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里的两大炮仗似乎要掐起来，沙绫赶紧转移话题：“你的女朋友呢？为她滞留北奥一个多月，这就把人家抛在东京，自己回家了？”
一时连远离唠叨女人们的爸爸，都在角落抬起了头，想听听结弦的答复。
“说来话长……”结弦把自己写的信摊开来，“你们自己看吧。”
现在需要大家的记忆，结弦只能把整件事告知家人们。
“所以……你小时候那个幻想朋友，根本就一直没消散。”沙绫看完，得出了结论。
“那不是幻想朋友。”结弦争辩道，“她真实存在着，只是我不知道她是谁。”
“东西的话，你的那些八音盒啊、风铃啊，我的确不清楚是怎么来的。毛袜你后来都不让我买了。但我记得，你的确有段时间很不正常……买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由美妈妈吐槽道。
“被网纹瓜包围的夏天。”沙绫点头。
“超级爽的海鲜盛宴——”秀利爸爸都记忆犹新，“吃得我体检尿酸高。”
“家里还存着几箱茅台……”由美妈妈皱眉，“你说存着酒等以后升值。”
如果羽生结弦记得，那个夏天是他当时和许闻音拜访她父母，大肆采买物品的时候。
四个人话声渐歇，面面相觑。信上写的东西都真实存在，大家也有跨越长久时间的记忆。退一步说，持续这么久、这么深刻的幻想，不应该出现在结弦这位意志坚韧的三连冠身上吧？
……但如果是真的，那事情也太过玄幻了。
快言快语的沙绫先打破了沉默：“所以你可能的确有个‘妻子’，那你女朋友怎么办？”
“……啊。”结弦垂头丧气，“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在北奥前后失去了记忆，而且她一个业余选手，可能能跳四周……她真的很符合这个‘女单选手妻子’的描述。”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相信许闻音就是“妻子”，这样一切都完美解决。
但万一不是呢？
羽生结弦之前已经确定过，失去的记忆里很可能有恋人。但结婚什么的，对他而言肯定是很重要的承诺……这如果弄错，对他的“妻子”和许闻音是双重的伤害。他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是看到信时，身体里自然而然引发的刺痛感；一边又是对许闻音的眷恋……他们甚至昨天才真的在一起……
“按道理父母不应该插手你的婚恋，但这事太复杂了。”由美妈妈面露担忧，“媒体的跟踪太刁钻了，万一被爆出来……日后你和她分手，她会一辈子背负‘结弦前女友’的名声，多难找老公啊！我还是建议你先和她分开，等确定了‘妻子’是谁，再权衡好做打算。”
有关系统的梦境，扩大影响力的冰演能解锁记忆云云，没有必要让家人知道一起悬心，结弦没有说出来。
但冰演这才开始准备，至少要等到赛季开始才能搞定吧……他要离开许闻音这么久？
羽生结弦垂头思索半晌，一字一句地和家人们说清楚：“虽然我和女友是在北奥才开始正式交往，但我真的很爱她。努力说服她来霓虹，是抱着想结婚的打算……就算知道有‘妻子’这件事情，我对她的心意也没有改变。”
……哎，如果能确认“妻子”是不是她就好了。结弦烦躁地挠挠头发。是她，那自然皆大欢喜；不是她，他自信也能哄好她接受这事实——无非就是他离奇变为二婚男，日后可能会面对未知“前妻”找上门。
但真相扑朔迷离，他自己心里都又愧疚又迷惑，怎么和她相处？
烦躁中，他先和田中刑事打了个电话，又估摸着时间，给海盗留了言。许闻音那边……他万千愁思不知从何说起，在Line上打字：打算先在仙台休息一下，回东京的时间未定，照顾好自己。
line上，许闻音密密麻麻说明租房情况的绿框之后，终于出现了一句矜持的白框。
答非所问，用词简单。时间……未定？许闻音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用词上。
如果她不是那么了解结弦，她会相信这个“未定”可能也就一两天。但对于结弦而言……他是个极端的计划型人，对生活中的种种事情都提前规划安排。
他说时间未定，那是真的非常不想确定了。
“那……就租这家吧。”
酒店太贵，结弦又奇奇怪怪地。许闻音和中介看租房看得烦躁，干脆直接定下了一家。
回到高层酒店，落地窗外东京塔灯火璀璨。许闻音没有开灯，独自躺在大床上，任由幽静夜色流淌过自己的身体。床上还有他们今晨欢好的气味……
结弦再没说第二句话。这是怎么回事？
她第无数次拿起手机，点开line的对话框。她赌气没有回他一个字，但他没有电话，也没有给她发新的消息……
明明就在昨日，她line没及时回话，他就马不停蹄跑到公司楼下等她……
所以这是得手了，就扔到一边了？
手机一震，她忙拿起来看，却是提醒她即将入职的消息。
……合着他都打算抽身而去了，她还要给他的冰演打工。
许闻音吐出一口浊气。不，她要相信结弦……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什么苦衷令他连信息都只发一条？
这狗屁名人，狗屁权贵！她起身，一脚踹上巨大的床。针刺般的痛楚从脚尖传来，她如愿以偿地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但即便如此，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早上还抱着她说爱的男人，就这样消失了。
次日，许闻音自己推着四个大行李箱走下酒店，拜托司机把箱子帮忙放到后尾箱。
在退房时，她试着用自己的信用卡刷。经过昨夜精密计算，她临时扩充了信用卡额度，但没想到还要加上各类服务费。面对超额太多的账单，她只能在前台异样的目光下掏出了结弦的信用卡。
某种程度上，自己的确是被大人物包养的小金丝雀……她恨恨地在签字栏模仿着他的签名。看着自己拙劣的字迹，忍不住在“弦”的末尾大力地点了一笔。
初初搬到租住的公馆，她用高强度的整理工作麻痹自己。夜晚睡不着，她开始算钱。租下这个高端公馆的定金，押金和第一个月的租金一起交，怎么说都要住足一个月才能退。
如果一个月后……如果他还不来。她看着昨夜的信息。那句简短敷衍的话之后，她赌气没有回话。
一夜过去，傻子都该知道有问题了吧？
但即便如此……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会的，她蜷缩在气味陌生的被子里。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夜寂静，只有秒针滴滴答答。
她一次又一次抬起手机，又一次次失望。她长叹一口气，为了明天能正常最终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倦倦睡去。
“音音……你去哪里了？”
屏幕突然亮起。
“我回酒店了，前台说你已经退房了……”
“我找了你上面写过的住址，都还没有出租啊。
“音音你在哪？你别吓我……”
“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久不理你。只是事情有点复杂，我们见面说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没有回话。
“之前好像听你说过呢，有非常喜爱的恋人什么的，但硬是对我保密。”田中刑事在电话里劝他，“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是听从你当下的心吧？如果以后回想起来，觉得遗憾，就没法再回头了。”
“很久以前……大概在2013年左右，你就和你的恋人在一起纠葛了。”海盗用宿醉未醒地沙哑嗓音说，“看来你们的大戏比起我和安藤美姬也不遑多让。过来人的忠告：惜取眼前人……”
已婚的事情太有冲击力，他心怀愧疚，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鼓足勇气回来见她。但手机屏亮了又灰，她始终没有回话。
“我爱你啊，音音。”他一个个字打在对话框里，但考虑到“妻子”……又一个个字删掉了。
光怪陆离的车流中，羽生结弦的身影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第82章 再会
虽然手上拿到了相当优异的企划案投稿，但真锅大度并没有发给羽生结弦。主要是负责舞台事宜的Mikiko的完美主义作祟，她总想等案子完善了一下再发。
没想到等来等去，羽生结弦先联系了Rhizomatiks。见面时间安排得很紧凑，紧凑得敏感的Mikiko对此产生了某些猜想。
办公室里，Mikiko抱臂：“羽生结弦的那个项目，我要新入职的两个女生。”
“你带两个新手，会不会有点吃力？”真锅大度懵懂，“要不要把初崎真由美换去antiparallel那边？”
“不要，明显是来玩的大小姐，不要往我们已经成熟的项目里凑。”Mikiko的大耳环一扬，“许闻音去那边还差不多够格，但她明显更适合羽生的项目。”
“好吧。”不过是两个新人，真锅大度随Mikiko安排。
背后坠着两个新人，Mikiko打开会议室的门，浅浅鞠躬：“你好，羽生桑。”
随礼后，初崎眼里闪烁着快乐，小小声跟门内的黑衣男子打招呼：“结弦哥哥！”
硬是拉进关系的称呼啊。Mikiko冷眼瞧着，结弦对这个称呼防御性地后退了一步。许闻音对他俩视若无物，目不斜视地坐在了座位上。但结弦应付的跟初崎打了个招呼后，目光一直跟着许闻音走……
真是有趣的年轻人们。Mikiko打开投影，清了清嗓子：“咳，我们开始吧。我先来说这边对冠军冰演的初步构想……”
“大概就是如此，羽生桑有什么意见吗？”陈述完毕，Mikiko看向结弦，却被初崎抢了第一个发言。
“我觉得应该加入地震的要素，311地震是结弦的标志之一。比如说绝美的《星降之夜》。”初崎真由美出声说道，她向结弦莞尔一笑，“你觉得是吗，结弦哥哥？”
“但……地震的要素可能太沉重了。后面《终梦》这个舒缓的新节目我很喜欢，所以前面的节目可能是《走疯》《悦你》这种活泼的会好一点。”结弦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公事公办地说了反对意见。
进入工作状态的结弦，至少眼睛没有往许闻音那边瞟了……Mikiko揽回发言权，给插嘴的初崎一个下马威：“如果是这样，麻烦新人你先做一下会议记录，不要浪费会议时间。”
“我……有个想法。”许闻音犹豫地说道。
“说吧。”结弦抢先Mikiko一步允许，给Mikiko一个歉意的眼神。
“地震主题如果想轻松一点，可以用《change》，活泼欢快的曲风，调动全场的热度。刀齿步很帅气，后来表演滑都很少见这么帅气的曲目了。”许闻音低头说道，“《change》‘新生’的主题也很适合冠军冰演。”
都声援她了，她怎么还是不看自己。结弦抿唇，默默咽下冒出来的不开心。
“想法不错，先记录。”Mikiko继续了下去，“我们接着说。结弦你对《终梦》这个节目的方向还算满意是吗？我觉得从编排上，还有很多需要雕琢的地方……”
Mikiko是著名“东京八分钟”的编导，更是一手带起了未来电子舞团ElevenPlay，艺术敏感性极高。她提出的建议，结弦不住点头。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Mikiko转头问道。
Mikiko提的意见珠玉在前，初崎摇摇头决定藏拙。许闻音却是思考了一会：“我觉得一直用珊瑚和幻光虫，会有点单调。中间段落需要加一些变化，比如……一些落下来的字符，作为非常直接的文字表达等等……”
“是个值得探索的方向，羽生桑也可以回去思考一下。”Mikiko点头肯定道。结弦则是直接双眼一亮，向她露出了笑容。
但许闻音依旧头低低，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这方面我们会后讨论吧。”
Mikiko和结弦又多聊了几句节目，商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具体确认范围。接下来就要换井上隆雄和他聊场地、转播等项目规划了。
三人走出会议室，结弦随之走出。初崎留后一步，截住了他的步伐。
“结弦哥哥，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么？”她说着话，故意撩起头发，露出衬衣领子缝隙处的chock项链。
黑丝绒chock项链的中央，坠着一枚镂空水滴型金属环。摇晃间，隐约可见底部是个Y字——与结弦那天找到的女款戒指颇为相似。
羽生结弦眉头一皱：“呵，的确需要找你聊聊。”
“就办公楼旁边的西餐厅Jo?l Robuchon吧，我可以随时订到他家的位置——”初崎故意用俏皮的语气大声说道，“等你开完会，我来找你哦。”
结弦匆匆绕过她，四处寻找着许闻音的身影。终于，在一个楼梯口他追上了她。
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腕，熟悉的炙热触感让她眼前一酸。
结弦把她带到一个无人会议室，谨慎地锁了门，回头看她：“两天了，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不告诉我你在哪里……好玩吗？你一个人在东京，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黑暗中，会议室的百叶窗隐隐透着走廊的灯光，映出他的眼眸里交织的怒火和心疼。
若不是昨天查到她已经入职Rhizomatiks，他简直要不顾一切地买通租房中介来寻找她踪迹。还好真锅大度勉强答应了今天的会面，他得以到办公室里找到她——
她只是躲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
“你要我怎样低声下气地求你。求求你，理理我吧。”他低头，握着她的手软声求饶，“……事情很复杂，我也是第一次恋爱，我还没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冷落你了。”
“那天晚上多谢款待，睡了花滑三连冠，我觉得我挺赚的。”许闻音打断他，清明的眼底毫无情绪，“我还借你的东风进入了Rhizomatiks，事业也算有着落。羽生桑，我不回话的意思就是，这场恋爱游戏我不想玩了。”
结弦抬手想抚摸她，却被她一把打开。他只能定定地看着她：“不要这样，你是被我气到了……音音，讲讲道理，我只是花了一天思考，我甚至都有回你的消息……”
“你只是在那一天里，随便地把我弃之若敝，又若无其事地打算捡回来。”她冷笑一声，“羽生结弦，你不能这样随便……敷衍我。但凡我不那么了解你，我都会被你糊弄过去，可我偏偏太清楚你在想什么！你发的那句话，就是想把我撇在一边，等待你处理。”
“我没有——”
“……我不是玩腻了就可以随意放在一边的玩具，你才是。”她恨声说道，“你的东西我会找机会还给你，我也会申请调到其他项目组，我们就此别过吧。谢谢你——给我制造的美好回忆。”
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眼眸如寒泉。但他能看穿她轻描淡写伪装下的裂纹……
他凑近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要这样放狠话，会伤到自己的……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我的确遇上了复杂的事情……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晚饭？你不是另外有约吗。”她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捏着嗓子模仿初崎地语气，“结弦哥哥？”
