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县尉在厉国兵来袭的当日被厉国兵射伤,险些丢掉性命,幸好当时附近村子里有一个学堂的学生,是跟着燕神医学医的,给左县尉做了急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左县尉伤得颇重,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前几天才能下床,今天谢亦云离开平阳县,他撑着来送行。
左县尉道:“没事,我早就能下床了,是齐大夫让我躺着。县太爷这一去,或许以后都不再相见,我怎能不来相送?”
夏主簿闻言笑道:“怎么会?孟助理都说了,你度过这次死劫,今后官运亨通,见县太爷的时候多着。”
左县尉看一眼那边站在一块儿说话的孟助理和秦厂长,摸着头嘿嘿笑,“你也一样,孟助理不是也给你看过相?”
两人对着笑起来。
那边何大将军频频地朝裴言望。
裴言站在谢亦云身边,轮廓精致,一双碧绿的眼摄人心魄。
如今城内外都传说,裴言也是神仙下凡,特为护卫县太爷,因此周围的人见到那双绿眼,倒是没有害怕或厌恶之心,但也都不敢朝他多看。
只因他身份尊贵,又性情清冷,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亦云和俞县丞说完,又来和何大将军告别。
她此次去京城,带走一千亲卫,剩下的两千亲卫和几万边兵都交托给了何大将军,徐州的安危都由何大将军负责。
何大将军道:“县太爷放心,我一定守牢徐州。”
谢亦云点头,有老将军镇着,她不担心。
何大将军看一眼紧贴谢亦云站着的裴言,“县太爷,六王爷自幼不得父母喜爱,孤苦可怜,如今他一心都是县太爷,望县太爷多加照拂。”
照顾着照顾着,心自然就偏过来了。
谢亦云:“那当然,我可是把言弟当亲弟弟看的。”
何大将军:“……”
叙完话,谢亦云等人上马车,一行人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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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日,谢亦云到达京城,此时十万飞云军已经围城将近两个月。
次日上午,谢亦云到京城城下,她抬头仰望城墙,明显感觉比平阳县的城墙矮,但在这个时代,十米高的城墙已是难以逾越的障碍,把她的飞云军挡在城外。
忽然,城墙上人影晃动,有人喊话,说皇帝要和谢知县、六皇子对话。
谢亦云和裴言带着十来人催马上前,在弓弩射程之外站定。
她朝城墙上望去,黄盖伞之下有人影晃动,她如今目力很好,看得清楚,其中一个身穿黄袍之人,就是皇帝了。
皇帝说一句,有嗓音大的官兵喊一句。
“谢知县,你身为臣子,反叛作乱,围逼君主,是为大逆不道。朕念你有功于百姓,赦你之罪,封你为异姓王,世代永守徐州,还不谢恩退兵。”
谢亦云听得笑起来。
皇帝到了这个地步,还高高在上的一副嘴脸。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理解了,这是古代,尊卑分明,君权至上,皇帝自认血统高贵,即使被她的兵马围住,也看不上他们这些蝼蚁。
“元正帝,你杀害忠良,横征暴敛,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还有何脸面自称为君?我今日起兵,是为天下百姓,不破京城绝不罢兵。”
皇帝脸色铁青,忍下怒气,只得再次让步,最后许诺,愿与谢亦云平分天下,谢亦云还是不允。
皇帝转而把话头对准裴言。
“六皇子,朕既为你君,又为你父,你怎能助外人来逼迫父皇?父皇对你,仁至义尽,你生来妖孽,罪恶缠身,本该诛杀,是父皇饶你一命……”
裴言视线掠过城墙上身着黄袍的亲身父亲,眼中毫无波澜。
官兵还在一句句竭力喊着,声音飘到每个人的耳里。
谢亦云嘴角噙出冷笑,突然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向城墙,直直向着皇帝的面门飞去。
皇帝身边的侍卫大惊,好在他们早知飞云军弓箭射程极远,有防备,虽然谢亦云动作迅速出乎他们的意料,侍卫们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举着盾牌来挡。
同时有侍卫把皇帝往后拉,层层人墙挡住他。
“锵!”箭矢击在盾牌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拿盾牌的侍卫受力不住,连退三步才在身后之人的扶持之下站稳,低头看盾牌,箭矢深深扎入,只差一点就要透射而出。
侍卫们看见,都是大惊。
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他们的盾牌是特意加厚的,竟然差点被射穿。
这是何等的功力!
他们能被选到皇帝身边,都是武功顶尖之人,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人有把握做到如此。
谢知县不是个文人吗,竟有如此武功,让他们这些真正靠武艺吃饭的实在羞愧。
皇帝面上又惊又惧,再不敢在城墙上停留,赶紧带着侍卫走了。
谢亦云射出一箭,见没射中皇帝,也没怎么失望。
她这一箭本也没指望射中,只是表明态度,震慑皇帝一方的人。
淡淡瞥一眼城墙上慌乱的人群,谢亦云收起弓箭,勒马转向:“走!”十余骑随着她往己方阵营驰去。
这天下午,谢亦云带着人来到伏虎山。
山不高,但也比城墙高不少,谢亦云站在山顶上,拿着望远镜朝京城望,城里的建筑清晰显现在眼前。
她感受风力,是偏南风,不是正对着京城的方向,偏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的偏差,就会让热气球偏过京城。
不知上空的气流如何。
但他们不能上去查探,一旦热气球升空,就会引起京城的警觉,他们再要依靠热气球入京就难了。
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就要成功降落到京城。
风向变幻莫测,合适的风向可能就只有一会儿,他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抓住那一会儿的功夫。
“孟助理,最近几天风向可会有变化?可会正对着京城方向?”谢亦云问。
孟助理拧眉:“我再看看。”
他能预测风向,但一般只能判断一个大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可如今要精准到南偏东或偏西多少,就有点吃力了。
可这是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只要他能提前预测出准确的风向,帮助飞云军攻入京城,凭此功劳,以后祖孙三辈的富贵都不用愁了。
十七日到二十一日,孟助理一直待在山上,时而登到山顶,闭上双目,任风拂过面颊,时而夜观星空,一看就是大半夜。
谢亦云组织兵士砍除山上的杂草树木,清理出一大片地方,足可供上千人行动。
柯先生带着学生赶制热气球,那片空地上,放满了硬纸板、绸布、吊篮、精巧的火炉子等物,还有已经做好的热气球放在一边。
谢亦云调了一些手巧的兵士帮忙,他们不能承担主要工作,但一些杂事可以让他们做。
众人齐心协力,到二十一日,已经做好一千个热气球。
二十二日凌晨,孟助理顶着两只黑眼圈找到谢亦云,满是兴奋:“县太爷,风来了!今晚的风直吹向京城!”
谢亦云大喜,拍着他的肩:“好!我为你记一大功!”
孟助理心满意足地笑。
当天,一千飞云军上山,进行最后一次的培训,学习怎样控制热气球的升降,以及热气球前进的方向。
这几天,这样的培训进行过多次,但没进行过实践,能领悟多少就要看这些兵士的能力了。
晚上,兵士各就各位,只等风来,就要载着热气球升上天空。
谢亦云站在兵士们面前:“你们是飞云军的先锋,今天能否攻破京城,全看你们。等会风起,你们升空之后,控制热气球降落在城门之内,为在外的同伴打开城门。今夜若是能打开城门,在这里的全部功加一等。”
兵士们都是斗志昂扬。
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风果然转向了,直直朝着京城方向。
兵士们携着武器,随着热气球升上天空。
夜空里,点点星火,密密麻麻,飘飘荡荡地移向京城。
第114章
一千飞云军随着热气球升上夜空, 他们是从十万飞云军中选出的佼佼者,比一般兵士更为灵敏,起初有些忙乱, 但很快就掌握了控制热气球的诀窍,向京城城门方向飞去。
天上突然出现许多光团向京城而来,夜晚值守的官兵很快就发现了, 他们不知这是何物, 仰着脖子张望。
“这是啥?谢贼在使什么诡计?”
“火计?想烧京城?”
“不可能, 那东西飘得不是很快, 等它们下来, 早就被我们浇灭了。”
“那火也不大,烧不起来。”
“谢贼诡计多端, 会不会用助燃的东西, 落地火就大起来了?”
“哎?有可能。”
“……”
正讨论时, 守城的将军传下命令, 让官兵们多备水,要是那飘着的物什下来, 就用水浇灭。官兵们听令行事, 赶紧找桶子去提水。
光团飘飘荡荡过来, 到城门的上方不再前进, 开始下降,官兵们提着水桶严阵以待。不过他们都不是很紧张, 仅仅一些光团,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他们仰头盯着空中的光团,忽然有官兵惊叫起来:“那东西下面有人!”
光团继续下降, 官兵们都看清楚了,那些物什下都吊着一个篮子, 里面有隐隐绰绰的人影。
“射箭!”官兵头目急呼。
来不及了,上空扔下无数的炸弹,在官兵们中间炸开,炸死炸伤一大片,还活着的都魂飞魄散,四散逃走。
火力集中在城门口,一通轰炸后,门口横七竖八的都是死尸,不剩几个活人。
第一批飞云军降落,先前躲开的官兵跑来围攻他们,这时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还在上面的飞云军再不敢扔炸弹,怕误伤自己人。
官兵头目厉声喊:“把他们都杀掉!”
不能让这些人打开城门,一旦飞云军进城,京城的军队根本抵挡不住,那就全完了。
官兵们都明白眼前形势,因此拼命地厮杀,他们人多,飞云军还有很多没有降落,地面上暂时只有一两百人,抵挡得很是艰难。
宋长河身前背后两把剑袭来,他侧跨一步,避开要害,手中刀劈向前方的人。
前面的官兵被砍倒,身后却没有疼痛传来,他心头微诧,转身看去,却是王大虎挡住了那把刺向他肩头的剑。
“兄弟,多谢。”宋长河目光一扫,这一会儿功夫,飞云军已经全部落地,他们的压力稍稍减轻,于是对王大虎道,“这里我挡住,你带人去开门。”
这个开城门的功劳,他让给王大虎。
王大虎没有多想,招呼着人去了,余下的飞云军拦在城门前,不让官兵过去。
两方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一边要冲破阻拦去阻止开门,一边咬着牙不肯后退一步,一时杀声震天,战斗分外激烈。
宋长河先还在心里计时,很快他就什么都不能想了,官兵越来越多,他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更多的官兵赶过来加入战斗,让他应付得十分吃力。
好像过了很久,宋长河终于听到喊叫声。
“门开了!门开了!”
城门口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官兵还是飞云军,都在大叫:“门开了。”
京城城门开了,等在外面的飞云军蜂拥而入。
元正三十一年八月二十二日晚,京城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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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婉带兵闯入皇帝寝殿的时候,几个内侍正把皇帝围在中间,七手八脚地脱除他身上的长袍,看到云婉进来,吓得连连后退。
皇帝跟着后退,脸色青白。
云婉视线定定地落在皇帝的脸上,抬起长枪,对准皇帝,一步步上前。
她眼眶通红,牙齿紧紧咬着下颌。
今日,大仇终于能够得报。
皇帝退无可退,色厉内荏地喝道:“云婉,你敢弑君?”
“君?刻薄寡恩,残暴不仁,暗通敌国,还有脸面称君?”云婉扫一眼那几个内侍,“你身边之人可还把你当君主,他们可会拼死护你?”
那几个内侍被她一看,吓得直往后缩,根本没有要挡在皇帝面前的意思。其中一个内侍手一抖,托着的盘子掉在地上,一套不起眼的常服散落开来。
宋长河刀尖挑起地上的衣裳,再瞧一眼皇帝脱了一半胡乱披在身上的龙袍,笑道:“这是准备换衣跑路?”
云婉再不多说,径直朝皇帝走去。
“六皇子呢?”皇帝大叫,“让他来见我。”
宋长河:“你别指望六王爷了,他在城西,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县太爷特意交代,杀皇帝的时候要让六王爷避开,所以一进城,云将军就把六王爷派到距离皇宫最远的地方去了。
“你们不能杀我,我儿子和你们是一起的,你们不能……”
长枪.刺入胸口,皇帝的话嘎然而止。
云婉垂眼瞧着皇帝暴突的眼珠,缓缓吐一口气,后退一步,猛地抽出长枪,血溅在她的脚前,鲜红刺眼。
“走!我们去把京城清理干净。”
家仇已报,从此之后,她再不必困在仇恨里,天下还未平定,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