他时时叩问,她为何如此在意他的性命他的胃口,魈想起那夜她讲的“爱”,或许这是爱的表现。
他已经有了些许理解。
魈不讲话,林深就拼命摇他,魈有些头晕,皱眉捂着额头,却没有加以制止。
“但是我答应你。”她也有所妥协,“因为这是伴侣该做的...如果哪天,我也陷入黑暗...”
如果她被困深渊,也要由他来拯救她。
“好。”
她无法斩杀的妖邪由他来杀,她无法脱困的深渊由他来破,如果她也陷入黑暗,他也会亲自动手。他愿意受她召唤。
魈想抱着她回去哄她入睡,林深躺下又开始把玩他送的发簪,是一朵粉色的梅花,用小珍珠作为流苏挂坠,看起来还是很精致的,显然不是从路边捡的。
“魈买的吗?”
“嗯。”
海灯节将至,璃月港上多了不少摊贩,他早早就注意到这个发簪。粉色有些适合她,好像她的唇色。
“魈有摩拉吗?”
他居然会买东西,真是新奇。
“嗯。”他从老板那里拿的。
林深好好端详一会儿,然后细心收到玻璃瓶里,被鲜花簇拥的发簪好像活了一样娇嫩可人,她捧着看了一会儿,又塞好,钻回他的怀抱。
半晌过后,他才轻轻问:“你,还生气吗?”
她还生什么气,一拳打在棉花上,金鹏大将都为了她深入璃月港和凡人买发簪哄她开心了,她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林深摇头,他松了一口气。
第55章 望舒客栈(12)
魈醒来会习惯地吻她,因为林深告诉他这是恋人的责任。亲的时候林深会醒,她睡眼朦胧地看着他,魈问:“起么?”
她埋在他颈窝里摇头。
但是他还需外出。
魈拉开她紧紧缚在身上的胳膊,林深闷闷地说:“今天上午我会去不卜庐。”
意思是他无需找她。
魈点头,问:“去做什么?”
去医馆的人,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魈贴着她的额头,捕捉她病了的征兆,林深摇头,“找白术有事。”
魈不再多言。
林深用完早餐后径直去了白术那里,将自己的假设与白术说了,白术闻言静默片刻,将一张药单递给她,是需要的药材。
很多都是常见的,还需要一些草史莱姆的凝液。
林深正巧都有,便递给了他。
白术道:“那便取一些血液,当做试用。”
林深点头,看着他拿出抽血的器具,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大概取了一手指长的量。林深用水元素给自己治疗,白术又问:“如果此事可行,你要多少药量?”
“一年。”
稻妻岛屿众多,事情繁琐,在那里待一年也不是没可能,林深又补充,“如果超过一年,我会再来补充。”
长生吐着信子笑她:“一年,把你抽干也不够用。”
林深摇头:“我的水元素能为自己治疗,一年并不算多。”
白术那一管便是五六份药的用量,最后做成一个试用药罢了。
“两个时辰之后再来。”
林深点头,放下报酬,白术又道:“如果你定量如此之大,所需药材和要价还得商量。”
林深叹气,“知道了,白先生忙吧。”
又要被不卜庐坑一笔了。
林深在外面补充物资,顺路捡了几个遗漏的宝箱,晃悠够时间才回到不卜庐,白术将一个小瓶子放在她手中,林深打开看看,只有一颗药丸。
“裹了糖衣吗?”
“又非幼儿服用,何必用糖衣。”
林深道:“那还是裹上比较好。”
“那估计要两百朵甜甜花。”
林深拍拍心口,还好她平时有捡垃圾的习惯,不然每次都这么大出血,她真的顶不住。
拿着药回到望舒客栈后,老板说魈并未归来,林深也没再打扰,下楼去找言笑。
她将自己的甜点配方都细致记录下来,言笑虽然五大三粗,但是作为厨子并不业余,林深每个教了一遍之后,言笑基本已经学会,味道也不错。
“这个可以供望舒客栈售卖,我只有一个私心的请求,在我去稻妻旅行这段时间,还请每日为魈准备一碟糕点。”林深抚摸些面板,“他食量小,准备多了,他大概也不愿多吃。”
言笑摸摸头发,“没想到你也是精于厨艺之人,既然是为了那位,我当然会做到。”
林深点头,将蒸熟的糕点拿出来,回到自己的客房,魈已经在屋内等她。
林深端着午饭,将杏仁豆腐和糕点放在他面前,又为他斟了一杯茶。
她带着他送的发簪,低头安静吃饭,魈问她:“何日出发?”
她方才与言笑的对话,他已经听到。
林深算了算,“海灯节后一周吧。”
魈并无表情的变化,他语气如旧,“稻妻的雷神亦是精于武道之人,如今稻妻局势有异,凡事多加小心。”
林深低头扒饭,“上仙会舍不得我吗?你会想我吗?”
魈咀嚼的动作减缓,他说:“会。”
林深抿唇笑起来。
这样便高兴了,真是奇怪的人。
“我也会想你的。”她端着饭窝过来,压在他腿上,“想你抱着我吃饭,想你夜里陪着我。”
魈垂头,脸颊滚烫。
他揽着她的腰,声音低了很多,“我亦是如此。”
林深笑着把饭菜吃光,又喂他吃点心,魈将碟中的玩意吃净,她问他:“魈能催动业障吗?”
魈以前会主动催动进行消化,大多是为了重要战役中不受影响,现在很少做,他不解地看向她,林深咬唇道:“我给你求了一贴新药,你试试,好不好?”
这里面的成分主要是镇心散和其他辅料,对他不会有害,只有没用的可能性。
镇心散只是压制而不是净化,魈应当能分辨出那种区别。
魈没想到她仍旧惦记着这件事。
他明白过来,她是在为她不在的时间做准备。
魈犹豫起来。林深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抽着鼻子,魈见不得她垂泪,很快便点头答应。
他也不想见她失望。镇心散乃帝君所赐,帝君也不必对他有所保留,这药已经是压制业障的最佳良方。
此处凡人众多,魈不想影响他人,便移到更为空旷的瑶光滩。
他催动业障,疼痛上涌,林深心疼地拨开他紧闭的唇齿,将药用茶水送进去,魈骤然握紧胸口。
那并不是舒适的感觉,仿佛有虫蚁啮破他的血肉,在他的体内流转。魈单手撑着和璞鸢,循着它们游走的脉络运气,林深本来以为会迅速见效,但看他仍是痛苦,不禁开始担忧起她是否做对了。
以前亲吻的时候,他也会不慎弄破她的唇,那时候他舔了她的血液,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她想得应该没错的。林深紧张起来,担忧她关心则乱,办了坏事,而且为了能够成功,她站得很远,以防分不清到底是药的作用还是她的作用。还好魈很快便恢复正常,林深迅速走过去抱住他,“怎么样?”
魈皱眉,“在里面放了什么?”
本不可能,这时间没有东西能净化业障,除了...
魈的目光带着探究,林深心虚道:“所以到底好没好?”
“确实有净化的作用。”
而且能深入内里,和与她交缠并不同。
林深几乎跳起来,她扑到他身上,魈被她带得后退两步。
“好耶!太好了,魈!”
魈难得要追究到底,他立刻询问:“这里面是何物?”
林深摸摸头发,指着北方说:“天山雪莲!我加了天山雪莲在里面。”
魈摸着下巴,“天山雪莲...又是何物,从未听过。”
“是一种神药,据说只要怀着真诚的心,就能找到呢。”
魈觉得她在骗人。
林深经常骗他,魈只是不屑得拆穿,他虽不常接触人类,但并非无知孩童,她那些哄骗,他听得七七八八,早就看透她撒谎的神态。
她贴着他说:“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在想'让魈幸福吧,让魈幸福吧',所以才会有这个办法出现。”
她鼻子酸酸的,磨蹭他的侧脸,“魈...太好了。”
魈将她搂紧,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他,虽然此事并不小,但为了避免惹她难过,魈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再追究,就当,她真的找到了那所谓的天山雪莲。
她的眼泪落在他身上,魈只觉得心底疼痛,抚摸她,让她不要再哭泣。
派蒙抱着胳膊摇头:“完全是喜极而泣了呢。”
林深伸手扒拉派蒙,两个人小学鸡斗嘴,魈无奈地靠着石头坐下,林深在他怀里闷了一会儿,才仰头道:“那我们回望舒客栈吧。”
“好。”他轻轻说,“让你费心了。”
这句,是他的感谢。
林深的眼泪积在眼眶,她摇头,贴着他的唇,当做回应。
魈知道,这些都是所谓的爱,她不管是用话语还是用行动都传达给了他。
回到望舒客栈,林深为了庆祝制药一事大功告成,奖励自己白日宣|淫一场。
魈不明白这算什么庆祝,但她的手已经解开自己的衣带,他便顺着她,让她舒适一些。
林深比往常更热烈,搞到天近黄昏,才想起来明天就是海灯节。
邀请魈去逛街未免有些难为他,他只同意会和她一起度过。看灯也只能在璃月港外,魈并不适应人山人海。
林深尊重他的想法,靠着他的肩膀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魈背靠墙角,林深就这样坐在他怀里,贴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