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那碗不知熟了还是没熟的面条放在戈宁面前。
戈宁什么也没说,伸手摸了摸青瓷大碗,烫手的温度让她迅速缩回手,转而推开托盘。
“吃吧。”
显然是让萧松烈吃下这碗面。
萧松烈:???
戈宁淡声说:“我们成亲那天,你也是这样给我煮了一碗面。”
她又提起了从前。
深邃眸子里一片深沉,萧松烈看了看她,拽回托盘。
即便方大勇再憨,他也不会把夫妻间的那些事说给旁人听,萧松烈自然是无从知晓他们夫妻的过往,根本无法接话。
戈宁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声,不多时,她又听到他举起筷子的声音。
直至咀嚼声传来,戈宁仍旧用着冷淡语气问道:“好吃吗?”
萧松烈紧拧眉头,话音有些许迟疑:“……好吃。”
戈宁忽然一声轻笑,笑意转瞬即逝,“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萧松烈吃不下去了,不是因为碗里半生不熟的面。
他搁下筷子,抬眸望向灯下端坐着的戈宁,屏息等待下文。
戈宁深呼吸,强忍泪意,缓缓开口:“那天你吃完面就对我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会保护我。”
话音颤抖的厉害,戈宁待情绪平复一些才继续道:“你还说以后只听我的话,安分守己,绝不会沾花惹草……”
涣散失焦的目光并不能折损她半点美貌,倒映出跃动烛光的杏眸越发清澈明亮,宛如星河流动,让人无端生出怜爱。
萧松烈唇角微动,轻声道:“我都记得。”
戈宁:“那你应该还记得,如若让我发现你违背誓言,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们立刻合离。”
萧松烈:“记得。”
戈宁不置可否,她哼了一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净娇美的面庞偏了偏,微仰起头朝着萧松烈的方向,一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的神态。
他是无话可说的,但思索一会,萧松烈意识到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
字斟句酌,萧松烈打好腹稿才谨慎的开口道:“我方大勇发誓,从未沾花惹草,从未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会安分守己,永不背叛。”
戈宁抿抿唇,试探着问:“大将军没有给你赏赐什么侍女小妾女俘虏?”
“没有。”
戈宁不死心:“你当真是在忙公务,不是为了躲我?”
“不是。”
萧松烈没来由的心虚,但他的答案简短有力,掷地有声,很难听出异样。
戈宁:“那天打雷,你明明就在家里,为什么不回来陪我?”
提起这事儿,戈宁还是觉得委屈。
萧松烈诧异了一会,道:“那天喝醉了,不曾听到雷声。”
方大勇累极或是醉酒时确实如此,根本叫不醒。
思及此,紧绷的俏脸稍有和缓,戈宁对他的回答勉强满意。
“暂且信你一次。”她扬起下颌,对云起云舒说道:“去打盆热水来。”
然后,她撩起裙角,踢了踢脚。
“这是你第二次惹我生气了,说好了的,你要帮我洗脚。”
“铛”
“嘶”
刚端起铜盆的云舒一激灵,手上没抓稳,铜盆铛啷啷的掉在地上。
云起正挑烛花,一个不慎,一滴热蜡溅在了手背上。
二人目瞪口呆,齐齐转头看向戈宁,再看向萧松烈。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这章确实有点短小了。下一章本来打算并在这章里的,后来发现可能会拖得更久,算了,先发出来凑合看吧。
第29章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松烈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热茶尽数泼在了他身上,而他毫无所觉,黝黑眼眸怔怔望向戈宁。
一连串的声响发生在瞬息之间,继而是突兀的沉寂。
云起云舒不由得屏息,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怎么不说话?”戈宁歪了歪脑袋:“你不愿意?”
沉寂中,戈宁玄妙的察觉到萧松烈的抗拒,略微柔和的神情立即冷下来。
方大勇是个憨的,又一向的笨嘴拙舌,常在不知不觉间惹戈宁生气。
戈宁已经记不清那次她是为了什么和方大勇吵起来,准确的说,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方大勇手足无措的承受。
他不知道要怎么哄好媳妇,能做的只有卖力的照顾她、讨好她,卑微又殷勤的模样惹得戈宁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冷落他。
“去打点热水,我要洗脚。”独自生了几日的闷气,戈宁觉得要适可而止,于是高昂着脑袋提出惩罚,“再惹我生气,我就罚你每天为我洗脚。”
方大勇才不在乎什么惩罚,亦不觉得这算是惩罚,他只知道媳妇原谅他了,乐颠颠的打来热水为戈宁洗脚。
忆起往日情景,再对比此刻,戈宁便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夫君的态度转变。
刹那间,杏眸泛起淡淡水光。
可她找不到一点头绪,为什么夫君出征三年回来后就全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愿意无限包容她的夫君。
戈宁心口憋得慌,哽咽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络腮胡完美遮掩了萧松烈的神情,可缠绕在周身的彪悍气息泄露了他的思绪。
云起云舒吓得腿肚子打颤。
戈宁看不见,她沉浸在委屈与困惑中,完全不惧他冷峻面庞的威慑。
“让云起云舒帮你。”萧松烈咬着牙说道。
戈宁闻言眼眶唰的一下通红,变调的话音里有一股黏糊糊的劲儿:“我不管,我不要她们,我就要你!”
“云舒,去,打热水来。”她扭头催促一句。
云舒左右为难,她求救似的看向萧松烈,可萧松烈自顾不暇。
她踢掉绣鞋,脱去罗袜,抱着双膝在榻上等着,圆润脚趾活泼地舒展,莹白肌肤在烛火下过于晃眼。
萧松烈刚睁开眼,只匆匆一瞥又迅速紧闭眼眸,脊背肌肉瞬间紧绷。
“你……”
你了半天,萧松烈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训斥她。
他仅凭模糊印象捡起罗袜,扔在戈宁脚边,语气生硬:“穿上。”
戈宁冷哼一声,一挥手,拨开扔来的罗袜。
驰骋沙场多年,萧松烈终于体会到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僵持之下,气氛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
“夫人,热水来了。”
随着云舒的话音响起,厢房陷入了更为怪异的氛围。
云起云舒不敢多待,放下铜盆逃似的离开,厢房里静得可怕。
萧松烈看了看微敞着的房门,竟也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他刚准备迈步离开,幽咽声从身后传来。
步子微顿一下,萧松烈便决定当做没听见,继续迈步。
等他走到门边,幽咽声转为低声啜泣。
距离门槛一步之遥,伸手就能推门离去,他却在这一刻迟疑。
萧松烈从未如此的心烦气躁,侧转过身瞪向罪魁祸首。
戈宁低垂着头,唇瓣紧抿着,任由泪水漫出眼眶,手里的帕子早已扯变型。
他静静地望着戈宁,良久,萧松烈幽幽叹息。
他想不起来这是见到戈宁后第几次叹气,也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妥协。
“啪嗒”一声合上门,萧松烈利落转身,大步走到戈宁面前,半蹲在榻边,视死如归的伸出手。
萧松烈没见过女人的脚,不知道是不是都和戈宁的脚一样,并在一起还没他的巴掌大,脚踝细得仿佛只有骨头。
但很意外,并不硌手。
“你、你不是不愿意吗?”戈宁抽噎着问。
“没有不愿意,”萧松烈拽着她的脚踝引向一旁的铜盆,硬邦邦的回她,“手糙,怕弄疼你。”
戈宁很好哄,也很好骗,萧松烈这么解释,她就这么信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眼角的泪珠还颤巍巍挂在眼睫上。
“我又没嫌弃你……”
戈宁轻声嘟囔一句,踩在他手心的脚丫轻轻蜷缩。
萧松烈身子一僵,压着嗓音低声说:“别动。”
戈宁哦了一声,两脚乖乖沉入热水中。
萧松烈抽来一块布巾,抱住手掌,再沾了水在她脚面囫囵擦过,极其敷衍。
戈宁不满皱眉:“这样可不行。”
她捏住裙角向上提了提,半截小腿全露在外面。
萧松烈呼吸一紧,慌忙偏首,还不忘把裙角扯下来。
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受不得半点拨动,戈宁偏要凑上去拨一拨。
她又把裙角提起,白嫩嫩的脚丫弓起,挑衅地去蹭萧松烈的手背。
手背传来莫名的灼烧感,萧松烈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忘记动作。
戈宁等了又等,感觉热水变凉了,她翘起脚丫,开口道:“你做什么呢?”
萧松烈恍然回神,这下不只是手背,耳根跟着传来灼烧感。
他赶忙找来一条干净布巾,不管戈宁如何不满,飞快擦去她脚上水珠。
“我去书房,你歇着吧。”萧松烈丢下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就想离开。
“这么晚了去书房做什么?”戈宁拉住他的衣摆。
萧松烈:“我……”
公务繁忙、同僚相邀、旧友小聚……随便什么理由都好,面对盼望着与夫君相聚的戈宁,萧松烈支吾半天说不出口
戈宁晃了晃他的衣摆,似在撒娇又似在埋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公务繁忙,可是你已经把太多时间留给你的公务了,这不公平。”
“抱我去床上好不好?我不想走过去。”不等萧松烈答话,悬空的脚丫踩在了他膝上,“快点,冷。”
他实在不擅长拒绝她。
“好。”
如此说道,萧松烈俯身横抱起戈宁,三步并两步走向寝床边。
“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戈宁舍不得夫君离开,也不愿夫君因她而误了正事,纠结片刻,选择了让步。
没提什么陪她一起睡的要求,萧松烈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思及她的体贴,心口随即涌来一股负罪感。
“睡吧,我陪着你。”
良久,萧松烈轻叹回应。
戈宁重重嗯了一声,带着满足的笑容钻进薄被中。
萧松烈坐在床榻边沿,复杂晦暗的眸光凝在戈宁脸上,额角愈发的胀痛。他扯了扯衣领,散出身上热气,这时才发现脊背已布满了薄汗。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顶着云起云舒隐晦的谴责目光离去,萧松烈回望温暖馨香的厢房,深深叹气。
或许,他应该再躲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浮躁,删删改改很难满意,我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和几天后的旅行有关,因为心野了,根本坐不住
PS:24号开始错峰旅游,8-10天左右,我会尽量在赶路的时候找机会码字,但是不敢保证,所以这期间更新非常不稳定!!!
第30章
◎粗暴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好◎
在萧松烈笨拙而僵硬的配合下,戈宁暂且放下了怀疑。
显然,一味的躲避过于粗暴,并不适用于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引起戈宁的怀疑在所难免,萧松烈回到书房反省了一夜才有所领悟。
过后,萧松烈适当的做出了调整,不管是心态还是躲避的办法。
他努力扮演起公务繁忙却还记挂家中娇妻的憨厚汉子角色,用更温和的方式稳住心思愈发敏感的袍泽之妻。
他会及时派小厮告知去向,会送来解闷的话本,会关心她的治疗情况,会准备她爱吃的蜜饯果子……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被迫做出什么逾矩无礼的行为,萧松烈每隔一两日才在午时赶回别庄与戈宁一同用膳,营造出琴瑟和鸣的假象,然后在天黑之前寻些由头离去,杜绝二人独处的可能。
如此坚持了数日,戈宁确实被他唬住了,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御夫有道,完美化解了夫妻间的小矛盾。
虽然夫君较之以前变得更加沉默与古怪,甚至有时心不在焉,但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投桃报李,戈宁极尽所能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关心他,照顾他,不假他人之手。
譬如此刻,戈宁拒绝了云起云舒的帮助,倔强的在萧松烈胸膛前轻缓摸索,为他解下披风系带。
只是解披风罢了,这不算过分。
萧松烈垂眸看一眼她嫩白的指尖,默默地劝说自己。
等戈宁抱起折叠好的披风转身交给云起,萧松烈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轻嗅空气中的熏香,缓缓吐息。
他言简意赅的说道:“大将军派我带兵剿匪,后日出发。”
戈宁诧异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仰头道:“去多久?何时回来?”
萧松烈:“短则十数日,长则月余。”
戈宁闻言忍不住蹙眉,不管是十数日还是月余,夫君都不可能赶在月底前回京,她注定无法为他庆贺三十岁生辰。
她呆立在原地,涣散的眼眸难掩失落情态。
萧松烈见她不吱声,多看她两眼,嘱咐道:“你且留在家中休养,旁的无需担心,我已有安排。”
戈宁知轻重,这是公务由不得她抱怨,只好轻声道:“要去哪里,可要备些厚衣物?后日启程,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说着她便迫不及待地起身。
厢房之中仅余必需的桌椅,一应杂物都已撤去或是堆放在戈宁无法触及的角落,她拄着精巧的拐杖顺利而快速地穿过隔扇走向屋内。
云起云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萧松烈有心劝她坐下歇息,又怕说出口后等来她可怜兮兮的神态,委委屈屈的问他是不是嫌弃她没用。
思及此,萧松烈望着她的背影扬声回道:“灵州雨水丰沛,多备些换洗衣物便是。”
戈宁应了声,指挥云舒挑出深色衣衫鞋袜,正待继续时,她想起什么,忙转过身问:“是江南道的灵州还是陇右道的临州?”
萧松烈咽下茶水,吐字清晰的回:“江南道,灵州。”
戈宁闻言深深吸气,低呼一声:“糟了!”
萧松烈搁下茶杯,偏头看去:“怎么了?”
戈宁顾不得收拾衣物,她急得直跺脚,懊悔道:“都怪我粗心,竟是连还愿都忘在了脑后。”
不祥的预感急速冒出,盘旋在萧松烈脑海中,他倏地抬起眼眸,紧盯戈宁。
戈宁缓步走向萧松烈,自顾自的解释:“灵州的灵山寺很灵验的,远近闻名,我特意去那里请愿,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如今你回来了,加官进禄,再好不过,合该要去还愿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