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两个看上去很是伶俐的侍女进来,站在了床前。
宁初当然不会拒绝洗漱,她尝试着下床,这才发现那条铁链其实很长。长得足以让她从床边走到门前,但再多走一步都不行。
宁初轻叹一声,便任由方才在一旁看着她试探铁链长度的侍女帮她洗漱梳妆。
期间,宁初曾多次试探性地同二人问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但她们始终不发一言,应当是早就被司离吩咐过不要多话。
直到洗漱梳妆并用过早膳后,宁初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侍女都退下后,司离才回来,看样子也是去休整了一番。
“你都不用去上职吗?”宁初看到他进来又蹙了蹙眉,诧异道。
司离则面不改色,语声低沉而温柔:“我拖病告假了几日,可以一直陪着你。”
“谁要你陪……”宁初瞪了司离,而后才正色道,“既然你有空,那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吧。”
感觉到司离的情绪比昨晚稳定些,宁初准备同他好好谈判一番,正好昨晚她入睡前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好。”司离迟疑半响,敛了神色颔首道。
宁初听到他的答复后,便拖着铁链走到了案桌前坐下,还招手示意司离坐在她的面前。司离自是顺从地走过去,并端坐在檀木椅上。
忽略宁初脚边的铁链和被封死的窗户,两人对坐的这一场景仿佛同多年前那样。
上次他们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司离已经想不起来了。
司离知道二人接下来的谈话不可能如年少时那般和谐,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当下这一瞬间的美好。
“司离,你准备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吗?”宁初指了指自己脚踝上拴着的铁链,语气轻缓,却一瞬间打破静谧。
司离扭头不语,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
见状,宁初垂眸叹了口气,而后努力云淡风轻地开口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死而复生,又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呢?”
司离这才将目光转回宁初身上,哑着声音怔然道:“阿初,你…你愿意说了吗?”
“嗯。”
宁初深吸一口气,解脱似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半句欺瞒都没有。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任务除了司离愿意乖乖配合或者杀死司离这两个方法,已经是无解了。
所以,也没必要再有任何欺瞒了。
“……总之就是这样,虽然可能在你听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实话。”
“照你的意思,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是这样吗?”司离死死盯着宁初的眼睛,像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宁初摇了摇头,有些局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你保证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或是被迫干扰顾苍逢的统治,这样我们两个都能活下来。”
“那你会留下来吗?”
“不会。”
闻言,司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第一次对宁初冷笑出声:“呵,阿初,你觉得我真的会相信你说的这些混话吗?”
宁初用手拖住自己的下巴,满心无奈地望着他:“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一年之期一旦到来,要么一起活,要么我们之间死一个。”
今天两更,明天大结局(点头)
第52章 大结局
司离没再回话, 一挥袖转身就走。
“不是,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宁初追着司离跑到门口,却因为脚腕被铁链锁着, 无法再前进一步。
“司离, 你个混蛋!”宁初恨恨地喊着, 却不见司离回头,只能又咬牙切齿地走了回去。
一言不合就走!司离,真是惯得你!
可是宁初没想到,不过一刻钟时间, 司离就带着一个白须老人折返回来。
“老先生, 劳烦您为内子把脉了。”司离分外有礼地将人请进了内间。
那位白须老人点了点头,装作没看见屋内种种布置的异样, 径直走向了案桌。
原来他是去请人给自己把脉……
宁初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也不在这种时候同司离闹别扭。她乖巧地挪步过去, 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放在案桌上。
白须老人的手指随之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屏气凝神,半晌后才撤了手。
他张了张嘴, 像是在斟酌着言语,最后无奈地朝司离摇了摇头:“这玲珑之毒若是在中毒的三年内找老夫, 老夫或许还有一定的把握解毒。但…这位姑娘体内的玲珑之毒已经与那解药之毒完全融合在一起,老夫也无能为力, 恐怕……”
“长则一年,短则半年,这混合的毒素就会彻底爆发。司大人, 准备后事吧……”言罢, 他拍了拍司离的肩后独自离去了。
这白须老人是有名的神医, 曾受过司离的恩惠。当时司离担心新帝不愿意给自己永久的解药,便找上了他以防万一。
司离用那一份恩惠换来这一次问诊,只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司离愣愣地站在原地,微敛眼眸,许久没有出声。
“怎么,傻了?我都说我没有骗你吧……”宁初站起身来,朝司离走去,见他没反应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司离沉默了很久,久到宁初都快以为他要变成一个雕像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言语间满是艰涩。
“阿初,我辞官带你回长安咸阳县,如何?”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宁初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她很久都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少年气。
“啊!?”
司离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上了奏折,请辞回乡。新帝顾苍逢本就对司离心有猜忌,见他主动请辞自然不会不同意,假意推脱一二就很快应了下来。
一切交接结束后,司离身着一袭青色锦袍缓步走到了宁初的身侧。
他屈膝跪在地上,拿出钥匙将铁锁打开。虽然脚腕处用了很柔软的布料,但几日下来还是不免让宁初的脚腕处被磨红。
司离小心轻柔地摸了摸,眼中满是歉意和心疼:“对不起,阿初。”
“哦。”面对这个问题,宁初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
司离替宁初仔细穿上鞋袜后才站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宁初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便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任由他去了。
毕竟即使她面上有多冷淡也骗不了自己,她心里是有他的。
司离拥抱的力度大得像是要让宁初融入他的身体里一般,两具温热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是一副完全占有的姿态。
宁初的侧脸贴在司离温暖的胸膛,耳边都是从他胸腔中发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弦在这一瞬间被搅乱了。
“阿初,我们今日就动身回去吧。”
“好。”
司离一直避开某个问题不谈,宁初知晓他辞官后便也不再步步紧逼,至少她也是期待着和他故地重游的。
期待着和他如同以往一般相处的。
两人并没有快马加鞭地赶回咸阳县,而是边赶路边玩闹。
路途中风景各异,或是正在耕犁的乡野田地,或是花开漫地的自在旷野,或是温暖可亲的乡间烟火,或是繁华如梦的长巷灯火……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度过的前半段时光在小小的宁府里打转,而后半段时光则被困在吃人的深宫中。
司离带着她领略的,是她没看过的、更多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独特的人文与风景。
她没再对他冷言冷语,他也不复她曾见过的癫狂,他们像多年前一样相处。
就仿佛这中间的那么多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宁家六小姐并没有病死,而是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司离这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并没有一夜之间痛失所爱,也没有参与谋反,而是顺顺利利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长安咸阳县。
那一日刚好是除夕夜。
司离宁初二人站在高处,远远望着宁府。只见门房在门口扫雪,儿子在他的膝边玩闹,宁府里面则灯火通明。
司离当上礼部尚书后,没有特意打压宁府,也没有提携宁府,只是任由宁府自生自灭。
司离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将其向宁初的方向倾斜。他微弯着腰,身姿板正,低头看着宁初。一袭白衣的公子,在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谦和温润。
“阿初,要去宁府看看吗?”司离的眸中好似有着澹澹的水色,唇边笑意融融。
宁初摇了摇头,主动牵住了司离的衣角,缓缓开口道:“不了,宁六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又何必在除夕这样的团圆夜去打扰他们呢?”
“长离,如今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同我有联系的人。”
宁初抬眼对上司离清润的眸子,微微踮起脚尖,将从袖中掏出的一条发带亲手系在了他的头上。
这条发带是赶路这段时间宁初偷偷绣的。
“长离,生辰安康。”
身后长街的烟火恰好在这一刻被点燃,冲上了天空,在夜空中留下了最美最绚烂的瞬间。焰火的色彩彼此交织着,旋转着,化作火树银花,短暂盛放后慢慢消散。
火光映在宁初如涧间泉般澄净的明眸中,她眼尾微微上扬,宛如春水初融,让人不觉沉沦其中。她唇角的盈盈笑意在司离看来,比满天烟花还要璀璨耀眼。
“阿初,谢谢你。”司离抬手将宁初耳边的碎发撩至脑后。
“嗯。”
“阿初,除夕快乐。”司离又靠近了宁初几分,声音如雨雾一般温柔。
“嗯。”
“阿初,我心悦你。”
“嗯。”
“阿初,我可以吻你吗?”
司离低头近乎虔诚地吻住宁初,将她的答复吞入腹中。手中的伞已经被司离扔在了地上,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二人的乌发上。
他又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无比温柔的吻,让她渐渐染上独属于他的气息。轻吻逐渐转为唇齿间的纠缠,闭着眼的宁初羽睫微微颤动着,似有若无地迎合着这个长长的吻,鼻尖萦绕着清冷的竹木香气。
时隔多年,那句未来得及说出的心悦,终于在这一刻诉诸于口。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般也算…共白头了吧。
…………
宁初和司离在咸阳县买了一处院子住下,二人都默契十足地闭口不谈某件事,像是一对最普通的小情侣一般生活着。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屏蔽了系统音的宁初虚弱地躺在床上,笑着宽慰司离:“别哭,长离,我有痛觉屏蔽,不会痛的。”
司离眸中含泪,望向宁初的眼神支离破碎。他闭了闭眼,将宁初拥入怀中,不发一言。
“长离,能答应我不去影响顾苍逢吗?”
“好。”
“长离,谢谢你……”我相信你。
宁初含笑闭上了眼,想要触碰司离脸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滴,系统检测到寄体已彻底死亡,宿主将暂时被传送回现代世界。宿主任务现已再次进入结算观察阶段,任务奖励“复活及实现一个愿望”将在结算完成后发放。】
【滴滴滴,传送正在进行中——】
宁初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被传送回现代的同时,司离从腰间取下一个瓷瓶,然后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瓷瓶里面装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毒素迅速在司离的体内蔓延游走,刺骨的冰冷卷袭了他的身体,喉头翻涌出腥红的血。
他忍着剧痛从匣子里取出了自己当年赠给宁初的桃木簪子,笨拙地为她插在发髻上。
他早已不想判断宁初话语的真假,早在他辞官的那一天,他就没有想过要继续活下来。
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隐患。
他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无意识地干扰到顾苍逢,进而使她任务失败。既然这个世界能影响到顾苍逢气运的只有他,那只有他死对她来说才是最保险的。
若她说的是假的,那他这般作为也应是她所希望的吧。他承诺过的,她想做的事,他必会如她所愿。
更何况,这个没有她的世界,对他来说本就没有意义。
刺痛从司离的心脏极速蔓延到四肢,他的意识也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用尽全力抬起自己的右手,然后搭在了宁初的手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宁初送他的那条发带。
在咸阳县的这个小院子里,宁初和司离都睡得很熟,谁都叫不醒。
………
当宁初再次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现实里的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时间短到都没有人发现这具身体曾毫无心跳与呼吸。
【滴,系统结算结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现为宿主发放任务奖励。】
“等等,系统,这次任务结算怎么这么快?”宁初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系统。
【反派司离已自杀,任务自动结算成功,无需后续观测。】
“什么!?”宁初猛得坐起来,大喊出声,却不小心从病床上跌落在地,身上的伤口都被撕裂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眼前不断有水气氤氲上来。
“你说什么,长离他怎么会……”宁初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呢喃间早已泪流满面,其实不用系统回答,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司离自裁的原因。
“他怎么那么傻……”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悲伤缠绕在宁初的心头,胸口闷得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她蜷缩在地上,发出无助的呜咽声。
护士终于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将宁初扶回病床上,问她怎么了。宁初神情恍惚,只道没事。护士又问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答复,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系统却并不理睬宁初的情绪,自顾自地发放任务奖励。
【复活奖励已发放完成,接下来发放心愿奖励。请问,宿主有什么愿望想要达成吗?】
任务奖励…愿望…对,她还有个任务奖励!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宁初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连声问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我可以许愿让司离复活来现代吗?”
系统音过了许久才再次响起,像是在计算实现这个愿望可行性。
【滴,系统收到宿主申请。奖励已下发,已将反派司离的灵魂传送至十年前。据系统预计,宿主将会在开学当日与其相遇。】
【滴,系统解绑中——】
“什么!系统你说清楚点,别急着解绑!”宁初闻言大喜,刚被泪洗过的瞳孔此时无比清澈明亮。
【滴,解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