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身子坐直,紧紧盯住屏幕上的地图。
平长县地下竟然有铁矿,面积不小的铁矿!
真是意外之喜,想什么来什么,这可是男女主才有的待遇。
谢亦云忍不住想,莫非是她帮了男女主的爹,所以沾了一点他们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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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谢亦云兴奋至极,毫无睡意,直到天色将明,才强迫自己关了系统,上床睡觉。本以为难以入眠,谁知很快就进入梦乡。
她在旷野上飘荡,忽然看见远处一座城池,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她不由自主地飘过去,飘上城墙。
那上面无数人在激烈搏杀,喊声震天,鲜血遍地,随处可见断肢残臂。
厮杀的一方是吴朝官兵,另一方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
异族人远远多于吴朝官兵,城墙上的战斗,是他们对官兵的一场单方面屠杀。
城墙的那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让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地飘过去。
一个异族人手中的剑刺入一个官兵胸口,再抽出来,鲜血飞溅,染红城墙。
官兵随之倒下,正向着她,穿过她的身体。
那官兵的一双眼睁着,凝固着深深恐惧,撞入她的眼帘。
官兵胸口的血滚烫,灼痛了她的心。
她飘过半个战场,耳中充斥呐喊和惨叫,一个个官兵向她倒过来,穿过她的身体,倒在地上。
突然,她看到了齐大夫。
齐大夫仰面向上倒在地上,喉咙口插着一支箭。
她飘到近旁,蹲下去察看。
陡然一个人跌撞过来,脸正正对着她,是一张她这些时日天天在铜镜里看到的脸。
是原身,那位真正的女知县。
一个人影逼过来,她抬头,见到一个异族人手持长刀,劈砍下来。
刀锋划过她眼前,掠过女知县的脖子。
她蹲在一旁,森森寒气渗透她的魂体,冻得她僵硬不能动弹,脖子上好像有撕裂的疼痛传来。
这一刻,她仿佛和那女知县合为一体,被杀的是女知县,也是她。
天旋地转,神魂欲裂。
眼前景物变幻,意识再聚拢时,她又飘荡在旷野。
城墙没了,异族人和官兵都没了,周围空荡荡,只余她一人。
耳中捕捉到极细微的声音,她凝神看去,极远处一团小小的光影,向前飘一点,又向后退一点,徘徊着,好似极不情愿地、缓慢地向前。
她心念一动,直觉那是女知县的魂魄,身形一动,快速靠近那光影,听到光影里传出低低的“呜呜”哭泣声。
哭声无限悲切、不甘。
光影像在和什么对抗,却抵抗不过,被拖着向前,哭声愈发急切,显出几分凄厉。
谢亦云心中默念:别哭,别哭,城,我给你守住。
念了几遍,光影似乎听到了,停了哭声,速度加快,轻盈地往前飘去。
谢亦云跟在她的后面。
她们飘过山,飘过水,一座夜灯闪烁,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出现在眼前。
光影轻快地飘入其中,后面的谢亦云却被无形的障碍阻住,不得进入。
谢亦云左右冲撞进不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窗外天已大亮。
她知道,原身的残念彻底离开了这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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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此时坐了三个人,都在等着谢亦云醒来。
容知县和司空烈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大早就过来,看谢亦云还没起来,也不敢打扰,就在堂屋里坐着等。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俞县丞也来了。
俞县丞是昨晚到的桃花村,因为时间已晚,就没有来见谢亦云,今天早晨估摸着她应该起了,这才过来,却不想先见着了平长县的知县和县尉。
三人互相见过,俞县丞问明两人的来意,听说谢亦云答应尽力想办法寻找水源,今天早晨给答复,心中的疑惑愈加深重。
如今许多人都说谢知县有一双神眼,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地下情景,可他一直觉得说不通。
要真是如此,在谢知县刚来的一个月,为什么面对干旱一筹莫展呢?
但谢知县又确实颇为神异,没到过的地方,都能知道地下是否有水。
俞县丞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这位谢知县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去想这些。
只要能解决平阳县的干旱问题,不管谢知县是神是鬼还是妖,他都能接受。
看平长县两人面色担忧,他安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谢大人既然留下你们,肯定是心里有八九分把握。”
容知县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可他心中实在没底。
谢知县起先拒绝了他们,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好像是在问了两句他儿子的情况之后?
难道谢知县是看在他儿子的面子上,才决定再想想办法?
怎么可能?容知县马上把这冒出的一丝念头抛开。
司空烈坐立不安,频频朝谢亦云所在房间那头张望,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俞县丞,你知道谢大人用神力找水后,要多久才能恢复吗?”
俞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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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刻钟,房间里传来响动,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平长县两人更是神色紧张。
他们看见谢知县身边的大丫鬟白姑娘端着水盆进去,一会儿之后,谢知县终于出来了。
“谢大人。”平长县两人抢先迎上前去,俞县丞跟在后面。
谢亦云一走出门口就对上两双殷切的眼,知道他们急于知道结果,连忙道:“两位莫急,我把事务略微安排一下,这就随你们去平长县。”
两人大喜道谢,容知县忐忑着问:“谢大人可知,平长县地下有没有足够浇灌庄稼的水?”
谢亦云:“……”
这话问的,真把我当神仙了,去都没去,看也没看,就问我有没有水。
虽然我确实知道答案,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否则不是坐实了神仙的传言?
她真没想担这个神仙的名头。
“这要看过了才知道。”谢亦云回道。
看着两人忧心的脸,明显失眠青黑的眼,终究不忍心,含糊道,“不过我想,平阳县和平长县地理条件差不多,平阳县有水,平长县也应该是有水的。”
两人如闻天籁,脸上现出喜悦。
“俞县丞,你回来得正好。”
谢亦云吩咐,“平长县没挖过坎儿井,你在我们县里选一些人跟着我去平长县,让他们告诉平长县的人挖井。”
想了想,觉得时间太紧,俞县丞再能干也来不及安排,于是道,“桃花村的井马上就挖好了,在他们村子里选一些人先跟我走,过后你再从别处多选一些人到平长县去。”
俞县丞应下。
容知县和司空烈都十分感激,谢知县真是个热心人,不但给他们找水,还想得这么周到,带着人去教他们挖井。
两人连连作揖感谢。
谢亦云大气地摆手:“不用谢不用谢,谁叫我们两个县挨着呢,那就是亲如兄弟是一家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出铁矿的事,和谁说,如何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但不管怎样,铁矿在平长县,先和容知县打好关系肯定没错。
容知县不知道她心中的盘算,越发觉得她是个难得的真诚人。
再次感谢一番后,他主动提出:“去平长县教我们挖井的人,我给他们每人每天100文,聊表心意。”却没提给谢亦云的报酬。
大恩不言谢,谢知县给他们的帮助,不是一点点银钱能抵消的。
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谢知县以后有什么事用到他们,一定尽心尽力。
谢亦云欣然笑纳:“那行,我就不客气了。”
只算工钱,一天一百文太多,但这里面还包含师傅钱,一百文也不算离谱,没必要推拒。
司空烈赞赏道:“谢大人是个豪爽人。”
他最看不惯有些文人表面上视钱财为阿堵物,看一眼都仿佛污了他们的品行,私底下还不是俗人一个,甚至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的都大有人在,偏在人前要惺惺作态。
谢知县这样态度坦然、干脆爽快地收下该得的钱财,反倒让他高看一眼。
说定半个时辰后启程,平长县两人唯恐耽误谢亦云安排事务,赶紧告辞。
俞县丞留下来,谢亦云给他交代一些事,最后叮嘱他:“我前几天叫村子里的陈木匠做了一架犁,今天下午可以做好。”
“你下午让人试一下做好的犁,哪里有问题再改改。”
“要是没问题你就召集木匠,尽量多做些,我从平长县回来就要用。”
她让陈木匠做的是曲辕犁。
在她上辈子,人们经过数百年的摸索,把直辕犁改成曲辕犁,这是农具上一项伟大的变革,从此翻地耕种的效率成倍数提高。
谢亦云长大的孤儿院在一个小县城的郊外,边上有田地,县城不是很发达,很多农民种田还用着老式农具,曲辕犁就是其中的一种。
她也用这种犁翻过地,对这种犁很熟悉。
在她发现这个时代还是在用直辕犁时,马上想到了要把曲辕犁做出来。
到桃花村的第二天,她找到陈木匠,通过解释、比划、画图等多种方法和他进行沟通,好不容易让陈木匠领会到她的意思,开始动工做犁。
她昨天去看的时候,曲辕犁已经基本完工,和她记忆里的模样一样。今天再做最后的修缮调整,就可以下地了。
现在她要离开,只能把试验曲辕犁的任务交给俞县丞。
平阳县人口不多,地却不少,可惜荒地居多,用现在的直辕犁,人们根本没办法把这些荒地开垦出来,只能让它们荒着。
可是有曲辕犁后就不同了。
一个农夫用直辕犁耕地,借用畜力,累死累活一天也只能耕完两亩来地,可曲辕犁一天却可以耕十亩地,而且远比直辕犁省力。
使用曲辕犁,完全可以把平阳县的荒地都开垦出来。
从直辕犁到曲辕犁,大致的模样没变,只在几个关键处做了改变。
这点变动,人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摸索出来,而今谢亦云是把这个进程一下子就拉快了。
她计划这段时间多做一些曲辕犁,八月中旬开始在全县开荒,然后肥地,九月底种上冬小麦,明年五月就可以收获一大批粮食。
这样,她建立军队后的军粮就不用愁了。
想到这里,恐怕俞县丞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忽视了曲辕犁,又慎重道:“这件事你一定要亲自办,要办好。”
俞县丞挑起剑眉:“县太爷放心,某必不误事。”
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就真是白活五十年了。
谢亦云听出他话语中的傲气,哈哈笑道:“好,这事交给你了。”
第26章
出桃花村的道路口上, 停着五辆驴车。
这时代马是珍稀品,一般人家养不起,普通人远行大多以驴车代步。
徐州贫穷, 更加少见马车,平长县两人来时就是驾的一辆驴车,加上车夫和随从一共四个人, 这时依然原车回去。
谢亦云这边准备了四辆驴车, 她单独一辆, 由江护卫驾车。
其余护卫们一辆。
剩下的两辆给跟去平长县的桃花村人坐, 贺师傅也跟了来, 和他们坐在一起。
谢亦云接过和玉为她准备的包裹,右手撑住车子借力, 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 动作轻捷干脆。
司空烈在旁瞧见, 脱口赞了一声:“谢大人好身手。”
他印象里的读书人, 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上车都要人扶持, 可谢知县上车之利索, 即使放在武者之中, 也让人眼前一亮。
谢亦云听得夸赞, 回头笑道:“过奖。”
这一回头,就发现和玉跟在她的后头往车上爬, 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小姑娘莫不是想要跟着去吧?
蹲下身子,小心问道:“和玉, 你干嘛呢?我们要走了,你赶快回去呀。”
“少爷。”和玉手抓着车子使力, 抬起头,脸上都是坚决,“我要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