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前女友,真的存在吗?
也许,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无论如何都是正确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之前很多被她忽略的细节纷纷在脑海浮现。
六年前,时奕是不爱吃炸物的,可是那天聚餐,他频频转动圆桌,那时她还以为是他爱吃小酥肉,现在看来,有没有可能是,他发现了她爱吃正好在小酥肉对角的水煮鱼?
——你要记得她的喜欢与讨厌。
在游乐场为她赢下小狐狸钥匙扣,赠送剧场中视野最好的家属票给她。
——没有人会不希望被特殊优待的。
还有,最近她突然回忆起当年在棠城请时奕喝咖啡那次,自己便已经见过张越。时隔六年,他在后台见到她时表情八卦、语气却熟稔,仿佛断定了自己和时奕十分相熟。
如果他和时奕合租的话,在他的视角,她和时奕又是什么关系?
甚至更早以前,李一汀在诊室和她闲聊时提过的那个对前女友用情至深的、总把一块“汀”字小牌带在身上的男神,当时她就觉得怪异,后来发现李一汀对待时奕很敬畏,完全不像对待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才逐渐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许远汀不想永远被蒙在鼓里,思考了一番后,她决定先从李一汀入手,从她那里打听些事情。
第44章 礼物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气氤氲中,李一汀涨红着脸嘶哈嘶哈喘气,一手不断在嘴边扇风,另一只手依然握着筷子,将蘸了大把红彤彤酱料的肉丸往嘴里送。
许远汀递了杯水给她:“慢点吃,不着急。”
“我不是……”李一汀摆摆手,话音在此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显然又被呛到了。
她猛灌了两大口水,歇好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确实最近为了控制体重,好久没吃油盐。”
对面的姑娘容光焕发,连头发丝儿都变得自信张扬,许远汀心中一动,看来逃离了糟糕恋爱关系后,李一汀状态恢复得不错。
她想了想,缓缓切入今天的正题:“实不相瞒,我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李一汀拍胸脯:“许姐姐你放心,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动用我在棠城的所有人脉,包在我身上。”
许远汀扑哧一声笑了:“没那么复杂,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顿了顿,她又改口:“一个人。”
李一汀毫无所觉,直接答应下来:“嗯,你说。”
于是许远汀也没绕弯子,问道:“我记得,你和时奕是师兄妹,对吧?”
“严格来说肯定不算师兄妹,就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出去的,他毕业那年我刚入学。”李一汀解释,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主动确认,“你想向我打听时奕?”
反正她总要知道,许远汀抿嘴,点头承认,为了达成目的,她今日也算豁出去脸面:“我就是……最近觉得他人挺好的,你先别跟他说。”
李一汀狡黠一笑:“你今日可算问对人了,许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远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却听李一汀认真道:“我之前,是喜欢过时奕师兄的。”
这消息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她整个人都愣了下,还没想好该作何反应,又听对面人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并不喜欢他了,他也实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那种热情外放的快乐小狗,他太深沉了,让人捉摸不透。”
许远汀扯出一个笑来。时奕很优秀,她是知道的,想必他以前读书时就很受人追捧,是了,即使是见惯表演系众多帅哥的崔琦,依然会被他的外形迷住。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喜欢过他。
这种心情真奇怪,一时说不好是骄傲还是吃醋。不过显然都不合适,时奕首先作为一个个体存在,他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她那样想,已经有些把他当成自己所有物的趋势了。
何况没有立场。许远汀又苦笑了下,才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指望真发生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默默观察李一汀的表情:“那回咱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看得出来,他对前女友感情很深。”
“啊……”李一汀似也想起这事,略顿了顿,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找你心理咨询时,提到自己大学喜欢过一个师兄吗?那个师兄就是时奕。”
“当时他作为优秀校友,被请回学校给新生上基训课,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整个班的女生几乎都暗恋过他。”
“但我不是,”见许远汀看过来,李一汀眨眨眼,扬唇笑了,“我直接表白了。”
这段故事她之前讲过,许远汀稍微回忆了下,还能记起个大概,似乎是说当时时奕随身携带的钥匙扣,上面挂了个带“汀”字的木制小牌?
当时不过把它当成一段来访者的经历,在她每天听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之中,简直再普通不过了。
可现在,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摇身一变,竟都是她现实生活中认识的熟人。再结合李一汀的描述来看,时奕的行为可就另有深意了。
“没错,当时师兄天天随身带着那个钥匙扣,有时还会在手腕上套一个发圈,任谁都知道,这是表明自己已有女友、不愿再与外人有过多牵扯的意思。”
“可我不信邪,说到底当时年纪小,早已分不清是看上了他那张脸,还是佩服他的专业能力。而且确实太巧了,那个‘汀’字就像是一个信号,莫名让我觉得,我和他是有缘的。”
“总之,大一那年的圣诞节,我准备了一个礼物,想送给他的时候顺便表白。不过,结局你也知道了,”李一汀摊手,“师兄倒是敏锐,没等我说出口就婉拒了,甚至礼物他也没收。”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看得出是真的已经放下,仅仅把它当成回忆中的一件趣事了:“那次是师兄头一回以老师的身份自居,拐着弯地劝我好好练功好好学习。”
“再然后你也知道了,因为我前男友和师兄长得有几分像,还都是那种乍一看很高冷的性格,所以他一追我,我就同意了。所以实不相瞒,”李一汀又开了个玩笑,“前段时间我差点因为那个渣男,连带着恨上师兄。”
“现在我还是对他又敬又怕,之前录节目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的。嗯……我对他的了解,大概就这么多了。”李一汀挠了下头,“这已经是我知无不言的结果了,只能说,师兄确实是个难懂的男人。”
许远汀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下,感觉有用的信息还是那个“汀”字木牌,以及时奕确实是个对前女友用情至深的人。
如同那次真心话环节他的回答,只谈过一段恋爱,因现实原因分手。
以防出现自作多情的巧合,她又问了李一汀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当年有人见过他的前女友吗?”
“没有。”李一汀诚实摇头,猜测道,“她一定不是我们学校的,或许连舞蹈专业都不是。否则,以师兄当年风靡校园和现在业界的知名程度,怎么会一个捕风捉影的绯闻对象都没有呢?”
年节期间,许远汀迫使自己不去想同时奕的事情,加之在棠城过年,没有走亲访友的需求,勉强算作在身心上都好好休息了一遭。
初三那天,时奕在微信上与她拜年,末了又问她之后几天哪天有空,他想同她见面聊聊。
该来的总会来,一味逃避也不是个道理,于是许远汀想了想,将两人见面的日子定在了初四。
初四当天,她早起去约会地点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顾及到一会儿可能要喝酒,并没有开车来。
时奕却显然不打算沾酒,她挑眉以示诧异,他解释:“我刚从老家过来。”
说完,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黑色袋子,里面装的东西看不清楚,但瞧着挺有分量。许远汀心中一动,想到自己空手而来,莫名就失了几分先机,不由懊恼起来。
两人选了一家日式餐厅,对坐在包厢的榻榻米上,面前是不断冒着热气的寿喜锅,最适合这样寒冷的冬日。
起先只是随意聊些有的没的,因这次是时奕主动邀约,故而话题更受他掌控一些。他不提,许远汀也不打算主动提,只在心里默默盘算,他找她出来,不会真的只是想吃饭吧?那又何必单独邀请她一人呢?
吃到后半段,见她放下木筷,目光已第三次瞥向那黑色袋子,时奕终于清了清嗓子,幽幽点题:“我今天找你出来,确实是有话想同你讲。”
来了来了,许远汀心中重重一跳,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冷淡应道:“你说吧。”
时奕从背后拿起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又像怕她不愿收似的,补充了一句,“物归原主而已。”
他这样说,倒叫她好奇起来,内心虽已有几分猜测,但真当她探头看向袋中物品,还是不免被惊愕住,竟不由自主将袋子一系,轻放在了身旁,再不多看一眼,仿佛眼不见心不烦似的。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你……”
他只抿嘴苦笑一下,再开口时,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神情:“你应该猜到了,那里面是六年的生日礼物,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顿了顿,他平静地叙述每一件礼物的来历,仿若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他人故事。
“那把木梳是我自己做的,锯齿开得不好,但总归是可以用的。”
“有一年我们团去国外演出,逛街时看到一个八音盒,突然想到你当年送我那个小木雕,想到了……你,就把它买了下来。”
“那个主人杯是前年我代表院团在峰会上演出,送给演职人员的纪念品,一对两只,掐丝珐琅,不知你喜不喜欢,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
话至此处,饶是许远汀再不解风情,也没法再骗自己,再联想到月余之前去时奕老家住宿那一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时之间,她只感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却又想把原因推给两人中间那犹自冒着热气的锅子,对自己心中的那点念想,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
“我……我……”许远汀顿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时不是没设想过今日情境,可真到了此处,却发现情感是胜于理智的,不是所有东西都像计算机程序那样输入输出分明。
瞧着对面人的反应,时奕目光微微一黯,似也料到今日结局,他故作轻松道:“你放心,从今日起我再不提找你咨询的事情,至于韩子轩那边……”
他还没说完,许远汀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馨提示:李一汀控制体重是因为她是舞蹈生,生活中除了需要上镜的那些职业,宝宝们没有必要身材焦虑~
第45章 骗子
她这下起得急,差点就撞到头,也一并将刚刚想脱口而出的答案撞得烟消云散。
心思几番流转,许远汀最终挑了个最稳妥的说辞:“算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她怕贸然答应后做不到,也怕直接拒绝日后反悔,左右为难之下,只好继续装傻。
这时再坐下若无其事地吃饭只会徒增尴尬,许远汀盯着天花板,神色相当不自然地说:“我想去洗手间。”
时奕自然领会了她的意思,低声应道:“好,那我去结账吧,一会儿门口见。”
因许远汀今日出门未开车,时奕便提议送她一程,她想了想,若是这也避嫌反倒怪异,于是欣然答应。
冬日天冷,车子启动引擎还要些许时间,他同意了让她好好想想,便再没有要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她暗自撇撇嘴,正巧趁着这个工夫,透过后视镜仔细打量了下时奕车内布置。
与元旦节时不同,这回他后座放了东西。一个黑色长条状的收纳包,看形状里面像是个三角架,旁边还堆了几本书,瞧不清封皮,约莫也是他专业相关。
没什么特殊的,很符合他一向极简的风格,许远汀得出结论,正待收回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一支玫瑰吸引注意。
那花实在普通,大抵许久不浇水的缘故,已近枯萎,只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颜色。
但……这太奇怪了,正常人谁会在自己车里放一支快要枯萎的玫瑰?
是一支而不是一束,且没有外包装,可见不是在花店买的。那么在这个季节,自家种玫瑰的,还恰好是这个颜色的品种,真的会有那么多吗?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一节,记忆就如同打开了阀门的潮水一般纷至沓来。
许远汀想起某个平凡的午后,她去修剪花圃,倏尔发现一处折断痕迹,当时她还想,恐怕是叫附近的野猫折了去。
如今想来,那只“野猫”可不就是她本人?
那天本不特别,它的不平凡之处仅仅在于,头天晚上的聚会中她喝了酒,是他开车送她回家。
都说酒后的行为最真实,原来她从那时就起了心思。
他早就知道。
是了,他早就知道!所以他一早就胜券在握,却故意不告诉她,害得她一边为“前女友”吃醋,一边为自己的心思不耻。
直到他看够了戏,才幽幽道出真相,又将皮球踢回给她,让她为自己六年前的行径愧疚,却是绝口不提他也骗了她的事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要不是今日在车里见着这实打实的物证,她就彻底被他瞒过了!
许远汀越想越觉得合理,愤怒的心情一时之间占据主导,她凝视着面前的虚空,冷不丁出声道:“有句话你说错了。”
不等时奕有所反应,她拉下把手,头也不回地下车,然后关上车门,只余一句毫无语调起伏的话回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
“我不是大骗子,你才是。”
坦白说,许远汀刚下车那一刻就后悔了,无它,只因车内实在太暖和,就快让她忘记,原来现在还是凛冬。
幸好她运气不错,路边碰巧停下一辆出租车,于是她招招手,坐上车扬长而去。
司机师傅五十岁上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许远汀一愣,低下头闷声说:“不是您想的那样。”
“怎么就不是了?”司机慈祥地笑了笑,“谁不是从小年轻过来的呀。姑娘啊,叔劝你一句,有问题多沟通,实在不行再分手。我看你男朋友还是挺在意你的,刚刚你叫车的时候,他也从车上下来了,看你打到了车才回去……”
也许真是旁观者清,许远汀到家后心情已彻底平静下来,再一回想司机的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时奕虽然骗了她,但确实没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与之正相反,他对她一直挺好的,她现在甚至能咂摸出很多曾经被她忽视掉的、他明显用心设计过的细节。
那,要立马同他道歉、解释清楚吗?
许远汀又陷入了纠结,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自己一时半刻已没脸再联系他。要是能有一个世外桃源,可以不用处理这些纷乱的人际关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