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娘娘开恩。”小丫鬟畏畏缩缩的,像是怕极了。
宁初朝看上去十分惊慌的小丫鬟温柔笑笑,便扬了扬手让小丫鬟离开。没有人看见,她另一只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却死死地握着一个纸团和一个小瓷瓶。
纸条和瓷瓶是那丫鬟趁着撞在她怀里时,塞在她手中的。
宁初握着纸团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她这安宁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走吧,兰情兰意,我们回宫吧。”
她将两件东西悄悄袖在手中,便匆匆结束了今日的行程,回到了长乐宫。
宁初借着休息的由头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内室。她缓了缓神,先将小瓷瓶取了出来。
“玲珑之毒,如不每三个月服用一次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意为七窍玲珑。”
三月之期将至,前几日宁初还想着文王会什么时候将解药送进宫给她,没想到今日便拿到了。
宁初小心翼翼地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她又随意倒了一杯茶水,含着一口茶水,闭着眼将解药塞进嘴中,然后迅速咽下去。
很好,不苦。
又小巧又无苦味,是宁初对这颗解药最满意的一点。
用过解药,宁初这才打开了那个被她的手汗浸得微湿的纸团,其上赫然写着12个字:中秋家宴,舞女刺客,以身救龙。
她一边将纸条用烛火烧尽,一边暗暗思索着。
看来文王是准备开始加重自己在顾奕心里的分量了。
顾奕虽喜享乐、不思朝政,但却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从他身边那些陪他长大的太监们现在发达的模样就可见一斑。
若是自己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下刺杀,就算他不会立刻爱上自己,也绝不会亏待她。
但谁也不能肯定那场刺杀会不会真的不小心要了自己的这条小命,这可真是一场豪赌啊。
赢则一举升天,输则惨死剑下。
宁初无奈扶额轻笑,眼神却极其坚定。
她便赌上这一回。
…………
中秋之礼共有三大部分,其一拜月,其二皇亲贵胄、文武大臣齐聚的中秋大宴,其三方是皇帝同嫔妃皇子共度的中秋家宴。
礼部负责的主要是前两部分。中秋将至,礼部众人为了不让中秋礼制出差错,可都是忙昏了头。
刚忙完回府的司离看着窗外暗淡的弦月,思绪万千,心中满是淡淡的苦涩。
“六妹妹,阿初……”
五年了,他依旧忘不掉那日的漫天白绸,时常夜半惊醒,只觉得浑身透骨惊寒。
那日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终是变成了现在这般了无生气的淡漠模样。他始终记着宁初留给他的遗书中的期许,从长安回到京城后便投身官场。
如今的司离竟已是礼部尚书。不少人见他年轻有为想招他为婿,都被他一一拒绝。
多年下来司离始终独身一人,没有通房侍婢,不去秦楼楚馆。人人皆道他洁身自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景和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至。
顾奕换上月白色的正朝服,带绿松石朝珠,于月亮初升之时,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亲往月坛祭月。
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后,祭月终于在顾奕的不耐烦下结束了。
夜幕降临,皓月升空,华灯初上。皇亲贵胄以及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都相继进宫赴宴,中秋大宴也即将开始。
司离这一整日都在目注心凝地盯着仪程,在宴上又被不少人敬了酒。一日的疲碌劳神在酒气的熏染下愈发严重,让他实在有些头晕脑胀。
司离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宴席,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月华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
夜中带着些微凉意的清风拂过司离的面庞,渐渐吹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酒气,让他清醒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司离竟来到了宫中的玉灵湖畔。在夏朝,中秋节这日有着在湖畔放河灯来祈福的习俗。
后宫的嫔妃宫女每逢中秋便会在这玉灵湖上放河灯,为自己或家人祈福。
回过神来的司离顿知自己出现在这不太合适,心中暗骂自己太过松懈,随即便想转身离开。
但他却在余光扫过湖岸时,陡然顿住了脚步。
一绝色女子身穿着月白色褙子和碧色长裙裙,细腰曼妙系着湖蓝半月水波丝绦,正半蹲在湖畔放河灯。她的身侧还跟着两个丫鬟,叫人一看便知是宫中嫔妃。
琉璃灯盏蕴着光色,映照在女子娇妍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美好动人。
司离看着这副与记忆中那个人八分相似的眉眼,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不禁脑中一白,怔愣在了原地。
“六…六妹妹?”
五章了啊啊啊,终于能把司离拉出来溜溜了
第24章 中秋刺客
或许是心知自己晚上即将要面对刺客的缘故, 宁初在中秋的这一整日都感觉格外浮躁不安,很难静下心来。
午后,兰意似是看出自家主子心绪不宁, 便低声提议道:“小主, 宫中有中秋晚间在玉灵湖放河灯的习俗。这种河灯要自己做才能灵验, 小主何不做个河灯放松一下。”
“宫里居然还有这种习俗,那就做一个莲花河灯吧。”宁初仅仅只思考了一秒,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与其让自己一直胡思乱想,倒不如先找点其他事情消遣消遣。
宁初让兰情去寻了制作河灯的料子, 待一切准备周全后, 便在兰意的指导下开始上手动作。
这莲花河灯看着结构好像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有些复杂。
宁初的手并不算巧, 甚至可以说有些笨。她做了数次, 才堪堪做出一只勉强能见人的有些歪斜的莲花河灯。
做完后, 天色也不早了。宁初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兰意、兰情二人去了玉灵湖。
来玉灵湖畔放河灯的宫女嫔妃并不少, 宁初便刻意避开了人流,寻了一处人烟较少的树下。
她让兰情用火折子将河灯的蜡烛点亮,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河灯, 微微蹲下亲手将灯放在了湖面上。
皎皎月光照射在幽暗的湖面上,星星点点的莲花河灯随波逐流, 分外梦幻。宁初本不相信所谓的河灯祈福之说,在此刻却也忍不住闭目祈愿起来。
宁初在这个朝代已经呆了快五年了, 现代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都有些微模糊,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她一直都期望着,能早日完成任务, 回到现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永远隐藏自己的本性, 留在这吃人的封建王朝。
宁初望着自己亲手做的河灯越漂越远, 渐渐混在其他人的河灯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准备回到长乐宫迎接即将来临的中秋家宴。
然而就在宁初抬头回身之际,她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宁初不禁心中一跳,那…那是司离!
他身着一袭官服,正有些愣愣地看向她所在的地方。
比起五年前那个进京赶考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的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他的五官清晰而立体,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而幽静。
而在宁初看到他的下一秒,司离就收敛了眼中不断翻涌的浓烈情感。
而宁初也只是惊讶了一刹那,转眼间她的神色就已经恢复如初。
她有想过自己这次重生也许会再遇到司离,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也从未想过要与他相认。
宁初自是知道她现在的容貌和宁六小姐有多相像,但愈是如此她愈要冷静应对。
于是,她只是微微敛眸,藏起诸多情绪。
寓意团圆的中秋明月高挂夜空,却照不亮树荫遮挡之下的那一片小小的阴影。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间乍起的寒风,宁初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兰意见状,连忙将一直备着的兔毛斗篷给宁初披上。
“夜里寒气重,主子还是要多仔细着身子,莫要受凉了。”兰意一贯是细心的,见宁初出门放河灯时穿得单薄,便带上了件斗篷。
“六妹妹你一定要仔细着身子,切不可又像往年一样贪玩着凉……”
类似的话宁初曾经已经听司离叮嘱过无数次了,如今从兰意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有些恍惚。
宁初摇了摇头,努力将自己从这样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兰意你果然最是细心周到的。河灯既已放完,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回宫吧,中秋家宴快开始了。”
她朝兰意夸赞般笑笑,勉强拢了拢身上御寒的斗篷,随后便携兰情兰意二人装若无事般,匆忙离开了玉灵湖。
司离也几乎是同时转身,两人都好像毫无留恋地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去,渐行渐远。仿佛二人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未来绝不会再有任何交点一般。
宁初心里绝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平静,但她却不愿去多想。回到长乐宫后,她便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接下来的中秋家宴上。
每年的中秋家宴,无论品级高低,只要是皇帝后宫中人,皆可出席。
这一日是低阶嫔妃们为数不多可以得见夏景帝顾奕的日子,故各宫众人都会精心打扮,盼望着能一举入了皇帝的眼,飞上枝头变凤凰。
宁初却是知道这场宫宴会发生些什么,自是不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更何况这样也不符合他在顾奕那立的人设。
“头饰尽量轻简,妆也不要过浓,不必太打眼。今日便穿这套绣着兰花的襦裙吧,素雅。”
宁初回宫后,便被兰情兰意侍候着沐浴净身。不过半个时辰,宁初就已经坐到了铜镜前,同为她梳妆打扮的兰情吩咐着。
“主子,怎生不打扮得仔细些?今日宫中众人怕是都卯足了劲,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呢。”兰情一边为宁初打理头发,一边有些疑惑地问道。
宁初在心中苦笑,自己正是要在顾奕面前展示自己的“深情”,才选择穿得如此轻便啊。
当然,这话可不能和兰情说,宁初瞥了她一眼,轻笑道:“在一群富贵花里,素雅的兰花怕是更显眼。”
“是奴婢短视了,主子果然最是聪颖。”兰情恍然大悟,在心中估摸着宫宴开始的时间,加快了为宁初梳妆的速度。
一切准备妥当后,时间也还早。不过宫中各种大大小小的晚宴, 越是地位高的人,来得自然是越晚的。
宁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她自知身份不够,便准备尽早出发。
兰情兰意二人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出差错,这才扶着宁初出了宫门。
很快,宁初便到了举办中秋家宴的宫殿。
宫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见近来颇为得宠的乐贵人来了,连忙笑着上前见礼,将宁初迎了进去。
殿前最上方的那一桌不用说肯定是属于顾奕的, 左右各两排的长席才是嫔妃们坐的地方。座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位分越高,坐得离皇帝越近。
宁初跟着小太监的指引,面上平和地坐在了殿角,内心却有些焦虑。
自己还是疏忽了,遗漏了座位这个问题。
如今她与顾奕距离这么远,真的能及时跑过去为他挡住刺杀吗?
但是,以她的身份自是不可能随便改变坐序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就是不能及时挡刀,至少…至少要在顾奕面前表现出,自己想舍身救他的那份心意。
等嫔妃们都陆陆续续到了殿中,才听到太监响亮的传报声:“皇上驾到!”
“妾身向皇上请安!”众人皆起身以跪礼迎驾。
“免礼,都平身吧。”俊逸的青年帝王朝一众嫔妃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他一进殿,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顾奕却并没有立刻坐到正中间的位置,而是环顾一周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宁初的席位前。
“楚楚,随朕来吧。”顾奕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笑着将手递到了一身素雅的宁初面前。
“皇…皇上?”宁初显然也极为惊讶,瞪大了双眼看着顾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顾奕又温和地朝着宁初点了点头以示肯定,眼含鼓励地看着她。宁初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他宽厚的手掌上,同他一同来到了殿前。
最终,宁初坐在了顾奕左下角的座位上。
顾奕本是想着,宁初身为孤儿没有家人,在中秋这个团圆夜独自一人坐在殿角定会心伤,未免也太过凄苦。他心中怜惜,这才特意让她坐到了自己身侧。
现在看着宁初满眼欢喜的模样,顾奕心下也是极为满意的,忙碌了一日的疲惫仿佛在此刻一扫而空。他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手脚都给我麻利些,要是惹了哪位贵人,特别是皇上,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负责膳食的太监在殿外呼喝着指挥宫女。
珍馐佳肴被宫女们迈着小碎步,一道一道地摆上来,道道菜肴的用料、味道、品相都是极好的。殿中还有闻名京城的乐班子在纵情奏乐,乐声悠扬,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心神。
宁初却无心品味欣赏这宴席上的一切,面对桌上精致的膳食,一向好吃的她此时半些胃口都没有。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却始终紧绷着心神,一直警惕着随时会出现的舞女刺客。
很快菜便上齐了,丝竹管弦声起,一众身段婀娜多姿的舞女迈着曼妙的脚步走进了大殿,衣袂飘飘,随乐起舞。
与此同时,宁初却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貌美的舞女们在殿中翩然起舞,身姿摇曳,长袖飘逸,惊鸿动人。空灵飘渺的乐声响彻宫殿,顾奕坐在主位上,专注地观赏着这场中秋盛宴。
一位身姿格外高挑的舞女飘飘若仙,却在最接近殿前的时候,莲足轻点,突然手持匕首向顾奕冲了过去。
银光闪过,顾奕甚至都没来得及任何做出反应,匕首的尖刺就仿佛已经逼至眼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死死盯着每个舞女动向的宁初,毫不犹豫地侧身扑了上去。
她纵身挡在了顾奕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客突然的袭击。
“撕拉!”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让顾奕心头一震,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血液温热粘稠,鲜红刺目。
早已打开了痛觉屏蔽的宁初状若痛苦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她面色惨白如雪,却还是艰难地扯动嘴角,朝着顾奕安抚似的笑了笑。
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她的胸口流出,渐渐染红了衣衫和地面。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刺客!”
“救命啊啊啊啊啊!别过来!”
“有刺客!快来人啊,护驾!!”
“……”
宫殿里此时早已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两侧的嫔妃们都被吓得惊叫着四处逃散。
侍卫们此刻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很快便将那个胆大包天的舞女刺客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